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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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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冬季,在漆黑的夜晚里满目荒芜,万物息悠悠。

    浩渺的草原被一人厚的白雪覆盖,天上只一轮皎洁的明月,银影洒满了这片无边的原野。

    四周没有人烟,呼啸的寒风也停下了,天地间只剩下冰雪的味道肆虐着。

    而在这冰雪组成的大漠中,有一条深色的痕迹蜿蜒出去。

    顾四用厚厚的羊毛毡围着自己和胯下的马匹,走在最前面,在堆积的雪层中为后面的其他人犁出一条可供行走的深沟。

    “大哥们,咱们歇歇吧,实在不行了。”癞子在队伍中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从刮风下雪开始,到如今风雪已停,他们连续赶路,根本没有间断。

    后面的张权儿难得的严肃:“不能停,停下来雪一埋,再因为疲累睡过去,什么时候冻死都不知道。”

    “再坚持一下吧,如果我没记错,前面不远有几个山包,当地居民喜欢打地洞存粮食。”

    癞子看着众人,明明都与他一样疲累不堪,但就连岁数最小的老小儿都没叫过一声累。

    他不禁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对玉烟斋的崇敬,不愧是玉烟斋,连伙计都这么吃苦耐劳心志坚定。

    他也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连玉烟斋的伙计都这么厉害,他可不能拖后腿,于是也咬牙跟上。

    就这么埋头走了不知有多久,前方忽然传来细碎的说话声,癞子茫然地抬头望去,只见前面远远的一豆火光,橘黄色的篝火,将冰雪都染上了色。

    走在最前面的顾四忽然停了,回头叮嘱了一句,道:“一会见了人,少说话。”

    谁都没应声,癞子回头环顾了这几人,才恍然顾四这话是只对自己说的,于是连忙点了点头。

    有了盼头,就显得路程不那么难熬。

    片刻功夫,众人就接近了火光。

    走近了,癞子才知道那火光并不是豆大的,而是好几堆篝火,围坐着不少人,加上骡马货物,乍一看去竟然觉得他们声势浩大,一眼数不出具体多少人。

    癞子记得顾四的嘱托,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也按照他自己的经验,左右扫视了对面的情况,边上拴着的大多是健壮的骡子,少有两匹老马,车上用油毡布密实地盖着,想来是皮毛布匹等怕浸湿的货物,烤火的人们脸色胀红,那是风雪冻出来的,看长相也是大荆的商贩。

    顾四没带着人走近,叫他们停在了不近不远的地方,只身靠近。

    篝火边围坐的人渐渐停止了交谈,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气氛一时凝重。

    警惕是应该的,荒野之中忽然碰到陌生的人群,就犹如两个野兽碰面一般,要互相记住气味,气势交锋,确认彼此无害才会彻底放松下来。

    “大荆人?”篝火旁为首的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人,看顾四走近,询问道。

    顾四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抛给领头的,道:“我们兄弟几个运道不好,一路顶着风雪,愣是没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还请大哥行个方便,分我们一块宝地歇歇脚。”

    为首的见到酒,眼睛先亮了,笑道:“什么宝地不宝地的?我们也是被这股天杀的妖风堵在这的!几位小兄弟自便吧!”

    顾四点点头,冲着他一抱拳,回身向其余人招招手。

    众人连忙牵马拉车,从篝火边收拾出一块背风的地方来搭个简易的营帐。

    这块地形低下,背靠高坡,所以积雪并不是很厚,收拾出来也很快。

    两人搭帐篷,两人拾柴生火,剩下的喂牲口,默契配合下,不一会便有了一个落脚之地,丁二甚至快速地熬了一锅热汤。

    “哎!舒坦。”癞子终于一屁股坐了下来,喝下一口暖呼呼的汤,舒服地喟叹。

    纵然一路上都是是骑在骡马上,但是他也感觉下半身已经冻僵了,活动了好半天才舒缓一些。

    雪停下之后,连风也不再肆虐,雪原上一片静谧无声,只有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以及这些疲惫的旅人的鼾声。

    顾四没有睡,行走在外,一队人里得留出一两个值夜的,另一波人也有两个醒着的,没精打采地围着篝火坐着。

    顾四起身,拎着酒去到了他们那边营地,也围着篝火坐下,递上酒,不经意地闲聊:“哎!还是草率了,我们哥几个听说这边有生意,头一次来这边,可就是没料到这场大雪!”

    那人没答话,珍惜地喝了一口酒,品了品,惊喜道:“居然是玉烟斋的四步仙!”

    另一个人闻言连忙抢过来尝了尝,眯眼品了半天才道:“不愧是玉烟斋的酒。”

    那俩人值夜本就无趣,又凭白得了好酒,正好闲聊逗趣,以度过这漫漫长夜。

    “是啊,这雪来的突然,以往每年都没这么早就下雪。”

    顾四苦笑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听那镇上的老乡说的了,说什么漠北这边好做生意,为此,我还花了不少银子疏通关系,要不然,连城门都出不来,谁想到到现在了,连个鸟毛都看不见。”

    那两人见顾四年纪不大,说话也没什么城府,以为是个让人骗了的毛头小子。

    闻言笑他:“那你指定是被你那同乡忽悠了!”

    顾四闻言,眼睛瞪起来,追问道:“怎么说?难道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门道不成?”

    那俩人相视一笑,也能看出顾四是来打听打听消息的,不然不会爽快地给这么一壶酒,酒在北方,尤其是在雪原上,那可是驱寒的好东西。

    不过,他们也并不吝啬这些消息,毕竟等过一阵子,这些也不会是什么秘密。

    “若是几个月前,在漠北还真能挣到钱,只是前两个月漠北乱啦!”

    “哦?怎么说?”顾四问道,看起来像是单纯的好奇。

    “漠北王快死啦!”

    “什么?!”顾四心里虽有些准备,但也表现的非常震惊,“漠北王多大岁数?好端端的怎么死啦?”

    “嘿,不瞒你说,我们刚从漠北王都回来,可都是亲身经历的。”

    另一人也点点头,道:“漠北王弟弟叛乱了,带兵杀上了王庭,可最后却让漠北的小王子给拦下来了,不过漠北王毕竟岁数大了,这么一折腾也没几天就死了。”

    顾四心里暗自思量,这倒是跟癞子说的差不多,嘴上却问道:“那现在漠北的新王想来就是这位小王爷了?”

    “可不嘛!”那人一边讲着一边一拍大腿,恨恨道:“原来老漠北王在的时候,他们仗打输了,是默认咱们去卖点东西,交换一些过冬的物资的,可这小王爷上位之后,对咱们这些大荆来的商贩查的更严了,好多人都被抓了,货也被扣了,我们这是运道好,还能偷溜回来,多少人都人货两空了!”

    另一个人不无赞同,道:“而且近来漠北不太平,我看见不少兵呢,我看你们还是等风雪停了趁早回去吧,不然货物丢了事小,人没了事大,我如今也想明白了,不求发财,就求一个平安啊。”

    顾四低头沉思,这新漠北王难道在招兵买马?意图如何?是单纯的重兵整顿改朝换代的乱象,还是要攻打大荆?

    他低头细细琢磨了半天,在另外两人眼中看来,就是在纠结犹豫。

    最后,顾四好像下定了决心,叹道:“多谢两位大哥的好心了,只是我这批货物耗尽家财,若是此番白跑一趟,我不甘心,也对不起跟着我的这帮兄弟们,我还是决定往北去。”

    那两人一看顾四的神情便知道不能再劝了,心想:老话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只略过这个话题不谈。

    另一边的营帐外,癞子战战兢兢地站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只是晚上起了个夜,却一不留神将那边顾四等三人的对话听了个全。

    顾四他们明明已经从他嘴里听说过漠北的事,可还要去跟别的商队打探情况。

    打探消息倒是无可厚非,但是,这可不像是打探行商的事,更像是打探漠北王庭权力的变幻。

    在他印象里,或者是顾四在他面前的表现,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但是眼下这个跟人家侃侃而谈的样子,就跟……就跟前两日张权儿在他面前的样子似的。

    都……都是装出来的。

    癞子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心底哇凉,这群人真的是玉烟斋的伙计吗?

    玉烟斋的伙计为什么要打探漠北的情况呢?

    这伙人不简单。

    癞子悄悄地移动回帐篷,躺着却没睡着,心中开始盘算着接下来如何行事。

    跑是肯定要跑的,可风雪漫天,他便是趁夜里跑了也没命回去。

    边上这伙人也不可靠,谁知道是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要知道,敢在漠北这条线上走私的商贩没有一个善类,大家都是半商半匪。

    所以只剩下一条路——先稳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等去了漠北王都,再与自己熟识的势力联系,借此脱身。

    癞子虽下定决心,但心中不安,一晚上没怎么睡踏实。

    第二天早上,癞子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另一波队伍天不亮就起来收拾行囊整队离开了。

    等癞子急忙坐起来,收拾好自己,发现顾四这群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丁二拨了拨昨夜将息未息的篝火,再添了些柴,烧了壶热水。

    众人就着这点热乎气吃了干粮。

    没怎么耽搁,也赶着车马上路。

    昨夜雪停之后,今日今日是个格外明媚的晴天,虽然气温仍然很冷,但是有太阳暖烘烘的照在身上,聊胜于无。

    如此这般,众人又前行了大半个月,路上也碰到一些稍小的部落,换了些货物,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漠北的王都。

    漠北王都,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荒凉,反而很繁华。

    其建筑异域风情盎然,街道两旁耸立着颜色斑斓、雕刻精美的木楼,上面饰以形态各异的巨型浮雕和锃亮的金属装饰。

    太阳高高挂起,照在这座城市上,让它显得更加艳丽壮观。

    顾四等人往上拉了拉脸上蒙着的布,以防被人看出中原人的长相。

    街市里,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大多只是支一个木头做的小车作为摊子,却买卖着各种中原少见的货物,皮毛牛骨,布匹宝石,倒是简朴而又热闹。

    人头攒动中,街上巡逻的士兵格外引人注目。

    顾四等人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一旁走动的士兵,发现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脚步,紧盯着路边的某些店铺,然后继续前行,接着又在另一个地方停下,此举在王都中不断重复。

    癞子喃喃道:“怎么这么多兵?原来这王都可没有这么些巡逻的。”

    张权儿低声问癞子:“你当初买卖货物通过什么法子?”

    癞子也生怕被这些士兵发现,低着头小声说道:“我认识一个地头蛇,专门跟大荆的商贩联系,我都是先把货物出给他,再从他那拿别的货。”

    顾四闻言点点头,道:“带路。”

    癞子却呵呵一笑,图穷匕见:“几位不是说是玉烟斋的伙计吗?按说这行商的事宜应该比小弟懂得更多,人脉更广,路我已经带到了,其余的各位还是慢慢逛吧。”

    话毕,他顺着人流的遮挡飞速遁走,消失在人海之中。

    老小儿拔腿便要追,叫顾四拦下:“别追了,他这一路上惶惶不安,糊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放过他吧,也不会坏了咱们的事。”

    老小儿停下动作,却有些忿忿不平:“嘿!这小子真滑头,咱们一路上也没亏待他,怎么说跑就跑。”

    丁二却实在,懒得追究,只是道:“头儿,那咱们接下来去哪?要不我先去找个落脚的地儿?总不能一群人在大街上晃悠,太显眼了。”

    顾四看了看远处的士兵,还没有发现他们,于是转了个向,道:“咱们先去打听打听,这里最大的酒楼或者商铺在哪,亦或者是最大的势力,先把手里的货销出去再说。”

    他们手里的货物都是从玉烟斋拿的,质量自然没得说,想来卖出去也不是什么费劲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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