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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灯火微晃，呈现一片暖橙色。
江献阳喝完汤药，医峰峰主适时告退，小童接过汤药碗，行了礼先下去了。
塌前便只剩两人一宠。
江献阳呼吸间胸口仍有些抽痛，体内剑意虽然暂时被控制住了，但是仍然有些许溢出来，切割他的经脉，神色便染出几分疲倦，在灯火下像染上灰屑的飞雪。
谢允乐眼巴巴地看着，他还是少年心性，被江献阳一句话指责了，先是一个人闷闷不乐了半晌，但是又见师尊难受，便忍不住想要上前帮忙。
然后又被江献阳淡淡一瞥给制止了。
“时间不早了，你先下去吧。”江献阳眼睑微抬，说。
谢允乐嘴唇抿紧，他不知道师尊为何总是这般拒人千里之外，半晌，才闷闷地“哦”了一声。
他走后，一直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团状的应长天立马支楞起来了。
一个箭步蹦上寒玉塌，开始气愤地地叽叽喳喳。
亏他还对第一美人心存好感，想着把美人攻下了再去攻下谢允乐
结果这人这竟然是这么个性格
虽然长得是真的好看，但是太凶了
小爷的脖子也是他能掐的吗
还信云梦周那个伪君子，幸好我的美人没什么事，要不然我非得咬死他。
还是我的美人好，性格好，从来不会那么粗暴地对待他，还给他出气
他夸得情真意切，落在江献阳耳里只觉是一通不明所以的耗子语。
他眼睑微垂，在灯火的映照下，睫毛长而密，是惊心动魄的弧度，神色却颇为疏冷倦怠，抬手掐了个法诀。
在应长天不敢相信的目光里，那法诀打在他的身上。
不疼。
但是他被迫从榻上揪起来。
虚空中出现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卷起一阵小风，然后他就被随手丢在了他的窝里。
像对待个不讨喜的小物件。
耗子语还卡在嗓子里，人已经从室内消失了，应长天反应过来后，气得牙齿一咬，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咬上两口。
亏他刚刚还在夸江献阳
江献阳本就体弱，之前仗着修为高有灵力温养，才没太从外表显示出来，但这一次剑意紊乱却格外严重，短短几天，人便清减了不少，显出孱弱的削瘦。
这下更是彻底和那个威名赫赫的当世第一剑修失了联系。
医峰峰主每日前来问诊，喝了连续半月的药后，才终于在一个艳阳天的日子，江献阳被允许下床走动。
前院内雪化得差不多，寒梅凝着水珠，屋檐下雪水顺着瓦片滴滴答答往下落。
江献阳阖上眼睑，在滴答声中缓缓陷入睡眠。
医升这几日给他喝的药实在是太苦了，不过与味道相媲美的是，体内的阵痛却是少了些，那剑意被压制得服帖起来，但是江献阳知道那只是暂时的。
他的经脉已经初有破碎之势了，往日时，剑意在体内肆虐，切割经脉，近乎把经脉切成一节一节的，但是还好，灵力会替他修补，可是这次。
灵力已经修复不过来了，经脉像龟裂干涸的废土，裂出小口。
剑意在经脉里蛰伏，随时会反扑。
江献阳思绪只了几瞬，便跌入深深的睡意中。
这一病，他更是嗜睡起来。
谢允乐这几日有事没事便会上剑锋来，虽说他是江献阳亲传弟子，但日常并不是在剑锋上待着，时常得外出做任务。
这日，他得了一疗伤灵药水心莲。
虽然比不上圣水菩提心可医死人骨，但药效偏门，专治疗体内能量紊乱。
刚好对师尊有效。
便拿着这东西去寻找师尊。
老远便见师尊一袭白衣，眼睑阖着，发丝垂落，雪白一片，像一掬雪，可那脸色却比发丝更白更寒，即使是剑锋难得的艳阳天，却也似落不到他身上似的。
他身上似有股汤药浇灌出的苦意，又有雨后凉生病体轻的飘忽之感，仿佛将要融化。
谢允乐鼻子一酸，止住了脚步。
剑锋难得没落雪，可是他心里却是大雪封了山。
这几日他亲眼所见师尊的病态。
师尊是当世最强大的人，修为高深，剑意惊绝不似凡人，他应该受人仰望，应该永远高高在上，应该永远是初见时无人匹敌的模样。
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一根拂柳，这么削瘦。
不论是苍白的脸色，还是佝偻的身姿，都单薄得像是要融化的雪，指不定什么时候，手指一碾，就化了。
谢允乐站了良久，直到被灵药粗粝的触感提醒，才找回实感。
还好，还好。
医峰峰主说了，有大造化大机缘，便可一解师尊体内剑意紊乱。
而那圣水菩提心便是大造化大机缘。
他屏住呼吸上前，虽然脚步落得轻，但江献阳仍是被惊醒了。
他是雪白的人，身上压了件小童新找出来的极厚重的兔毛披风，似乎觉得闷热，颈脖那儿红了一片，伸出手，准备解了披风的绳。
雪色长发未束，松在背后，唇色是极淡的苍白，眼眸却很漆黑，如点磨般，经常是静静地凝视。
故而虽然病体虚脱，但是依旧看起来气质凛冽，像沾了剑锋的风雪。
可此时，那双漆黑的几乎透不进光彩的眼眸，雪白的睫毛在空中微颤，却是稍显迟钝地眨了眨。
那只手，指节修长秀致，极窄极瘦，指甲间带了点粉意，像一块玲珑美玉，也那么将将地停在半空。
像是反应不及般。
谢允乐过来刚好看见这一幕，他不作他想，扬声叫了声，“师尊。”
江献阳眼睑微颤，把那落在半空的手指收回，拢回披风里，淡声，“嗯”。
他是极寒的嗓音，是一贯的冷淡，几乎没什么情绪。
谢允乐知道他师尊的性格，一贯便是疏冷的，对谁都是这样，便上前来给江献阳倒了杯热茶，边道，“师尊，我外出做任务找到了水心莲。”
水心莲通身成水蓝色，水波纹似的波浪笼罩在闭合的莲花周身，触之便有如水般的清凉。
这东西虽然药效偏门，但是因其圣洁无暇，分外受女修的追捧。
也算是个稀罕玩意。
“水心莲对体内能量紊乱是有奇效的，我等会再去询问一下医峰峰主，看这水心莲如何使用。”
“要是还是不行，我再去帮师尊寻那圣水菩提心。”
“总有大造化大机缘能一解师尊体内剑意紊乱的问题的。”
谢允乐眉眼都带着笑意，额间朱砂痣更是艳得发亮，似乎前途在望的模样。
江献阳却不见高兴，反而微微皱眉。
那双手又重新从披风里拿出来了，由于从温暖的云袖里突然到冰冷的室外，指尖飞快地起了一层粉意，轻轻往寒玉桌上一点，像被冰到似的，又很快地重新缩回云袖里。
但就算只是这样，谢允乐也像是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一样，高兴戛然而止。
江献阳不知道谢允乐为何这般纠结于这圣水菩提心。
他原本以为谢允乐去极乐之界一趟，已然是知道修为的重要性，明了大道无情，唯有修行一途才是最重要的。
和他被天意厌弃不同，谢允乐是天道的宠儿。
他天赋卓绝，剑体初成，若是一心修炼定能飞升上界。
但是却偏偏心事专注于旁的地方，不论是书中的攻君，还是他这个师尊。
如此以往，待他早逝后，不周山湮灭，谁还能保护他
特别是他身体已经出现了
江献阳抬了眼睑，“从今日起，你下山历练去罢，魔域正好开放。”
“修为达到金丹才可回剑锋。”
“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谢允乐手指一顿，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他现在修为只是刚刚筑基，达到金丹期自是不知道要多久。
而且现在师尊身体抱恙，他怎么能去那千里之外的魔域呢
万一师尊出了什么事，他如何能赶得回来
“师尊，我”
话音未落，便被江献阳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冷质，却透着不容商榷，“明日，你便出发。”
谢允乐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抿紧嘴唇，声音压得低，“好的，师尊。”
“你下去吧。”
“”
走前，谢允乐把那水心莲放于寒玉桌上。
难得的艳阳天，橘黄的落日像溅开的水果的汁液。
谢允乐顶着斜阳缓慢往前走，心里憋得难受，他不知道师尊为何要这样，明明他是他唯一的弟子，为何却依旧离他很远似的。
他永远不知道师尊在想什么。
像隔着层层迷雾，而他像是站在迷雾外看海的人。
他这么想，下意识回头。
却见师尊那双握惯了剑的手，重新从袖口探出来，交叠压在膝上，缓慢往上，抚上那披风系带的绳儿，动作幅度很小，十指却像不听使唤似的。
只是一个找绳儿的动作，却扰得雪发微乱，颈脖被兔毛搔得一片通红，桌上那儿水心莲跟着一颤。
谢允乐心跟着一颤，这是怎么了
找个绳儿竟会如此这般困难。
他终是没有多想，怕再惹得师尊生气，转身离去了。
却不知他走后，江献阳起身，唇线是抿紧的，下巴是削瘦的，眉梢是微皱的，他只是缓慢地往后，想回室内。
动作却跌跌撞撞的，像是突然看不见的人般，世界跟着颠倒。
身体撞上了屏风，手腕处顿时被压出一片青紫，像是刚才井里打捞上来的青白的月亮。
医峰上，一团裹在黑雾里的人显了身形，他单膝跪地，将剑锋上那一幕告知。
云梦周落于观天石上，比人身体还大的日晷从他手心演化出来，刻针“帧帧帧”地往后推，星域也跟着晨昏变化，四季枯荣，潮涨潮退。
整片世界像是凝缩在这日晷里，若混沌般，像是见证了世界的开天辟地。
待到某一个点，云梦周缓缓睁开眼睑，嘴角依然勾着笑意，琉璃色的眼珠却被眼白占据，怪异极了。
那黑雾人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黑雾都挡不住他颤抖的身形。
那霜白眼眸看过来，却不怒，反倒心情极好，卷翘睫毛都藏不住他的笑意。
云梦周张开双臂，立于汹涌的潮汐之上，分明是温和的长相，狂热得却像是在迎接自己的朝代，他道
“让那当世第一剑修做全了我美梦的第一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给我看评论区，有个宝好可爱鸭，通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把我笑坏了。
剧情算是到了个小关键点啦。
我们滴师尊在不能使用剑意后，又要眼盲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病美人身上的破碎感真是yy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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