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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王官儿来道高人要告辞了,胤礽与吴熳微愕,问起缘由,原是高人道他在此地将遇一有缘人,待助那人渡过劫难,他的时间门便到了,要彻底离开了。
夫妻二人闻得这语焉不详的话语,联想起那位高人的种种异象,知此中之事不适深究,因也不细问。
只见王官儿取出一小小木匣,置于二人面前道,“此乃高人送与慕哥儿的离别礼,他说原是受了您二位恩惠,应还情给二位的,只公子奶奶气运极盛,他没甚能帮上忙的,倒是慕哥儿,年纪小,万一二位不在身边,有个闪失就不好了,因着我送来此物,叫慕哥儿时常带在身上,危急时刻,可救一命。”
王官儿一面说,一面打开了匣子,胤礽与吴熳望去,见是一片流光溢彩的鳞状物陈于其中,心中不约而同浮现某种猜测。
须臾,果闻王官儿道,“此乃龙鳞。”
夫妻二人一听,对视一眼,眼中划过了然。
胤礽点头,吴熳也不矫情,将东西收下便起身,要带慕哥儿亲自去致谢。
眼下慕哥儿确实需要这东西,她不会拒绝的。
于是,几人会面,夫妻二人郑重向高人行礼道谢,吴熳又把着慕哥儿给高人作揖,引他说“谢谢”,慕哥儿一一做了,直起身时,许是觉得有趣儿,又自个儿打了两次恭。
如此,就更显诚意了,众人见状皆笑。
高人凄苦的面容亦露出难得笑意,动作僵硬摸了摸他的头,半晌才道,“愿尔渡劫成功。”
只慕哥儿听不懂,双手抓着高人的蒲扇大掌,笑得又见小米牙。
吴熳与胤礽又再次道谢。
后一众人送高人下船,王官儿将手上包袱递与高人,这是他打点好的行装,样样齐备,可叫高人在等人这段时日里,不会受冻挨饿。
可惜,高人拒了,正色道,“吾受君相助,衣食无忧渡过这一二年,已违背上意,往后日子当受苦难,方算受罚,不敢再受君之恩。”
话毕,朝众人作了一揖,便空手离去了。
王官儿只无奈望着他的背影,不住叹息,身旁的小幺却早哭成了泪人。
吴熳与胤礽远远瞧高人的身影消失在渡口,方闻王官儿安慰小幺道,“千里搭长篷,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生能有幸同行一段时日,已属不易,徒儿勿要强求。且高人此去乃大好事,他历完此劫,就要重回天上,做神仙去了!”
小幺听了,方红着眼、抽抽嗒嗒止了哭声,追问他师傅这是何意?
王官儿但笑不语,吴熳夫妇隐约猜到缘由。
当日,高人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上船,如今,从哪里拿出的这世间门难得的龙鳞?又兼他能一眼断祸福、知天上星官渡劫之事、一眼看破余氏身上带有城隍令……
此等种种,若不是修道高人,便只能是下世历劫或被贬罚的神仙了。
如今,怕是临近他归去之日了。
几人站立远目许久,方回了船上。
同王官儿师徒分开后,吴熳找来伺候针线的丫鬟们,令她们做几个慕哥儿用的香袋、荷包等物。
往后,便不叫慕哥儿戴项圈了,只将龙鳞与寄名琐都装袋儿里头,挂在衣服上,便宜也不招眼。
后公公婆婆见了,吴熳只道是高人给的好东西,对慕哥儿有益,二老也就不再过问。
展眼又是十几日,船终行至扬州。
黛玉早早便戴了帷帽站在船头眺望,当远远瞧见着常服的父亲带了一众家人,亦在渡口焦急远望时,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停滚落,帕子都似擦不完。
贾林氏见状只叹息,一手携住她,一面催夫君快些下船,船上诸事交由儿子在后料理。
待他们夫妻同林海互见过礼,便将黛玉牵上前,叫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女暂先叙叙。
只黛玉如今大了,连与父亲抱头痛哭都不能够了,只颤着身子和声音,向父亲问好问安。
林海亦是热泪盈眶,悄悄拿袖子抹眼角,当日送走时,女儿不过总角之年,而今归来已是娉婷少女,再不是那个能叫他抱着到处走逛戏耍的孩子了,怎能不叫人伤感。
父女俩叙了许久,林如海方见一家三口走来,听得女儿介绍,方知是林朝之一家,忙拭干眼泪,受了这一家子之礼。
他早知林朝之会与女儿同行,因去信叫他在扬州逗留几日,介绍些官场同僚、人脉与他认识后,再回姑苏。
眼下,只令家下将他们一家的行李也装了,运回家去。
只颇为奇怪的是,他那“神通广大”的外甥一直不见过来,只外甥媳妇抱着孩子来见礼,解释道,“船上突有事儿,需夫君去料理,今儿只能怠慢林姑父了,待明日将一切安置停妥,晚辈们再登门赔罪。”
实是黄六娘在此地,胤礽不能过来。
好在林海未见不悦等情绪,从容同贾敦夫妻道别,“明日我在家中设好接风宴,还请妹妹妹夫一定赏光。”
说罢,见夫妻二人连连笑应下,林海又瞧他家自备了轿子、骡车等,便悄悄摆手令家下退下了,只带了女儿、侄子一家、都中伺候的家下同行李,一齐家去。
只林黛玉的一半行李却被装到贾家的车上,要带至贾家,盖因林家无主母,黛玉亦不能在家长住,待享过天伦后,便改由贾林氏教养,得住到贾家才行。
及至林家人、轿、马都远去,胤礽方行至父母妻儿面前,请父母上轿,又招呼了王官儿师徒,他们也该家去了。
又说胤礽早年在扬州购置房舍极大,三跨五进的院子,一半是园子,六月本是酷暑难耐的时节,但一进门,便觉清凉不少。
又因着早早来信知会了扬州管事,南下久居之事,遂房子已收拾打扫好,帘幔纱帐、家具陈设等也俱换了新的,待丫鬟婆子们将各人常用之物安置好,便妥当了。
吴熳遂散了丫鬟婆子们,叫她们都回屋去梳洗散乏,她亦和男人轮流盥沐毕后,牵着慕哥儿在园中走动赏景,胤礽一壁走,一壁与她说着这园子中还需怎么改进才好,吴熳静静听着,不时点头,慕哥儿见状,也呜呜咿咿指点起“江山”来,惹人发笑,一家三口倒是颇为惬意。
次日,一家子去了巡盐御史府赴宴,因着男女客分开,便不用担心黄六娘受伤了,男客这边,林海执壶,多敬了胤礽父子几杯,一感谢他家在都中看顾黛玉,二则为胤礽出手帮他解困之事。
女眷这边,同行一月有余,又是一家子亲戚,倒是省了男人们那些事儿,只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遂这接风宴尽席而散,此后又过两日,雅崇书院山长、教习等亦闻得贾敦已至扬州,深觉慢待,又攒了一席接风宴,贾敦遂携妻子去了。
吴熳便接过婆母手中的家务事,将初来扬州,各处露出的杂乱事儿理顺,这才刚了事,便闻黄六娘与黛玉来了,忙令人将她们引到园子中凉爽的花厅里,将手头事儿放下去待客。
未及喝上两口凉茶,黛玉便道明了来意。
原是林如海带林朝之外出结交人脉,些许场合需携妻同去,他夫妻二人一向过得朴素又安贫乐道,衣物首饰等有些不合时宜,虽林家早早备了布料头面,但没成衣,只得现做,又兼现绣样儿且来不及,只能先买些时下新鲜的成衣改一改将就将就,因此,特来邀吴熳一同出门逛逛。
吴熳听了,却只瞧着黛玉笑,若真是为着这遭事儿,差人去买了回来,立时改了就是,何须自个儿去?
看她那灵动兴奋的眼神,分明是自个儿想上街逛逛去。
吴熳因同黄六娘对视一眼,笑笑应下。
遂叫来回完事、尚在府中吃茶的扬州管事媳妇儿,让她引着她们三个到街上逛逛。
只头一件必是购置衣物,又急令人送回林府去,先紧着改出来。
后才是自在逛街,说来,三人都是“土包子”,黄六娘与林黛玉不常出门,不得见这繁荣景象,吴熳则是现代人,扬州城又同她先前去过的地方有不同,因也瞧了个稀奇。
这一去,直逛到黛玉觉着累,三人方带了人回家。
只临归家时,黛玉看着才逛了一半的街,直跟吴熳和黄六娘道歉,都怪她身子不争气,叫二位嫂子不得尽兴儿。
吴熳与黄六娘一听,只笑说无碍。
她两个的体力,别说体弱的黛玉,便是极为强健的男子也比不得,她二人徒步走完这扬州城,都不带累的。
吴熳因只托黄六娘将人好生带回去,又嘱咐清歌姑姑:解暑的丸药、茶水备着些,最好连大夫也备上。
她觉今儿黛玉恐是兴过头儿了,待这股劲儿下去了,身子未必受得住。
清歌连连应下,两家马车遂在路口分开,各回各家。
吴熳归家时,见男人在四面通透的书房里写信,慕哥儿则在檐下逗猫儿等几个小厮玩儿,故意跌跌撞撞瞎跑,看着张着手的小幺儿们一脸紧张,便哈哈笑。
殊不知,猫儿几个也是故意作那般脸色哄他玩呢,个小笨蛋笑得跟小鸡一样,“咯咯”停不下来。
忽见她回来了,慕哥儿也不跟小厮们玩了,蹬蹬就朝她跑来,张手就要抱她的腿。
吴熳忙抵住他,不让他靠近。
胤礽在里头听见动静,打眼一瞧,觉可是稀奇事儿,这亲香的母子俩居然不一刻不见如隔三秋的腻歪了,便停下笔,出来细瞧,才见妻子柳黄淡雅的裙摆上,多了条长长的红晕。
因问,“这是怎么了?”
吴熳直起身掸了掸,不在意道,“胭脂铺里有个女孩子手不稳,瓷罐子没拿住,胭脂撒我和嫂子身上了。”
说着,便让胤礽将慕哥儿领走,她回房换身衣服去。
只她且没走远,便闻男人又细问跟她出去的白荷,唯恐她在外受了委屈不说,吴熳只笑笑,一径去了。
胤礽听了全程,又见这小丫头声音脆生生得意回道,“是那姑娘见我们奶奶生得好,直勾勾盯着瞧,这才失了手,奶奶见她不是故意的,便没追究。”
只剩下的,白荷不便细与姑爷说,那姑娘失手,叫奶奶柳黄的裙子毁了,林家奶奶则是染了绣着白梅花儿的汗巾子,那胭脂正好撒在白梅上,林家奶奶将那桃粉胭脂抹开,将白梅染成了粉梅,倒是好看的紧。
胤礽听了也只笑笑,妻子生得花容月貌也愁啊,不止得防男人,还需防女人。
待吴熳换衣出来,接过慕哥儿,胤礽才自忙他的去。
薛家之事,远比他想的棘手些,“蛙神”在江州积威深重,即便明群呈上确凿证据,又有巡抚施压,江州知府亦不敢妄动。
再者,那老蛙也是有些忠实信众,案件一时无进展,他这些时日皆在布置遥控此事,若实在不行,他想亲去一趟,将此事彻底了结。
只这想法暂未露给妻子,他还得斟酌一二。
次日,胤礽有应酬上门。
他在扬州亦有二三好友,其中一者,在表姐林雅茹之事上出过大力,如今,帖子下到家中,他是必去的,因将儿子交与父母,携妻子赴宴去了。
能与胤礽志趣相投之人,性情都差不了,家中妻子性子亦极好,吴熳因此多了几个能往来说话之人。
席至酉时二刻,方尽欢而散。
胤礽饮了许多酒,日头也毒,便不骑马,同妻子乘车,正吃下解酒药,又吃了口茶,打算闭目养神片刻,便闻坐在车门处的小丫鬟白荷跟妻子道,“奶奶,林大人与林奶奶在那边街头。”
吴熳闻言,偏头透过薄窗纱远远瞧去,还真是林朝之与黄六娘在外逛街,现下,二人正在拐角处的小摊上看绢花。
胤礽闻言,也不睡了,凑近妻子,跟着瞧了瞧,这行径倒有几分趣味,因打趣道,“我也陪大奶奶下去逛逛?”
吴熳任他亲密将下巴搭在肩上,两人呼吸缠绕,只笑问,“酒醒了?”
胤礽亦笑回道,“这会子是没有,兴许下去走走就醒了!”
吴熳却没叫他折腾,来日方长,不急于这应酬了一天的疲累时候。
遂不再瞧林朝之夫妻,白荷却一直掀个门帘小缝儿瞧着外面,忽不闻姑娘姑爷说话了,便回头同她家姑娘嘀咕道,“……怎不穿新衣呀。”
林奶奶明明置办了好几身儿好看的新衣,今日早该改好了,怎还穿着昨日的旧衣,且远远瞅着,似连汗巾子都没换。
但仔细一瞧,又像换了,因那汗巾子的梅花儿是白的,未被染红。
吴熳听她一说,只好笑又打量了一回,确实是旧衣,不过,林朝之身上衣物亦素净,夫妻两个如此,正好相配吧。
只黄六娘没戴帷帽出门,倒叫她意外,相处这一月有余,她觉黄六娘亦是个介意外人盯着脸瞧的女子,时时不忘帷帽的,今儿怎么……
待马车缓行穿过人群,离那夫妻俩又近了些,如此一看,黄六娘脸上的笑容也很违和,太过张扬了些,与她往日的娴静大相径庭。
吴熳自然也瞧见了那白梅汗巾子,垂眸沉思后,敲了敲车壁,令兆利小心调头,别惊动了那两人,从别的道儿去一趟林府。
胤礽忽见她情绪变化,忙问,“怎么?”
吴熳只摇头,她且不确定,不好说,待叫容哥儿确认一下再说,万一……是她多想了。
马车行至林府门口,吴熳也不下车,只让兆利递了胤礽的名帖进去问:容哥儿回来没有?
昨日,她闻黛玉说过,林海极喜欢聪慧的容哥儿,今儿要带容哥儿出门访友,实则是显摆子孙去了。
片刻后,林府大管家包鹏接到名帖,急急迎了出来,恭敬有礼回了容哥儿未归之事,又道他家大人带了容哥儿不会晚归的,问吴熳夫妇可要到府里吃茶稍坐,等一等。
吴熳却想,黛玉今日定是困乏的紧,他们若进府了,难保不会起身来迎她,又何苦累她,因只道他们在外头等就可,后便令兆利将车赶至另一处偏僻路口等着。
果然,不到一刻钟时间门,林海和容哥儿便回来了。
双方皆下车见礼,林海又邀二人进府,吴熳与胤礽直道,“时候不早了,就不叨扰姑父,我们跟容哥儿说几句话就走。”
林海只笑着摇摇头,这对外甥夫妇行事还真有些奇怪,遂只先进府门去了。
而容哥儿见香香的婶子竟主动来看他,欣喜不已,只婶子的问题,却叫他抓不到头脑。
婶子问他,“若有人化作你娘的模样,你能闻出来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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