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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之后,裴眠雪手还是被冻着,难得没继续带徒羡鱼辨认这秘境里的毒草毒虫。
这一日是除夕,许是秘境听见了徒羡鱼的愿望,当晚将她和裴眠雪给丢了出去。
出口和入口是同一处,在她的小院。
寒山下了一场大雪,四野裹满银白。夜幕深黑,小院的灯笼都点上了,将积雪照得透亮。白逢君坐在院中藤椅里,一边赏雪一边饮茶,见两人突然出现了,甚有兴致地坐直身:“我还以为你们要在游走秘境里过除夕。”
“师父,你就不能以为些好点的?”徒羡鱼道。
秘境内外温度差异极大,徒羡鱼打了个冷颤,一个箭步去到白逢君处,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山上时不时能听见爆竹声,天空里偶尔会砰的炸开一朵烟花。青华峰上数膳堂最热闹,年轻弟子们在那处包饺子。徒羡鱼听说后有些心动,但没去。
白逢君从山下带了许多菜,已在厅中摆好。徒羡鱼连着两日在秘境里吃没滋味的烤物,甫一闻见味儿就饿了,哪还愿意自己动手操劳?
桌上数蟹最多,有醉蟹、炸蟹、蒸蟹,仿佛将整片池塘赶尽杀绝。
师徒三人坐去桌边。裴眠雪不动筷,慢条斯理煮起茶。
徒羡鱼给自己添上小半碗米饭,稍微把肚子垫了垫,专心致志吃螃蟹。
现在不是吃蟹的季节,可白逢君带回的这些蟹黄蟹膏很足。
“吃完饭咱们做什么?”徒羡鱼问起今夜的娱乐活动,虽然之前江波提议打一整晚的麻将,但她被游走秘境困了两天,和外界失去联系,现在他们人也没来,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睡觉。”裴眠雪给出一个平平无奇的答案。
“今天可是除夕!”徒羡鱼掷地有声。
裴眠雪话语依然平淡:“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年里的一天而已。”
白逢君瞟了裴眠雪一眼,笑眯眯对徒羡鱼道:“你师兄是不是很无趣?”
“似乎有一些。”徒羡鱼点头附和。
裴眠雪听着这两人的话,表情没任何变化。
“明日山下有庙会,还请了一些杂技团、奇术团助兴,很是热闹,可让你师兄带你去逛逛。”白逢君道。
徒羡鱼一听便来了兴趣,转头去看裴眠雪。裴眠雪饮着茶,未置可否。
“那就这么说定了。”白逢君目光从这两人脸上扫过,并趁机捞走最后一个清蒸大闸蟹。
徒羡鱼觉得蒸蟹最鲜,手头上这个正好吃完,见白逢君的动作一惊,却也只能巴巴望着。
白逢君在徒羡鱼的注视下,手法利落地舀出蟹黄送进口中。
“明日师父不去?”徒羡鱼问。
“老了,逛不动了。”白逢君摇头晃脑。
醉蟹也只剩最后一个。
白逢君吃蟹极快,三下两下就将手上的清蒸大闸蟹吃得只剩壳,就要朝醉蟹下手,被裴眠雪抢先一步丢到徒羡鱼盘子里。
徒羡鱼很是感动。
但裴眠雪说的话让她痛苦:“再过几日,就是风华宴。今年的风华宴由寒山派承办,我认为你该参加。”
修行界大会小会数不计数,风华宴是其中的盛会,一年一度,各大门派皆会派人参与。徒羡鱼早有听说,剥着蟹兴趣缺缺:“风华宴,说来说去无非是个修行者比试,比赢了我有什么好处吗?”
“让你出名。”裴眠雪道。
徒羡鱼翻了个白眼:“出了名又有什么用?”
裴眠雪笑意温和:“数日之前,我就将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徒羡鱼惊到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愤恨道:“铁柱,你不安好心!”
“既然这样认为,就把蟹还来。”裴眠雪饮了一口茶,向徒羡鱼盘中那只醉蟹扬扬下巴。
徒羡鱼低头,咔的一声掰开蟹壳:“它进了我的碗,就是我的了。”
白逢君瞧着两人的举动,听着他们的话,神情忽然有些复杂。
接近亥时的时候,初菀等人来了徒羡鱼小院一趟,确认她是否从游走秘境里出来。他们都有除夕守岁的习惯,且夜越深山中爆竹声越响,委实难眠,干脆组上牌局。
裴眠雪仍不愿画自动搓麻将的阵法,徒羡鱼他们只好用手洗牌码牌到天明。
翌日白日,徒羡鱼惦记着庙会,只稍微补眠,便用传音法器喊上裴眠雪下山——当然,她主要是图裴眠雪御风术的快捷。
寒山山下是一座大城,庙会办得极盛大,各式各样的摊子连成片,戏班子、杂耍队伍、奇术团各自搭棚建台,使出浑身解数吸引看客,更有舞龙舞狮绕城表演,一路锣鼓声不停。
城中行人络绎不绝,将宽阔的街道挤得狭窄。
徒羡鱼从未见识过如此场面,被挤得神情恍惚表情麻木,逛了半条街便感到吃力,拉着裴眠雪坐进茶棚休息。
这是路边临时搭起的一个茶棚,卖的也不是什么好茶,只能解渴。徒羡鱼不挑剔,待面前这盏茶凉得稍能入口,便端起来喝。
“怎么那么多人啊?”徒羡鱼趴在桌上,半是抱怨半是哀叹。
“这庙会持续三日,后两日还来吗?”裴眠雪好笑地望着对面的人。
徒羡鱼连道几声“不来了”。她对路边摊上贩卖的货品无感,只对城里的杂耍和奇术表演有兴趣,可要想看上一眼,得在门口排上至少两个时辰的队。
裴眠雪笑出声。
他偏头看了眼长街。
从他的位置看出去,能瞧见斜对面十字街口的情形,那里有个摊位上摆着几只铁笼子,里头有许多毛茸茸的小兽正拱来拱去。
裴眠雪目力极好,一眼看清那些小兽是什么——是猫,且是年幼的猫崽。
那是个卖猫的摊子。
裴眠雪看回徒羡鱼。想到某些人说过的新年愿望,他站起身:“你就在这,我去去便回。”
“你去吧。”徒羡鱼依旧趴着,懒得打听他要去做什么。
街上熙熙攘攘,天空在逐渐变阴,似乎又要下雪了。
元日降雪,是场好景,徒羡鱼心想着若能赏到雪景也不错,喝光整整一盏茶,坐直上半身。
茶棚里人来了又走,方才还挺多人,这会儿仅剩下她这一桌。她抬起手往外伸了伸,偏首往街上看去,想找找裴眠雪回来没,忽的一愣。
她瞧见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那人玄衣黑发,面容相当英俊。
他也看见徒羡鱼,同身后的人说了句什么,朝茶棚里走来,对徒羡鱼道:“沈姑娘。”
“师公子。”徒羡鱼冲他一笑。
他是师无涯。
在青瑶山狐妖洞穴时,他唤她“王姑娘”,现在改了称呼,看来是弄清楚她的身份了。不过他来寒山附近做什么?哦,来参加风华宴。各门各派都会来参加的盛会,西河派怎会缺席?
徒羡鱼打量着师无涯和他的同门,思绪如电转:“你们西河派这么早就来了啊。”
“还有三日便是风华宴,算不得早。”师无涯轻轻摇头,用目光一指徒羡鱼对面的位置,问:“我可以坐这吗?”
师无涯这人看起来冷漠如冰,但徒羡鱼从和他那段短暂的相处中感到过温和,未觉有什么不自在。徒羡鱼把面前摆得乱糟糟的茶盏收拾了一番,道:“当然可以,请坐。”
师无涯撩起衣摆坐定,看了徒羡鱼一会儿,道:“听说你报名了风华宴。”
“这你都听说了?”徒羡鱼眼角轻抽,连她自己都是昨日才知道。
提起风华宴,徒羡鱼变得心塞无力,想重新趴回桌上,但对面的人坐姿太端正,让她下意识也将腰板挺直。
“青瑶山之事,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便打听了一番。”师无涯垂下眼眸,低声解释,“却是不知你报的哪一组。”
“应该是金刚境那组。”徒羡鱼道。
“应该?”师无涯眼底流露出疑惑。
“我师兄替我报的。”徒羡鱼拨弄着茶盏,“就是上次在青瑶山和我一起的那个人。”
她话语里透着些许埋怨,却是极亲昵的那种怨。师无涯听得分明,轻轻蹙了下眉,继而恢复神情:“你面对玄境狐妖尚且自若,对付金刚境的人,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谢谢夸奖。”徒羡鱼又对师无涯笑了笑。
师无涯手指在桌沿微微一动,还欲再说什么,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在徒羡鱼身后落定:“王二丫,该回去了。”
裴眠雪回到茶棚,面上没什么表情,臂弯多了只猫,巴掌大小,有湛蓝的眼睛和雪白的毛。
“虽然我是有些累,但好不容易下一次山,这么早就回去?”徒羡鱼瘫着脸转身,看见猫的一刻神情变得惊喜,“你从哪里拐来的漂亮小猫!”
“买的。”裴眠雪只往外丢了两个字。
“给我抱给我抱!”
徒羡鱼激动起身,把小奶猫捞到自己怀里,捏捏它的肉垫,又摸摸脑袋,笑眯眯问裴眠雪:“是给我买的吧?谢谢师兄。”
裴眠雪垂眸看着她,尔后向对面的师无涯投去一瞥,漫不经心地道:“是自己走,还是我带你走。”
“真要回去了?当然是你带我……”徒羡鱼神情又垮下去。她转身对师无涯道:“师公子抱歉,失陪。”
“沈姑娘慢走。”师无涯目光和裴眠雪相接一瞬,起身说道。
他话音刚落,裴眠雪拉住徒羡鱼的手,带着人消失得无影无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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