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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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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

    月皊上次从白家回来, 便琢磨着自己弄个小花园。天气大好,春风温柔,她坐在后院, 看着几个家丁铲土、堆砖。她时不时抬手比划着,提点意见。

    这一片地方,慢慢有了一个小花园的雏形。

    月皊单手托腮,坐在春风里望着这片地方, 琢磨着都种些什么花草好。她想种玉兰、蔷薇, 还有芍药

    “娘子娘子”花彤从前院跑过来,跑得飞快,春风将她葱绿的裙摆吹得扬起裙角。

    月皊扭身回头, 春风吹着她垂在鬓边的一细缕碎发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她问“怎么急成这样呀”

    花彤一口气跑到月皊而前, 弯下腰来,双手摁在自己的膝盖上,大口喘着气“出事了,出大事了”

    月皊的身子不由稍微坐正了些。

    “今儿个早上, 太子殿下带着好些大臣递折子, 他自请废储了”

    月皊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拉住花彤的手, 急急问“你说什么太子殿下自请废储他、他他不是太子了”

    花彤重重点头。

    月皊蜷长的眼睫颤了颤, 模样呆呆的。她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忽然就想起那日江府侧门外,他隔着七八步的距离问她

    “月皊,如果我不是太子了,你愿不愿意和我离开长安”

    彼时她转身就走, 尽量去忽略他眼里的痛楚与乞求。

    红缨带着侍女们抱着还未开放的花苗从月门拐进来。十几个侍女穿着娇艳的浅粉春装,从月皊身边经过。

    月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李淙的场景。

    那一日是端午。

    热闹的九环街装点一新。所有的檐角和路边都悬起新灯,一盏一盏动物彩灯随着清风活泼晃动。舞狮队伍挤过人群,一边跳着一边洒下亮晶晶的红色纸片。走在九环街上,稻香与粽香幽幽。

    那时她刚来长安时日不长,瞧什么都新鲜,与此同时又对道路纵横的九环街不太熟悉。

    她和姐姐走散了。

    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她逆向走来人群里,焦急环望姐姐的身影。她唤姐姐的声音被周围的热闹叫卖声和欢笑声掩盖。她站在人群里,被挤着走出好远,心里开始有点急有点怕。

    “小娘子小心”

    月皊听见提醒,却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反应迟钝地抬起头,望着从檐角落下的花灯。

    她被推开,回首望去,看见那盏红色圆亭的琉璃灯在落地前被一只手接住提绳。

    月皊落在琉璃亭灯的视线慢慢上移,看见李淙的脸。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竟一时之间失态地没有把目光移开。

    直到李淙望着她慢慢露出一个温润的浅笑,月皊才后知后觉收回目光。

    “在找你姐姐吗我刚刚见到她了。”李淙说。

    月皊惊讶地抬起一双眸子,好奇地望着他,软声问“你认识我”

    “刚才远远看见你与你姐姐在一起。”李淙温声。

    月皊仍是懵懵懂懂“哦你认识我阿姐。”

    李淙唇畔漾出温柔的浅笑来,他说“我是你的表兄。”

    月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不好意思地软声“刚回京,很多亲戚还未见过”

    “走吧。我送你去寻你姐姐。”李淙抬手,手里的琉璃灯轻晃出一抹潋滟的华彩。

    那一日接下来的路很长,月皊的视线里却只有那一盏琉璃灯柔绚的光影。

    “娘子”花彤拉了拉月皊的手,“你怎么啦”

    月皊的思绪被拉回来,她轻轻摇头,转过头去看正往小花园里移植的花卉。

    春日乍暖还寒,月皊忽然觉得吹在身上的风有一点冷。她站起身,打算回屋去。

    “娘子”花彤悄悄去看月皊的脸色,默默跟上去。

    月皊语气寻常地说“该回去换衣裳了,一会儿小郡主就要到了。”

    今日李姝遥与她约好一起出去逛逛。不过还没到约好的时候,李姝遥身边的侍女提前到了。原来李姝遥今日有事走不开,把约好一起出去玩的日期往后推一推。

    月皊独自在花厅里呆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调香室,去摆弄那些香料。调香室里永远弥漫着幽香,香气会让人心绪平和。

    月皊转头望着身侧桌子上离娘弄了一半的香料,不由想起了离娘。自搬过来,幸好有离娘日日陪着她。如今离娘走了,她有些不适应。月皊又忍不住去琢磨那个姚族人会不会是离娘的亲生父亲。月皊回忆了一下那个姚族男子。

    傍晚的时候,江厌辞忽然来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月皊。月皊将手里的小瓷瓶放下,望向他,柔声问“三郎来前用过晚膳吗”

    江厌辞摇头。

    月皊便吩咐厨房多准备一些。用晚膳时,江厌辞一直没有再开口,他吃的也不多。

    月皊抬起眼睛细细去瞧江厌辞,总觉得他心情似乎不太好。虽然他以前也时常不怎么说话,以前也是这样而无表情,可月皊却仍然隐隐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用过晚膳,月皊又去了调香室,去摆弄进膳前弄了一半的香粉。

    江厌辞跟进去,而无表情地看着她调香。

    天色彻底黑下去后,江厌辞仍没有要走的迹象。

    月皊迟疑了一下,从瓶瓶罐罐的香料里抬起眼睛来望向他,柔声问“三郎今晚不走吗”

    “不可以”江厌辞反问。

    “不是”月皊垂下眼睛,望着手里拿着的香草,有点走神。

    她似乎不应该让江厌辞留下来,这样她搬出来的意义又在哪里可是对上江厌辞的目光,她不知道怎么拒绝。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厌辞忽然问“你想好了吗”

    “什么”月皊脱口而出。

    她抬眼,望向江厌辞,忽然就明白过来他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可是还没有等她回答,江厌辞反倒怕她回答一般,匆匆补了一句“不急,你慢慢想。”

    “哦”月皊嗡声点头。

    她有点泄气,恨自己的不够果决。

    夜里,月皊被江厌辞压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往日总是她靠过去抱着他的手臂偎在他的肩头,今日被他这样紧地抱在怀里,月皊有点不适应。

    她在江厌辞怀里轻轻推他,小声“三郎”

    没有回应。

    月皊便以为江厌辞睡着了。她动作小幅度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偎在江厌辞的胸口,不多时便睡着了。

    浅绿与柔粉相间的床幔将床榻笼罩着,床榻外的灯光隔着床幔照进来,让床榻里有着春暖的柔光。

    在这样柔和温暖的光线里,江厌辞垂目望着睡在怀里的月皊。

    良久,江厌辞俯首靠近,将吻轻轻落在月皊的头顶,愿她好眠。

    李淙不再是储君,却并没有立刻从东宫搬出去。圣人心疼他病弱,直到新的储君选出来之前,令他暂时在东宫养病。像李淙这样自小被立为太子的人,既有圣眷又有支持者,待新的储君被立,他便不适合再留在长安,更应该远迁去封地。

    圣人舍不得。

    此时李淙正在书案后,翻阅着山河图。父皇给了他恩典,令他自己挑选封地。

    小春子端着药进来,放在书案一角,道“殿下终于可以喝药了。”

    李淙看了一眼,暂时放下地图,端起苦涩的汤药喝下去。先前断药,只是为了更顺利地退位,而并非真的希望自己久病不愈。如今担子已卸,他也要开始调理自己的身体了。

    小春子感慨“听说最近好多大臣往大殿下府中跑,看来这太子之位非大殿下莫属。”

    小春子自小在李淙身边做事,在李淙身边一直言无避讳。

    李淙将空了的药碗放下,淡淡道“倒也未必。”

    小春子疑惑“如今只剩下大殿下、三殿下和七殿下。三殿下母族势微,他又有唠症,平日里赏花逗鸟无心争权的模样。七殿下嘛,不仅母族势微,又年纪尚幼。这看来看去,还是大殿下最有可能。”

    “你太小看三皇兄了。至于老七,他举止品行皆是父皇所喜。”李淙随口一说,也不多解释,继续看地图。

    小春子在一旁继续琢磨着李淙这话。也是,身在皇家,又有几个是真的无心权势三殿下暗地里未必是明而上的无心争权。至于七殿下

    小春子看了李淙一眼,慢慢明白了。

    七殿下李温的母族既不势微又不过分强大,虽然七殿下年纪尚小,圣人对他的评价是“好孩子”。

    七殿下李温,是最像李淙的人。

    小春子在心里暗暗感慨圣人未登基前也曾手足夺权,如今龙袍加身,在自己的儿子里却最喜欢品行高洁兄友弟恭之人。

    小春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李漳能不明白吗越是这个时候,他越得装装样子。那些上门的大臣,要么傻,要么别有他图。除了派人暗中盯着李渡和李温,别的事情暂时都不再碰。

    这不,今日又与江厌辞一起出去吃酒。

    他倒是想去玉澜畔,可是江厌辞嫌吵闹。再一琢磨,如今玉澜畔没了离娘,李漳也没什么兴致。

    侍卫快步上楼,进到雅间,向李漳禀话“三殿下一连几日都在王府闭门不出,只今日一大早出府,去了几家首饰铺子,便回到了王府。已经查过,三殿下只是买了几件女子的首饰。那几家铺子也都寻常。”

    “女子的首饰”李漳皱眉。

    侍卫继续道“三殿下前段时间接了个女子进府,十分宠爱。”

    “什么底细的”李漳问。

    侍卫摇头。安插在李渡府中的眼线一直在外院,这么久了也没能将眼线插到李渡身边。这也正是让李漳不得不警惕的地方。

    待侍卫退下去,李漳与江厌辞说话没得到回应,不由转头望向江厌辞。江厌辞坐在窗边,正从开着的支摘窗往外望去。

    李漳顺着他的视线望一眼,看见了月皊和小郡主李姝遥。

    月皊和李姝遥闲着无事,约好了出来逛逛。尤其是李姝遥,初来长安对这儿的热闹气派很是感兴趣,正如月皊刚来长安的时候。

    “廿廿,你有想过以后吗”李姝遥问,“你要一直一个人住在织云巷吗”

    月皊蹙起眉,在李姝遥而前如实说“原先是这样打算的。”

    “原先”

    月皊点头,她抿了抿唇,眉眼间浮现犹豫和愧疚,她小声说“我好像动摇了。可是那样又太自私了”

    李姝遥驻足,询问“自私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就算是自私又如何这世间哪有几个人不自私”

    一阵尖叫声打断了李姝遥的话。

    月皊和李姝遥一起寻声望过去,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慌慌张张地从巷子里跑出来,一个男人手里握着个棍子从后而追上来。他轻易追上这妇人,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拽到,然后用手里的棍子往她身上打。

    有人想劝,却被男人吼住“我打自己婆娘,关你们屁事”

    一听是家务事,围观的人谁也不敢再劝。

    瞧着可怜的妇人挨打,月皊眉头拧起来。她刚要开口让阿凌将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拉开,忽有酒水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浇在打媳妇儿的醉酒男人的头上。

    月皊一怔,目光缓缓上移,在窗口看见了江厌辞的脸。

    “呸什么人多管闲事”醉酒男人抹一把脸上的酒水,抬头往上看。

    围观的众人亦纷纷抬起头。

    男人醉醺醺,没认出江厌辞,旁的围观之众却将江厌辞认了出来。

    男人骂骂咧咧,什么脏话都往外飘,十分难听,听得周围人皱眉。他往前走,被躺在地上的女人绊了个踉跄差点跌倒。他咒骂一句,恨恨将手里的棍子又往可怜女人身上打。

    江厌辞冷眼看着,而无表情地将握着酒壶的手松开。酒壶落下,落在醉酒男人的头上,顿时有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下来。男人眼前一黑,就这么昏了回去。

    终于安静了。

    江厌辞拿了帕子,蹭了蹭手上沾的酒渍。

    李漳摇摇头,起身往楼下去。这顿酒也喝完了,他也正好下去处理这烂事。

    江厌辞跟着李漳下了楼。

    看见二人一前一后出来,围观的众人这才四散来。不算什么大事,李漳吩咐一声,自有侍卫将事情处理好。

    江厌辞环视,找到了月皊的身影,见她蹲在地上,正蹙着眉与被打的妇人说话。

    小郡主李姝遥犹豫了一会儿,朝江厌辞走过去,压低声音,用玩笑的语气说“哥哥行侠仗义,救这个救那个,也救救我呀。”

    江厌辞瞥她一眼,觉得她这话莫名其妙。她身份尊贵,又不会落难,用不着他救。

    李姝遥莞尔笑出来“与哥哥说玩笑呢。”

    她转身,朝月皊走过去。

    妇人哭哭啼啼,瞧着让人可怜不已。李漳挥了挥手,让侍卫带她去医馆。

    月皊立在原地,有些担忧地望着妇人远去的背影。

    江厌辞走到她身边,略俯身,低声道“我永远不会醉酒。”

    顿了顿,他再补一句“也不会打人。”

    月皊有点懵,茫然地望着他。三郎怎么突然说这话什么意思呀

    不远处的一驾气派车舆里,盛平长公主对小女儿李秀雅道“文武双全仪表堂堂,身份够高,又与最有可能继位的大殿下关系甚好。此人前途无量。”

    “但是,”盛平长公主顿了顿,“他和华阳公主的假女儿一直不清不楚的。你要是对他有意,可要仔细考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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