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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元白给方觉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来到萧迎身边说“时候不早了,我送大人回去休息。”
萧迎知道自己被撵了。
他有点郁闷,因为还不太想走。
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万一殷元白在他走后又出现了意外怎么办。
他这样想,没直接回应方觉。屋里诡异的安静,他能感到很多虫在看自己,不由瘆得慌,凑近殷元白,做贼一样尽量小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啊你要是很快结束,我就等等跟你一起走。”
殷元白看向他。
萧迎和他对视,眼里单纯满满的疑问。
还有一点点的担心。
殷元白收回目光,不知为何,那股烦躁沉寂下去,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看了眼脚下的虫,回他“不知道,要看对方的态度怎么样了。”
他耗在这不是为了追究什么,纯粹是心情不好,让惹到他的虫子付出点代价,当做他无聊时候的消遣。
虽然这种消遣一般只会让他的坏心情愈演愈烈。
比如现在,他能感应到脚下虫的内心。在恐惧,在战栗,像被恶魔抓住的蝼蚁,在做无用祈祷,后悔听信谗言招惹了自己。
殷元白心里冷笑,现在忏悔,早干嘛去了。
这屋子的雄虫们内心什么想法,殷元白多多少少都能察觉到,或嫌恶或反感,或作无所谓旁观。
但最想知道的那个,他却一点也读不到。而且读不懂。
殷元白收回脚,在场虫纷纷回神。有虫上来把这只虫带去救治,还没忘记拿走那只断掌,时间不长或许还能再接上。
神经断裂的手失掉血液,略微肿胀,泛着死白。
有虫小小嘶声,有虫背过身干呕。
有虫红着眼睛愤怒喊道“我雄父没害过你,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你就是个疯子,你迟早会遭报应”
话音没落,破风声响起,那只虫被龙骨鞭子抽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跌在地上后吐出一口血。
殷家家大业大,还是比较看重贵族脸面的。小辈们不论私下德行如何,平日里的言行举止绝对足够得体,找不出可指摘的地方。几个年轻虫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故震到麻木了。
有虫忍不住道“他说的也没错,没有证据就直接动手伤人,你太无理了。”
殷元白说“想要什么证据,我的话就是证据。”
语气很平淡,但带着不可忽视的狂妄之意。
那只虫没料到这个答案,又气又笑道“您在开玩笑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殷元白挑眉,再开口,大有和他畅聊之意,说“事实就是这样,我既然这么说,就代表我有把握,反倒你,想知道原因吗”
那只虫一下愣了。
要说不害怕殷元白肯定是假的,但要说一点都不崇拜他,那也绝对是假的。
雄虫喜欢温顺的雌虫,雌虫们却普遍有强烈的慕强心理,看星网上殷元白庞大的粉丝数量就知道了。
这几只虫年龄小,还没来得及长大有机会接触殷元白,后者就已经离开了殷家。
人走了,留下的是训练场馆里天堑一般的最高纪录成绩、与异兽作战后凯旋的赫赫战功、垣帝国首位获封爵位,享皇室同等特权的殊荣
他的消息源源不绝,他的名字屡被提及。距离和时间不曾消减他的存在,反倒为他蒙上一层绚烂古老的传奇色彩。
也因此,很多虫子惧怕殷元白,却又无法避免地为得到他的关注而沾沾自喜。
这只虫为殷元白的笑激动了一瞬,稍稍镇定下,尽可能平静问“所以什么原因,您不妨说一说,如果真的确有此事,我可以对外帮您证明您今天的清白。”
殷元白轻瞥了他眼,一笑,说“开个玩笑而已。就算有,让我跟你解释,你也不配。”
这话不无轻蔑,而且不留情面,这只虫略显红潮的脸唰地就白了。
他旁边的同伴们登时有些发怒,有只还甚至朝前走了一步,看起来想要理论。
殷元白已经没了闲聊的兴致,只提醒道“我今天不想听废话。”
几只虫动作停住了,面上是无法遮掩的畏缩,还有残留的愤怒。
萧迎远远看着,在后头跟方觉低声感叹“厉害了就是不一样,我要敢这么说话,一天还不得被打进医院八百回。”
方觉轻咳一声“您说笑了。”
萧迎出了阵神,心想着,唉,他爹要知道他在这边假结婚吃人家软饭,还是这样人的软饭,估计也要抄起鸡毛掸子揍足他八百回。
那边,沙发上了年纪的虫终于动了,手里拐杖磕在地上,发出轻微笃笃声。
所有虫子被吸引了注意,旋即纷纷噤声。
殷鸿卓早在殷元白对那只雄虫下手时就出声喝止过,但被殷元白无视了,后又被三两句话挑起火气,气得呼吸急促,这半晌才缓过那阵心悸。
他冷声对这只老年虫说“他的态度您也看到了,您觉得还有留他和商谈的必要吗”
老年虫睁开眼睛,颊边皮肉蜷缩,眼神有种时光沉淀的悠长老态,堪称宁静,平和得像一潭水。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殷鸿卓等了一阵,说“我是没资格对您指手画脚,说到底他在您心里的分量比我重,有些事情,我想您也应该早就做好了决定。”
他站起身,有雌虫过来搀扶,被他摆手止住,说“就不打扰了。”然后离开了。
屋里的虫子也随之陆续退场。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很多在趁这个机会偷瞄殷元白和萧迎。
老年虫转过头,朝着萧迎招招手。
萧迎确定他是在叫自己后,看了眼殷元白,略有忐忑地走上前,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了他身边。
老年虫稍稍打量了萧迎,见他好奇地同在打量自己,不由露出微笑。
他的语速很慢,但气息很稳,问萧迎“你觉得殷元白怎么样”
萧迎感受他善意,不由跟着放松下来,老实回答“我觉得他脾气有点差。”
也不是差,应该说古怪,反正萧迎经常摸不准他生气的点,也看不出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他自己又不说。
旁边单人沙发上的殷元白面无表情交叠起一双长腿,不留神一样踢了桌子一脚。
萧迎尾音一下就扬上去了,忙道“也没有说特别差,就,他不生气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好相处的,而且很厉害,打架厉害,养东西也厉害,他在庄园养了很多宠物,都自己亲自喂,有一群鸡长得特别肥,如果让我喂我肯定没办法喂成这样”
因为可能鸡还没长大,就全被他烤完了。
这只虫听着,偶尔会问几句,两虫就这样不知不觉聊了很久。
临走的时候,他交给了萧迎一个盒子。
盒子不大,用材也很普通,但以殷家的富有程度,萧迎猜这里面装的东西想必不会多廉价。
他犹豫说“我还是不收了,我忘记给您带礼物了。”
这只虫微笑说“你可以先欠着,下次过来的时候补上。”
萧迎心头一动,想起那个梦,忽然就想问问他。
但殷元白还在这,他最终没敢开口,心想那就下次再找机会。
萧迎把盒子揣兜里了,和殷元白的祖父告完别。
走出门没多远,殷元白朝他伸出手。
萧迎一愣,只好掏出那个自己还没来得及打开的盒子,明知道这本就是殷元白的东西,交到他手里到底没忍住吐槽了句“你好像那种过年会收小孩压岁钱的家长。”
触碰到殷元白的眼神,又把嘴闭上了。
殷元白打开盒子看了眼,又合上拿在手里,口中问萧迎“压岁钱是什么”
萧迎松口气,说“就是民间过年的时候父母都会在孩子的枕头下面放几个铜板,走亲戚的时候,长辈也要给小孩发红包,要压住这一岁,来年才能长得更高,所以叫压岁钱。”
殷元白露出思考的表情。
萧迎说“算了,你这种土包子听不懂很正常,你们这里又没有过年一说。”
殷元白听出他好像在骂自己,面露不愉。
萧迎察言观色,识趣改口“我是土包子,我才是。”
两人腿都长,时间很晚了,萧迎着急回去睡觉,走得快,没多时已经回到小楼。
方乐在门口等他们,为晚上没能尽早去接萧迎而道歉。
“我该道歉才对,我提前离开了那地方,不过没关系,我还碰巧认识了新朋友。”虽然忘记问那个朋友的名字了。
萧迎抓抓头发,也是这时才发现,他竟然顺手把那把装饰剑带回来了,就这么一路拎着,殷元白竟然也没提醒,是也没发现吗
这东西明天再还回去,应该没多大影响吧。
他看眼走在前面的殷元白,把手往身后背,尽量想藏住它。
来到二楼走廊,萧迎的房间被安排在左侧的客卧区,而殷元白则依旧住在连接主厅的主卧室里。本该分道扬镳了,殷元白忽然转过身,一只手朝萧迎抓来。
萧迎正做贼心虚,高度警惕着,当即一惊,在大脑做出反应前反手用剑挡住了他的手腕。
殷元白今天晚上惊讶的次数比他此前一年还要多。
他也学着萧迎的手势,伸手握在了剑鞘上。
“你会用剑”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的。
萧迎不知道怎么说“额,会一点点。”
殷元白拿过那把剑,再伸手,萧迎这次没有抵抗,或者他也没有抵抗殷元白的能力,被一把扯了过去。
萧迎后背紧紧贴着墙,望着近在迟尺的殷元白,心跳因为殷元白的突然举动而飞快连成一条线,惊惶茫然想怎么了,怎么了。又生气了,发生了什么干嘛突然就要打我
殷元白靠近了,近到尽管走廊灯光昏暗,萧迎依然快要能数清殷元白的眼睫。
他呼吸都不由自主停住了,睁大眼睛,傻愣愣还带着点控诉委屈地看向殷元白。
我今天表现挺好的啊,以为你遇到危险,我都打算豁出去去救你了
殷元白的两根手指本来要摁在他额间直接问,但见他这幅表情,不由自主顿了下,最终中途转了个方向,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用阴恻恻语气道“好好想想清楚,你都瞒了我哪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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