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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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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人对于夜晚星空的描写有很多,林朝白虽然不是个温情的人,但最喜欢弗雷德里克巴克曼的比喻,喜欢他将儿子的眼睛比喻成星星。

    星星是天空的裂缝,透过这些裂缝才能照进光来。

    林朝白知道他执拗着答案,仿佛她今天不将答案说死他就一直坐在这里。

    入秋了,天气还是热。专属于夏夜的虫鸣已经没有了,但蚊子还没有消失,她坐在长椅另一边,用外套裹着自己的腿“你要这么执拗对苏妤,她能和大妈一起在广场舞载歌载舞个三天三夜庆祝。”

    “我不喜欢她。”他说话偏慢但一字一字咬音重的时候,林朝白总能听出一副公子哥的语气。

    “我也不喜欢当你女朋友。”林朝白学着他语气反呛他。

    这话点在了姜修的雷区,他呼吸加重“炮友比女朋友好听”

    “无所谓称号,反正都不受法律保护。”林朝白摆摆手,她这才侧过身子看他。

    他的侧脸隐于昏暗的夜色里,下颚线紧绷着。

    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衍生而出的情感有着特别之处。

    本体衣食无忧就会闲到想去抓住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姜修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他生活得阔绰,从小没考虑过下一顿饭的问题,他便闲到想要去拥有爱,父母的爱,别人的爱。

    可林朝白既是他的同类又与他不同,她到七岁才知道,原来肚子不舒服的时候母亲的手心是一种特效药。才知道原来女孩子应该留长头发,因为母亲的手可以用各种发绳扎出辫子。她和姜修一样没有爱,但她没有功夫去向别人乞讨爱,她要留着力气想着下一顿饭会不会有她一份。

    “我外婆身体不好后没有办法再照顾我,我去了我大舅家里住了,我弟因为我喝了他一瓶牛奶,指着我鼻子叫我从他家里滚出去。后来我住了几个月,我舅舅因为裁员失业后,我舅妈也容不下我了,我那段时间整整一个月就吃一顿学校的午饭。早饭没有,晚饭也没有我的份。后来我住到了我小姨家,唯唯诺诺的奉承已经在我骨子里烙下印子了。小姨对我很好,但我还是担心明天有没有早饭,晚饭会不会有我一份。”以前想起的时候她觉得委屈和愤怒,现在她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姜修,我这个人没有安全感。童年是我无法逃离和忘记的过去,因为我的童年里没有家。”

    那段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去的没有人在乎她,不安全感就像是一个出了水痘的病人,人们只会说现代医学发达不用在意,痒过一阵子就好了。但有人留疤痕,置之不理其他器官出现炎症感染,以前有人因为水痘而死。

    她没办法做他女朋友,因为她只有自己了。

    她不想要和别人建立关系,因为她缺乏不安全感,讨厌被抛下。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避免花朵的衰败她可以放弃一整个花期。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姜修设身处地的设想,良久后说“对不起,你不用回答了,我不逼你。”

    “不用道歉。”林朝白抬头望了一眼路灯,随后移开目光,视线所及之处都带着鹅黄色的小亮点“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为我难过或是让你觉得抱歉,我希望你能明白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我。”

    姜修披着夜色走了。林朝白顶着六个蚊子包重新进了被窝,不知道是小腿上的痒意还是别的什么,她一夜睡得都不踏实。

    国庆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好度过的。叶姝约她去新开的奶茶店,人满为患的大街上她两居然还能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一家没有趁着国庆假期捞钱的店铺,店铺外摆着几张椅子。

    或许是因为背对正街或许是因为周围的店铺不怎么吸引人,附近都没有什么人。

    叶姝仗着自己穿了条裤子用洒脱的姿势放松着身体,好朋友出来玩就是各玩各的手机。

    没一会儿叶姝打着激灵,似乎被恶心到了“咦喜欢一个人是一百万次怦然心动,也是一百万次叹息心痛。我的天,哪里抄来的句子这么肉麻。”

    听见叶姝反应这么激烈,林朝白倒是来了好奇“谁啊”

    “姜修。大半夜不睡觉不做题就算了,搁这装文艺范呢。”叶姝虽然嫌弃还是默默的点了个赞,肉麻是肉麻,写得不错也是真的。

    林朝白看的不仔细,只瞄到动态发布的时间,是九月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小时。

    叶姝又随手刷了刷,立马拿着手机嗤之以鼻,她将屏幕转向林朝白“看,苏妤的动态,和姜修他妈照相。合着前一段时间说不让她和自己儿子来往,怎么阿姨这么言而无信”

    林朝白刚想说话就被旁边琴房传出来的钢琴声打断了。

    林朝白不懂乐律,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也听不出演奏的人水平如何。

    叶姝探过身子试图张望出弹琴的人是谁,她竖了个大拇指“森林狂想曲,有品位。”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这谚语许是这里发明的,前一秒叶姝还在吐槽苏妤,下一秒她就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两个人。一个是苏妤,另一个女生不是学校里总跟着苏妤的女生。

    再走近一些,发现那人年纪比她们小上一些,相貌是一等一的好,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但看得出是造物神的得意之作,年纪不大但从头到脚都是名牌。索性旁边有个能挡人的大石柱子,叶姝和林朝白挪了个位置,眼不见心不烦。

    她们听见苏妤喊她妹妹,但小姑娘似乎不买账“我不是你妹妹。只有一个姐姐,不是你。”

    苏妤脸上的尴尬显眼,但她偏能厚脸皮扯出笑容来“妹妹不一定要有血缘关系的,我总要跟着姜修一样叫你吧。”

    小姑娘也是个刀子嘴“他有时候还叫我祖宗呢,你要不随他这么叫我”

    “姜禾我是看在你哥哥面子上才带你出来玩,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真没有家教。”说到底面前这个人也只是高三的小女生,苏妤这么被她驳面子也是有脾气的。

    那女生一点面子也没有给苏妤“没弄清楚你能和我哥一起出来是沾了谁的光吗进去叫他别弹了”

    苏妤进琴房找姜修的时候,他早就弹完了那首森林狂想曲。手势一变,音符重新从指尖下流出。由保罗塞内维尔和奥立佛图森所著秋日私语,连林朝白这样不懂乐律的人都听过,知道的最大原因是她看过这首歌曲的背景小诗。

    耳边,还留着你的细语和轻喃;指尖,还留着你的呵护与眷恋;唇间,还留着你的柔情和缠绵。甜蜜往事,点点滴滴在心间,怎能忘记

    她听着入了神,那很久以前的曲子音符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再现、再敲击在她耳边。

    林朝白回过神来曲子也结束了,微微从石柱后探身出来,他已经从琴房出来了,跟着来找他的两个人走了,只剩下一个背影。

    林锦文在国庆最后一天才从外地回来,林朝白无意关注她,但到了领生活费的时候。

    她不得不向林锦文敲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

    林朝白也不知道为什么电子现金都这么科普了,林锦文还是让林朝白每次都去找她拿现金。

    可能是想看她活没活着。

    下午林朝白还要回学校准备明天复学后学生会纳新的工作。

    所以把时间和地点约在中午,林锦文的住所。

    林锦文住的是去年的楼盘,她通过一个客户以一个绝对优惠的价钱入手,她心情很不错,那时候还未入住就带着林朝白来看过一次,林朝白对她口中通过干净医患关系得到的好处一点也不感兴趣。

    小独栋前停着一辆林朝白没见过的车,车牌照不是本市,她有些狐疑地打开门,看着玄关处的男士裤子和袜子,林朝白心里有数了。

    好在屋里没有别的声音,她在玄关处套上鞋套,犹豫着要不要给林锦文打一个电话,至少让他们知道家里多了一个活物。

    手机还没有拿出来,楼梯穿来拖鞋踢踏踢踏的声音。来人穿着一件浴袍,看上去比林锦文还要小上几岁,他左手拿着毛巾有些粗暴的擦拭着头发,带着婚戒的无名指在动作间若隐若现,目光相汇,他一愣,朝着楼上喊了一声“有人找你。”

    楼上没有人应声。

    男人迈下最后一阶台阶“我叫吴”

    林朝白压根没有听,从他走下最后一级的时候,林朝白转身走到窗边,刻意和他保留了一大段距离。

    她脸上没有任何的尴尬和不自在,只是懒得搭理人。

    “打扰一下,请问有在听我讲话吗”

    林朝白这才瞥了他一眼“没有。”

    男人语塞,抱着门口的衣服重新上了楼,大概十多分钟后他穿着整齐地和林锦文一起下楼。临走前,林朝白听见了接吻的声音,男人说“你女儿和你一样有个性很漂亮。”

    门关上了,屋内留下母女二人。

    林朝白伸手,连句话都不肯说。

    伸手表示林锦文给钱。

    “一来就要钱”林锦文从柜子上拿下香烟和火机,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倚着料理台,透过开放式厨房看着自己的女儿“他和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人”

    原来这种年纪的男人也是会告状的。

    林朝白话里带刺“有必要理会吗难道下次你还会和他上床啊”

    她根据林锦文的做法发现她参照托马斯那套三的原则她短期内绝对不会找同一个男人三次。她可以和一个情人保持数年的长期关系,但每一次间隔时间必须三周以上。

    “你一个女孩子说话这么难听可不好。”林锦文将烟夹在手指指尖,水杯里的凉水一口喝了大半。

    “觉得实话难听就把生活费给我,我立刻走人。不打扰你听些入耳的声音。”

    林锦文把水杯搁在台上,不紧不慢地抽了口烟,吐了一口烟圈之后,隔着烟雾她看向林朝白。

    她是一个心理医生。

    林朝白格外讨厌被她这么看着。

    每次林锦文这么看着她,她都有一种被扒皮剔肉的感觉。

    林锦文盯着她“你比起那些山区里的留守儿童,要幸福得多了。你觉得自己孤独却勇敢,了不起。内心又自怨自艾,觉得任何事情都不会使生活变好,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你。那其实是你自己顾影自怜,你太把自己当回事情了,你的不幸是因为你每次都把你的负面情绪和你的害怕放大。”

    屋内回归寂静,那份安静却让林朝白觉得震耳欲聋。

    她心里的恨意席卷而来,这份恨意是来得如此强烈,而这样的强烈对林锦文来说却是那么的不痛不痒。

    林锦文只爱自己。她数了一遍钱,将钱交给了林朝白。

    临走前,林朝白弯腰扯下鞋套,回头看着林锦文,她不知道自己眼里是否有带着泪花,只觉得视线里的林锦文身影有些模糊“我以后会孤独终老的,你毁掉了我对婚姻对孩子所有的期待。”

    孩子对母亲的爱,一旦失去了便永远无法重新获取。

    出租车上,她坐在后排,整个人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脑袋侧着看着窗外的街景,匆匆掠过的景象还没来得及看清就错过了。

    林锦文的那些话一点点的在耳边重新响起。

    心理医生的眼光毒辣,林朝白开始质疑自己是否真的就如同她口中所说一般,那些她的不甘是否真的只是廉价低劣的自我感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21 19:52:5720220322 17: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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