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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宇宫。
陆淮钦醉眼朦胧,指尖缓缓划过桌上的薄纱,脑子里尽是夏予最后扯掉腰带的一幕。
到头来,他竟是只能拽住这样一件薄纱。
陆淮钦扯出苦笑,仰头喝尽手里的酒。
辛辣直冲鼻腔,最后饮入腹中,引起一阵灼热感,陆淮钦掩唇半咳,最后声音愈发响亮,竟是直直咳出一口血。
他将手中的血随手抹到手帕上,继续喝着烈酒。
从床上喝到桌案边,从桌案边喝到窗前,最后烂醉在冰凉的大理石上,长眸却还不肯闭上。
躺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酸凉夜风吹皱帐帘几片,陆淮钦浑身冰凉,复又爬起,跌跌撞撞地走到夏予的屋里。
他站在门口理了好一会的着装,才伸手敲了敲门。
隐隐约约,他仿佛听到一声“进来”,便高兴地推门而入。
当入眼无一人的时候,陆淮钦又将门关上。
他再一次,虔诚而郑重敲门,可这一次,他却再也没有听到一声缥缈的“进来”。
他嘴边扯了一个苦笑,最后还是推门而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予就再未出现在乐和宫内了。
陆淮钦坐到桌边,以手抚过妆奁盒。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意识到,夏予死了。
夏予死了
这个念头又一次出现在陆淮钦脑海中。
他摇了摇头,将这种想法压了下去。
夏予那么好的人,怎么说都该长命百岁。要死也是死他这样的人,就该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
死了,人真的死了
这个声音再一次冒出来。
陆淮钦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带着摔到地上。
他不敢再在这里待一下,触景生情,那滋味就如千刀万剐,让人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在门前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好不狼狈。
周边的人都远远瞧着,却没有一人敢上前拉扯陆淮钦。
陆淮钦不知是摔痛了,还是心口疼的厉害,他渐渐蜷缩起来,和婴儿在母胎里一样。
陆淮钦脑中突然闪过那个小产的孩子,他记得夏予就是把他埋在门前的树下。
陆淮钦想到自己躺着的地方,也许还有一具冰凉的尸骨,便头痛欲裂,又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陛下”何幸终是忍不住,拿了手帕上前替陆淮钦擦拭嘴边的血污。
陆淮钦任由何幸擦拭,等差不多了便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他慢慢走到夏予开垦的药圃边,呆呆地瞧着已经长出嫩叶的种子。
他那样一站就是一夜。
等天亮了,洗漱干净,又去上朝。
一直到处理完折子,又陷入到无限的悲伤之中。
一连三日,陆淮钦除了晕倒一回,其余时候都没有闭过眼。
第四日,陆淮钦下朝后便坐着步辇回乾宇宫。
步辇轻微摇晃,冕旒也跟着晃动。陆淮钦眼底一片青黑,白眼眶上布满血丝,神色阴鸷到可怖。
突然一张纸被疾风吹到他脸上,将他的视线全部盖住。
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还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张纸吹到了陆淮钦的脸上。
何幸诚惶诚恐,不敢再惹陆淮钦,正要呵斥前面走过的那群人,陆淮钦却是抬手阻止。
他痴痴地看着吹拂到他脸上的纸,视线焦灼在上,久久挪不开。
画中女子笑得恣意,弯如月牙的眼,另整张脸都明艳如芙蕖。
这是夏予啊。
陆淮钦往远处看去,便在人群中见了当初在画馆给他和夏予作画的老先生。
想必是考到宫里当画师了,如今正在搬东西。
“将那人喊过来。”陆淮钦虚指了一下远处。
老先生与陆淮钦对视的那一下就认出了他是谁,连忙跪下行礼。
他手边的画册就落在了陆淮钦眼中,风吹着画册一页页翻,竟然全是夏予。
时间就如静止,直到又一场风吹得陆淮钦手中的纸差点飘飞,他才回过神。
“你画了多少这样的画”陆淮钦嗓音喑哑。
“回陛下的话,就这一册。”
陆淮钦垂头乜了他一眼,朝身边的人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取了地上的画册给陆淮钦。
画册送到陆淮钦手中的时候,陆淮钦一张张看过。到第三张的时候,他顿住,盯着画纸看了许久。
而后慢慢的,又揭过那张,看向了下一张。一直翻到最后一张,陆淮钦的视线久久没有挪开。
从何幸的视线看过去,那画上是站在梨花海里的夏予。她微微撇嘴,一脸嗔怪的神色。身后的秋千荡起,陆淮钦微微含笑地看着她。
“你当时怎么画了这么多画”陆淮钦的指尖划过夏予的嘴角。
“回,回陛下的话,臣在作画这事上,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当日回去之后,依照记忆就把这些画出来了。陛下,臣绝不是觊觎画中女子。臣只是觉得风景甚美,只有二位的气度才配得上。”
老先生绝没想到陆淮钦会是皇帝,还会在他任职的时候刚好遇上。
若不是他真的上了年纪,长的又不堪入目,怕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还能画吗”
老先生怔愣,不知陆淮钦的意思。
“朕问你,脑中还有东西可画关于画中女子的。”
老先生一时琢磨不透陆淮钦的意思。
陆淮钦只觉这人如朽木,脑子不灵光得很。
“从今日开始,你每日给朕画一副画中女子,哪日画不出,你也不必留在宫中当画师了。”
陆淮钦不等老先生回复,便示意步辇继续。
抬步辇的人才刚起身,就有人跑了过来。
陆淮钦见到是负责打捞夏予尸体的人,紧张地捏住扶手。
“陛下,就在方才”
传话的人不敢再说,偷偷抬眼看了看陆淮钦。
陆淮钦也没有叫他说还是不说,但是陆淮钦从他的神色之中,已然能猜出什么
陆淮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停尸间的。
远远的,他见到一具浮肿至极的尸体,脚上就像压了千金盘,再也走不动一步。
“陛下,尸体已经勘验,根据衣服、装饰和身上的伤可以断定是夏贵人。”
他目光呆滞,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过多的反应。
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偌大的屋内,越发显得他形单影只,落寞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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