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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鸟远远就看见这个头上长角皮肤暗青的怪人拖着一滩血迹向树林密集的方向缓缓移动,这种速度就跟乌龟差不多。他走上前,脚尖在那人肩窝上轻轻一踢将人翻了过来。

    而就在被翻过来的瞬间,早已有所准备的食人鬼也突然出手了。恶鬼猛烈跃起,伸长手臂想用自己无比尖利的爪子在青年身上掏出一个窟窿。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食人鬼用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但飞鸟却比他还要快,几乎就在食人鬼刚刚跳起来的瞬间,飞鸟已经毫不犹豫地抬脚向下一踩,伴随着一声清晰的骨头碎响,恶鬼的胸口再次塌了下去。恶鬼瞪大了眼睛,再次喷出一口粘稠的血块,痛得全身都使劲儿抽搐起来。

    “啊啊啊啊啊”

    恶鬼发出愤怒到极致的哀嚎,他的内脏他的内脏又被这小子给踩碎了

    “唔,奇怪。”飞鸟低头俯视着这个头上长角皮肤暗青的怪人,好奇的踢了踢他“连内脏都吐出来了,你怎么还不死”

    他这一脚完全没有收着力气,可明明整片胸腔都凹陷下去,脏器破碎,前胸也几乎快要贴到了后背,怪人却仍然没有咽气的意思。甚至在他停止攻击以后,已经断裂的骨头还能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然后自己合起来。

    真奇怪呀。

    飞鸟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对这个人很感兴趣。明明不强,但却有着奇特的体质,好像不管什么伤势都能快速恢复,那么,到底是真的不会死,还是需要攻击特定的部位,又或者使用特殊的方法才能弄死呢

    真的,好想试试啊。

    飞鸟的视线牢牢锁定在怪人身上,把人体上可能致死的部位都依次打量了一遍,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仔细研究一番。只不过,现在实在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青年微不可查地抬起眼瞥过不远处被山风吹得轻轻晃动的枝条末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歪了歪头,用温柔可亲的笑容询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恶鬼根本听不懂这个男人在说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浑身发冷。

    直到此刻,恶鬼才终于从食欲中彻底抽离出来。

    虽然体内嗜血的本能依然在不停地趋使着他,叫嚣着让他冲上去撕碎吞吃面前的人,但更深层的理智却告诉他,他在这个漂亮青年面前就是一只被野兽含住喉咙的兔子,只要稍一动弹就会被狠狠咬碎。

    不是猎鬼人又怎么样,就算青年不知道用日轮刀砍下他的头颅,但如果不能离开这人的掌控范围,等到太阳一出来他就会被晒成飞灰。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稀血,什么变强,什么十二鬼月都已经统统不重要了。

    青年脸上在常人看来只会觉得好看笑容对他来说却比长在幽火坟茔里的密密叠叠的松树还要阴森。

    食人鬼在巨大的恐惧中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了他刚刚变成鬼的时候。

    他想起来了,这种漂亮、压抑、不带有丝毫怜悯,危险且致命,只要一个呼吸错乱都有可能会粉身碎骨的感觉他分明是经历过的。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将他变为鬼的那位大人。

    同一时间,东京府浅草,正在和某位官员相谈甚欢的高挑青年顿了顿。

    “怎么了月彦先生”官员也停下了脚步,向青年投来关切的目光。

    “啊,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今晚的星星非常明亮而已,让您见笑了。”

    青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他微微点头,俊美昳丽的面容上带着温和安静的笑意,一双奇特的粉色眼瞳令他看起来就像是神明偏爱的作品。道路两侧明亮的灯火落在他的眼里,不经意间看去却像是结了一层薄雾一般。

    刚才是不是,有谁想到了他

    化名为月彦的男人慢慢思考着。

    不过那种感觉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模糊和微弱,就像是无尽海域里某只小鱼浮到海面上吐出的气泡一样,还没等他仔细去找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嘛,算了。

    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青年加深了唇边的笑意,他举步上前,跟上等待着他的中年官员。

    另一边,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飞鸟暂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食人鬼也一动都不敢动,唯一能做得就是暗暗调动力量来修补自己的身体。然后没过多久,他们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鸟慢悠悠的转身看去,就见真菰正拎着刀,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好机会

    就在飞鸟回头的瞬间,食人鬼的心中也突然生出了希望,他抓住了这个短暂的空隙猛得暴起,不过这一次却再没有了攻击的意图,而是径直转过身,拿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向着密不透风的树林深处拼命跑去。

    赶来的少女远远看到了这一幕,神色瞬间凛然起来。

    不行。

    不能让鬼逃跑。

    现在是鬼最虚弱的时候,如果让他逃跑,之后一定还会有更多人被杀被吃。

    少女眸色坚毅,她尽可能的将肺扩大,深深呼吸了一次后,速度也提升到极致。少女迈出了步伐,全身肌肉也鼓涨起来。飞鸟十分有眼色的让开几步,就见少女的刀路一改之前轻盈迅捷,刀锋大开大阖地旋转起来。因为不停的将力量通过手臂灌注在刀刃之上,挥刀时刀刃搅动空气卷起山海般沉重的气流声。

    “水之呼吸,十之型”

    “生生,流转”

    真菰感到手臂变得无比沉重,一直以来所有的修炼成果与心中燃烧奔涌着的、无法用言语述说的信念,都被毫无保留地全部倾注在这一击之中。真菰咬牙握紧了刀柄,然后手起刀落,日轮刀裹挟着呼啸的风声,一刀劈断了恶鬼的脖颈。

    伴随着一声惨叫,恶鬼头颅滚落在地。在颠倒的视野里,他能够看见自己的身体依然在往前跑,直到跑出了好几米后才像是被切断了能源一般突兀地跪了下来,不再动了。

    食人鬼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他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从刀刃切口处开始飞快坍塌,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这种变化。恶鬼的血肉化成黑色粉末,关于他所有存在的痕迹就这样被一点点抹去了。整个过程无声而迅速,最后被清凉的夜风吹得干干净净。

    真菰收刀回鞘,少女的气息逐渐平和下来,站在一旁严肃的凝望着恶鬼消散的景象,飞鸟则是微垂下眼,掩盖住眼底残留的的几分微不可查的可惜。

    不过很快,青年便又扬起一抹淡笑,他抬眼像是不经意般扫向不远处的树冠,片刻后,树冠轻轻晃了晃,从树上跳下来一个穿着蓝色水纹褂,脸上还带着红色面具的老头。

    “啊鳞泷师父”刚才还一脸严肃的女孩眼睛瞬间亮起来,小姑娘惊喜的喊了一声,就迈开步子哒哒哒的跑到了老头的身边,仰头道“您怎么来了”

    “有些晚了,出来走走。”被叫做鳞泷的老头认真看了看真菰,在确定她没有受伤后抬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夸赞道“做的不错。”

    小姑娘一捧脸,立刻乐开了花。

    飞鸟全程安静的看着两人交流,他本身长得就很好,垂着眼站在那里,又因为虚弱而苍白着一张脸的样子更显得人畜无害。

    飞鸟

    飞鸟当然不是个人畜无害的人,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要收敛起锋芒。

    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气息虽然和真菰的气息同出一脉,但却非常平稳和厚重。

    如果说少女的气息像是一条洇洇流淌的清澈溪流,只有在遇到挡路的巨石时才化为急湍,那么这个老头的气息就如同大海一般浩瀚而广阔,平静下却蕴藏着能够摧毁陆地的恐怖能量。

    更值得一提的是,明明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这个老头对自己的气息却控制得很好,如果不是恰好有风吹动了树枝,而站了人与没站人的树枝晃动幅度有所差距的话,飞鸟或许直到最后都不会发现他。

    综上所说,飞鸟觉得这个老头应该有两下子。

    以少了两条胳膊并且内伤严重的状态,飞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就算可以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对那个长角怪人很感兴趣,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做的原因。那时候这个老头就在树上看着,而在处于弱势又有求于人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表现得过于难以管束才好。

    在飞鸟观察着这个面具老头的时候,鳞泷左近次也在观察着不远处的奇怪青年。他伸手轻轻掸去真菰肩头蹭到的泥土,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问道“这位是谁”

    “啊。”真菰愣了一下。

    她似乎才想起来飞鸟这么个人,听到鳞泷的问题,小姑娘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诚实的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飞鸟

    “我是在山下碰到他的。”真菰继续说“这个人有点奇怪,他好像听不懂我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

    “哦,对了”真菰顿了顿,又补充道“他的手臂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且刚才那只鬼说他是稀血放他自己在这里应该还挺危险的吧,鳞泷师父,我们要把他带回去吗”

    飞鸟能够感觉到面具老头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似乎带着经历世事的厚度,又有着想将人剖析清楚的犀利。飞鸟笑了笑,任由自己被人打量,直到几分钟后,面具老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走吧。”鳞泷左近次说完,带着小姑娘转身离开。

    如果按照真菰所说的,青年只是普通的迷路旅人,那么鳞泷左近次其实并不介意收留他一段时间。

    但,鳞泷左近次隐藏在面具后的目光沉了沉

    他天生嗅觉比较灵敏,有时可以通过味道来判断一个人。而只有一点鳞泷左近次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个青年身上,是带着血的。

    这种血气和鬼吃人后留下的恶臭难闻的血气不同,青年身上的血气更加鲜明和凌厉,只论味道的话,倒和现任音柱有些相似。

    自从十几年前因为身体再也不堪重用而退下水柱的位置,作为培训师的鳞泷左近次除了专心培育剑士以外并不想招惹额外的麻烦,但,如果是稀血的话就没有办法了,他不能放任受伤的稀血在外边游荡,一旦被鬼吃掉就糟糕了。

    我会看着他的。

    鳞泷左近次抿了抿唇,有些严肃的想着。

    清冷的月光映照下,三个人沉默地走在下山的小路上。

    鳞泷左近次居住的木屋就孤零零地建在山脚下,距离周边几个村子都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所以平时就算打柴人和猎户也不会经过这里,总的来说是个很清净的地方。

    木屋并不算大,陈设都十分简洁,因为出来时走得匆忙,炉火还没有熄灭,轻微摇曳的火光将一室都映得暖融融的。

    真菰将飞鸟带到仅有的一间空房,替他从壁橱里拖出一套被褥铺好,最后走回到门边对飞鸟笑了笑,说道“你先在这里休息,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天亮之后我去给你请大夫。”

    “谢谢。”飞鸟依然听不懂真菰的话,但靠猜也能明白大概意思。他看了眼铺展开的被褥,对小姑娘认真道了声谢,然后就径直走向了另一边在地板上坐了下来。飞鸟仰面躺好,他最后看了一眼陈旧的木质天花板,之后就阖上眼睛十分安详的昏了过去。

    而意识远离的最后一刻,耳边似乎响起了少女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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