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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姜姜,陆长策也有些迟疑,不知道如何和她相处是好。
不过,他在军中磨练数年,老定远侯去世后便承袭了“定远侯”的爵位,到底不是当初那个救人还要犹豫的少年。
扶在窗框上的骨节分明的大掌稍稍蜷起,陆长策闷声道“你若不想见他,我会帮你。”
这相当于一句明示了。
听到谢璋如今的近况,姜姜的震撼可想而知,握紧了茶杯,姜姜胡思乱想道这算不算相当于谢璋已黑化什么的
可这怎么会是谢璋呢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穿越时的惨剧。
看穿越的时候,主角发觉自己穿越了都很淡定,还能来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可轮到自己穿越了,姜姜却发现根本不是那样的,她没办法平静地接受现实,装作失忆。
一睁眼,发现自己的灵魂被困在一具陌生的身体里,没有言语能形容她当时的毛骨悚然和恶心,她因为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被谢府上上下下当做失心疯关了起来。
她听到门外传来丫鬟隐约的,低声的谈话。
“怎么样了”一道声音问。
另一道声音刻意压低了嗓音,“还是那样呢。”
“怎么会这样。十二娘子这好端端地怎么会得了失心疯”
“这刚来的时候,表姑娘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不认人了”
“何止那天还一门心思往大街上冲嘴里还说着胡话,吓死我了。”
“我看夫人和娘子们给吓的”
谢府这一屋子女眷哪里见过这阵仗几个娘子吓得直接晕了过去,没办法,最后还是大老爷、大郎、二郎几个男人,叫来了护卫,把表姑娘给绑了起来,关进了西院。
“难道真像大夫说的那样说是刚丧父不久,悲恸过度,得了失心疯”
被低温冻得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姜姜浑身一阵发冷,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前,用力地拍着门板,愤怒地说“我没疯”
“我没疯放我出去”
屋里没有灯,又黑又冷,她不受控制地惊恐发作,感到喘不上气,心脏快要跳出来,手指剧烈颤抖。
她哭着求着,求他们放她出去,人们似乎怕她再闹,七手八脚地将她手脚捆起来,嘴里塞上了布团。
有大夫赶来,说她是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
她不是她没有疯
她要如何证明自己没有疯
姜姜知道,历史上曾经有个著名的rosenhan 实验,科学家将几位正常人带到精神病院,最后除了一人,其他正常人都被诊断为“精神分裂”。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胡同。
她试图镇静下来,心平气和和他们谈判,可这些下人不敢与她目光对视,只匆匆放了吃食就走,那些夫人小姐胆子简直比鸟还小,动不动就吓厥过去。
她试了很多方法,到后来她甚至极端地,歇斯底里想证明自己,却反而坐实了“失心疯”的事实。
在这过程中,有许多谢家人来了又走,他们同情、恐惧地看着她,却没有一个敢和她多待,除了一个自称“九哥哥”的少年。
她哀求这位九哥哥放她出去,可谢璋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柔声安慰她,他罹患固疾,人们并不敢让他进屋。
她求助无门。
“我没有疯”姜姜拍打着门板,努力申辩,“我们谈一谈,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门外的两个丫鬟吓得尖叫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还没跑出一段距离,却忽然撞见了一道人影。
“九、九郎君”两个丫鬟煞白着脸,仓惶地上前行礼,“表、表姑娘又”
面前的少年,正是谢家二房的嫡幼子,谢家九郎谢璋。
要说这府上谁最为表姑娘担心,就是这位谢九郎了。
谢璋和表姑娘卫姜自小关系就亲近,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表姑娘发疯的这几天,谢璋就一直守在门口,吃喝是在门前吃的,睡觉也是匆匆眯那么一会儿,不过半个时辰就赶过来继续候着。
面前的少年生着一副绝佳的好相貌。
谢璋先天不足,皮肤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眉眼低垂,显得极为忧悒、漂亮。一眼望去不禁使人想起汝瓷天青色釉瓶,只觉温润细腻,清淡含蓄,有种薄而秀敛的美丽。
可再好的样貌也经不住这么多天来的摧残,少年眼下乌青,形容枯槁。
“又怎么了”谢璋问。
两个丫鬟咬了咬唇,不敢说又发疯了。
一人看着谢璋疲倦的脸色,走上前,想拦。
“没、没什么”
“九郎,表姑娘这里有奴婢们伺候着,您还是去睡会儿吧。”
“是啊。您都一天一夜没阖眼了。”
“无妨。”少年冷冷地越过她俩,目光平静地落在紧闭的房门前,“我在这里陪着阿姜”
一句话没说完,突然间,房内又传来砰砰砰的砸门声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恐惧地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偷觑了谢璋一眼。
少年面色倏然变了,快步走上前,嗓音喑哑如磨砂,仿佛能滴出血来,“阿姜你怎么样”
她没疯,她没疯
她甚至都不是卫姜
她想回家
姜姜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上下又痛又冷,冻得浑身止不住地打摆子。
这一切如果只是个噩梦的话,这个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醒来的那一天。
为什么没有人肯听她的解释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听她好好说话她怎么才能证明自己
她会死吗如果她死了,她会回到现代吗
谁能来救救她任何人都行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急剧流失,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冻毙在这件漆黑的屋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姜姜认为自己眼前都开始出现跑马灯,蜷缩着身子呕吐不止的时候,
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冷喝,如雷鸣般照破了长夜。
“开门”
门内没有回应,像是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从阿姜被关起来已经过了三天三夜了。
谢璋眉头微拧,心里漏跳了拍,下意识就想推门而入。
几个护院不知什么时候闪身到了他面前。
“开门”谢璋面色青白,神情极为难看地看着堵在门前的护院。
护院“九郎,这太危险了表姑娘如今谁都不认”
谢璋长吸一口气,苍白的面色铁青,冷喝道“开门你开了门,这一切由我担着你若不开,表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好看”
在那两道寒星般的目光下,护院打了个哆嗦,豁出一口气,打开了门。
屋内很黑,因为大夫说怕姜姜她冲动,所以没有点灯,没有烧炭,没有火星。
初春的上京,冰冷刺骨,这一口冷风吸入肺底,谢璋剧烈地咳嗽起来。
或许是人在鬼门关前都会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意志。
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冷喝,听到了门开的动静,看到了光线一亮,照落在她身上。
姜姜迷惘地睁大了眼,恍恍惚惚地看着洞开的大门。
天光争先恐后地从门外涌进来。
这是她的错觉吗
姜姜唇瓣哆嗦着,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盘旋我要逃离这儿,我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逃离这里
正常人被当做精神病,被不见天日的关上几天几夜或许都会疯。
全身的血液涌向大脑,她无法思考,她想要逃跑,可她动不了。
她是不是又惊恐发作了她为什么感受不到四肢了她要死了吗
呼吸
她要呼吸
直到,她忽然被人拦腰抱住,一双冰冷的手将她纳入怀中,有人在耳畔喊她“阿姜。”
阿姜。
压死骆驼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而压垮她紧绷的神经的,也只需要这么一声陌生的称呼,一点纤细的东西。
她不是阿姜,她是姜姜
她想回家,她是姜姜
“我不是阿姜我是姜姜,我是姜姜,我是姜姜”
姜姜大脑嗡嗡作响,不知从哪儿又爆发出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不受控制地抄起桌上任何能抄起的东西,朝对方砸去。
“九郎”丫鬟尖叫着,看着眼前这一幕。
砚台飞砸在谢璋额角,掉在地上,裂开一道深深的血口。
少年面色青白,牢牢地将少女桎梏在怀中。
表姑娘挣扎得厉害,五根手指头在谢璋脸上抓来抓去,很快又留下一道道血痕。
眨眼之间,冷清如玉的谢家九郎就成了个血人。
谢璋嘴唇抿得紧紧的,满是鲜血的手一声不吭地摁住了姜姜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她后脑勺,往他怀中抱。
“别怕,阿、姜姜,别怕。”一遍又一遍,生疏地安慰。
手是冰冷的,衣服带着深夜的雾气。
但怀抱却是温暖的,血也是温暖的。
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姜姜”二字,却让姜姜感到一阵委屈,鼻子一酸。
她拼命吞咽着喉咙,往这个温暖的怀抱里钻。
这一晚上她忽冷忽热,瞳孔放大,手脚震颤。
不论她有多委屈和歇斯底里,这个瘦弱的,温暖的,散发着淡淡芳香的怀抱,都稳稳地接纳住了她。
所以她才喜欢上谢璋。
姜姜一直认为知人知面不知心,而看人则要论迹不论心。
哪怕他对她再不假辞色,再冷淡。但她知道,在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是谢璋包容、接纳了她的任性叛逆。
他曾不眠不休日夜守候在她身边,曾代她受罚和她一起被关在冰冷的小黑屋里,他知她饥寒冷暖,掌她衣食住行
她知他外冷内热,重情重义。
知他顽强坚忍,知他那一颗赤子之心。
他是个好兄长。
可这仅仅是对卫姜而言。
不是对姜姜而言。
所以当陆长策问她,还想不想再见他的时候。
姜姜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我不想再见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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