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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歌声回荡在哈密河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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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军打下整个新疆东路已经快一个月了,刘胜和范统跟随大部队抵达古城地区后,将指挥部设在了奇台。骑兵旅的四个团被拆分成了两部分,分别驻守镇西府的会宁城和哈密。由于镇西府和哈密都是满汉、满回的双城设置,实际上是一个团管一座城。

    每次攻城略地后的接管工作都是繁杂而琐碎的,北海军参谋部甚至专门编制了一本手册。

    简单来说,入城后的基本程序无外乎是迅速接管粮仓、银库和架阁库,同时发布安民告示,挂牌子成立军管会,稳定城内外老百姓的经济和生活秩序。此外还要根据花名册,对俘虏、投降的清军和衙门官吏进行初步的人员甄别。

    分批完成核查的清军还不能让他们闲着,否则很容易打架闹事,于是修路和整饬营房就成了必然的选择。反正这年月满清治下的交通条件都一个鸟样,即便北京城也就那么回事;日复一日的黄土垫道使得一遇雨雪就变得泥泞不堪,等晒干了又成了漫天飞土。

    光是城内道路的拓宽和硬化就能忙上好几个月,其他什么下水道、公厕、植树之类的城市改造就更不用说了。有了事做,再加上及时发放口粮乃至薪水,俘虏和降兵的情绪很快就能稳定下来,至少家眷都不用挨饿了。

    新疆东路不像关内,虽然面积广大但拢共就六座城,此外还有作为军事堡垒的恺安城和木垒城。西线司令部早就准备了充足的人手,于是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开展起来。

    在这段时间里,北海军跟当地的维族和哈萨克族百姓并没开展接触。刘胜和范统还特意下发了命令,严令北海军各部不得进入清真寺,不得在清真寺旁边大小便,更不得在军营以外的地方吃猪肉制品等等。

    由于满清在新疆实行的是汉回隔离政策,意在防止少数民族尤其是维吾尔族汉化,所以绝大部分维吾尔人都不懂汉语,大家各过各的。这其中哈密地区最特殊,当地的维族老百姓并不和满清官府打交道,他们的贡赋和差役对象只针对回王。

    考虑到语言交流的障碍,范统让三地的军管会召集周边各村的毛拉,对这些人进行了安抚,宣扬了北海军以“平等团结”为核心的相关政策,此外每村还发放两千斤的过冬粮食。

    北海军的这一举动让毛拉们很是意外,虽说他们对这支“反贼”的来历并不是很了解,一切还需拭目以待,不过大冬天有粮食拿还是很不错的,带回村里也能收获一波人望。

    在军管会忙着稳定地方局势的同时,驻守在各城的北海军也是从早忙到晚,尤其是连排一级的军官;他们除了要维持治安,进行日常训练,每天晚上还得上一个小时的维吾尔语课。而负责上维语课的,则是曾在各地办事大臣衙署内担任“通事”的笔帖式。

    原本这些笔帖式们在城破后,对北海军是又恨又怕。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件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事;那就是在北海军里居然有不少曾经的汉满蒙八旗兵,更不要说骑兵旅的正副旅长更是八旗满洲的披甲兵出身。

    这尼玛也太颠覆三观了掐一下大腿还挺疼,没做梦啊

    军管会给这些“教员”们开的薪水是每月10块北海银元,外加120斤青稞面或是大麦。要是干的好,以后不光能成为军管会的正式人员,每家还会分五十亩地。

    之所以会给这么好的条件,主要是这些笔帖式才是最了解下面情况的人。由于他们大都通晓汉、满、蒙、维语言,每天干的就是上令下达、下情上达的事务,能直接影响到各地办事大臣的决策。

    当然了,这些人在满清治下的时候,往往会和掌管维族民政事务的台吉、伯克相互勾结,欺上瞒下,欺压百姓。所以在任用他们之前,必须得来一次训诫,让他们知道一旦再有收受贿赂和欺压百姓等行为,轻者跟俘虏一起去修路,重者发配西伯利亚。

    这番谈话到底有没有“触及到灵魂深处”真是不好说,反正一众笔帖式们都被训的脑瓤子嗡嗡的,个个心惊肉跳。

    让入疆部队官兵掌握维语这件事,早在刘胜和范统制定作战方案的时候就已经定下。范统为此还专门以政治部的名义下发了动员令,甚至还把另一时空里的“流动红旗”制度也给搬了过来。对于学的不好的军官,直接通报批评。

    要知道语言不通,北海军别说发动维吾尔人“打土豪”了,连公审大会都开不起来,在台上唾沫星子横飞慷慨激昂半天都不知道你在说啥,就算开仓放粮都没人来领。

    再者,另一时空里满清对天山南北的治理经验得失已经证明,光强制维吾尔人学习汉语,而汉人不习维语,只能让双方隔阂愈发加深。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从同治后期开始,清廷在天山南北大力推广儒学,兴办义塾,推广教育,前前后后搞了二十几年,虽说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文化传播,不过最主要的贡献却是造就了一大批毛拉和翻译,老百姓该吃不上饭还是吃不上,继续过着暗无天日的贫困生活。

    那些被强迫去义塾的人甚至喊出了“胡大胡大,何虐我也”

    其实儒学教育及科举之所以在天山南北难以推行,其关键在于传统的经堂教育已深入人心,少数民族从内心对儒学教育具有抵触情绪,所谓“一入学种,人即谓之背教,无不异视之。”

    你说他不识字,人家说我打小学“阿里卜”回文字母;你跟他说浩浩中华史,人家说我有专门讲述西域历史的“陀犁克”;你说要学儒家经义,人家说我有库鲁安。此外医书有“惕普奇塔普”,农书有“哩萨拉”;阴阳占卜有“鲁斯纳默”

    总之西域因为地处丝绸之路,千百年来受东西方文化影响,取长补短,自成体系,仅凭儒家文化的“之乎者也”那是绝对搞不定。也只有像林则徐那样做实事的人,才会被一直传颂。

    来上维语课的北海军全都是连排一级的教导员和军官,为了军营内部的保密,课堂就设在了哈密办事大臣衙署的二堂。他们每天从晚上六点学到八点,具体的内容包括了日常交往会话、维吾尔人和哈萨克人的风俗习惯、饮食、言谈交往中的禁忌等等。

    一周下来,所有人都学的晕头胀脑,好多人连做梦都叨咕着“亚克西姆赛斯”、“热合麦特”、“阿卡姆”、“阿塔姆”之类的话。甚至在白天走在军营里,也能碰上嘴里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家伙。

    北海军居然学维语这让一直在团部医疗所接受治疗的沙迪克很是惊讶。不过这也让他更加确信了云岩的话“我们这支队伍和所有的官兵都不同。”

    话说沙迪克跟着云岩小分队回到哈密后,先是去了连部报告。当得知云岩居然交了个维吾尔族的朋友,从连部到团部对此都极为重视,随后就把团里最好的军医叫来给他治眼睛。

    话说北海军成立了这么多年,但在军事医学上还处于起步阶段。目前各部队中的绝大部分军医其实就是普通战场救生员的水平。他们通常要经过为期一年的集中培训,主要授课内容就是围绕着一本由洪涛和吴显厚共同修订过的赤脚医生手册,基本上从头到脚,从内科到外科,从中医到西医。反正只要胆子大,没什么病是不敢招呼的。

    经过检查,军医发现沙迪克的双眼并不是全盲,左眼还有一点微弱视力。由于这名军医在科布多的时候就经常给牧民看病,各种眼病也见过不少,所以他判断沙迪克的情况是因长期被关在地牢的暗室环境,导致视神经萎缩而失明。

    不过很可惜的是,神经组织不可再生,一旦受到损害无法修复,目前唯一的治疗手段就是使用滴眼药,增加房水外流并降低眼压。考虑到滴眼药物有副作用,甚至还会对某些人有过敏反应,必须要随时监测,于是沙迪克便只得在医疗所住了下来。

    经过两周的中药加滴眼液的治疗,沙迪克的左眼病情有了好转,已经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了。这让他很是兴奋,千言万语道不尽的喜悦和感激之情。

    然而又过了一周,军医沮丧的发现也就仅限于此了。他原本还想给北海镇中心医院发个电报,向吴显厚请教一下,不过沙迪克已经再等不下去了,他坚持要回故乡看看。

    无奈之下,云岩他们只得陪着沙迪克来到了回王府西北数里外的阿勒同勒克村。

    刚进村口,沙迪克便激动的跪在地上,亲吻着土地,随后捧起双手,自言自语的感慨道“我的真主啊命运安排我云游四方,如今又遇上了好心人带我回到了故乡。谢天谢地”

    他的这番举动,引起了一个路过的村民的注意。那是一个穿的非常厚实,头上用布巾蒙头遮脸的维族妇女,她带着警惕而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身着军装的云岩他们,随后又看向穿着一身新棉袍的沙迪克。

    端详了片刻,那女人双眼渐渐瞪大,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走到近前小声的问道“沙迪克”

    “谁啊”

    女人看到对方应了,心中顿时一阵酸楚,颤巍巍的道“我的真主啊原来真是你”

    沙迪克起身凑近女人,用左眼细细的瞅了瞅,摇摇头,叹口气问道“我的眼睛干枯了,左眼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您是谁啊”

    “沙迪克,我是莎尔罕呀,就是你阿皮孜大哥的莎尔罕哪你居然还活着”

    “莎尔罕”

    “还记得你阿皮孜大哥吗你背着的热瓦甫,”女人急步绕到沙迪克背后看了一眼,用确定以及肯定的语气道“这不就是在你被放出来后,他送给你的礼物吗”

    沙迪克呆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双手紧紧抓住女人的胳膊,激动的道“真主保佑,阿皮孜大哥还在世吗小莫合塔尔怎么样了,都长大成人了吧”

    “你没有忘记呀,沙迪克”莎尔罕擦了擦因激动而流出的泪水,笑着道“他们都平安。莫合塔尔健壮结实,已经是跟墙头一般高的后生啦”

    这女人激动起来,嘴就跟放鞭炮一样布拉布拉的说个不停。沙迪克好不容易趁她停顿换气的工夫,把云岩等人叫了过来,相互做了介绍。

    莎尔罕起初对云岩等人很是戒备,说话也透着谨慎小心,直到沙迪克把自己如何认识云岩等人,北海军又如何给他治眼睛的经过说了,她这才释然,随即便热情的邀请众人去她家做客。

    沙迪克还活着的消息随着女人的大嗓门,到了当天晚上就传遍了全村。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但凡听过他大名的人都过来拜访。而靠着沙迪克的翻译,云岩他们也很快和村民们打成了一片。

    对于大家的问候和询问,沙迪克拨动琴弦,用低沉的声调,讲述了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

    “沙迪克是个流浪汉,心头的忧伤诉不完。母亲生我刚睁眼,台吉的牢笼就把我关。若把青春比做花,我青春的蓓蕾没开绽,美好的时光已飞逝,受奴役的日子永没完。狠心的伯克没心肝,把我的血汗都吸干,狠心的伯克真残忍,剥我的皮来当衣穿我日日夜夜把活干,衣不蔽体吃不上一顿热饭。遇上了心爱的莱利古丽,却被台吉害死在河岸边。

    形单影只的我啊去流浪,足迹印满千村万庄。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哟,找不到穷人栖身的一片天巴依伯克的心肠都一样,逼租摊款又派捐。喀孜毛拉也是披着人皮的狼,手捧法典滥用权。巴依伯克的心真毒啊,拿我们的鲜血当茶喝。年轻的姑娘,天真的孩子,多少生命遭摧残。想起这些苦和难,熊熊怒火胸中燃。不把台吉剁成肉酱,血海深仇不算完”

    沙迪克的歌是唱不完的。他的热瓦甫琴越弹越悲愤,一直弹唱到了深夜。外面虽然天气寒冷,可没过多久,阿皮孜家的屋里、院子里、乃至门口都站满了人。

    有人不住的摇头叹气,有人是把满腔的怒火和不甘紧紧的捏在自己那无力的拳头里;然而也有人在急促的呼吸着,浑身颤抖,一腔热血在皮贴骨头的胸腔里跳荡。

    直到最后结束时,沙迪克唱道“没经过严冬的黄鹂,哪知道春天的明媚;若说还有谁能帮我们脱离苦海,唯有那支翻越了腾格里山的军队。胡大也真是怪,创造了天使也创造了魔鬼。侧耳聆听吧,诸位,愿我的歌能插上翅膀,顺着哈密河传遍千山万水。”

    让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这首民歌,仅用了短短数天就传遍了回城周边的各个村庄,无数维吾尔百姓听说后都是义愤填膺,同时也将好奇而疑惑的目光转向了北海军。所有人都在想,这支军队真能带我们脱离苦海吗qqxδne

    能燃起熊熊火焰的柴堆已经万事俱备,唯一还差的,只是一簇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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