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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 疏勒城下的误打误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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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藩听到赵新发问,心中也是颇为奇怪。

    赵新之前说,自己从没来过新疆,可他从早上一出来,像是认准了要来脚下的这处高岗。一行人在两名懂汉话的哈萨克向导带领下,先是直奔中葛根河,然后沿着东岸,经过了一片被当地哈萨克人称作“江布拉克”的壮美的雪原丘陵,然后穿过一处隘口,就来到了这里。

    想到此处,江藩便问道“殿下,敢问此地是”

    “疏勒城。”赵新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显得干巴巴的,带着一股子沉闷。

    江藩一愣,大脑随即高速运转起来。突然,一段在后汉书上的人物列传冒了出来,于是不禁脱口而出道“不为大汉耻的耿伯宗”

    赵新赞道“子屏好记性这里正是千年之前耿恭抵御匈奴之地。”他说罢便抬手指着十几米外的那口水井,继续道“不信那口井就是王维诗里提到的飞泉。一千七百年了”

    江藩万万没想到在史书上赫赫有名的疏勒城竟是眼前这片废墟,他难以置信的走到井边,正想凑近向下望,身后的警卫急忙上前将他拉住,劝道“参谋长小心井口滑。”

    此时一名带路的哈萨克向导走上前,操着一口凉州腔调的汉话道“大人,小的以前放羊来过这里取水,这井里的水可甜咧”

    “下面有多深”

    向导伸着胳膊比划道“可深咧大人你看辘轳上那绳子,长着咧”

    江藩打量着辘轳上一圈又一圈的麻绳,估摸至少得有七八丈长。

    后汉书耿弇列传上说,匈奴围困疏勒城的时候,将城下深涧的水源截断,逼守军投降。耿恭于是在城中挖井,深达十五丈而不得水,将士口渴的实在受不了,被逼无奈只得挤马粪汁解渴。于是他重整衣冠,向枯井虔诚祈祷,没过多久,井里就冒出了泉水,城内守军齐呼“万岁”。耿恭随后让手下在城头洒水示威,匈奴大惊,都认为汉军有神明保佑,只得退兵。可匈奴将领不知道的是,当时城内的汉军仅存26人,再冲一把就能拿下来了。

    看来赵王说的没错,这里有汉瓦,有水井,地势险峻,应该就是疏勒古城。

    然而令江藩心中更为震惊的是,赵新是如何知道这里的他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了对方身上那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异”之处,难道真像北海军内部隐隐传说的那样,赵王跟神仙学了仙术

    纠结啊如今江藩最不愿提也不愿想的就是这事,实在有悖常理

    作为一个尊奉宋明理学的经学大家,他从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神仙之事,有无不可知,也无须知。

    儒家的观点是,一个人真正悟透了人生之道,也就明白了生死之道。当不当神仙并不重要,济世安邦才是最要紧的。这也正是孔子说的“未知事人,焉知事鬼”和“未知生,焉知死”的道理。

    话说宋明以来的理学家们从不相信世上有拔宅飞升、点化投夺、随意变化的神仙。虽然他们认可保形炼气、延年益寿的方法和道理,对什么视听超常、感应前知甚至灵魂出壳的事情也予以肯定,但始终认为那是“气”在发挥作用。

    比如朱熹就认为,气久必散。所谓的神仙,不过是一代人中善于养生聚气的杰出人物。就比如汉朝拿安期生说事,到了唐代就没人提了,换成了钟离汉和吕洞宾,等到了北宋又没人提了。所以说,这些人只是养生养的好,寿命比普通人长一些,时间一久,什么都散了。

    而最为后世津津乐道的王守仁对于神仙之术的体会是,没有实效。他格竹子之前,曾跟着道人学过所谓的“仙家之术”,不过他认为这种事不可轻易讨论。有人曾连写三封书信向他询问神仙之事,王阳明都不回答。最后被逼问的没办法,只说如广成子那样活了一千五百岁是可能的,不过先天异禀的成分比较大,非人力强求。至于那些民间传言的法术,王阳明则肯定的说都是戏法幻术,骗人的。

    赵新的本事是幻术吗江藩认为显然不是,可一个大活人从万里之外的海边用了两天就到了天山戈壁,这特么完全没法解释啊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头疼

    另一边,范统好奇的向赵新问道“耿恭是谁”

    赵新笑着道“小范,东汉十三将守疏勒的故事你没听说过”

    范统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就知道卫青、霍去病、李广。对了还有班定远。”

    赵新随即就跟范统大致说了一下耿恭的事迹,他其实也是从后汉书上看来的,而且还是汪中让他看的。汪中说考秀才都得掌握前四史,那赵王您没事也看看吧。

    范统听的是啧啧称奇,他真没想到东汉除了班超,还有这么个“牛掰克拉斯”的人物。而一旁的江藩默不作声的听完赵新的讲述,随即便抑扬顿挫的吟诵起了王维的那首老将行。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苍凉,但更多的却是哀而不伤的豪迈,让赵、范两人也跟着心神激荡起来。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中山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汉兵奋迅如霹雳,虏骑崩腾畏蒺藜。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苍茫古木连穷巷,寥落寒山对虚牖。誓令疏勒出飞泉,不似颍川空使酒”

    时间回到半个多小时前,在距离赵新他们西南方向一公里外的一处岩石后面,三个反穿羊皮袄,露出一身灰白羊毛的家伙悄悄将头缩了回去。

    “为什么这里有北海贼阿林保,你小子是不是北海贼的奸细”

    中午的太阳虽然很足,可因为此地背阴,气温几近零下十几度。看到两名前锋兵面带狰狞的瞪着自己,右手也探入怀里,阿林保后脊梁唰的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两位兄弟,听我说,这这地方平常根本没人来,我家主子这才约在这里碰头。北海贼怎么来的,我真不知道我阿林保以祖宗的名义对天发誓,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听他将话说的这么重,两名前锋兵对视了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其中一人闷声道“有什么回去跟巴大人解释吧撤”

    当三道不易分辨的白色身影向西退去,消失在密林中后,距离他们藏身之处一里外的一片松树林边缘,两个同样反穿羊皮袄的维吾尔人也在悄悄往后退。当他们出了林子,顺着沟谷向东南方向又走出数里地,翻过一座山丘,来到另一大片松树林内,很快就听见了一阵阵马嘶人言的嘈杂之声,其中大多人说的居然都是维语。

    两人快步穿过十几座帐篷,也不理会那些相熟之人的招呼,径直来到一座外观还算华丽的毛毡大帐内,对里面的一名身穿黑甲红袍、圆脸盘直鼻深目的中年汉子单膝下跪,其中一人便开始布拉布拉的说了起来。

    那中年人一边听,一边用手指捋着嘴上的两抹翘起的小胡子。然而他脸上很快就变了色,抬手打断正在禀报的手下,对坐在主位上的一名身穿粗布蓝色道袍、头戴风帽的中年人用蒙语道“和大人,石城子那里来了群北海兵”

    “什么”被称作和大人的道士脸色大变,从马扎上霍然而起。他当初之所以选在石城子和阿林保碰头,就是因为那里地势险峻,又位于天山山脚,冬日里根本没人来。

    不用说了,这个一身道士装束的家伙自然就是阿林保的主子、满清头等侍卫、前巴里坤领队大臣和升额。至于身穿甲胄之人,则是哈密回王的手下,一直驻守在伊吾一带的参领夏斯林。而眼前和帐外的那些维族人,都是隶属于回王府仪威营的骑兵,总共有八十多名。

    回王的人之所以会跟如丧家之犬的和升额搅合在一起,就是因为北海军在哈密枪毙了两个伯克,跟以回王府为代表的哈密权贵们撕破了脸。问题是权贵们虽然心中愤恨,却也知道直接翻脸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谁料就在这时,从上香民众那里获悉哈密情况的和升额出现了。

    他透过伊吾地区的大阿訇和大台吉厄默特搭上了线。在寻机刺杀北海军高级军官这件事上,双方迅速达成一致。不过狡猾的厄默特也有条件,那就是绝不能暴露仪威营骑兵的身份,对外只能说是义民。

    别看和升额给尚安的血书里写的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其实他也是想用刺杀北海军大官的功劳换得朝廷的不杀之恩。他可是乾隆亲封的头等侍卫,祖上又出过盛京将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投降的。当初守城之时真要战死也就罢了,可又偏偏被阿林保等人给救了出去。

    和升额继续问道“北海贼来了多少人”

    夏斯林随即向跪着的两名哨探问了几句,随后点点头,这才道“约莫三十来骑,不超过四十。”

    和升额诧异的道“才这么点人他们俩没看错”

    夏斯林自负的道“和大人,标下派的这两人目力极好,绝不会看错。另外还有件事,他们说在哨探的时候,除了北海兵,还发现了几个行踪诡异的家伙往西去了,您看会不会是”

    和升额一愣,皱着眉想了想,随即肯定的道“十有是阿林保带人来了今天是腊月二十四,我跟他约定的是腊月二十六碰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

    夏斯林道“大人,既然北海兵来的人不多,要不就把这伙反贼给灭了这里离靖远城六十多里,荒山野岭,道路难行,机会难得啊。”

    和升额沉吟片刻,知道对方说的有理。要知道清跟北海镇交手这么多年,能一次消灭并斩首三十多人的战果还从来没有过。别说三十个了,能一次斩首十个都是件大功。

    虽说北海军的快枪厉害,可自己这边有八十多骑兵,还有二十多杆鸟枪,只要提前在对方回去的路上选好位置埋伏,打一个措手不及,赢面还是挺大的。

    想到这里,和升额便从怀里取出一份绘制在羊皮上的地图,夏斯林也将手下的几名佐领叫来,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安排。

    与此同时,在距离石城子西南五里远的一处背风山坳里,协领巴奇纳一脸狰狞,抬脚就将阿林保踹翻在地,手中的雁翎刀“噌”的就抽了出来,指着对方怒道“二十多个人跟着你从巩宁城风餐露宿跑到这,好几百里地,就那么容易说好了的,和升额来这里碰头。你说你不是北海贼的奸细,那你说他现在在哪儿”

    阿林保挣扎着站起身,身周站着几名前锋兵,都不怀好意的握着刀把,只要巴奇纳一句话,立刻就能宰了他。

    他也豁出去了,面无惧色的道“巴大人,标下对天发誓,绝不会投贼,否则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我跟主子约的时间是腊月二十六碰头,眼下才还差两天,他老人家肯定还没到,咱们耐心等就是了。那些北海贼为什么来石城子,我也不明白。之前我跟这两位兄弟哨探的时候也看了,他们不像是来这里扎营的,也许这会儿人都走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巴奇纳也迟疑了起来。他也不傻,阿林保要是投了敌,自己这二十多人半路上早就被人家搓堆包圆儿了。

    此时两名领催中的一人走到近前,说道“大人,北海贼才三十多人,您看要不要打一下”

    “打什么打”巴奇纳一摆手道“跟和大人接上头才是正办。这一带的地形咱们不熟,仓促之间贸然动手,胜负难料。临出发前都统大人话里忘了咱们要干,就得一击必中,然后远遁千里。再派两人过去看看,有情况留下一个人盯着,另一人马上回报”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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