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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清楚这段旅途的终点在何时,从最初与谢瑟尔相遇的那一刻起,我便无比清晰的知道着。
我们度过了九百多个相拥而睡的夜晚,九百多个朝日初升的黎明,事到如今,再让我去独自迎来黑夜与白昼,我忽地察觉这是命运对我的折磨。
没有谢瑟尔的夜晚,我该如何入睡呢。
闭上眼睛,想象她的身姿,想象那头火红的长发,就这样想一整晚,然后睁开眼睛,独自去看那太阳升起的模样。
直到我自己也迎来旅途终结的那天。
如今,国破家亡的仇恨锁链已经被斩断,我暗地里辅佐哈鲁特登上王位,彻底解决了战火纷争,我再也不用担忧被追杀,向新王请辞,舍去再度成为贵族的机会,像这样与谢瑟尔走在陌生的森林内。
我不希望她的生命凋零在一个遍地尸骨的地方,想尽可能地,为她找一片鲜花漫天的,远离世俗的桃园。
“特利,我饿了。”
“吃鹿肉干么”
“吃。”
火红长发的少女欢愉地坐在树下,双腿并拢,满心欢喜地啃咬着我做的鹿肉干。
空间戒指内还有许多我从王国带来的食物,可她偏偏喜欢吃这个,谢瑟尔果然不是当公主的料。
“谢瑟尔。”
“唔咕唔咕肿,肿么了”
“先把食物咽到肚子里去吧。”
“唔唔姆唔姆咕哈怎么了”
“谢瑟尔就不害怕么”
“害怕什么”
我不说话。
“难道是之前你对我说的,关于我的寿命的事情”
我点点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实感啊。”她噘着嘴,满脸的天真无邪,抬起手臂拍了拍臂膀,展露大大咧咧的笑容“你看我能吃能跳的,就算现在要我和特利赛跑,赢得人也一定是我。”
她说得对,以谢瑟尔目前的身体素质,很难相信她只剩下半年可活,可我的预言是不会出错的。
见我仍旧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将鹿肉干揣进怀里,手指在身上擦了擦,轻轻抚摸我的眉毛。
“不要皱眉头,我不会有事的,虽然我脑袋不如特利灵光,可特利你比我要弱小得多,就算是为了保护你,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自顾自地死去。”
“可你说不定就是为了保护我而死。”
至今为止,我见过太多那样死去的人了。
“那我就太乐意了”
欸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令人幸福的话,活泼地像是山间的小熊,可爱地在原地欢快蹦跶。
良久,她站定了身子,脸上悄然浮现同那发色般鲜红的晕色,双手背在身后,鞋尖踢着随处可见的石子,对上我的眼睛,又慌乱地移开,声音忸怩。
我已经彻底习惯了她流畅说话,时而会忘记她曾是个不会说话的傻丫头。
“为了喜欢的人献出生命,岂不是浪漫至极”
这是我第三次从她口中听到说喜欢我。
第一次是我在战火中受到致命伤,险些离开人世的时候。
第二次是在她找回公主身份,我却擅自将她掳走,许诺要将她捆绑在身边的时候。
这是第三次。
“谢瑟尔不害怕死么”
“人都会是要死的,为什么要害怕”
“死掉的话,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东西了,再也见不到喜欢的人了。”
“唔那样我会有点困扰。”
“对吧。”
“那”
谢瑟尔向我走近一步,牵起我的手。
“一直到我死的那天,我想天天吃你做的饭,天天醒来看见你,无时无刻待在你身边,直到我吃饱了,看饱了,再美美地为你而死,那样我也就心甘情愿了。”
面对这样的发言。
我能给予她的回答只有一个。
“我不会让你死的。”
谢瑟尔露出惹人怜爱的笑容,洁白的牙齿一颗颗排列整齐。
“嗯,我相信你的。”
在远离尘埃的某片森林内,有一个不算富饶却山清水秀的村落。
这儿的村民待人和善,性格淳朴,我同她在此定居。平日里会做些帮工,换得一间住处。
比起在战场上沐浴鲜血,这样清净的生活,妥实令我着迷。
我想主要原因,是因为谢瑟尔还陪在我身边。
凭借精通的医术与治愈魔法,我还成了村落的医师。
只是这儿没有纷争,很少会遇到治疗外伤的事件,充其量也就是治愈一些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与在战场时大为不同。
谢瑟尔最喜欢村落后面的瀑布,有事没事就拉着我去看,听着不知名的鸟儿啼鸣,水流冲击石头的惬意声响,依偎在我身旁,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确认谢瑟尔的身体状况,用魔法查探她的魔力,饱满充盈,魔力甚至比我还要充足。
这样的少女,究竟会如何死去呢。
这场旅途的终点,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延长。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一天。
“特利医生特利医生”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开门后,青年吉姆正抱着他五岁的女儿,满脸焦急地看向我。
“发生什么事了”
“特利医生,吉丝娜她突然倒下了。”
我让吉姆将吉娜放倒在病床上,开始为她诊断。
“倒下的前后有没有什么征兆”
吉姆克制焦虑地回忆着,一点点向我诉说,谢瑟尔乖巧地站在身旁,没有打扰我的思绪。
三天前开始吃不下饭,起初以为是天气炎热没有胃口,直到从昨天开始不再进水,今天吃了些面包与水后,全部吐了出来。
呕吐物内存在着发黑的物质。
我用魔力探测吉娜的身体,当魔力覆盖她全身的脉络,本该是翠玉色的脉络,沾染着诡异的黑紫气息。
我控制着表情变化,没有露出凝重的表情,担心吉姆会因此更加担忧。
正当我思考之际,门外再次有人进来,仅仅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屋内便已经出现了四名来求助的患者。
并且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症状,完全相同。
我开始意识到事件的不同寻常。
耗费魔力将患者们身上的黑紫气息包括驱赶至身体的角落,勉强令他们恢复血色,尝试进食后,也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吉姆他们不停地感谢我,我则告知他们病情还没有完全祛除,让他们明天再带着患者来一趟。
当晚,我与谢瑟尔躺在床上,满心想着白天的事,无法入睡。
“特利,你还在想今天的事”
“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吉娜他们身上的气息,很奇怪。”
“嗯,那是只存在于战场上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特利已经有头绪了”
“还不敢确定。”
一周后,吉娜去世了。
如果我每天都为吉娜进行一次魔力清洗,或许能够坚持到我找到解决方法的时候。
可村落中患有相同症状的患者,已经高达三十多人,凭借我的魔力量,根本无法每天为那么多人进行魔力清洗。
而当我目睹吉娜的死状后,我确信了我此前的看法。
战后魔力流子。
那是只会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才会出现的东西,特利亲眼目睹过那样的惨状。
仅仅数周的时间,足以湮灭一个数十万人的城池,战后魔力因子就是如此恐怖的存在,以肉眼看不见的状态附着在空气中,水中,侵蚀人体。
通俗来说,就是瘟疫。
目前为止死去的三十多人中,大部分都是体质孱弱的幼童与老人。
直到这一刻,我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个骇人的念头。
距离谢瑟尔的生命倒计时,只剩下三个多月的时间。
在这个节点出现瘟疫,无法不让我产生联想。
身体素质堪称顶尖的谢瑟尔,究竟为何会迎来生命的终结,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在脑海中,便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
“谢瑟尔,你听我说。”
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巴,竭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我必须向谢瑟尔传递事情的严重性。
然后,带她远离这个地方。
或许这样的做法很残酷,可即便是以我的力量,也无法拯救所有人的性命。
倘若谢瑟尔染上瘟疫,我还能用魔力每天为她做一次魔力清洗,去往千里外的国度,接受先进的治疗,在那里开发出相应的药剂。
无论如何,都不至于丢了性命。
谢瑟尔的命,是无可代替的存在。
对于孤身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来说,谢瑟尔,是我唯一的家人。
我失去母亲,失去父亲,失去子民,无数的人因我而死。
即便有着谢瑟尔一定会死的预言,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挑战命运,并且战胜命运。
我将瘟疫的严重性传达给谢瑟尔,颤抖着说出带她远离这个地方的想法。
哪怕我知道谢瑟尔不是那种会丢下他人不管不顾的人,即便是用强硬手段,我也要带她离开。
可谢瑟尔只是平静的看着我,思考良久的,对我说出了那段话。
“战后魔力流子,是只存在于战场上的东西吧。
这个村落里,唯一经历过战场,有可能携带这种东西的,不就是我们么。
如果说,是我们将它带来这个村落的。
特利你还能做出这样的决断么”
我被她说的无法反驳,正因为我深知瘟疫的灾害是如何巨大,才会如此慌乱。
因为我们来到这个村落,给原本在这里幸福生活的人们带来灾厄,倘若这是事实,我还能袖手旁观的离去么
况且,真有国家会允许携带战后魔力流子的人进入
我明白的,可是我别无他法。
“能。”
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对我来说,谢瑟尔是特殊的,我可以失去任何东西,唯独不能失去你。”
“哪怕要对几百人见死不救”
我痛苦挣扎着,说了“是的”。
即使是看惯了生死,一度变得漠视生命的我,在这两年间,我的想法也不禁得到了改变。
对于能够拯救的生命,我力所能及地想要去拯救,所以我才选择成为一名医师。
可唯独这次
谢瑟尔静静地看着我,那双红瞳平静得令我感到不可思议,一下子闪过失落的眸光,忽地又心疼地看着我。
明明,该是我心疼她才对。
“好,我听特利的,特利要走,我就跟你走。”
又是一个明媚的清晨,我与谢瑟尔最后一次站在瀑布前,聆听它所发出的奇妙的声响。
那湍急的水声仿佛冲刷着我一度死去的心脏,在失去了所有后,我遇见了我生命中最想守护的人。
村落内的大家应该也是一样的,这种想要守护谁的心情。
闭上眼睛,脑海内吉姆那痛失爱女后呆滞茫然的模样,深深刺痛着我。
我所做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么
“特利的手,正在颤抖。”
我低头看去,真的如她所说那样。
谢瑟尔默默牵起我颤抖不止的手,时间一点点流逝。
“好些了么”
“嗯,谢谢。”
“呐,特利,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你说。”
“如果我不在这里,是你独自遇到这样的状况,还会选择离开么”
那种事,不是理所当然得么。
我一定会竭我所能的拯救他们。
可是比起数百条鲜活的生命,我选择了让身旁的女孩儿活下去的可能性。
即使命运无法被改变,不去试着奋斗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倘若你未曾到过这里,我想我不会来这儿。”
“这样啊,说得也是呢。”她露出寂寞的眼神。
“谢瑟尔,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不去和大家告别么”
“不去了。”
做出这个抉择的我无疑是抹杀了他们最后活下去的机会,我没有勇气向他们道别,只能像个戏剧舞台上的“死者”,谨小慎微地退场。
刚离开瀑布,走在通向村落的小道,迎面跑来三名五六岁的孩子。
“特利医生”
“特利医生”
“奥斯,拉比,安尔婕。”
他们嬉笑着来到我与谢瑟尔面前,安尔婕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什么,向我递来。
她有一头棕色的长发,扎成朴素的麻花辫,翠玉色的眼瞳,娇小的鼻子周围有些小雀斑,笑起来淳朴地宛如瀑布般清澈。
“特利医生,这个送给你”
“爸爸说了,特利医生正在为我们村而努力着。”
“大家都很感谢特利医生,这是我们给特利医生准备的礼物。”
面对他们期盼的视线,我的手迟迟没能伸出去,谢瑟尔松开我的手,代我接了下来。
她好奇地看着手中的人形木雕,问“这是什么”
“是奥比拉奇神大人的雕像,我们自己做的。”
“奥比拉奇神大人”
奥比拉奇神,相传是这个村落的守护神,是正义,平和,无私的化身。
这是我刚来村落时,从村长那听来的话,这儿的每家每户,家里都供奉着一具奥比拉奇神的雕像。
“特利医生和谢瑟尔姐姐今后会一直住在村里吧,可是没有在你们家看见奥比拉奇神大人,所以用木头雕刻了奥比拉奇神大人送给你们,希望特利医生和谢瑟尔姐姐也能得到奥比拉奇神大人的庇佑。”
可怜的傻孩子。
世界上哪有什么神明,如果神明真的能够庇佑你们的话,为什么不来挽救这场瘟疫呢。
而我,极有可能是带来这场瘟疫的人,倘若奥比拉奇神真的存在,相信他也不会庇佑我。
谢瑟尔停顿了许久,微笑着抚摸安尔婕的脑袋。
“谢谢你们,奥斯,拉比,安尔婕,我们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我和谢瑟尔默默注视孩子们离去的活泼身影,从我们离开这个村落,瘟疫会逐渐席卷所有的村民,直至所有的生命消失在这个世界。
我承认,我的心动摇了。
我固然珍爱谢瑟尔的生命,可要我对无辜的人见死不救,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
我需要一份勇气。
一份足以让我对数百人见死不救的勇气。
“我很喜欢这儿。”
身旁的谢瑟尔忽然说道。
“特利一直说要带我去一个我喜欢的地方,在那里共同迎接我生命凋零的时刻。
我喜欢这儿,想死在这儿。”
正值花季的美丽少女,心平气和地说着想死的话语。
我无法接受这荒唐的事实。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又在逞强了,我看得出来的哦,特利根本没有阻止我死亡的办法不是么只是因为想要为我做些什么,才不得不胡乱迈出步伐而已。”
我为之语塞。
“特利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谢谢你在那个时候,将我带出森林,谢谢你一直对我不离不弃,谢谢你愿意为我违背自己的意志。
可是,对不起,我并不开心。
我不想看见这样的特利。
善良,温柔,被大家喜爱的特利,我喜欢那样的特利。”
“可是,或许你会因为瘟疫而死。”
“我不怕。”她微笑着说。
“我怕。”我颤抖着声音。
“我怕我无比害怕失去你,谢瑟尔。”
谢瑟尔安静地看着我,目光柔和,逐渐展露笑颜,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儿,两朵酒窝浮现在脸颊上,无比地惹人怜爱。
“这样啊,原来特利是喜欢我啊。”
“那种事,现在才看得出来么”
“因为特利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喜欢两个字啊,一次都没有。”
嗯,我确实没有说过。
“呐,特利,我想听,听你说你喜欢我。”
“”
“那种话,等离开了这儿,你想听多少,我都说给你听。”
我胆怯着,胆怯谢瑟尔接下来说的话,会动摇我的判断。
少女握紧我的手,她的手并不如何柔软,指尖有着粗糙的老茧,是战斗至今的象征,如今,我们已然不必再过那样的生活。
这双手传来的温度,使我动容得想要落泪。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特利能把我的尸体埋在这儿,这样,我就能每天听这瀑布的声音了。”
“”
“特利,是在哭泣么”
自从父亲去世后,我再也没有为任何事任何人掉落过一滴眼泪,而此时的我,正因内心唯恐失去谢瑟尔,而留下恐惧的泪水。
我无法再度承受失去家人的痛苦。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特利哭鼻子的模样,有些新鲜。”
我泪流满面地将谢瑟尔拥入怀中,我似乎是寻回了曾经失去的感情,切身体会到自己生而为人的实感。
不是恶魔,不是怪物,更不是什么预言之子。
我不过只是一名弱小的,为了心爱的女孩儿能够去做任何事的普通人而已。
“拜托了,谢瑟尔,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再对我说一次吧,带我走,那样的话”
“我不要。”
谢瑟尔平静而果断的话语,使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特利,倘若特利在个时候离开,将来一定会活在懊悔中的。
所以,留下来吧,拯救大家,拯救我,拯救自己。”
我妥协了。
我与谢瑟尔选择留在村落内。
我明白谢瑟尔的想法,倘若我为她抛弃了这数百名村民,直到最后也没能挽救她的性命,就如她说的那样,我这一生都会在懊悔中度过。
这是那名红发少女的温柔,直到今天为止,她仍在用她的方式守护着我。
我不想辜负这份温柔。
回到住所后,我开始将自己关在工作室内,对从患者身上提取的战后魔力流子进行研究。
没问题的,凭我的医术,一定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发出针对的药剂。
我一次又一次的在内心这样鼓舞自己。
无论是谢瑟尔,还是村落的大家,一定要全部拯救。
一周。
两周。
一个月。
距离吉娜死亡过去了整整四十天,整个村落总共死去了73人。
在这一天,我总算是研发出能够中和战后魔力流子的药剂试用品。
至于实际效果,得用过才知道。
在正式使用药剂之前,我严肃地告诫大家,我并不能保证这药剂的效果,不排斥服用后病情恶化的可能。
然而村民们看向我的眼神,只有感谢。
莱克贝尔今年十八岁,是瘟疫感染者中最为年长的人,他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试药。
我将服用后可能会发生的副作用尽数告知,即便如此,他仍是大大咧咧的笑着,表示无妨。
“如果我的命可以为村子做贡献,我乐意奉献。”
这份坦然面对死亡的勇气令我动容。
“愿奥比拉奇神庇佑你。”
我说。
来到村落的时候是六月,瘟疫发生的时候是八月。
而当我研发的药剂取得成果,已经是十一月的事情。
去世的村民一共有83人,对于一场瘟疫来说,这是少到不可思议的人数。
可生命这东西一旦被数字化,会麻痹人的价值观,这83人每个人的名字,生前的模样,我都记在心里,不愿忘记这份惨痛。
谢瑟尔的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一个月,如今瘟疫褪去,大家努力从失去亲人的悲伤中走出来,而我则每日与谢瑟尔坐在瀑布前,享受着幸福的二人时光。
十二月的这晚,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心惊胆战地望着谢瑟尔头顶的数字,她将在明天迎来生命的终结。
如果我的预言没有错的话。
“谢瑟尔,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健康的能立刻为你生孩子哩。”
“别说胡话,我说认真的。”
“嘿嘿”
我不放心地每隔十分钟,便用魔力探知她的身体,就像她说的那样,那鲜活的生命里,蓬勃得令人咂舌。
我无法安心,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谢瑟尔抱着我,安慰似的轻抚我的后背,我逐渐感到一丝温暖,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洒进屋子,我茫然地睁开双眼,第一反应便是寻找谢瑟尔的身影。
可她不在房间内,哪儿都找不到,只在枕头边发现一封信。
致我最爱的特利。
首先我要说一声抱歉,我偷偷在特利的晚饭中加入了一点安眠剂,原谅我的离开,我虽然很想死在特利的怀里,可是特利一定会整夜整夜的守着我。
一想到特利将我抱在怀里失声痛苦的样子,我就心疼地厉害,所以,我想要一个人,安静的迎接死亡。
如果说,特利的预言是错误的,那么第二天我就会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你面前,拥抱你,亲吻你,一辈子不和你分开。
除了战斗什么都不会的我,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心情。
我的人生没有遗憾,从遇到特利的那刻起,我的人生就五彩缤纷了起来,谢谢你陪我度过了一段如此美妙的旅途。
唯一惋惜的是,直到最后,我也没听到特利说喜欢我。
倘若明天能见面的话,能对我说上一句喜欢我么
要是能听到就好了。
要是能成为特利的新娘,就好了。
就写到这里吧。
那么,特利,明天见。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奔跑在雪地,脚下发出噗嗤噗嗤的厚重声响。
我发了疯似的一路朝瀑布方向奔去,谢瑟尔一定就在那里,像往常那样蹲坐在石头上,望着瀑布发呆。
途径的村民友好地向我打招呼,我根本无暇回应他们。
强烈的不安席卷我的内心,在恐惧之中,我就这样来到了瀑布前。
原本的青葱草地被白雪覆盖,宛如一条巨大的盐泊,入眼净是惨白的雪。
周围的树木破损,歪七八扭地倒地,在那雪色之中,一朵鲜红的艳花冰冷的盛开着。
红发散乱,暗红的血液将原本漂亮的额长发黏接在一块,她睁大的赤瞳失去往日的神采,空洞地注视着天空。
我好希望她能眨一下眼睛。
浑身数不清的刀伤,少女胸口被破开一个大洞,我甚至能通过那个洞,窥探到地面早已被染红的雪。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雪中,美得如同永恒绝世的画。
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颤巍巍地走近,当谢瑟尔那比雪更为惨白的脸蛋映入我的眼帘后。
我被名为绝望的感情吞噬。
谢瑟尔死了。
是被人杀死的。
我抱着她的尸体,在雪地内躺了三天三夜。
期间有村民来寻我们,至于他们见到这惨状是怎么表现的,以及我是怎么让他们走的,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大脑一片空白,就像覆盖在她身上那冰冷的雪一般。
我什么都不愿意去思考,心中极度渴望她将我一同带往那虚无的幽冥。
周围的某处,空间开始撕裂,扭曲,随后走出一个人影。
“你就是幕后主使”他说。
我置若罔闻。
直到他向我发动进攻,我抱着谢瑟尔闪身至别处,轻柔地将她放在雪地上,机械地扭头看那个男人。
“就是你杀了谢瑟尔”
我第一次觉得我的声音竟是那么嘶哑难听,干涸得像是大陆北方的鸠拉比大沙漠。
“说的是那名红头发的小姑娘不错。”
“为什么”
“竟然问为什么,我们千方百计利用瘟疫驱除了方圆千里内的所有村庄,偏偏在这么小的一个村落,竟然有人制作出了能够抵抗瘟疫的药剂。
我就奇怪那么一个丫头片子怎么会懂得那等的医疗知识,看来真正制作药剂的人,是你才对吧。”
“你的目标是我”
“我的目标是杀掉制作药剂的人。”
他发出自大桀骜的笑声,一边和我说话使我放松警惕,放在背后的手已经开始酝酿魔法。
真是太蠢了,如此拙劣的手段,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当我看见那含有黑紫气息的能量体向我袭来时,我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将魔力罩覆盖全身。
“瘟疫魔法你是阿撒托斯教的人。”
“嘿这倒是令我意外,竟然认识瘟疫魔法,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没有回答他的提问,任何话语都不再有意义,我逐渐理解事情的真相。
引起瘟疫的原因,根本不是我和谢瑟尔,从一开始,我们身上就不存在战后魔力流子。
阿撒托斯教是西方大陆的邪教,信奉瘟疫之神,四处散播瘟疫,所过之处涂炭生灵,而此处距离西方大陆何止万里,我完全没能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阿撒托斯教的人。
谢瑟尔再怎么擅长战斗,也是血肉之躯,以血肉之躯对抗瘟疫,如果不是拥有压倒性的碾压级实力,几乎不可能抗衡。
强如谢瑟尔,也落得一个惨死的境地。
看着怀中谢瑟尔的惨状,我的脑海中复现她深夜独自战斗被虐杀致死的场景,内心萌发出磅礴的杀意。
这是我今生第一回,这么得想要杀人。
我的战斗力确实不如谢瑟尔,正面交锋我一定会输给那名实力强大的红发少女。
可若果对手是阿撒托斯教的人的话。
我的瘟疫免疫体质,就是他最大的克星。
雪白的地面,散落着无数的红色肉块,那肉块不停蠕动着,当我使用光照魔法将他们全部包裹,空气中响彻瘆人的惨叫,那肉块就这样被灼烧至湮灭。
全身被砍成501块碎肉,因为瘟疫魔法使的特性,只要心脏保持完成便可不停再生,我特意将心脏完整保留,将其他的肉块从白天灼烧到夜晚,再从夜晚灼烧到白天。
直到耗尽我的所有魔力,最后一刻,才将他全身的肉块都灼烧殆尽,一丝不剩。
换来的,是无尽的空虚。
那又怎样呢
谢瑟尔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是无法复生的,这是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失去了谢瑟尔后,我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当我活着的意义被剥夺,那么我存活在世上的理由是什么。
找不到。
哪儿都找不到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谢瑟尔的身体早已开始散发腐臭,可我却不愿将她松开,整日整夜地坐在瀑布前发呆,不吃饭,不喝水,仅仅依靠魔力维持自己的生命。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我怀里的谢瑟尔完全成了白骨,身旁的大树上飘落粉色的花瓣,我才意识到季节的变迁。
我竟然在这坐了整整一个冬天。
不可思议地,没有任何实感。
我看着自己早已瘦骨嶙峋的手臂,轻柔地抚摸谢瑟尔的白骨。
“看,我们是一样的。”
谢瑟尔无法回答我。
没关系,我听得见的。
她在笑我。
笑得一如既往的可爱动人。
长久的思考,我的心中萌发出一个想法。
要去完成那件事,或许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我要去西方大陆,把将谢瑟尔带离我身边的阿撒托斯教,彻底摧毁。
阿撒托斯教有着上百万信徒,遍布西方大陆,或许我永久都迎不来它彻底湮灭的一天。
可我必须去做,我想去做。
将那百万人屠戮殆尽,送到幽冥共谢瑟尔来回使唤。
嗯,这种话只是借口而已。
我想要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借口,我无法舍弃这条谢瑟尔拼死保护的性命。
现在唯一能驱使我活下去的,只剩下复仇。
我要那百万教徒,要那整个阿撒托斯教,全部下去陪葬。
哪怕这样做无法让谢瑟尔回到我身边,我也只能仍由仇恨的情绪在我内心滋生。
樱花盛开的季节,我站在瀑布前,那棵大树下埋葬着谢瑟尔的白骨,她最喜欢看这儿的风景。
即便再怎么不舍,我也无法将她带走。
她已经走得够多了,我不愿再让她和我一起过风餐露宿的生活,是该歇歇了。
“谢瑟尔,我要走了,很抱歉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我剿灭了阿撒托斯教,从西方大陆回来,就来陪你。”
“我给你做了很多鹿肉干,配方我改良过了,口感应该会更好,不知道是你否吃得惯。”
“对不起呀,说好的不会让你死的,我没能完成和你的约定。”
“真的很对不起。”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能对你说喜欢你,其实内心是不晓得该如何向你表达,我没办法做到像你那么坦率,如果那个时候能勇敢的说出来就好了。”
“现在我要走了,可我仍旧无法对你说出喜欢这两个字。”
“不要误会,我没有讨厌你,只是现在的我,没资格对你说那种话,等我从西方大陆回来,我就下来找你,每天都对你说,说到你厌倦为止。
等到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再松开你了。”
“差不多该到离别的时候了,谢瑟尔,和你相处的这三年,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谢谢你,能够和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度相见的。”
“那么我要启程了,我深爱的人。”
人生,到底是什么呢
出生,成长,体验相遇,体验离别。
经历喜悦,经历悲伤。
最终,迎来死亡。
对我来说,我剩余的人生,只剩下复仇。
撒踏上旅途吧。
让心中这股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烧遍整个西方大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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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撒花
结局这部分如果要拓展的话,这中间其实还有很多细节和事件可以写,譬如初来乍到的生活,与各种村民的互动,反派方的具体行动,乃至在女主死前一个月,和男主的各种甜蜜生活,与结局的悲状做对比,那样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好。
但考虑到字数,只保留了部分重要场景,只能说是个细化大纲的产物,让大家知道这个故事结局的来龙去脉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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