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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国早上出去开会, 开会开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骑自行车回来。
叶茜茜吩咐宋大福在门口等着,让他看到宋建国回来了喊她一声。
宋大福本来不乐意的, 后来叶茜茜给了他三块猪油糖, 他拿了糖立刻就愿意了。
“奶,爸回来了。”宋大福大声喊叶茜茜。
叶茜茜背着手,慢慢悠悠走出门, 视线先落到宋大福身上,然后才落到宋建国脸上“绷着一张脸,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
“娘别瞎说不吉利的话”宋建国急了。
叶茜茜抬眼瞪他“哼, 你绷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家里谁得罪你了,要看你的死人脸”
没有人得罪他。
宋建国赶忙收起脸上的怒意, 叹着气说“娘,我又被上面批评了。”
重点突出一个“又”字, 宋建国的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不仅仅是批评,上面还让他检讨, 得写五千字
今儿个一共有二十个大队干部过去开会, 只有他一个人被批评, 被罚写检讨书,他真是面子和里子都给丢尽了
听到宋建国说被批评了, 叶茜茜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过该问的话还是得问“领导为什么批评你”
“还能为什么”宋建国给叶茜茜一个哀怨的眼神, “今儿个一共有二十个生产大队报亩产数, 其他十九个生产大队的亩产量都在一万斤以上, 只有我们生产大队的亩产量不足三百斤。”
叶茜茜不关心其他生产大队的亩产量, 盯着宋建国问“你报了多少”
“我,”宋建国继续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叶茜茜,“我只报了两百。”
叶茜茜的脸瞬间由阴转晴, 快步走过去用力拍打宋建国的肩膀“你这次做得对”
宋建国第一次被亲娘如此肯定,不由得有点受宠若惊。
“当时领导再三让我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报数。”想到当时的情景,宋建国打了个寒颤,“我本来想报五百的。”
看到叶茜茜变了脸色,宋建国赶忙又说“但我想起出门前您跟我说的话,硬着头皮只报了两百。”
说到这里,宋建国说出自己的疑惑“娘,你为什么让我往低了报”
别的生产大队都是往高了报,只有他一个人像傻子一样往低了报。
叶茜茜转过身“我让你往低了报,自然有让你往低了报的道理。”
三年灾荒就要来了,这个时候当然是能攒下多下粮食就攒下多少粮食。
至于被批评,被罚写检讨书,那有填饱肚子重要吗
宋建国委屈巴巴地跟上叶茜茜“娘,我现在心里没有底,慌得厉害。”
叶茜茜继续往前走,走到屋子找一个位置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宋建国“你不是想跟上边申请救济粮么,你不把亩产量往低了报,人家领导能同意给你批救济粮。”
叶茜茜没有说实话,扯出救济粮忽悠宋建国。
她想过跟宋建国说三年灾荒的话,但后来想了想觉得不妥。
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运转规律,就像这个世界注定要经历三年的饥荒时期,这是这个世界不可以改变的必经历程。
一旦有人企图改变,那么小世界就会抵制这个人,并且把这个人给踢出该小世界。
叶茜茜还得留在这里完成任务,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不可以说。同样的道理,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却是不可以做的。
听叶茜茜提到救济粮,宋建国猛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娘啊,得亏你提醒我了,不然我就又犯傻了。”
叶茜茜翻起大白眼看他“你什么时候不犯傻”
宋建国看向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压低声音说“孩子们都在呢,娘您给我留点面子”
宋大福、宋大贵、宋大才、宋小玉顿时哈哈大笑出声。
宋建国被他们笑得没脸,虎着脸训斥他们“笑什么笑,不许笑”
他走过去揪住宋大福的耳朵“就属你笑得最大声,你作业做完了吗”
别看宋大福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了,其实他还是一个小学生,今年才读小学五年级。
“做完了。”宋大福眼神游移。
“看你这样就知道你没做完。”宋建国揪着他的耳朵,把他给扯去屋。
宋大贵和宋大才想要赶上去看老子教训大哥。
叶茜茜咳嗽一声“你们的作业做完了”
宋大贵和宋大才立刻不动了,他们的作业也没有做完。
不能去看热闹,不然爸爸会把他们也打一顿。
宋大贵连连退后,一下子就退到了叶茜茜身后。
叶茜茜没好气说“没出息的混东西。”
叶茜茜站起身,想要进屋去看看宋建国和宋大福,刚站起身就听到门外有人大声喊“叶奶奶在家吗”
“谁喊我大贵你出去看看。”
宋大贵跑出门,很快跑了回来“是一个黑脸男人,长得怪模怪样的,我没见过。”
闻言,叶茜茜快步往外走。
宋大贵、宋大才、宋小玉三个小的跟在她的屁股后面。
走到门口,她看到了宋大贵所说的黑脸男人。
这个黑脸男人原主有印象,叶茜茜翻遍原主的记忆,找出和黑脸男人有关的记忆“大壮你怎么来了”
大壮是原主的娘家侄孙子,也就是原主堂哥的儿子生的孩子。
现在原主的侄孙子就是她的侄孙子,叶茜茜露出几分笑脸“这么晚了,你还过来,是家里让你给我传话吗”
“叶奶奶,家里出事了。”
叶茜茜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祖奶奶病了。”
“我娘病了”叶茜茜捂住胸口,装出一副受了大刺激的样子。
大壮赶忙上前给她顺气,一边给她顺利,一边说“叶奶奶您别激动,祖奶奶的病好了,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吓死我了”叶茜茜转身拍打大壮,“你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
大壮嘿嘿赔笑,接着又说“祖奶奶现在闹着要跟五爷爷他们分家,我爷爷让您回去一趟。”
大壮提到的五爷爷其实是叶茜茜的大哥。
叶茜茜看一眼外边的天色,又看一眼大壮“今儿个天色晚了,你留一晚,明儿个早上我再和你一起回去。”
大壮想要说话,叶茜茜按住他的肩膀“这事就这么定了。”
现在的山路不好早,大晚上的走夜路,她怕被狼给叼了。
时间回到一个星期前,回到叶家村。
秋收时节,又遇上干旱,风跟从煤炉子出来的一样,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还有那大太阳,火烧火燎的,在太阳底下站一小会儿,能把人身上的皮给烫熟了。
叶老婆子就是在这种极度闷热的情况下中暑了。
人还没反应过来,脑子嗡嗡作响,眼睛跟着冒出一大片五角的、六角的星星。
“吧唧”一声响,人倒了。
“不好了,我婆婆晕倒了,快来人啊”
说话的人是叶老婆子的第二个媳妇叶茜茜的二嫂,大名叫赵梅花。赵梅花嗓门大,嗓子一开,声音传出好几里。
这会儿正是上工的时候,大半个生产大队的人都在这里上工,随着她的呼救声传出去,附近的人全都跑了过来。
大伙将婆媳两个人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这个问“人是怎么晕的”,那个问“怎么办,要不要先把人扶起来”。
来了一群人,却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
最后还是大队长站出来说话“人还有气,来个力气大的爷们把人送去卫生所。”
乡里乡亲的肯定不能见死不救,大队长的话一出,立刻有人接话“我来。”
一个黑瘦的汉子从人群中走出来,走过去把人扶起来往身上背,背着人快步走了。
大队长忙又说话“梅花你也去。”
毕竟是她的婆婆,她不去可不像话。
赵梅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滴溜溜地在人群中打转,寻找几个妯娌。
她找得认真,很快找到两个妯娌“大嫂,三弟妹,咱们一起去吧。”
也不等两个妯娌应声,她自顾自过去拉她们,一手拉一个,硬拉着她们往外走。
大嫂黄招娣的脸色刷一下沉了下来,心里暗骂赵梅花。
赵梅花这个人鬼心眼特别多,婆婆晕倒了也不着急,反而担心跟上去要掏医药费,非要喊上两个妯娌才肯去。
三弟妹周红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挣了挣赵梅花的手,没挣开。
三人各有各的心思,低着头走路,都不想跟另一个人说话。
卫生所就在大队里边,走路过去,半个小时就到了。
三人在卫生所门口同时停下脚步,你推我推的都不肯第一个进去。
赵梅花就说黄招娣“俗话说长嫂如母,你是大嫂,你先进去,我们跟你后面进去。”
黄招娣却不肯,躲开赵梅花的手,往后连退几步。
她又不傻,第一个进去的准没有好事。
“妈还在呢,长嫂如母什么的算不得数。”她看向周红,“妈平时偏疼老三,老三媳妇先进去吧。”同时给赵梅花使眼色,“妈醒来见了你,比见了我们高兴。”
俩人对视一眼,不给周红说话的机会,一起出手把周红给推进了卫生所。
周红气得想骂娘,但这里是卫生所,只得压低声音骂骂咧咧。
卫生所说是卫生所,其实只是一间黄泥房,整个卫生所只有一个医生,而且还是自学医术的赤脚大夫。
赤脚大夫看病就那老三样,翻眼皮、摸脉、按人中。
按人中没把人按醒,医生一脸沉重说“情况很不好,得送县里的医院去。”
头疼脑热啥的,他倒是能开药,别的就不行了。
叶家三个媳妇一听要送去县里的医院,第一反应不是担心婆婆的身体,而是心疼去县医院看病的医药费。
赵梅花抬眼去瞧床上的人,不死心问“真要送县医院啊不能给她扎一针吗”
医生被赵梅花如同“吃了吗”似的平淡语气气着了“她是重症,摸脉是摸不出来的,得送去县医院做检查才能查出来是什么症状。赶紧把人送去县医院,送晚了,人就没了。”
听到人要没了,叶家三个媳妇才知道着急,着急忙慌地去喊人把人给送去县医院。
叶老婆子全程昏迷着,啥也不知道,啥也听不到。
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送到了县医院,且已经进行过急救,这会儿急救过来了,被安排留院观察。
环顾四周,叶老婆子看到白花花的墙壁,白花花的被子。
呼吸间,一股子浓郁的消毒水味直冲脑门。
她被送到医院了。
叶老婆子想起身,但浑身软乎乎的,使不出劲撑起身。
起不了身,干脆就不起了。
叶老婆子庆幸自己在倒下时偏了偏脑袋,避免了脑袋砸到石头上。
她现在虽然动不了,但她身体是好的,没去见阎王爷,命硬的活了过来。
叶老婆子庆幸之余不免觉得生气,她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她从醒来后就没有见过儿子和儿媳妇。
儿媳妇不来,她可以理解,毕竟儿媳妇没有伺候婆婆的义务,可她可是有四个儿子,足足四个儿子
她现在都住院了,那四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个过来照顾她。
这样的儿子,真是不如叉烧啊
老话常说养儿防老,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养儿子就是养叉烧,一点儿屁用都没有
养儿子还不如养闺女呢
想到闺女,叶老婆子有了点精神气,最近闺女不知道怎么样了。
前几天听说老闺女写的文章登报纸了,还登在了阳城日报的头版头条,可惜她不识字,不知道老闺女在报纸上写了什么东西。
叶老婆子想要动一动身子,但不知道自己是被打了麻药还是怎么了,身体软得厉害,没法坐起来,也动不了。
她就这样一动不能动地睁着眼睛看着门口,从下午看到黄昏,又从黄昏看到夜幕降临。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叶老婆子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许是身上的麻药过去了,又可能是休息好了,叶老婆子恢复了一点点力气。
撑着双手坐起身,叶老婆子拉开被子,俯身寻找鞋子。
床底下却没有鞋子。
叶老婆子愣了两秒,眉头紧紧皱起,皱得能夹死苍蝇。
鞋子呢鞋子哪里去了
家里虽然穷得买不起鞋子,可她却是有草鞋的,现在她的草鞋丢哪里去了
叶老婆子闭着眼睛回忆晕倒之前的情景,想了好一会,什么都没有想起了。
那会儿脑子嗡嗡的,双腿一软,人就倒下了。
叶老婆子摸了摸脚,脚底下的茧子很厚,摸起来很是割手。
乡下人的脚都这样,乡下人脚就没有光滑的。
正是因为脚下有很多的茧子,她换草鞋换得特别轻,基本一个星期就得换两双。
得亏老婆子手巧会做草鞋,不然这辈子光是买草鞋,都得把家底给掏空。
找不到草鞋,叶老婆子叹了口气,认命了,推开被子,爬下床。
她住的是单人间,屋子很小,屋里放下一张床后连转身的余地都没了。
屋门口就是走廊,走廊点着不太亮的灯,往外看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外面的情况。
叶老婆子迈开脚步往外走,三两步走到走廊。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连脚步声都没有。
医院应该是很吵闹的地方,不应该这么安静才对。
叶老婆子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两边都不知道通向何方。
叶老婆子想,往左边走吧,往左边走去应该能找到出口。
迈开脚步朝左边走,走了有十分钟,叶老婆子看到了出口。
顺着出口往下看,她看到了医生和护士。
原来她所处的地方在二楼,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这会儿都在一楼。
楼下,有两个护士在吃东西。
叶老婆子离得远,看不清她们吃的是什么,只看到她们一人手里一个铁制饭盒,正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咕咕咕”
肚子又叫了,叶老婆子再次感觉到了饥饿感。
又往底下看一眼,叶老婆子迈开脚步往下走。
太饿了,她需要吃东西,
刚走下一楼,她就迎面撞上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得亏躲得快,不然就被男人撞倒了。
“妈,你没事了”
叶老婆子正想往旁边挪两步,一声“妈”差点把她送走。
明知亲娘重病住院,迟迟不来看望就算了,来了也没想着给亲娘带件衣裳、带双鞋子,可见他真没把老母亲放在心上。
叶老婆子暗骂叉烧儿子,脸上却露出相反的情绪,一副终于找到主心骨的样子上前去抱住叉烧儿子。
“四儿,你咋才来啊”
叶四柱的身体很明显地变得僵硬起来。
叶老婆子虽然总是在暗地里说几个儿子是叉烧儿子,不过在几个儿子面前却很能装,从来不跟几个儿子诉苦,自己默默扛着,以至于几个儿子都觉得她是个坚强的老母亲。
叶老婆子这一示弱打破了叶四柱对老母亲的固有印象,忽然间发现,原来坚强如男人的老母亲也是会怕的,也是会惊慌失措的。
“大哥他们没跟我说你病了,我是刚得到的消息,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看你了。”
这话半真半假,五五开吧。
叶老婆子不在乎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松开叶四柱,摸了摸肚子。
“四儿啊,我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你给我带吃的了吗”
“我,我来得着急,没来得及带吃的。”
叶老婆子看向叶四柱的上衣口袋,这个点国营饭店已经关了,有钱有票也买不着吃的。
不过几个护士应该有吃的,可以拿钱和票去和他们换吃的。
叶四柱看着叶老婆子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但家里的财政大权向来是他媳妇拿着,他兜里比地板还要干净,就算想给老母亲买点吃的,也掏不出半个钢镚来买。
他不敢和叶老婆子对视,怕叶老婆子伸手跟他要钱,在叶老婆子看过去的时候迅速低下头。
叶老婆子
没钱没票没带吃的,叉烧儿子来了和没来没啥区别。
叶老婆子暗暗运气,把一肚子怒火往下压。
一时间,母子二人相顾无言。
叶老婆子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这身子且还虚着呢,可得好好补补,不然恐怕影响寿数。
怎么补药补不行,是药三分毒,她这身子本就虚得很,几服药下去就更是破败了。
食补倒是可以,可家里虽然明着没有分家,实际上几个媳妇早把家分了。
几个儿子各有各的小家,各家有各家的小金库,各家赚的钱也是各家自己攥着。
叶老婆子说是当婆婆的,在家里却比小媳妇还要受气,上工要上十个工分的,福是没有享到,吃也没吃着,苦倒是吃的够够的了。
以前老闺女总是劝她跟几个叉烧儿子分家,让她分家和老头子单过。
分家后让几个叉烧儿子给他们两个老的送粮食,一个儿子送两百斤,他们两个老的就不愁没得吃了。
以前她心疼儿子,总想着先忍一忍,等家里的条件好了,再跟儿子们说分家的事。
现在看来,这事是不能再忍下去了。
死过一回,叶老婆子不想再过日前的苦日子了。
还是回去就分家吧,就像老闺女说的那样,一家给几斤粮食,给几毛钱养老钱,就够她滋滋润润的过日子了。
想到这里,叶老婆子不想在医院逗留了,催促叶四柱去办理出院手续。
她把话说得特别朴实“四儿啊,我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你去找护士给我办理出院手续吧。在这里吃饭要钱、睡觉要钱,咱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就别浪费在这里了,有那个钱还不如拿去割肉吃。”
叶四柱也是这样想的,老母亲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实在没必要住院花冤枉钱。
就算叶老婆子不说,他过一会也会提出要给她办理出院手续。
叶四柱去找护士利利索索地办理好出院手续“出院手续办好了,妈你去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咱就走。”
叶老婆子此时此刻特别想翻白眼,她连双鞋子都没带过来,收拾个屁东西
不过话却不能这样说“他们送我来这里的时候送得着急,来不及给我收拾东西带过来。”
叶老婆子说了,叶四柱就信了,没问一句“妈你冷不冷,妈你没穿鞋子,脚疼不疼”提着两包药转身就往外走。
俩人走出医院就一直往西边走,路是越走越窄,路两边的树是越走越茂密。
叶老婆子心想,这看着也不像是城里人住的地方啊
叶老婆子有夜盲症,天一黑就看不太清楚了。
这到底是是哪里
“四儿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叶四柱头也没回“回家啊,妈你咋了,咋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这个家说的肯定是生产大队那个家,而不是他的小家。
叶老婆子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从县城走路回去生产大队得走两个多小时。
如今周围乌漆墨黑的,走路回去生产大队不得走到大半夜
叶四柱宁愿带着重病的老母亲走夜路,也不跟带老母亲回自个儿的家。
叉烧儿子不愧是叉烧儿子
叶老婆子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况,深一个脚印,浅一个脚印的跟着叶四柱往前走。
俩人一直走啊走,走过山坡,又走过小路,就这么一直往前走。
叶四柱也不说背一背生病的老母亲,埋头一直往前走,走得极快。
完全没想到自个儿的老母亲还病着,心里想的却是得走快点,到家了得捉紧时间眯一会,眯上三两个小时还得回县城上班。
住在乡下的人们没有夜生活,天黑了也就睡了。
俩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家里面黑乎乎的,大门紧锁,家里这几个叉烧儿子显然已经睡了。
门被从里面锁上,俩人进不去。
叶四柱把手里的药塞给叶老婆子,转身用力敲门“爹,大哥,大哥,妈回来了,快来开门放妈进屋。”
叶老婆子忍不住又翻了个大白眼,放放放的,这是要放人进去,还是放狗进去
叶四柱一直喊,一直喊,最终还是把家里几个叉烧儿子喊起来了。
叶大柱披着衣服出来开门,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老母亲,表情还特别惊讶。
“妈你咋回来了”
叶老婆子心里接“我没死在外边,你看起来很失望啊”
实际上却说“嗯,回来了。”
叶四柱对几个哥哥很不满,开口大声地说叶大柱“大哥,妈都病得住院了,你们咋还睡得着啊妈养大我们兄弟几个不容易,你咋一点都不担心妈,真是没良心。”
叶家兄弟四个早就面和心不和了,叶大柱被叶四柱这么一骂,火气蹭蹭往上涨。
“你才是最没有良心的那个妈供你读书,帮你娶县城的媳妇,可你呢,你转头就入赘去你媳妇家,一个子,一口肉都没给过妈。”
“你少胡咧咧我啥时候入赘了当年我结婚可是按照娶媳妇的标准办的酒席还有,谁说我没给过妈钱你问妈,问问她我给没给过她钱”
俩人的目光同时落到叶老婆子身上。
叶老婆子很想一人吐一口口水,两个都是叉烧,在不孝方面,俩人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她不想跟他们争论谁比谁更不孝顺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
“给了。”
“听到没有,妈说我给了”叶四柱得意地看着叶大柱。
叶大柱沉下脸,心里想,老四啥时候拿过钱回家难道是
他用难道妈偷偷昧下老四的钱的眼神看着叶老婆子。
叶老婆子“”
“刚工作那会给过一块钱。”
叶大柱没有忍住,噗嗤笑出声。
叶四柱觉得在叶大柱面前丢脸了,脸色铁青起来。
“只给过妈一块钱,也好意思说你给过妈钱,老四啊,你可真是有嘴说别人不孝顺,没嘴说自己不孝”
俩人斗鸡眼似的互瞪起来,火药味十足。
一个两个的,没一个是省心的
兄弟不说和和睦睦的,至少也得面子上过得去,可眼前这两个显然都没把对方当兄弟,心里对对方都带着恨。
也不知俩人的恨是什么时候积下的。
叶老婆子这会又累又饿,没心情陪他们玩“兄弟阋墙”的把戏“四儿啊,你明儿还得回去上班,别在这里吵吵了,回屋睡会儿吧。”
说完老四还得说老大“大柱啊,你弟弟陪你妈我走了一晚上的夜路,你这个做大哥的体贴体贴你弟弟,别跟他吵吵的,让他回屋睡一会吧。”
叶大柱和叶四柱都不说话了,嘴上虽然不说话,眼睛却都恶狠狠地看着对方。
叶老婆子一手拉一个“回屋吧,都回屋睡去吧。”
她也得回屋睡觉了。
趁叶四柱也在家,明天得找大队长过来把家分了。
叶老婆子摸黑往屋子那边走。
叶老婆子和老伴睡的屋子小小一间,屋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还没进屋,一股子霉味就直冲上脑门。
叶老婆子打开门,摸黑走进屋,在门口附近的桌子抽屉摸出火柴和煤油灯。
拿出火柴,点燃煤油灯,一股子煤油味弥漫开来。
煤油灯只比蜡烛亮一点点,灯火被风吹得昏昏暗暗的,点了也没多大用处。
叶老婆子实在提不起力气收拾自己,爬上床,吹灭煤油灯就躺下了。
叶老头估计是睡熟了,连叶老婆子爬到床上闹出了大动静都没把他给吵醒。
叶老婆子在又累又困又难受的情况下渐渐睡了过去,睡一会醒一会,天一亮,人就醒了。
醒了她就不睡了,爬下床往外走。
出门前她拿一双新的草鞋穿上。
叶老婆子用手扒拉两下头发,穿着草鞋往外走。
天才刚亮,屋外还没彻底亮起来,周围仍然是朦朦胧胧的样子。
叶老婆子打了些水刷牙洗脸,利利索索把自己收拾干净。
在天色亮得能看清人影的时候,她出门了,去大队长家找大队长过来主持分家。
乡下都是土路,路两边长满野草。
早上有露水,露珠挂在细长的、椭圆的、四角的草叶子上,亮闪闪的,踩上去有些许凉意。
大队长家在生产大队的中间位置,住的是整个大队独有的红砖房。
在一片黄乎乎的黄泥房中,这一抹红色特别地显眼。
乡里人都醒得早,叶老婆子到的时候,大队长一家子几乎都起来了。
大队长媳妇带着几个儿媳妇在灶房忙活一家子的早饭,男人们在门口的水井边上排成一排,一人拿一个水瓢在刷牙。
看到叶老婆子来,一排男人同时抬起头,看了过来。
“叶婶子来家里有事”
问话的是大队长的大儿子。
叶老婆子点头,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家打算要分家了,我来请大队长去我家主持分家的事。”
大队长当下皱起眉头“常言道,父母在不分家,是你几个儿子提的分家”
叶家是个什么情况,队上的人都是知道的,队长的人都知道叶老婆子和叶老头在家里没有话事权,家里基本是几个儿媳妇做主。
叶老婆子昨天才被送去医院治病,今天就过来说要分家,这很难不让人误会叶大柱几个不孝子做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叶老婆子不得不分家。
“不是,不是,是我提的分家。”
“大妹子,你是咋想的”
叶老婆子自然不能说实话“老话虽然说父母在不分家,但还有句老话树大就要分枝,树不分枝就长不大。经了昨天那一遭,我算是死过一回了,也看开了。我想着孩子们都大了,都娶了媳妇了,该给他们分家,让他们自己独挡一面了。”
叶老婆子的话触动到大队长,大队长点了点头,不过口却没松“咱们大队没这样的先例,你家要是分家了,就是咱们大队第一例。大妹子啊,咱们自家人是知道自家的事,但外人不知道啊,你家现在要是分家了,我怕外边的人会戳大柱他们的脊梁骨,骂他们不孝子。”
这话可骂得太对了
那几个叉烧儿子可不就是不孝子么
叶老婆子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说“这事简单,等我家分家后,我给您口述一份证明,说明分家这事是我提的。大伙看了证明,也就不会误会了。”
这确实是个办法。
大队长一时间没有说话,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一会,大队长问“你是为了孩子好才提的分家,想来你应该是想清楚了,我就不劝你了。只是分家后,你和叶老哥打算跟哪个儿子过”
叶老婆子一个儿子都不想跟,打算照老闺女之前说的和老头子单过“我和老头子现在还能下地挣工分,还能养活自己,就先自己过吧。等以后老了,彻底动不了,再去几个儿子家里养老。”
“你和大哥商量好了”
叶老婆子点头“商量好了。”
其实没有,分家这事是她自己定的,她还没有跟老头子说。
不过说不说都没事,反正老头子一辈子都听她的,她要是说要分家,老头子肯定不会反对。
大队长抬手抹干净嘴边的泡沫,然后拉起脖子处的毛巾擦了擦脸,接着拉出毛巾扔给站在旁边的大儿子。
“行,我跟你走一趟吧。”
大队长媳妇一直在门后面偷听,听到这里,快步走出来,喊住叶老婆子“叶大嫂子啊,家里早饭做好了,留下来吃了早饭再走吧。”
饥荒年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家家户户都还不富裕,仍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叶老婆子知道大队长媳妇说的是客气话而已,
“不了,不了,我家四儿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把家分了,好让他赶回县城去上班。”
叶老婆子一边说话,一边快步往外走,不一会就和大队长走远了。
大队长媳妇收回视线,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意味不明地看向几个儿媳妇。
听到叶家说要分家,家里这几个媳妇心思浮动了,怕是也想学叶家分家。
被大队长媳妇冰冷的视线一扫,几个小媳妇一下子全都低下头,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与此同时,叶老婆子和大队长走到了叶家门口。
叶四柱听到脚步声,从屋里急匆匆跑出门。
还没见着人,质问的话先喊了出来“妈你上哪去了”
看到大队长,叶四柱急忙咽下后面的话,脸上带出笑容“大队长您怎么来了”
他看向叶老婆子,心想,妈怎地把大队长请来了
分家的事,叶老婆子本来就不打算瞒着叶四柱,干脆直接告诉他“我请大队长过来主持咱家分家。”
“分家”
叶四柱惊讶得喊了出来,喊破音了都。
叶老头也很惊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老婆子。
“对,分家。”叶老婆子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叶四柱,“你们哥几个都大了,合该分家让你们经营自己的小家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饶是巧舌如簧的叶四柱,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他愣愣地看着叶老婆子,心里想,可算是要分家了
他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大队长,您请进屋。”
叶老婆子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同时拉开叶四柱,让出一条路,让大队长进屋。
大队长越过叶四柱走进屋,叶老婆子吩咐叶四柱“去喊你几个哥哥、嫂子来正屋商量分家的事。”
叶四柱从走神中回过神来,张嘴要和叶老婆子说话,但叶老婆子却不想和他说话,吩咐完了,转身就走了。
他只得去找几个哥哥、几个嫂子。
不一会,叶四柱领着几个哥哥、几个嫂子来了。
叶大柱刚才已经从叶四柱听说分家的事,这会儿显得有点激动,进屋就喊“妈,咱家真的要分家吗”
他这一嗓子喊得大队长和叶老婆子同时看向他。
被大队长盯着看,叶大柱一下子怂了,卡着嗓子说不出下面的话。
几个媳妇显然早就想分家了,进屋后,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叶老婆子。
叶老婆子不想说太多废话,直接就说“趁着四儿在家,咱家把家分了吧。”
四个儿子,三个儿媳妇,脸上顿时露出喜意,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叶老头欲言又止,但每次想要开口都被叶老婆子瞪,一时间不敢开口说反对的话。
叶老婆子接着又说“家里这几年没留下多少钱,钱就不分了。”
实际上不是家里没有留下钱,而是叶老婆子和叶老头身上没有钱,家里的钱都在几个媳妇手里攥着。
“现在大伙都吃食堂,家里的粮食都交给了队里,粮食就不分了。四儿吃得是商品粮,以往没少拿家里的粮食,四儿得给家里送两百斤粮食。”
她看向叶大柱几个,“你们三家加上我和你们爸一家,刚好是四家,就一家分五十斤粮食吧。”
说着话看向大队长“大队长,这后面分的粮食不用上交到队里吧”
队里暂时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大队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叶老婆子直接做出决定“四儿还是把粮食折算成钱吧,粮食拿回来不好处理,还是给钱实在。”
看一眼几个媳妇,她们没有提出异议。
叶老婆子接着往下说“还有家里的锅碗瓢盆,也是按四份来分。”
赵梅花想起几只鸡鸭,急忙问“咱家的鸡鸭怎么分”
鸡鸭都是队里给派的任务,一家按人口养鸡鸭,一个人头只让养一只。
“当然是按人头分。”
“爸,妈,我回来了。”
听到叶茜茜的声音,叶老婆子强撑着的精神顿时萎了,红着眼睛喊了一声“老闺女啊”
她想说“老闺女啊,你可算回来的,你再不回来,你爹和你娘就要被你嫂子们给欺负死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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