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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阳找到爹娘的时候, 他爹刚一个挺身上前。
明仪陷在水深火热之中,几欲崩溃。
好在云莺及时赶来,见里头情况不对, 忙进来把站在柜门前的小太阳给抱走了。
小太阳肥嘟嘟的胖手伸向柜子,委委屈屈地对云莺姑姑反抗道“爹爹阿娘在柜子里躲猫猫,晖宝要一起玩”
云莺无视了小太阳的诉求, 红着脸赶紧带他撤离“很晚了, 世子该睡了。”
儿子走了,明仪吊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昏暗中颤颤地抬头, 正对上小太阳他爹带着浓浓欲意的眼神。
想起眼前这个男人方才喝下的那整整一壶酒。
明仪“”
完了。
次日清晨, 明仪顶着青灰的眼底醒来,再也不敢直视对门的那只紫檀木雕花柜。
而罪魁祸首,此刻还有脸拉着她要清晨吻。
拉扯了好一会儿,谢纾穿戴好衣冠上朝去了,明仪坐在铜制的梨花纹妆镜前,由云莺梳着头。
昨夜太过疯狂, 明仪昏昏沉沉地眯着眼, 忽听“咯噔”一声。
云莺不小心碰掉了昨日她顺手放在妆镜旁的东西。
姜菱交给她的, 用丝绸帕子包着芙蓉玉簪。
明仪微微垂眼,拾起掉在地上的玉簪。
这玉簪原是母后的遗物, 她幼时一直带在身边, 可有一天那簪子不见了, 她寻遍整个宫里,怎么也找不着了。
为此她难过不已, 夜里偷偷躲在锦被里湿了眼眶。
时隔多年, 直到昨日, 姜菱告诉明仪,程之衍途径西北,偶然遇见了从前的云阳郡主,她托程之衍,定要将此物交还给明仪。
这是她许多年前捡到偷藏起来的。
西北黄土之上,连绵黄沙席卷着土窑。崔书窈提着水桶站在家门前,抬头望向初升的朝阳。
初升的朝阳自高坡那端缓缓而上,带来蓬勃生气。
前不久,她偶遇了故人。
这令她回想起了许多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
她的母亲晋安大长公主是所有人眼里的传奇,从一介孤女一路爬上大长公主之位,族人爱戴,世人敬重。
可这样的奇女子,生下的女儿却如此平平无奇。
以至于她幼年最常听见的几句话便是
你怎么就这么不如人。
为什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我为什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女儿。
听到这样的话,她并不高兴,却又无力反驳。
事实上,她很努力,努力地想变得不平凡,但她没有办法,让平凡的容貌变得美艳动人,也没有办法变成母亲喜欢的聪明样。
后来爹爹死了,作为补偿,先帝封她做了云阳郡主,还把她接进宫教养。
她也不想讨厌明仪,可在见到明仪第一眼的那刻,心里陡然被难过的情绪填满。
明仪那样美又那样聪慧,连母亲那般苛刻之人也对她都是夸赞。
那一刻,她仿佛代替母亲问了自己,你怎么就没有她长得好看瞧瞧人家多聪慧,怎么你就这么笨
周遭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她伸手想抓住头顶的一线光源,可无论如何挣扎也抓不住。
她也想那么好看,也想那么聪慧也想让母亲满意。
可她没有办法。
她无数次想问母亲“您能不能夸夸我,就一下子,一下子就好”
可她不敢,她怕听见母亲说
“你有什么可夸的”
这个问题伴随了她很长一段岁月,衍生出无尽的迷茫与自卑,以及嫉妒和迁怒。
嫉妒明仪处处都比自己讨母亲喜欢。
明知这样很卑劣,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点自己存在的价值。
别人提起长公主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与长公主多年不合的那个普普通通的云阳郡主。
这样子实在太可悲了。因为无能所以可悲。
裴景先不是个好东西,接近她只是因为明仪不理睬他,又看上了崔氏的家世和郡主的身份。
她从一开始就是备选,她很清楚。
可是只有裴景先跟她说,她的画画得好看,比长公主的好看,是他见过的女子里,画得最好看的。
她原本以为,嫁给裴景先是一次能摆脱她可悲过去的重生。
可事实却是残酷的。
成亲那三年,她过得并不怎么好。硬撑着想在别人面前留个体面,可这段婚事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还好,明仪过得也不怎么好。
她恨自己如此卑劣,因为自己过得不好,所以要找一个比自己过得更不好的人,她希望那个人是明仪。
当然最终自食其果,得了报应。
她明白这是她活该。
她出了事,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包括她的母亲和枕边人。
人就是这样,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母亲为了保全自己和崔氏的名声要与她断绝母女关系,裴景先也递来了休书。
她仿佛坠落了无尽深渊,再也看不见一点光。
上天仿佛还嫌对她惩罚不够,在这种时候,她怀孕了,是裴景先的孩子。
从前裴景先总怪她生不出孩子,可她有了,他又不要了。
得知她有身孕的事,崔家送了碗落胎药来,这不光是崔家的意思,还是裴家的意思。
她盯着那碗药,看了一晚上,眼泪不停地掉。
次日,狱卒见她没喝,又送了一碗新药过来。
崔书窈那会儿想,她自己就没爹,如果她的孩子也没爹,会不会变成和她一样
那太可悲了。
所以她喝了那碗药,足足疼了一夜,流了一地的血。
她以为孩子没了,可后来察觉,孩子没走,还留在她腹中。
她觉得很可笑,像她这样的人也会有良知,会不忍心再去伤害那个顽强的孩子。
初春,她带着孩子离了京。
流刑千里,戴着镣铐一路向西北而行。押送的官差头目多年前受过她爹恩惠,看在她大着肚子的份上多有照顾。尽管如此,这一路也异常艰辛。
过度的劳累颠簸,孩子才八个月便要出来。
那夜雷雨狂风,她在野地里肚子疼,身旁只有看守她的小官差,他是那官差头目的弟子,叫袁吉。
袁吉哪见过这场面,手忙脚乱,鸡飞狗跳。
总算苍天怜悯,在天亮黎明之时,她听见了女儿的啼哭。
袁吉抱着女儿给她看,她看不出女儿长得像谁,只是看她很瘦小,哭声很微弱,她抱着女儿狠狠哭了一场。
袁吉不知所措,只是劝她别哭,月子里哭伤眼睛,这是他死去的阿娘告诉他的。
女儿降生那天,京里传出了好消息
长公主怀孕了。
也因此,那日她多得了两个包子,得以休息几日再前往西北服役。
她贫瘠的身体,没有半点奶水,好在袁吉找了些羊奶过来。
多亏袁吉,女儿才没饿着。女儿虽小却似懂事,对着袁吉的时候,格外喜欢笑。
她还小,不知前路苦难。
稚子无辜,她服役的时候,多亏袁吉和他师傅照看女儿。
在流刑途中遇到了好心的差役,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实在无以为报,所幸还会些女工,便替袁吉和他师傅各自缝了双鞋。
袁吉还红着脸笑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姑娘送的鞋。”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京中传来大喜报,长公主生了,还是对龙凤呈祥的双生子。
先帝血脉得以延续,又是摄政王初为人父,小皇帝下令大赦天下。
崔书窈亦被惠及减刑。
服满一整年劳役后,崔书窈抱着女儿辞别袁吉和他师傅。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分别那日,女儿揪着袁吉的衣领死死不肯松开。
可再不舍,还是得分开。
她抱着女儿,狠心转身走了。
走到满是洁白山花的坡上,袁吉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他问她“能不能不走”
“你女儿还没取名字吧”
“跟我姓成吗就叫小满,袁满。”
圆满。
“你我一起,好好活。”
好好活。
三个字让崔书窈的眼里积满了泪水。
她犹未死,凭什么不好好活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是一场新生,一场彻底告别过去的自己的新生。
回忆逐渐落幕,崔书窈醒过神来,提着水桶进了土窑。
今儿的朝食她还没做呢,一会儿小满就要醒了。
灶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袁吉挑着扁担从外头回来,匆匆走进厨房,从怀里摸出一大包用纸包着的肥鸡。
“今儿发工钱,咱吃点好的。”
崔书窈睨了他一眼“好好的做什么这么破费,这鸡可不便宜。”
若是从前在京城,她是决计不会为一只鸡的钱犯愁的,可如今不比从前,过日子得省着点花销,更何况再过不久,肚子里的孩子一出来,家里又要多张嘴吃饭。
袁吉却是笑笑,他说“不便宜就不便宜,有什么关系。别愁银子,明儿空了我去找份兼差便是。重要的是”
“你喜欢嘛。”
外头黄土卷着沙尘,荒野漫漫,崔书窈的心却似绿洲,漫山遍野皆是盛放的花苞。,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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