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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大结局:天下有不散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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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斩

    皇帝这样的地位, 听到民间有这么多人为顾玄玉呐喊,其实心里除了对民情上的考虑, 很难有跟其他人共情的地方, 连父母兄弟在他眼里首先都是竞争对手,而不是骨肉血亲。

    皇帝看着陈公复留下来的东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件事不得不处理了。

    太子是国本, 百姓更是国本,等听到内臣说顾玄玉一个人还了江南豪富十万两雪花银时, 皇帝有点淡淡的伤感道“真的是可惜了。”

    要他说再多的话,那就不能了, 皇帝有更挂心的事要做。

    汪若海很快就请来长平和太子。

    太子素来仁善, 知道太傅坐下这样的孽,便寝食难安, 近日格外少言, 整个人瞧着都有些萎靡。

    皇帝看着儿子瘦了一圈的脸,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千术作孽与你何干,不要做这等样子。”

    这个儿子他付出了最多的心血, 但是他似乎天生就不是做皇帝的料子, 反而长平更像个皇家人,太子不敢杀的人她敢,太子不该有的情,她也没有。

    皇帝对这一双儿女和自己的发妻是有真情的, 只是要处理千家, 如今就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

    “辉儿, 你从小就是父皇和母后的心头肉,我和你娘总是疼你更胜长平。”皇帝声音有些紧了。

    太子脑子轰隆一声,两人都跪了下来, 太子膝行到父皇身边,抖着唇道“是孩儿不孝,辜负了父皇母后的期望,愧对先生们的教导。”

    皇帝看着神色冷淡,上身笔挺跪在那头的长平,摸了摸太子的头,叹息一声“你一生都是爹娘的骄傲,我和你娘不盼着你成才,只想你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

    太子心里一片清明,流着泪跪在地上磕头,磕得一片红肿。

    皇帝叹道“我和兄弟们也曾亲密无间,等过了七岁,大家就不好了,等到了十七岁,已经是你死我活。我年轻的时候总以为,如果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就一定能全家和睦。所以你们的弟弟妹妹,都比你们要小得多。”

    所以皇帝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其他子女,看着两个年纪相差无几的孩子,他有些恍然,原来自己已经登基快三十年,已经是一个老皇帝了。

    他随手取下天子冠放在桌上,清脆的声音顿时在房里响起。

    跪在下头的两个人,忽然发现手握天下的父皇也根本没有什么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经快五十岁的人,头发都白了许多,看着跟普通的老头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三十年恍然如梦,长平,你知道古往今来的皇帝,能在位多少年吗”皇帝看着两个孩子都盯着自己的头发,笑“最短的只有几天,最长的也不过六十年,可是我已经做了快三十年皇帝了。”

    大多数的皇帝到了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要投胎了。

    他也不是例外。

    长平的脸上浮现出动容的神色,一个头磕下去,道“父皇春秋鼎盛,一定可以千千万万年。”

    皇帝将天子冠戴在女儿半点珠翠也无的乌发上,看着这个女儿,道“日月会变,星辰会变,沧海也会化作桑田,天下哪里有什么千千万万年,这样的把戏,我们自己听进去就成了傻子。”

    长平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父皇说这样的话。

    皇帝这几年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早年征战四方,长平身上有多少伤,他的身上只会更多。

    当父母示弱的时候,孩子就成了比父母更强大的人,长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素来冷情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滚下泪来。

    在皇家,只有死亡是温柔的这是一个人再也没有威胁的时候。

    他就会再一次成为纯粹的爹娘、兄弟、姐妹。

    长平和太子跪在一起,心里都很难受,皇帝又摸摸儿子的头,道“你要永远记住自己是弟弟,要听大姐的话。”

    这话虽然是对太子说的,但皇帝的眼睛却盯着长平。

    长平生来就想要登上这张宝座,为此她付出了二十年光阴,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只有她的长枪和兵。

    但是这一刻,长平看着已生华发的父皇和在帘子里哭泣的母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天子冠主动取下来,放回了皇帝手中,俯身再拜道“长平愿意永镇边疆,只求父皇母后平安快活,不再为不孝女操心,谁敢来犯东宫,长平必然手刃此獠。”

    太子泪眼朦胧,看着大姐泣不成声。

    皇帝没有说话,汪若海上前为他理好鬓发,将公主和太子带了出去。

    第二天,皇帝就按律判决了千术,在家修养的太子听到这个消息后就重病不起。

    等秋后处斩的消息被夏姐儿和赵聪带回江南时,张知鱼正在给千启明和孔益看病。

    孔益的断掌被张知鱼和韩太医接了回去,只是大周从来没有断掌再接的事,如果这只手肿起来,就还得重新取下来。

    孔益就笑“天下那么多残缺的人,不都活得好好的,我没有右手还有左手,总能有我吃饭的地方。”

    这只手是为顾教谕断的,张家和顾家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张知鱼就跟顾慈商量“无类楼有就能有二,我们有钱,以后我们遍地开花,让孔益去教书守楼。”

    顾慈点头“孔益生性要强,要是知道我们是同情他,估计不会答应。”

    张知鱼哼哼“笨死了,我们以后就都找残疾人来守楼不就行了”

    两人这么一说就将此事记在心头,决定每次去一个县就开一栋楼,这样孔益就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是无用之人了。

    孔益还在韩家修养,但千启明都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他燃烧了寿元,换来一年健康的身体,其实千启明心里是高兴的。

    只是想到牢里的爹,总是愁眉不展。

    千家下人已经散了干净,只剩一个小游和千母的两个婆子。

    千术是个孝子,他在家时每日都要亲自侍奉母亲汤药。一连快半个月都不曾来,老太太神智已经不怎么清明了,只是到底母子连心,心里总觉得不安。

    千术行刑前一天,千母忽然问来看他的千启明“你爹哪里去了”

    千启明笑道“爹要回一趟神京,要年后才能回来。”

    “术儿不是一声不吭就离开的人。”千母流着泪道“我活得这般年岁,什么事没见过不外乎一个死字,除死无大事,你何必瞒着我。”

    千启明一下跪在塌前哭道“爹是为了我犯的错,但我救不了爹。”

    千母已经气若游丝,还嘱咐他“他这一生过得太顺,你又过得太苦,等我也闭了眼,你就高高兴兴地努力活吧,知道了吗”千母拽住孙子的手,喘着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千启明磕头道“我晓得了祖母,我会好好活的。”

    千母摇头“笨蛋,我要你快活地活。”

    千启明握住祖母的手点头“孙儿知道了,孙儿一定高高兴兴地过完余生。”

    千母很满意,高兴地点点头又睡了。

    千术问斩的时候,张家人和顾家人都没有去顾慈要入贡院,大伙儿都在送他。

    张知鱼拿出来衙门放回的一丸保和丸给他吃下去,道“如果不行就交白卷得了,我养得起你。”

    顾慈严肃点头,笑道“那能不能给我一月二两银子”

    张知鱼立刻竖了眉毛“家里有吃有喝的,你要银子干嘛,也没处花啊”

    张阿公哈哈大笑他老人家终于不是唯一的穷光蛋啦。

    顾慈被说得灰头土脸地进了贡院,道唉,果然人还是得有点儿自己的事业,掌心朝上的日子可不好过呐。

    等顾慈出来被几个小伙伴按在桶里洗漱的时候,千家都开始办丧事了。

    张知鱼给他擦着头发道“千家说是仁善一生,到了千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还是千启明自己去收的。”

    顾慈虽然大仇得报,但是他和阮氏其实并不高兴。

    报了仇,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千术就算万箭穿心,能赔他一个活生生的爹吗

    公道是为活人讨的,是为了平活人的气,让活人安稳度过余生。

    顾慈不想安稳,他想永远记得自己的爹是怎么走的。

    千家门庭冷落,再也没有官儿往里头走,丧事基本上也没有人再去吊唁,来的只有几个无类楼出来的学子。

    他们对千启明还不错,很多人都想让他跟着自己一起住。

    千启明一个也没同意,这些学子家中都生计困顿,要养他实在太难了。

    虽然都在一条巷子,张知鱼还在为千启明治病,但是两家几乎没有往来,张知鱼还在做这件事也只是基于大夫的道义。

    千启明也再也没有问过顾慈,只是千母日夜难安,千启明晚间听到动静,侧耳见阿婆痛吟了一整夜,便大惊失色,问婆子道“阿婆夜夜如此”

    婆子回“从老爷走后,夜夜如此。”

    千启明神色大恸,强忍着泪,阔别十年,终于第一次敲开了顾家的门。

    张知鱼看着只剩一口气的千母,用针刺入她的心口转了转,千母难得吐了一口气出来,睡得稳了。

    出来后,张知鱼就对他道“她早就该走了,只是靠一口气吊着,想必是心愿未了,不肯离开,我也只能让她舒服一点儿,但到了这个时候,她最痛苦的不是身体。”

    千启明听懂了,送走张知鱼后就跪在阿婆榻前,一直不肯起来。

    千母睁开眼看他,道“我送走了爹娘姊妹、又送走了千寻,现在连儿子也没有了,老婆子尝够了离散之苦,你才只有这么大,连一点甜也没有尝过,叫我怎么走呢。”

    千启明心口烫得惊人,他知道阿婆强撑着是想送走他,不叫他后事凄凉。

    千启明跪在祖母跟前坚定道“阿婆,你走吧,我能一个人好好的,我有朋友,无类楼的学子都很照顾我,以后也有人给我收尸,阿婆,你不要担心了,好好睡一觉,再过一年孙儿还去照顾你。”

    千母听了果然精神大好,还久违地起床看了下太阳,晚上就在睡梦中阖然长逝。

    千启明一连送走两位至亲,千家就剩了他一个人,他就想把宅子卖了,行走江湖去。

    街上的大娘阿爷都有些可怜他,嘱咐道“万事都能重来,你爹犯了大错,但错不在你,你应该好好活着做出个名堂,卖了宅子,也没田地,如何活得你阿公在的时候总劝人不要做乞丐,大娘也不能看了你去要饭,留着宅子出去找个工做做,也能活得。”

    千启明还在张知鱼手上调养身体,这件事很快张顾两家人就知道了。

    张知鱼跟顾慈叹“百姓才是恩怨分明,最有良心的人。”

    他们恨千术,但也不会去迫害千启明,反而还能记得当年千寻的情,用来劝他的孙儿。

    顾慈想着千启明的性子道“他肯定不会听劝。”

    没过几天果然就听人说千启明天不亮就背着包袱走了,他卖掉了宅子,这些钱已经够他花用一年。

    顾慈和张知鱼坐着马车去追他,千启明站在船上,静静地看着两人。

    顾慈不怪他,但两人之间确实再也不能做朋友了,他们之间隔着千术的人头和顾玉千穿百孔的一颗心。

    想了半天顾慈才说“一年后,我在码头等你。”

    千启明很高兴,连声道好。

    张知鱼和顾慈站在岸边等他走得远了才慢慢回了家。

    顾慈当官儿了

    姑苏诸事已了,正是放榜的时候,大伙儿终于有了时间在这座古城好好走走,张阿公不乐人挤人,便一脚把儿子踹得老远“得了信儿就回来,我们在家里等你。”

    张大郎领命而去。

    夏姐儿和赵聪送走张大郎,便跳在椅子上耍宝,两人从神京回来,一连这许多日家里都乌云笼罩,不曾有人问他们在神京的事儿,早憋出了一身的病,就差喝黄连水了。

    这会儿夏姐儿猴子似的,正吊在房梁人给人显摆她从神京带来的玩具吃食。

    什么饼子画儿,贵妃用过的碗儿,公主使过的枕头,诸如此类骗子的东西,她是样样不落都给搬了回来。

    张知鱼怀疑积年的旧货都给这瘟猪儿千山万水地盘回来了,忍了气问她“花了多少钱”

    夏姐儿云“当然是都花光啦”

    她出门前张知鱼怕她受苦,给她装了五百块银子在身上,闻言这钱串子就倒抽一口凉气,骂“骗子团建你还上赶着送菜”

    “大姐莫骂,我也做了好事呐。”夏姐儿咂嘴,看着慈姑“要不是我在皇帝老二本子上画了个王八,他还不知道错”

    张阿公作为张家脑子发育最全的人儿,自然知道什么叫皇帝,很快他就在椅子上翻了白眼,抖了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夏姐儿觉得阿公胆子实在太小了,怪让人瞧不起的,摇摇头,便掏出一封信放在牛哥儿手上道“牛哥哥,你的袖箭做得不错,一个姓工的老头儿让你过去找他来着。”

    大家凑过去一看,是工部,顿时绝倒这瘟猪儿玩命真的有一手

    王牛问她“老头子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他想揍我,我是把他打了一顿。”

    李氏心都不跳了,脸色铁青。

    “他想要箭,这是我的”夏姐儿赶紧解释他吹胡子瞪眼就要揍我,我当然得还回去了。”

    但是她也没贪多,就是拔了他几根胡子而已,大姐说拔毛疼嘛

    张阿公捂住了半边耳朵,弹起来琢磨着怎么写认罪书了。

    众人这瘟猪儿太不像话了几品的官儿你就敢上手拔人胡子

    李氏深呼吸好几口气,想着今儿少不得动用家法,就听外头吹吹打打地来了人,手上拿着铜鼓,还戴着红花,见着顾慈就道喜“恭喜恭喜”

    从外头人挤人的张大郎也回来了,笑道“慈姑是第一个。”

    张阿公想着这煨灶猫儿身子骨才好起来,能巴着个尾巴就不错。

    却听那头报喜的说“错了错了,不是倒数第一是正数第一”

    张阿公看一眼煨灶猫,转头问张知鱼“正数第一是”

    张知鱼眨眼“案首,顾爹爹中的也是这个。”

    张阿公腿立刻就软下来,只他如今是个见过世面的老头儿,再不肯丢人显眼,气喘如牛,道“你欠我银子我不要了。”又看张知鱼“没眼色的小猢狲,还不给人封红”

    阮氏带些儿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喜色,带着他在顾教谕坟前上了个香。

    顾慈跪着道“爹,我一直记得你的话,以后我和娘会好好活的,我想着咱们家不姓顾,打算以后孩子都跟着张姓,把顾还给顾家,你如果同意就告诉我好不好”

    张知鱼也跪在跟前给顾玄玉烧纸,无风的天,这些烟灰竟然真的笔直朝上飞去。

    顾慈看着她笑“我爹同意了。”

    张知鱼道“我小时候看故事,总听到好人死了就会变城隍,顾爹爹是有大功德的人,说不定已经成了地仙,从此真的千千万万年了。”

    阮珍抱着两个孩子笑“都多大了还在说胡话。”

    但给这么一打岔,母子两个心情果真好了起来。

    中了举就能当官儿了,家里都开始盘算着怎么给顾慈走后门,去哪里当官儿,其实大家觉得要是就留在南水县就很不错。

    顾慈笑“南水县这样的地方,就是状元没有关系恐怕也来不得,我一个举子如何能呢”

    他估计多半是些边陲小地。

    张大郎不乐意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张知鱼笑“爹你胡说什么呢,阿公阿婆都要跟着我一起走的,我是咱们家的领头羊,他们自然得跟着我了。”

    张大郎看着理所当然的女儿和面无表情的妻子,抖着声问“那我呢”

    张知鱼笑“爹,我们有空会回来看你的。”

    张大郎伤心了,夏姐儿鼓励他“爹也能成先天之境,不就可以到处跑了,大器晚成,爹肯定能行”

    张大郎实在不想跟女儿分开,只得咬牙点头“再给我三年,一定把这坎儿给踏平了”

    众人立即鼓掌。

    这头顾慈不想再考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大家正是怜爱他的时候,他不想继续考试,想先外放做官儿,有的是人为他奔走。

    只是皇帝其实不大乐意“这么艰难给他爹申冤,废了多少人力,他就想做个举人就完事瞎胡闹”

    汪若海就把顾慈的卷子递给他,皇帝一看就知道为什么魏知府同意让他去外头做官儿了,实在是大伙儿怕他再留在大城,迟早给人杀了。

    概因顾慈的策论,写的就是拐卖法,他在里头大肆批评法度,这是要动人钱财的事,朝廷里有的是人不愿意,谁知道自家的人来源清不清楚

    而且他们还有大量的隐户,不就是从这上头来的么。

    但顾慈和顾教谕一门两案首,这案子如今街上都还有无数人说嘴,有的是眼睛盯着顾慈。

    这卷子一传过去就闹哄哄的,皇帝早就有心想做这件事,只是大半辈子过去,也没找到机会来,此时他想要立皇太女,这份雄心壮志就想留给女儿。

    张知鱼想着最大的官儿终会还是皇帝老子,怕他不肯,想了又想,就将大青叶做成的药、大蒜做成的药和改动律法的折子又通过魏知府送向了神京。

    现在皇帝已经不怎么管事了,国事都是长平在管,太子一天比一天“病重”,实在是有心无力。

    长平打开膏儿闻了一下,很快就按着方法涂在了军中得了破伤风的兵身上。

    慢慢的这些性命垂危的无名小卒就不发热了,过了天,他们的伤口已经变得十分平整。

    每一年大周都要死很多兵,他们不是死于战场,大多数都是因为破伤风就一命呜呼。

    这样的药已经堪称神药,张知鱼送的还是两种,一种是产量较高的大蒜素,一种是少量的大青叶。

    两种药都对外伤有奇效,如果能够大量制造,天下不知道又要活多少人。

    皇帝久久无言,太医院甚至庆幸这个人只想留在民间。

    正是深冬,皇帝披着大衣连夜骑马去了军营,见到光滑的伤口,高兴道“该赏她、该赏她”

    长平想到那道折子,就道“她已经要了东西。”说完,便从怀里掏出折子递给皇帝。

    上头都是张知鱼和顾慈这么多年,想出来遏制民间拐卖风气的法子,比如规定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能通买卖,买卖同罪等。

    这份奏章张知鱼和顾慈聪七岁就开始整理,年复一年,两个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当年的志向,他们想要改变大周拆散了千千万万家庭的陋习。

    皇帝翻来翻去都没有看到神药的配方,不由怒道“难不成江南人都是熊心豹子胆,一个个的成天活得发腻,来跟我们家做生意。”

    长平道“江南读书人多,商人也多,人想卖个好价钱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他们也是为了大周,不然何必费这个力气”

    皇帝看着大家好起来的伤口沉默起来,捏着这封折子始终没有说话,连着想了几日到底没有同意。

    皇帝对长平说“世道艰难。我坐稳这个位置都花了五年,何况你这个律法只能你来改,百姓才会爱戴你,父皇老了,这些事不干也可以。”

    长平生来就是公主,她是将军,也是掌权人,底下的兵她更多考虑的是活下来大周就更多一个劳力。

    所以也只是点点头,又想起许多日不见得弟弟,问“弟弟怎么办”皇帝笑“他想做读书人,就做读书人好了,无类楼总要握在家里才行。”

    顾慈被皇帝亲自点去了福州,做了个小县令,这里地方贫瘠,水匪不断,他去了这里做官也不怎么打眼。

    等张知鱼跟他一块儿上福州去时,太子已经病得起不了身了,等到了第二年春天,太子便久病而亡。

    永年二十九年夏,皇帝立长平为皇太女,同年,沉寂近两年的无类楼又一次打开了大门。

    永宁三十年,皇帝驾崩,大周有史以来的第一位手握长枪、一生奔波在战场的女皇走上了历史舞台,大周改国号为天宝。

    宴席

    这位十年征战的长公主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律法,从此大周十岁以下的孩童不可通买卖,血亲卖儿卖女一视同仁,不可用钱赎罪。

    张有金很快就被自己活活吓死了,他抱走鱼姐儿时,周律尚且不能严惩他。

    但从此之后,大周的每一个张有金都要受凌迟之刑。

    顾慈一生未再科考,张知鱼一生亦未成为太医,两人终其一生都留在了民间,一生都是七品芝麻官,游走在大周各处乡县。

    有张知鱼在的地方,妇人总能吃足六月的补身丸,大大降低了妇人生产死亡的风险,和得妇科病的几率。而有顾慈在的地方,拐卖案十去其九。

    张知鱼没有见过女皇,却是大周唯二有直谏之权,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皇,一位行走民间的大夫时常互通书信。

    民间有云大周从小张大夫起遂成赘婿之风,万万女儿不用再受与父母离散之苦,又从女皇起,天下女儿又有了念书习字之权。

    张知鱼和女皇唯一一次见面是在天宝二十五年,女皇偶感风寒,但因为操劳国事,身体急转直下,太医束手无策,只好请来张知鱼。

    张知鱼其实很不喜欢皇宫,她自己过了快半辈子,但依然不能适应这里的强权,所以也就一直不想见女皇。

    两人隔着帐幔,都只能看到对方隐隐绰绰的影子,张知鱼道“陛下身体大好,何须请我来这一趟。”

    女皇只是问“他还好吗”

    张知鱼想起无类楼中成天训骂学子的人,笑“儿女双全,不愁吃喝,就是知道陛下身子不爽,几日都没吃好饭了。”

    女皇点点头,殿内一片沉默。

    过了良久,才吩咐人给了张知鱼无数礼盒,让她带给那人。

    张知鱼抱着女皇赏赐自己的医书,随着女官往外走,在快踏出房门时,张知鱼忽有所感,转身回望了一眼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两人同时笑叹“这一生,多谢你。”

    没有张知鱼,先皇不会知道女儿也能撑起一个家。

    没有女皇,张知鱼不会这么自由自在地带着家人逍遥山水间,三十年前的大周,女儿想要继承家业实在太难了。

    张知鱼行了个礼,没有再回头,抱着书走向了等在殿外的顾慈。

    此后,大周历史上第一任女皇和第一位女官儿,一生都再未相见。

    女皇收回目光,看着身边一如当年女扮男装上京告状的史官道“燕回,我这一生,没有爹娘,后来也没有了弟弟,幸好还有你。”

    不然就太寂寞了。

    云燕回笔下不停,道“陛下还有数不尽的良臣,和大周的万里江山。”

    女皇笑着应是。

    顾慈看着张知鱼,带着精神抖擞的小老头儿和二郎又登上了回乡的船。

    湖上碧波荡漾,张知鱼躺在船上钓着鱼。

    张知夏看着大姐半天连个虾米也没钓到,好心地掌风一扫水面,顿时跳上来满船的鱼,还有一尾落在阿公手里,尾巴跳起来扫了阿公好几下脸。

    张阿公气急败坏“早知道把你们都嫁出去得了”

    张家的女儿除了早嫁的大姑,其他女儿都是招赘,现在家里小猢狲多得是,还老问他要钱花。

    张阿公每天都被折腾得掉头发,已经苦不堪言,深恨自己怎个就同意将这些兔崽子留在家里了,实乃害人害己

    张知夏笑“我们比我小舅好多了,到现在儿还是光棍儿一个。”

    李三郎一生未曾娶妻生子,数次出海周游列国,早比张知鱼和顾慈还有钱了。

    只是再有钱有什么用,张阿公做为一个身无分文的老头儿,立刻唱衰“大半家资,都捐给沿海修建城墙,剩下来的就分给你们这两个青肚皮猢狲,幸好他没儿女,不然非找屎吃不可”

    其实顾慈还是挺喜欢这个舅舅的,李三郎出了几次海,没夏姐儿在身边,都给倭寇杀好几回了,又深受鱼姐儿影响,同情心很泛滥,回回带着夏姐儿和早就退休的关仁一块儿去修城防,外头都叫他沈千金,

    张知鱼先前听说他在外头用沈姓,日日提心吊胆怕他是沈万三,等听到是沈千金后就沉默了,再也没过问这事儿。

    总之,在张阿公眼里,这就是个散财童子,很有些瞧不上主要是没往他这儿散。

    张知鱼给小舅说话“小舅现在多帅啊,阿公你越老越怪了。”

    张阿公气得吹胡子瞪眼,伸手就要打人,幸好给二郎含住袖子,不然非把这不孝的兔崽子打裂背不可

    不过他老人家也勉强同意孙女儿的说法啦,毕竟李三郎说要养大姐和外甥女一生,就真的分够了能养她们一生的钱财。

    重诚信的人多少都叫人几分敬佩。

    不过因为接连出了这么些人杰,现在整个南水县已经烟雾缭绕,外人有云此地大喷青烟三百里。

    惹得房价蹭蹭蹭上涨。

    张阿公回了家就跟小赵大夫愁眉苦脸地叹“我们家也就只有个宅子,姑苏也才两个而已,这如何了得。”

    只有一个家的打工人小赵大夫心头吐血,心道阿公真是几十年如一日,都退休了还上保和堂臭显摆

    不过人活一口气,很快小赵大夫就拉来已经成了将军他爹的赵掌柜,挺着胸脯子看张阿公。

    张阿公大骂再厉害能打过夏姐儿

    赵掌柜灰溜溜地跑了。

    竹枝巷子,张顾两家已经打通了宅子,大伙儿正坐在一处准备开饭。

    张知鱼从外头看诊回来,梅娘拉住她努嘴“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兔儿锅,先去洗手。”

    秋水和腊月梳着高高的妇人髻,耳边明珠晃动,一看她就笑“偷偷给你先尝两个,可别告诉嫂子。”

    张知鱼端着锅,嘴里含着肉连连点头。

    成昭和赵聪还在拌嘴,王牛和花妞看得哈哈大笑,大桃望猪兴叹,长辈们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院子里其乐融融。

    天下有不散的宴席吗

    张知夏含着鸡腿儿,怪道“为什么要散,我还没吃饱”

    张知鱼医术了得,这么多年大家也不曾老,连阿公阿婆和沈老娘都是一头乌发。

    二郎趴在桌下,完猪归张的小宝在外头猪叫。

    顾慈笑如春花,一如当年初见,朝她挥手道“快来。”

    张知鱼一步一步地踏进房门,重新走回了她八岁时的张家小院,灿然一笑,道“就来”

    家人尚在,同伴未散,大家都走在理想的路上,真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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