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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午饭回学校已是两点多,卓望道先回教室上课,安问则被老邢叫到了办公室。
老邢走在前头一言不发装高深,弄得安问心里惴惴,心想是不是要跟他算任延公开表白的账了治他一个扰乱校园秩序的罪。但一个被表白的一块儿担责,怎么算都有点亏。安问脑子里一瞬间飘过“红颜祸水”一词,魔怔了,连什么时候进了办公室都没察觉。
老邢把手机扔办公桌上,问他“想什么呢”
安问张嘴“红颜祸水。”
老邢“”
要死,说话了
很难形容老邢此刻的眼神,如同用了毕生的学术治学精神,去做一道极难的“请找出两张图片的不同之处”。他就这样盯着安问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末了,吧唧撇撇嘴,胸有成竹地说“弟弟是吧冒名顶替是吧你哥呢”
“我”安问噎住了。
老邢低下脸,视线从两片眼镜后自下而上地钻出“你哪个学校的跑省实来干什么找任延”
他懂了,三角恋闹到学校里来了,这是来找茬砸场子的。老邢不是个颜控,是成绩控,谁成绩好他护谁。这弟弟年纪小小就知道逃课跟任延在网吧激吻,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学生,跟安问不能比。虽然任延这逼扭头就把安问也泡了,老邢心里也呕血,但不管怎么说,省实教导主任应该当好安问娘家人
“我警告你啊,”老邢大棒挥下“省实跟别的学校不同,我们管得很严的,你要是在这里乱来的话,我是会亲自去找你们教导主任的。”
安问捂了下额头。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毕竟长着这么一张好学生的脸,老邢爱屋及乌,见他有点吓到的样子,缓了缓语气,以过来人的语气劝道“我知道,任延这个人呢,在你们这个年纪是很受欢迎的,但既然他已经移情别恋,那你就应该放下往前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再想些这些有的没的,你要想啊,你哥哥成绩可比你好呢”
安问终于忍不住了“老师,我没有弟弟,你上次在网吧看到的就是我。”
老邢手指压着桌沿,整个人晃了一下,神思恍惚眼神飘忽地停在安问脸上“你装哑巴”
安问哭笑不得“不是,我的哑巴是心理原因,喝了酒后会嗯,喝了酒,又想跟任延讲话,就会开口。所以那天在网吧”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总而言之,真的很对不起,任延没有移情别恋,一直是我。而且老师你看,我成绩也没有退步。”
老邢惨不忍睹地拍了下额头。
“老师”安问关切地问“老师,你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等下再过来”
老邢完全忘了把安问叫过来是干什么了了,见人要走,冷着脸很突如其来地说“没什么,写三千字检讨。”
安问“”
无妄之灾了属于是。
领了检讨回去,下课铃正巧打响。他从曲水节后就请假,又背上了同性恋的身份,本来以为多少会收到疏远的,不想刚一进去,就被卓望道这个二逼按在了座位上。
安问不明就里,卓望道清清嗓子,十分二逼地且深情并茂地说“接下来,请欣赏表演,双簧。表演者,卓望道,安问。”
卓望道一鞠躬“问问。”
安问“嗯。”
全班人o
卓望道彬彬有礼“我叫卓望道。”
安问“我叫安问。”
全班人oo
卓望道“我们是”
“是是是,是你个头”不知道谁揍了卓望道一下,只听到他挠着头“哎呀”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挤到外围了。
安问被全班人团团围住,而他正襟危坐在课桌凳上,接受四面八方的拷问。
“天啊问问,你怎么会说话了”
“你是不是装变声器了啊”
“现在不仅有义肢还有义嗓了吗”
“装哪儿了让我摸摸,是不是装喉结上了”
“我靠人造喉结好酷”
说着说着就上手摸,只是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安问喉结,便有谁捷足先登先行一步,将手捂住了安问的脖子。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如玉骨,轻易地便贴裹住了安问纤细的脖颈,虎口正巧卡着安问的下颌。安问被迫微微抬起下巴,没回头便知道是任延。
任延的气息鲜明而好辨认,声音里带着慵懒的笑意“看归看,摸不行。”
“咳咳咳咳咳”教室里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安问脸色泛红,手指勾下任延的手,仰过头问“你怎么来了”
任延用非常正常的、闲谈般的语气说“想你了,考得怎么样”
“我靠。”a班此起彼伏的骂。
“您是真不把我们当外人。”
“那不然我们走”
安问赶紧从椅子上起身,脸低着,声音也低着“出去说。”
聊了一阵,把老邢刚刚让他写检讨的事也一并说了,怪任延头上“你帮我写。”
任延挑眉“拜托,网吧里你自己开口骗他的。”
安问开始不讲理“你写检讨比较擅长。”
“三千字,”任延掂量掂量劳务费“怎么报答我”
安问想着正经的报酬,任延讲话的热气在他耳廓散开,声音低沉中透着漫不经心的坏“不然你坐我怀里,我一字一句教你。”
上课铃响了,安问头也不回十分决绝地逃回班里,听到任延在背后得逞的失笑,扭过头狠狠瞪他一眼。
还没到晚饭时间,整个学校便都知道了安问的哑病痊愈了,表达流畅、口齿清晰、发音标准,声音还那么清亮好听,充满少年感,与他本人的脸和长相都严丝合缝地贴合。
对于这件医学奇迹,省实贴吧吧友们纷纷给出斩钉截铁的答案,就是意见不太统一
「肯定是被草好的。」
「是任延表白治好的,爱情的力量家人们一同见证」
「惊多年哑巴一夜治好,原来竟是因为这背后原因令人暖心」
「改字,背后原因令人屁股疼。」
「不能是被任延手把手教好的嘛听说他们天天住在一起哎,回去后加课补习哥哥把手指伸进弟弟嘴里摸他舌头什么的xd」「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是吧,搞错了,那应该是弟弟把手指伸进去摸哥哥舌头,感受哥哥舌头的律动。」
「律动这词多少有点过分了。」
「笑容逐渐变态。」
「不装了摊牌了,我还是投草好的一票。」
卓望道一边吃饭,一边刷得津津乐道,不忘对两人说“感谢你们贡献出的日活,直接盘活了已经入土的我校贴吧。”
安问丢不起这人,“别看了。”
卓望道痛心疾首“我觉得当代女学生的思想实在是有点滑坡,不谈恋爱,光想着看两个男的谈恋爱,难怪我找不到女朋友。”话锋一转,又振作起来“但我发现这事儿竟然还是有好处的,你们知道吗,最近,鄙人,微信被加爆了。”
安问“”
“都是为了打听八卦的,什么你俩在一起多久了,到哪一步了,睡觉什么姿势哎你们说要是我每天录一段你俩小视频卖钱,毕业前能不能攒出一台宝马”
任延把手机屏幕戳卓望道眼前,面无表情冷冷地问“这你发的吗”
标题赫然写着「20厘米,懂的都懂」
卓望道一口汤喷了出来“不是我,真不是我啊,我肯定写22啊,精确到小数点行吗”
拦谁也拦不住吃瓜的,三人吃顿饭的功夫,被全校学生当大熊猫参观,一食堂都被挤爆了,窗口阿姨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工作量,掂勺掂得怀疑人生。
卓望道也受不了陪他俩一块儿当西洋景,追着a班同学先跑了。安问慢悠悠喝着餐后雷打不动的一罐酸奶时,篮球队的结伴过来。周朗跨开腿,大剌剌在安问面前一坐“我来感受医学奇迹了。”
安问吐出吸管“好久不见。”
周朗嗷嗷一顿怪叫,跟身后的裴正东激动得像两只窜天猴“我靠我靠是真的”
任延无语,收了两人的餐盘走,留安问一个人跟他们聊天。周朗两手托下巴“你叫我声哥呗。”
安问完全没拒绝“哥。”
“我靠,”裴正东在周朗身边坐下“我也要。”
安问目光转向他“裴哥”
“正东哥哥。”裴正东一本正经。
安问稍微迟疑了一下“正东哥哥。”
“干,”齐群山挨着裴正东坐“小心任延回来抽你们。”
任延清理了两张餐盘,将之摞到了餐具回收区,正挤了免洗洗手液洗手。
“你别担心,我跟他们不一样。”齐群山比较冷面周正,瞧着就一脸靠谱。靠谱了没两秒,崩人设地说“但你要叫我一声,我也不介意。”
反正都叫了两个了,也不差这一个,安问吸了口酸奶“群山哥哥。”
楚天辰向来话少,懒洋洋地站在一边,一脸懒得与他们为伍的样子。等安问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时,他说“不然你唱首歌吧。”
安问“这个不会。”
他还没唱过歌,从不知道唱歌是什么感觉,洗澡时,似有熟悉旋律涌到嘴边,却也耻于开口。很怪,他怕听到自己五音不全。
长条凳就能坐两个人,刚刚被挤出去的周朗又硬生生挤了回来“你别理他,你再叫我声周朗哥哥呗,不能就我单一个哥字啊。”
安问张了张唇,刚想叫,却被周朗几人疯狂使眼色。他没明白,歪下了下巴“周朗哥”
另一个“哥”字没机会出声,对面几人齐刷刷拍额头,在一片惊恐的寂静中,安问肩膀被搭上一只手任延似笑非笑,按着他的肩,垂眸盯着周朗“叫你什么”
“我错了”周朗认怂认得浑然天成“啧,别盯我啊,哥几个都让他叫一圈了,楚天辰还让他唱歌呢。”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作业,走了走了”裴正东低着头起身,齐群山佯装吹口哨,楚天辰四处看风景,几人识趣得厉害,一转眼的功夫就彼此推搡着溜远了。
任延掐了掐安问的脸。他站得巧妙,挡住了路人窥探的视线,懒散地倚着食堂不锈钢色的桌面“谁让你叫哥都叫啊”
“这很要紧吗”
“要紧。”任延帮他划定范围“确切地说,只能叫我。”
“那养真哥”
另一个“哥”字又没出口,被任延捏住嘴。
安问“a”
任延抬了抬眼神“叫他大哥。”
安问“”
反正已经全校皆知,两人在学校里相处便也没避着。确实也出现过进了洗手间后,被别人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时候,安问无动于衷,唯有一次糟糕,是上体育课时,在露天看台后的厕所。那里一般很少人去,因为还有一座离操场更近独立的洗手台,男生们打完球跑完步,更喜欢去那边冲水,要是想解手,去教学楼一楼也更近。
进去后,里面还是空无一人的,只有一扇隔门不知道是虚掩还是关闭。觉得不对劲时,已经被人靠得很近,后背感受到男生运动过后的热气。不是任延,因为安问鼻尖明显嗅到了些汗臭味,透过材质不太好的棉t闷了出来。
“喂,舔一下”他一手搭住了安问的腰,语气恶劣“你应该天天都很馋这根吧”
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安问冷静地、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拉链,转过身时,一手扣住他不怀好意的手,另一手抬起电光石火间,人已经被反剪了左手。
“你他妈”
骂人的话根本没机会出口,下巴便被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肘击。因为正在讲话,牙齿便狠狠咬到了舌尖。
血溢满了口腔,捂嘴的时候,腹部又被狠狠踹了一脚。这一次直接被踹翻了,仰面倒地时,脖子被安问掐住。
“别、叫。”他蹲下身,捂住对方溢血的嘴,眉眼微挑含笑,但语气冰冷。
直到现在才看清对方,有些眼熟,是同年级的,但想不起几班了。
是几班的其实并不重要,安问一手拉下他裤子,让他下身暴露在了空气中,继而遗憾地挑挑眉“就这么点我很欣赏你的自信。”
走出门洗手时,刚好碰到任延过来找他。
“怎么这么久”
手沾上了对方的血,在清泠泠的水中化开冲走,任延没注意到。安问挤了洗手液,洗得认真,岔开话题问“你怎么过来了”
“怕你有事。”
任延倚着洗手台,身上t恤湿了一片。安问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凑近了些,鼻尖萦绕他的气息,果然跟别人不同,是很好闻的。午后阳光将樟树的叶片晒得发亮,风一吹,地上焦黄落叶哗啦啦地响。
他知道任延的潜台词,偏僻、出柜、体育课,三个关键词一串连,很容易便想到校园歧视和霸凌。
叶片晃动的阳光下,安问仰起脸时扬唇一笑,额发被风吹得凌乱,“不会。”
大约也知道丢脸,里面的那位像蟑螂一样,自始至终没敢吭一声,连忍痛的哼声都闷住了。安问走远时,觉得好笑,便笑了一声。看来对方不傻,知道惹了他受伤,惹了任延没命。
“你笑什么”
“你在队里有受到排挤吗”
“他们不敢。”
“那”
任延瞥他“担心我排挤不会,不过更衣室里确实有点尴尬。”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同性恋这样的事,篮球队比任何地方都更排挤。安问听着他的轻描淡写,终于问出口“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公开表白”
“本来是只打算唱那首歌给你的,后来找人代写了一封情书”
安问猛地扭头“啊”
任延不自然咳嗽一声“别问我,太羞耻了,已经扔了。”
“”
“找人写情书是心血来潮,那天曲水节,很热闹,想到你不在,就想留下些什么,回头见了你的时候分享给你。晚上在文体馆见了你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什么事”
“你很不开心。”
安问弯了弯唇角“怎么会,明明很开心。”
只是开心是表征的,为见了他而开心,难过是海面下的,为不能更正大光明地看他而难过。
“所以”任延停顿片刻,“只是想让你开心。”
安问怔了一下“就为了那一瞬间让我开心,就出了柜要是我转学走了,你呢”他呼吸发紧,“还留在这里被他们指指点点,将来上了大学,进了校队,打了cuba,因为同性恋被拒赛或冷藏,因为同性恋失去商业价值,被队友排挤你想过吗”
“打篮球只是因为能让我开心,”任延淡漠地说“如果有一天打篮球不能让我开心,那就不打。”
“所以”安问仰面望他“我一时片刻的开心,比你的篮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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