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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小邋遢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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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桢站在旁听席二排角落,灼白的灯光洒下,面容清澈而明亮。

    陈政是主犯,带离现场走在第一个,套着橙色马甲。开庭前,上流圈有传言,他大概率活不成。

    尤为致命的一击,当属乔函润的控告。

    连律师也几乎放弃辩护,未曾想判了个无期。

    陈崇州走在末位,他已多日没有梳洗过,下颌胡茬没入灰色的高领毛衣,眼底遍布淡淡的红血丝。

    沈桢从没见过他如此落魄。

    他总是一副干净温朗,清俊无瑕的模样。

    这一幕,有几分刺人心疼的潦倒。

    彼时黄昏,方方正正的法庭不透一丝光,陈崇州伫立在一条通道的入口,昏暗深处,他唇形阖动,“等我。”

    沈桢倏而红了眼眶,回他一句,“做梦。”

    他笑了一声,笑意越来越大,短短数秒,仿佛半个世纪漫长。

    警员侧身看了一眼,往前推他,陈崇州随即消失在落锁的金属门。

    从法院大厅出来,宋黎哆哆嗦嗦在台阶上跺脚,“雪真大,再有5天立春了,最后一场雪了吧”

    沈桢搓了搓手,对准吹热气,“也许吧。”

    “半年而已。”宋黎比划海浪的手势,中气十足,“岁月不饶人,弹指一挥间呐。”

    她噗嗤笑,“陈崇州特倔,我烦他,在里面服个软,磨磨他的性子。”

    宋黎安慰她,“他服什么软啊,有三叔呢,日子虽然不比外面舒服,也差不了。”

    沈桢撇嘴,“三叔不管,他铁面无私。”

    “有你呢”宋黎挤眉弄眼,“你俩革命友谊,三叔卖你面子。”

    她一言不发,望向主城区白茫茫的灯塔。

    “三叔多有安全感啊,有势力,有血性,阳刚正派,熟男多香啊。”

    “三叔。”沈桢咬文嚼字,“都喊叔了,瞎琢磨什么呢。”

    宋黎心不在焉划掉一个电话,“可惜呗。他认识你比陈大陈二可早,早五年呢”

    她余光瞥手机来显,“廖主任”

    “嗯。”

    “追你呢”

    宋黎没当回事儿,“他那样的条件要什么女人没有,我一单亲妈妈,十几段情史,和良家妇男玩不起。”

    沈桢回忆了一下陈崇州的原话,廖坤相亲对象就有三十多个,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二十来个,一半甩他,一半被他甩,“廖主任情史比你多。”

    宋黎如临大敌,“那更不行了,海王撞海女,分出胜负的一天便是反目为仇的一天。”

    “沈桢”

    雪地闪过一道人影,说曹操,曹操到。

    廖坤气喘吁吁,“陈主任判了”

    沈桢识趣,故意不吭声。

    宋黎没辙了,答复他,“六个月。”

    他沉吟一会儿,“就当度假呗,在哪不是吃喝拉撒啊。”

    宋黎掐他胳膊,“你去看守所度假会说人话吗。”

    “你他妈也太狠了。”廖坤龇牙,“肉都掐掉了”

    “廖主任妙手回春,自己长出肉呗。”宋黎扭头和沈桢道别,“我撤了,孩子自己在家。”

    她冲进铺天盖地的大雪中,廖坤招呼她,“我开车了捎你一程”

    宋黎没搭理,坐进路边的宝马x6,驾车离去。

    沈桢歪脑袋盯着他,“廖主任多大岁数了三十五”

    廖坤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虚岁三十七。”

    “你和佟护士”

    “绯闻。”他言简意赅。

    “我帮你撮合。”

    “嗐”廖坤端着架子,“我没认真。”

    沈桢迈下台阶,他又颠颠儿尾随,“你真帮”

    “您不是没认真吗,大主任。”

    廖坤搔头,“那拜托你了,狍妹。”

    她踏过雪堆,摆了摆手。

    沈桢的车停在十字路,被白雪覆盖,冰冰冷冷的雪色从长街南拖到长街北。

    杳无尽头。

    这座城市失去了纸醉金迷的本色。

    却又是另一种风华。

    在雪色里,渐渐映出陈崇州那张脸。

    理智的,破碎的,英气的,冷漠的。

    她尝试触摸他,却只触摸到一摊虚无潮湿的空气。

    一辆红旗鸣笛开过,穿着羊绒大衣的男人从后座下车,直奔她而来。

    天地一片混沌,沈桢眯眼辨认了许久,她跑出几步,一边跑一边打滑,“三叔,你好厉害呀”

    陈翎扶住踉踉跄跄的她,“你跑什么。”

    沈桢摇摇晃晃定住,“六个月,很快结束了。”她仰面,笑容明媚,“谢谢三叔。”

    他掸了掸她头顶的雪霜,“我只负责撬开陈政的嘴,无权干预审判,没必要谢我。”

    “可别人不是撬不开吗三叔出马才撬开啊,你是我的偶像。”

    陈翎眉目漾着笑,“傻丫头。”

    他戴着纯黑的羊皮手套,滑滑软软的,裹住她冻僵的手,“接下来有打算吗。”

    沈桢不假思索,“努力上班啊。”

    “还挺勤劳。”陈翎闷笑。

    “三叔,我看到陈智云去长安区局了,他是探视崇州吗”

    “不。”他正色,“陈智云揭发倪影的罪行,赵桐上午已经带队去医院拘押她了。”

    沈桢垂眸,鞋尖拨弄着地面的雪,“倪影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是老迫陈智云。他掌握百洲集团一些违规竞争的商业内幕,自从富诚垮台,现在商界风声鹤唳,陈智云不得不舍弃倪影保全自身。”

    她五指在他手心紧张蠕动,“倪影判多少年”

    陈翎唇边是一团浓浓的呵气,“她目前病情中晚期,判决后可能采取保外就医执行。”

    沈桢深呼吸,“恶有恶报就好。”

    “倪影的罪名不少,你知道柏华吗。”

    她怔住,“知道。”

    “柏华控告她窃取商业机密,诱赌,与会所、赌场有不正当利益合作,这些坐实,十年起步。”陈翎声音低沉,“柏华的真正幕后,是老二。”

    沈桢慌了神,“那”

    他一粒粒系上她外套的纽扣,“老二没有参与犯罪,他是出高价收购了柏华手里的料,吩咐他顺水推舟,接下倪影的任务。”

    她整个人轻松了,“三叔,你要回厅里吗”

    陈翎觉得好笑,沈桢挂着鼻涕,一颤一颤的,鼻头也泛红,像白腻的玉兰花瓣落了一只灵动的粉蝴蝶,“回市政大楼,办件事。”

    他伸手,擦拭她鼻孔,“小邋遢鬼。”

    陈翎要送她回家,沈桢指了指街口自己的车,顾允之这时在驾驶位提醒他,“陈厅,郭教员一小时后下班,明天他出差,您别耽搁了时机。

    “三叔,你忙,我自己没问题。”

    他坐上车,“有事给我打电话。”

    红旗

    驶离后,沈桢转身的一霎,对面泊住的银色宾利闯入她视线。

    她在原地驻足良久,走过去。

    陈渊降下车窗,递出一袋热气腾腾的烤红薯,“路口买的。”

    沈桢一愣,接过纸袋剥开,是溏心的烟薯。

    她咬了一口烤焦的皮,烫得倒抽气,“怎么想起买红薯了”

    “我记得你说,心情苦的时候喜欢吃甜的。”

    “我都忘了。”她蹭掉嘴角的红薯渣,“你母亲判了四年。”

    陈渊抿唇,“我清楚。”

    片刻的缄默,沈桢把红薯塞回纸袋里,“你母亲一直在旁听席找你,你是无法面对她的下场吗”

    “我也恨她。”陈渊顿了顿,“其实我很羡慕老二,他不仅仅是他母亲的筹码,何姨尽到为人母的责任了,我母亲没有。她对待我像培养一具机器,她希望操控我的所有。当年对乔函润下手,陈政固然有罪,她何尝没有参与。”

    沈桢一动不动,凝视他。

    陈渊抬起头,“我并非懦弱护不住自己的女人,我又如何护呢亲自揭发自己父亲和母亲的罪行吗用家破人亡换取我的爱情吗。”

    他胸口剧烈鼓起,战栗着,“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我先是儿子。”

    沈桢倚着车门,无声无息。

    “你的选择没错。”陈渊舔掉唇间的一滴泪,“老二比我强。我没有他的勇气,也不具备他的洒脱。”

    “你也有强过崇州的地方。”她俯身,笑得眉眼弯弯,“恭喜陈董,公司在香港上市了。”

    陈渊蓦地笑出声,“值得恭喜吗。”

    “一切尘埃落定,你也放过自己,释怀恩怨。”

    沈桢要离开,陈渊一把攥住她手腕,眼睛悲怆而落寞,“你怨我吗。”

    “我不怨你。”她摇头,“我怨你,那你又怨谁呢崇州也未必怨你,他甚至不怨江蓉,他一向理智,他报复的也只是陈政。”

    她手缓缓抽出,在陈渊注视下,一点点远去。

    傍晚六点半,陈翎敲门进入郭霭旗的办公室。

    男人从桌后站起,很热情,“陈翎,你大哥无期,你满意吗”

    陈翎察觉他话里有话,看向他。

    他斟了一杯龙井茶,搁在茶几,“上面器重你,陈家现状不会牵连你,可必须顾忌影响。亲大哥被毙,你升迁有阻碍,无期也算合情合法。你基层口碑好,功绩硬,除了你,哪个都难以服众啊。”

    陈翎没碰那杯水,十指交握抵在唇鼻间,“老二私刻公章目的不是贪污企业款,归根究底是家族泼脏内斗,当时陈政选定的继承人是老大,老大在董事局的支持率最高,投票那关轻而易举,陈政打定主意,谁上位由谁背锅。老大提前得知集团内幕,不愿跳下这个陷阱,于是设局让郑智河与肖徽联手,煽动股东投票给老二,老二稀里糊涂继位董事长。”

    郭霭旗点头,“这是肖徽的口供,不过陈渊没有违法,属于商业斗争。”

    “老二继位,大局已定,陈政也默许。富诚公款的漏洞,全部是老二承担,陈政伪造了财务报表,一共25亿的汇款记录,在今年11月份,正好是老二任职期。老二能认下这笔无妄之灾吗”

    郭霭旗长吁气,“的确不能认。”

    “他也伪造了陈政任职期的汇款记录,标注经办人是陈渊,盖上陈政的假印章,然后同陈政谈判,罢免自己的董事长职务,改为陈渊继位,销毁造假的财务报表。”陈翎松了松勒紧的制服扣,“东窗事发后,老大谅解他,为什么判六个月法院上报您,您批准了”

    “你这脾气啊。”郭霭旗哭笑不得,“牛犊子,难怪郑龙那群人怕你,我也怕你。”

    他挪开水杯,面目严肃,“您不批,张院不敢这么定。”

    郭霭旗彻底气乐了,“陈二是你什么人。”

    “侄子。”

    “陈家在何处受审。”

    陈翎意识到什么,没反应。

    郭霭旗又将水杯挪回他手边,“长安区局全是你的人,你是陈二的亲叔叔,即便可以释放,也没法放。你明白外界的揣测能杀死一个人吗”

    他猝然起身,“因为我”

    “对。”郭霭旗正色,“避免有损你清誉。”

    陈翎双手叉腰,面孔阴沉到极点。

    “陈二不是全然无辜,条款中有一项私刻印章罪,上市集团董事长的印章能随便刻吗小小的印章一盖,文件生效了,涉及百亿,千亿的资产,是闹着玩的吗刻了不用也犯罪,何况陈二用了。”

    郭霭旗摁住他肩膀,强迫他坐,“我理解你,长辈嘛,想替他争个清白的底子。但陈翎啊,任何领域遵循一个社会原则,舍小保大,上面是保你啊,不判这半年,你会沾污点。你以为陈二真能释放同僚举报你徇私,陈二后续移交异省侦办,你保证他依然无罪那两省交接不是白折腾了起码判一年,要是两年,你也得认。我翻阅过陈二的案卷,有罪或无罪,在他身上都说通。”

    陈翎胸膛憋着气,无从发泄。

    半晌,他再次起身,“陈家这场风波,我作为陈家一员,同样有失察的过错。我写了一份书面检讨,并且请愿重回边境一线。”

    “陈翎”郭霭旗恼了,“你和谁赌气”

    他决然走向门口,“回归枪林弹雨,戍守省境,是我应有的结果。”

    郭霭旗风风火火跟上,拦住他,“你什么身份,你去一线”

    陈翎摘下肩章,交到郭霭旗手中,“都是血肉之躯,爹生娘养,保一方太平安宁,我有何不同”

    “你”他平复下情绪,“你先消消气,行吗”

    郭霭旗试图重新扣回肩章,被陈翎拂开手,“老师,我不是置气,一线需要主心骨。我没有妻儿,父母亡故无牵无挂,陈家出事,我也姓陈,我在一日,你们平息舆论不为难吗我自愿降为副厅,坐镇边境。”

    “陈翎”郭霭旗鼻子酸胀,捂住眼皮,“陈家的罪孽与你无关,我不忍心啊。”

    陈翎立正敬礼,没再多言,走出办公室。,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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