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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东铮扫了母子四个一眼, 拿起粉笔,回身在黑板上写下四字。
掩耳盗铃
一手正楷,横平竖直, 笔画简爽, 如楷树之枝干。
“上课之前, 想必有部分同学已经预习了这个故事, 有没有同学上来, 跟大家讲讲故事的内容”
秧宝小脸一亮, 这个故事她听过呀, 手一抬,奶声奶气的声音响彻教室“爸爸,我会讲。”
颜懿洋小声提醒道“要叫老师。”
“哦, ”秧宝立马改口,“老师, 我会讲。”
颜懿洋又道“要喊报告。”
秧宝“报告老师, 我会讲。”
老二听得好玩, 哈哈乐道“报告老师,我、我会讲”
教室四十多个小朋友,刷的一下全看了过来。
颜东铮淡淡地扫眼沐卉没事带孩子过来, 扰乱课堂秩序,目光转到秧宝,嘴角已微微翘起个弧度“那就请秧宝小朋友坐在原位,给大家讲一讲。”
颜懿洋双手一拍“啪啪”
其他同学跟着附和,瞬间掌声雷鸣。
秧宝小脸通红, 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裤腿, 好一会儿, 颤微微的声音才响起“春、春秋的时候, 有一个大官打倒了一个姓范的人。范家乱糟糟的,小偷就想趁乱去他家偷些东西换钱买好吃的。”
呼了口气,秧宝声音轻快道“范家院子里有一个好大好美的钟,小偷想抱走,可是钟太大了,抱不动,他就想呀,我打烂好了,一块一块的拿。钟一砸就响,他拿棉花塞住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好聪明啊,这样大家都跟他一样听不到了。哈哈他好笨哦,结果、结果被抓了哈哈”
老二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见妹妹笑,自己也跟着笑,接着沐卉、颜懿洋,旁边的小朋友,慢慢的整个教室都是笑声。
“对呀,他好笨,”有学生哈哈笑道,“他自己把耳朵捂住,又没有捂别人的,别人肯定听到了,不抓他抓谁”
颜东铮轻咳一声,拿教棍敲敲讲桌“好了,大家静一静。首先我要表扬秧宝小朋友,很勇敢故事讲的还算流利,值得表扬。但是,我要纠正几点。故事发生在春秋的时候,说的是晋国贵族智伯灭掉了范氏”
故事过一遍,颜东铮说朝代歌,提春秋,讲何谓贵族,智伯是何许人也,范氏在当时的又是怎样一个存在,两方为什么打起来。
接着说钟。
青铜钟。
它在当时的价值。
范氏为什么要在院里吊一口大钟
然后才说这个故事要告诉我们什么。
最后纠正一下,那个时期没有棉花,秧宝故事里的棉花塞耳是不对的,小偷用的布。
随之又说依当时的生产力,市场上流行的布有哪几种。
一节课下来,所有的小朋友都对春秋的生产力,物价,贵族的生活有了个基本的了解。
杨校长站在窗外听得入神,直到下课铃声响起,颜东铮说了声“放学”,小朋友们拎着书包,撒丫子跑出来,他才从故事的余韵中回过神来,隔窗冲颜东铮点了下头,背着手、哼着歌,满意地走了。
颜东铮等学生走完,慢慢地踱到教室后面,双手于身后,看着乖乖坐着没动的娘四个“说吧,闯什么祸了”
沐卉跟秧宝神同步地抓抓脸,冲颜东铮嘿嘿笑了声,摇头道“爸爸我乖乖哒。”
“没闯祸。”
颜东铮才不信呢,沐卉、秧宝、老二就不是爱学习的,没闯祸方才能这么乖
老老实实地坐着待了四十多分钟。
“懿洋你说。”
颜懿洋顶着妈妈、妹妹的目光,笑笑“妈妈为我和老二跟张兰干了一架”经过一说,颜懿洋又道,“两耳光,我不觉得妈妈打错了。只是现在她磕掉了两颗门牙,要死要活的。你知道的,世人大多同情弱者,接下来的舆论可能对妈妈不利。”
“无碍,俞言博不会任事情闹大。”颜东铮把书本、教案递给老大,伸手抱起秧宝,交待道,“帮我送去办公室,位置靠窗第二个。”
颜懿洋应了声,拿着东西去办公室。
沐卉一听他说没事,立马满血复活,其实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是就像老大说的,万一张兰要死要活的闹起来,家里肯定要出点血,这不是给家里添麻烦吗“颜老师,你方才的故事真是讲得太好了,我听得都快睡着了,一闭眼脑子里都是你描述的春秋美食”大块的肉呀,一口咬下汁水横流,光是想一想,就馋得不行
“呵”颜东铮看着她冷笑一声,“睡着了”
沐卉一秒钟人间清醒“不,不是,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我本来都快睡着了,结果你讲的太生动了,我一闭眼脑子里都是你描述的吃食咦,这么说她像也不对颜同志,你相信我,我真的没睡”
颜东铮懒得理她,抱着秧宝就走。
老二连忙跟上。
沐卉站在原地,弱弱道“真没睡。”人生第一次,她听课这么认真,咋就不相信她呢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拐了个弯,去了趟连队医院。
沐卉头上的纱布该换药了。
她恢复的很好,纱布一揭,伤口已经愈合结痂。
护士戴着手套轻轻地按了按,虽还没有些红肿,却没有血水流出“可以拆线了。”
沐卉巴不得早点拆线呢“拆吧。护士,今晚我能洗头吗”
“最好不要。”
“那要多久才能洗我头上都臭了。”
秧宝凑过去闻了下,忙拿手对着小鼻子扇了扇“妈妈,爸爸给我摘了好多花,回家你挑几支香香的戴头上吧。”
沐卉白了闺女一眼“那更难闻了,臭香臭香的。”
秧宝挠挠脸,继续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像我一样,把头发剪得短短的”
“不要,我好容易留一回长发,有个女人样。”
秧宝冲她摊摊手,表示那就没办法了。
护士哈哈笑道“再忍几天。”
沐卉叹气,心情低落。
几人到家,连长已经走了,隔壁静悄悄的,铁将军把门,张兰母子不知去哪了
丰饮香夫妻还没有下工回来。
树荫下的老母鸡突然咯咯叫了起来。
老二一溜烟跑过去,扒开母鸡,捡了个白白的鸡蛋“蛋、蛋。”
“咦,还真下蛋了”沐卉惊奇地走过去,拿在手里看了看,热热的,好新鲜啊,“走,冲鸡蛋茶喝。”
暖瓶里有中午起的热水,鸡蛋磕进碗里放入盐巴、点上几滴茶油和一点白酒,打散,冲入开水,半碗鸡蛋茶就好了。
老大和他爸一样,有点小洁癖,沐卉先问颜东铮“颜同志,要不要来一口。”
放了白酒,还是有点腥。
颜东铮摇头。
懿洋抿了口,喂妹妹。
老二急得围着两人直打转。
秧宝大大喝了口,鼓着腮帮子,看着她二哥眼里都是笑。
老二扒着碗,一个长吸,把鸡蛋水全吞了,碗往妈妈手里一塞,得意地背过身,屁股冲着秧宝和他大哥一撅,摆着小身子晃了晃。
那样子,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颜懿洋抬腿轻轻踹了他一脚。
老二踉跄着往前奔了几步,回头冲他大哥呲了下牙,跟颜东铮告状道“哥,坏,打”说罢,还撅着屁股给他看裤子上的脚印子。
一家人谁也没理他,齐齐看向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一团钞票。
沐卉弯腰捡起,数了数,给颜东铮看“五张崭新的大团结。”
“竟革,”颜东铮冲儿子招招手,“来,告诉爸爸,这钱哪来的”
老二哪知道。
颜懿洋想了下“他午睡起来就有了。”
当时,秧宝还问老二兜里装了什么鼓鼓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猜测是喃永给的。
沐卉把钱递给颜东铮“明天你带秧宝做完针灸去趟她家,把钱给人家。太多了”
颜东铮点点头,接过收好,拿上扁担砍刀朝外走道“我去西南坡砍些柴,顺便找连长问一下张兰的情况。”
不管因为什么沐卉都打了张兰两耳光,作为丈夫,赔钱也好,道歉也罢,都该有他出面处理。
“爸爸,等等,”颜懿洋拎起两个空酒瓶,拉上老二,“玉波说,母鸡喜欢吃虫子,我和老二去西南坡捉些。”
父子仨结伴走了。
秧宝也想去,只是,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脚脚,没吭声。
沐卉提起暖瓶倒了点水进鸡蛋碗里,涮涮一口饮尽,舀水把碗洗干净,抓米下锅道“秧宝帮妈妈烧锅吧”
秧宝小脸一亮“好。”
沐卉把她抱坐在灶后的小凳子上,帮她引燃,抱了劈好的干柴放在她手边。
司务长给的老南瓜,切一块,跟米一起熬粥。
喃永拿的腊肉,中午没有吃完,还有巴掌大一块,切片跟青椒一起炒。
再拍个黄瓜,炒个小白菜。
做好,沐卉骑车带秧宝去食堂买了十个黑面馒头。回来经过小卖铺,她进去挑了一大四小五个盘子,十个粗瓷大碗。
这样再有客就不用找丰饮香借了。
颜东铮在西南坡没有找到连长,听人说,连长找后勤借卡车带张兰和两个孩子去镇医院看牙去了。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
颜东铮带着两个儿子往山上走了走,到了荒地边缘,拿砍刀砍杂木。
他做事细致,砍下的杂木截好、捋顺,人家哗哗砍了一堆,他一担柴还没弄好。
颜懿洋带着老二,在砍伐过的树坑里捉虫子、白蚁,遇到干木耳和认识的野菜也摘,兜在脱下的小褂里。
沐卉眼见饭菜都凉了还不见爷仨回来。
骑上自行车,载着秧宝去迎。
直迎到山脚,才看到三人从山上蹒跚下来。
“一担柴,咋弄这么久”沐卉支好车,接过老大手里的小褂看了眼,几乎全是干木耳、野蘑菇。
颜懿洋将装满虫子堵住口的两个酒瓶放进车篮,小心地从兜里掏出三枚鸟蛋给秧宝“爸爸不善砍柴。”
说罢,扶着自行车,帮颜东铮把两捆柴分别绑在自行车后座两侧。
沐卉将老二抱在车座上坐好,推起自行车道“颜同志,回头得好好谢谢连长,要不是他让你去学校教书,就凭你这干活的能力,咱家得跟着你喝西北风。”
颜东铮揉揉肩,笑道“家里还剩多少马肉”
沐卉立马护食地咳了声,一本正经道“礼轻情意重,心意到了就成,马肉就算了,咱家俩伤员正需要那点肉补补身子呢,连长那里,我看就送些香蕉、菠萝、点心吧。”
颜东铮忍着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行,听你的。”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沐卉却不由反省了下自己“会不会太少了再加瓶罐头,一包红糖吧。连长来来回回地的为咱家的事也没少辛苦。为找竟革,光鸡就填进去两只。我这从医院回来几天了,在外从没听嫂子抱怨过一句。”
颜东铮弯腰抱起累得走不动的老大“咱家你做主。”
张兰的牙,修是没法修了,沪市来的医生看后,给出了建议,戴假牙。
年纪轻轻的戴假牙,张兰要崩溃了。
而且假牙,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好,小镇没这技术,得去市里。
“我要办病退”
知青近来办病退回城的不少,可那都是什么情况,不是得了传染病,就是摔折了胳膊腿,不得不回城医治。
哪有缺个牙办病退的,没这先例,连长不同意。
“你不同意,行,我就住在这里不出院了。医药费、住院费,还有吃的、用的、营养品,沐卉得给我出。”
“她敢不给,我就去派出所告她殴打军嫂。”
连长脸一黑“张兰你是不是讹人讹上瘾了你的牙是人家沐卉打掉的吗脸上的两巴掌怎么来的要我提醒你吗好好的,你不咒人家的儿子过劳死,沐卉能往你脸上招呼”
“颜竟革拿个鞭子在院子里甩得啪啪响,我还不能说了是吧颜懿洋,他有教养吗跟我一个长辈顶嘴。我那是咒他吗,我就是提个建议,让他别整天鬼心眼一堆。”
“胡搅蛮缠”连长气得给她一个评语,接着又道,“你再这样,我给俞言博打电话了。”
“你打、你打我巴不得他回来呢,让他看看,他离开后,农场还有谁把他放在眼里,个个都想往他老婆头上踩一脚、抽一巴掌,他要是男人就给我还回去做不到这个兵我看还是别当了孬种”
连长点着她,气得一扭身出了病房,再待会儿,他怕是要开骂。
“娘的,这都是什么事呀”连长疾步到了院里,掏出烟点燃,深深吸了口。
陆湘打饭回来,路过小花园,看着前面闷头吸烟的男人,惊讶道“韩连长你怎么来了谁住院了”
狂犬病疫苗拿回来的那天,陆湘和爷爷随车去农场,并在连部医院守了俞景现一夜。当时让食堂给她和爷爷弄饭,安排医院加床给他们休息的就是连长。
“小陆医生,”连长掐灭烟,迎上前道,“我听颜东铮说你爷爷受伤住院了,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韩连长,你怎么来了”
“一位职工牙掉了,我带她过来看看。”
“哦。”一个牙,不是什么大问题,陆湘没太在意,“韩连长你吃饭了吗我打的多,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不用了,一起来的还有俩孩子,我这就去食堂看看,小陆医生你赶紧吃饭去吧,晚点我再去看望陆医生。”
“行。”
陆湘抱着饭盒进病房,她爷爷跟同病房的苏团长一家三口,以及俞言博已经吃上了。
“湘湘,”苏团长的爱人云依瑶,热情地招呼道,“快过来,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小炒肉。”
陆湘看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小炒肉,欢呼一声“云姐姐,你真好我早就馋肉了,偏偏来时没带一两肉票,刚来也没发工资票证。”
陆铭瞪她一眼,笑着跟苏团长夫妻道“这丫头都被我惯坏了。”
云依瑶笑道“湘湘才多大呀,正是爱吃爱玩的时候,能坚持十几年如一日地跟您学针灸,光凭这份毅力就盛过了大多数人,陆老,您别太苛刻。”
“哈哈她也就这一点可取。”
“爷爷”陆湘不依地跺了跺脚,打开自己买回来的饭菜一一摆上,招呼大家一起吃。
陆铭笑笑,不说她了,只关切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哦,方才在小花院遇到农场的韩连长,说了会儿话。他说,等会儿过来看你。”
“谁病了吗”
“说是陪人过来看牙。”
俞言博听得一愣“小陆医生说的韩连长,可是上坎坝农场的韩红军”
陆湘诧异道“俞副营认识”
云依瑶笑道“俞副营在建设兵团工作过几年。74年之后,云省建设兵团就改成上坎坝农场了吧”后一句,云依瑶问的是丈夫。
俞言博不是丈夫的直接下属,今天之前,云依瑶也只知道军中有这么一个人。
中午接到俞言博的打电话,说实话,云依瑶挺惊讶的。
不过,她很庆幸接完电话就和儿子一起劝动丈夫来了。
陆家祖孙一手针灸拔毒真是厉害一遍针施完,丈夫鼾声如雷,很是踏实地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都好了不少。
苏团长朝妻子点点头。
用完饭,几人刚说了会句话,韩连长拎着水果、点心来了。
看到俞言博,韩连长一愣“老俞,你没回部队”
“回了,下午又过来了。”俞言博起身帮忙倒了杯水给他,“方才听小陆医生说你来陪人看牙,谁呀,弟妹吗”
“嘿,你媳妇”
“兰兰”俞言博霍然一惊,“她牙咋了,我上午回去不还好好的吗”
韩连长说完那句你媳妇其实就后悔了,家丑不可外扬,何况,里面那张床上坐着的男人,一看那气势就不简单“不小心磕到了。”
把东西交给陆湘,韩连长跟陆铭说了几句,就和俞言博出了病房,拉着他去小花园。
这事吧,得说清楚,免得老俞被他那脑子不清楚的媳妇一蹿托,真把沐卉告了,或是跑去农场找颜东铮的麻烦。
云依瑶想了下,问丈夫“我拎几样东西去看看”
苏团长扫眼吃完饭就闷头看书的儿子“让子瑜陪你去。”
“行。”
云依瑶拎着盒贵妃酥,一包蜜三角,两瓶肉罐头,夺下儿子手里的书,拉着他出门,去护士站问人住在哪间病房。
苏子瑜无奈地轻叹口气“明明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你非要我陪着,从效益学上来说,妈妈,你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吗”
云依瑶抽了下嘴角,分了两瓶罐头给他拿“你妈我笨得很,没学过什么效益学。我只知道你再天天拿着书本看,早晚非近视不可。”
“我有定时做眼保健操,妈妈,你的假设不成立。”
云依瑶聪明地闭上了嘴。
苏子瑜扫了眼手里的罐头“湘湘姐喜欢吃肉。”
云依瑶倒底没忍住,怼了句“是人都喜欢吃肉。”
“妈妈,你这话不对,建国初期,我国有僧侣”
“停停苏子瑜你给我打住啊,你妈我就是一凡人,虽然生了你这么个小大似的儿子,挺省心的,可我真不想天天听你一口一个分析报告。”
苏子瑜乖乖地不吭声了。
到了地方,云依瑶抬手按住自己的嘴角往上推了推,尽量让自己露出一抹和善的笑,这才敲了敲门。
门敞开着,里面几张床,多少人一目了解。
云依瑶看了圈,目光落在一位带着白口罩的年轻妇人身上“请问,你是俞言博的爱人张兰吧”
张兰打量着眼前的母子,女人虽不是多美,却气质出众,一言一行都透着大气优雅。男孩七八岁,眉眼精致,看人的目光不躲不闪,沉着冷静。
“你们是”张兰下意识地摸了下脸上的口罩,万分庆幸方才让儿子带着女儿去医药房买了,不然一脸青肿,又缺了两颗门牙,这会儿哪还有脸见人
“你好,”云依瑶接过儿子手里的罐头,和点心一起放在床头柜上,笑着自我介绍道,“我爱人跟俞副营是同事。方才见到你们农场的韩连长,听他说你在这儿住院,过来看看。怎么样,你还好吗”
“哦,你坐、你坐。景现、舒雅快给小哥哥、阿姨洗水果吃。”
“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张兰连连摆手道,“一点水果不值当什么,你别客气。”
俞景现看苏子瑜,白衬衣,军绿色的背带裤,腕上戴着只有大城市用华侨票才能买到的儿童电子手表,脚上穿的是小皮鞋。
几乎不用思索,俞景现便从一堆刚拎回来的水果里拿了两个苹果去洗。
本地不产苹果,这两个苹果还是方才妈妈让他去运输公司找人买的,很大很甜,不要票,一个差不多就要一块。
平常妈妈可舍不得买一个来吃。
“坐呀”张兰招呼母子俩。
云依瑶笑笑,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关切道“我看你额头有伤,不要紧吧”
张兰抬手摸了下,高高地鼓着个包,一碰钻心的疼,心里又把沐卉咒骂了遍。
面上却甚是凄楚地道“没、没事。”
声音都哽咽了。
云依瑶看自己一下子把人招惹哭了,很是无措道“唉,你别哭啊。”
“我、我就是心里委屈。”张兰好似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口罩往下一拉,指了指自己红肿的脸,外翻的唇,随之又飞速把口罩拉上,哭道,“你看见了吧,这都是让人打的。”
云依瑶大惊“谁、谁这么张狂啊军属他们都敢打”
苏子瑜伸手扯了下妈妈的衣袖。
云依瑶话语一顿“你们韩连长怎么说”
“韩连长说我骂他们孩子活该大姐,你跟我评评理,中午我不舒服,头疼得厉害,饭都没吃就想躺在床上睡会儿,邻居家六七岁的孩子,皮得跟个猴似的,甩着长鞭啪啪在院里没一刻消停。我哪还躺得住,这不就出门让他出去玩会儿,结果他哥不愿意了,说我看不起他弟、歧视他弟。”
“我哪有他弟得了狂犬病,病发时逮着我家景现就抓,你看,景现脸上这些结疤的道道都是他抓的。当时我吓得呀,要死的心都有了,这要传染了怎么办,可是会死人的你说老俞也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就硬撑着一夜夜的陪孩子煎熬。”
“我要是真看不起他,能不找他们家算帐,可这些日子,我吭过一声没有。还是昨天听说他们请客庆祝孩子渡过了危险期,才上门,问,能不能给你们景现一个说法。”
“就这,说我讹他”
“这口气一直憋在我心口,压得我喘不过气,结果他哥一个孩子还这样怼我,这要不是大人教的,他能这样说。我一个没忍住,就回怼了句,说小小年纪,别操太多心,当心过劳死。他妈说我咒孩子,上来给了我两耳光,就这还不解恨,扯着我的头发将我往地上惯,砸得我一嘴血,门牙掉了两颗呜,欺人太甚要不是两个孩子还小,我都想一根绳吊死在他家门口”
俞舒雅哇一声哭着抱住她的胳膊,嚎啕道“你别死,妈妈,你别死,我要妈妈妈妈”
俞景现跟着红了眼眶,哽咽着跟云依瑶道“阿姨,你明天见了我爸爸能不能跟他说一声,让他回来一趟,呜我和妈妈、妹妹快被人欺负死了”
云依瑶听得义愤填膺,张嘴道“太过份了,还有没有王法,小小一个农场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妈妈”苏子瑜忙一拉母亲,扭头跟俞景现道,“你爸也在医院,方才你们农场的韩连长找他,两人应该在哪儿说话。放心吧,没人能无缘无故欺负了军属还能全身而退。”
“张阿姨,你身上有伤,情绪别太激动,用温水洗洗脸,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和妈妈再来看你们。要是做假牙,回头让我妈妈帮你们联系市里的牙科专家。”
“对对,我认识好几位牙科方面的专家,春城做不了,咱就去京市”
“妈妈,我困了”
云依瑶知道自己又被儿子嫌弃了。
呜,她这个妈太难了
一出病房,云依瑶倒底还是没忍住“儿呀,你不觉得张兰母子被人欺负的好惨”
“妈妈,请回忆一下,中午俞副营给你打电话时都说了什么”
“说镇医院来了批医学专家,其中有一位姓陆的老中医针灸拔毒国内无人能及。”
“他还提了俩人,”苏子瑜提醒道,“一个用来证明陆爷爷的医德,一个用来证明陆爷爷的医术。这俩人你还记得吗”
“颜竟革、秧宝。”
“嗯,他们是兄妹。”来前,爸爸跟农场的营长打过一通电话,确认俞言博所言不假,同时也知道,俞、颜两家是邻居,“张阿姨嘴中欺负她们的就是颜竟革的哥哥和妈妈。”
“陆爷爷和湘湘姐都跟颜竟革和他家人接触过,妈妈若是还有什么不解,等会儿,你可以问问湘湘姐。”
“我怎么觉得你话里话外都在偏帮颜竟革他家人呢”云依瑶看着儿子狐疑道。
“我相信自己的眼晴,我的眼睛告诉我,陆爷爷、湘湘姐和韩连长的人品,同爸爸一样可靠。”
“臭小子,就会拍你爸的马屁。”
苏子瑜“”
与之同时,花园出来,结伴去国营饭店的韩连长跟俞言博已经喝上了。
酒精上头,韩连长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你明天赶紧把他们娘仨带去部队吧,这一天天的跟唱大戏似的,折腾得还让不让我干活了。还有,给你句忠告,能把孩子跟张兰隔开,就尽量隔开。言传身教,再让她这么带下去两个孩子可就毁了。”
这话,俞言博可不爱听“老韩,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呀”
“张兰固然说话做事随心所欲了点,可她沐卉也不能下手啊扬手就是两耳光,这是什么性质张兰那么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能受得了再说她又不是包子,能不还手。”
“沐卉躲就躲了,眼见人往门槛上磕,她离这么近就不会伸手拉一把。两人可是好朋友,张兰待她跟亲姐妹一样,买个雪花膏都想着她,你说她这心思得有多恶毒啊,两颗门牙对一位爱美的女性有多重要,她会不知道吗抱臂旁观,真够有她的”
韩连长愣愣地看着他,好似第一天才认识“你的意思是,你老婆可以咒人家孩子去死,人家不能甩你老婆耳光”
“张兰那是一句气话,你数数这几天她都经历了什么。得狂犬病的颜竟革把我家景现抓伤了,这么多天,颜东铮两口子去医院看过一回孩子吗说过一句赔偿吗他们不吱声,张兰问一句怎么了”
“你们上纲上线的,好像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似的。我压着她的头,让她认了,这口气堵着,她对着孩子发句牢骚怎么了沐卉上来就打”俞言博这会儿也是喝高了,所有的伪装剥离,那股积压在心里的火瞬间爆发,说到最后都拍起了桌子。
连长趴在桌上,满脸通红地指着他道“你这话,不是一个副营能说出来的。作为一名优秀的军官,做事咱得看全局。你光说你家的委屈了,我问你,孩子打架,赖一个吗竟革把你儿子抓伤后,颜东铮第一时间有没有让人联系各方申调疫苗他守着竟革走不开,托食堂帮忙熬的鸡汤,有没有让护士长给你家送去”
“你媳妇张口要五百,他打壳了吗结果我一去你媳妇立马又改了口,要什么一套房,沪市徐汇区的一套公寓房。贪太贪了嗝,贪得无厌”
“姓韩的你说谁呢”
韩连长醉眼迷蒙地指着他“你、就是你、还有唔,你全家。”
他张嘴想吐,脑子里又觉得自己没喝多少,怎么就醉了呢,不应该啊遂指着俞言博叫道“我就喝了两杯,抠门的家伙,买的肯定是假酒”
“你才假呢,你全家都假”
“你骂人。”
“老子就骂了”
“找打”
“来啊,怕你是龟孙子”
他都愿意当孙子,不打好像有点吃亏。韩连长脑子里胡乱想着,人扶着桌子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探身拽住俞言博的衣领命令道“别动”
说罢,一拳打了过去。
“你敢打老子”俞言博不干了,抬手回了过去。
你来我往,桌子都掀了,盘碟、酒瓶哗拉啦摔了一地。
俞言博还有几分理智,知道不能受伤、闹出人命,扯着韩连长避开碎片往一边滚。
服务员、厨师从后面赶过来,好容易将人拉开,韩连长倒在地上已经呼呼睡着了。
俞言博抓起酒瓶将剩下的酒往头上一浇,瞬间清醒。
服务员问要不要帮他报警。
他摆摆手,说两人是朋友,喝醉了,起了几句口角,不要紧。
赔了碗碟钱,又给服务员、厨师叮嘱道,希望这事别传出去,他朋友好面儿,明天酒醒知道跟他在饭店干了一架,该觉得没脸、不好意思出门了。
他一身军装,说得又一脸真诚,大家十分相信,忙连连应道“你放心,我们保证守口如瓶。”
俞言博道了声谢,搀着韩连长去招待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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