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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新闻越短,事情越大。
朱标现在也差不多,话很短,信息量很大,事情也很大。
他的学生们都睡不着,全涌进了常升和常茂的房间,问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常茂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看我像知道的样子吗”
常升指着他哥的鼻子“你看我哥,我俩像知道的样子吗”
有人羡慕“常葳要嫁给老师,你们以后的日子可真就好过了。”
常茂道“难道不是更难过了”
常升点头“我认为会更难过。”
同窗疑惑。
常茂常升两兄弟欲哭无泪道“和老师当亲戚,老师肯定会嫌弃我们废物,让我们回校重新学习。我们俩毕业本来就是低空飞过。”
同窗不嫉妒了。
他们发现,这件事极有可能。就算老师不在意,鄂国公常遇春和常葳也不会放任常茂和常升再得过且过。
本来有常葳继承鄂国公的事业,鄂国公对常茂和常升并没有多大要求。现在这两人的轻松小日子到头了。
常升道“我还以为你们会问,我大姐被人说得这么难听,我们俩心里的看法呢。”
同窗们面面相觑。
耿天璧无语道“除了想弄死传谣言的人,还能有什么看法”
周骥抱着手臂道“如果你说的有那些谣言,你大姐还能不能当太子妃常葳当将军的时候,我们都预料到了会有这件事了。无论她当不当太子妃,女将军这条路在王朝建立后,一定会有无数小人给她泼脏水。老师曾经教导过我们。”
常升挠头装憨憨。
耿天璧笑道“常葳也是我们认可的同窗。再说,她被人污蔑是因为为天下百姓做了好事。如果我们不帮她,我们枉读了这么多年书。你用这个试探我们,是在侮辱我们吗”
常升不敢挠头装憨憨了,立刻拱手道歉。
常茂真憨憨挠头“啊,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周骥白了常茂一眼,道“你听不懂就算了。”
常茂怒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吵什么”朱标提着灯进船舱查房。
房内立刻鸦雀无声。
朱标扫视了一眼自己挤作一团的学生们,想起了这群家伙刚上学的时候。
当初朱标收学生时,因年龄限制和朱标自己岁数太小很难服众,所以只收了不到四十人。
常葳和几个败“王”之子,是朱标特招的学生,在官学的学生心中,只能算半个官学首届毕业生。
这三十多人,与朱标最为亲近。朱标看着他们长大。
咳,他们也看着朱夫子长大。
所以朱标不赞同的眼神,在他们这里杀伤力特别大。
“老师,我们只是、只是”最牙尖嘴利的周骥都卡了壳。
“我知道你们好奇。有什么白天再说,晚上不要乱晃。”朱标道,“常葳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日起,她会与你们切磋。她躺了这么久,想早点找回状态。”
“啊大姐都要当太子妃了,还揍我们啊”常茂大惊失色。
朱标“都是常叔叔的孩子,你争气一点。”
常茂抱头蹲下,苦恼道“我也想啊,但我打不过啊。完蛋,我最近荒废武艺,大姐会揍死我。”
常升干笑“倒不至于死。”
朱标见常家兄弟担忧的模样,欲言又止。
罢了,长姐的支配,据说是挺可怕。
朱标把学生们赶回去睡觉。第二天,常葳与朱标汇合,一同进京。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有的人天赋异禀,伤口好得特别快。
常遇春给朱元璋当先锋时,经常一身伤和没事人似的,下场仗继续打。常葳继承了常遇春的力气,也继承了常遇春异于常人的体质。只躺了半个多月,她的伤就好得七七八八,骨裂的地方按压着已经不疼了。
躺了这么久,常葳早就手痒。和同窗汇合,她当然要和他们比一比。
曾经在北京的时候,因为她消极对待,一直没取得特别好的成绩,也就是个勉勉强强前五而已。这次,她一定要好好找回场子。
看常葳如此积极地揍同窗,同窗们都很好奇,常葳知不知道流言的事。
朱标的三个哥哥也挺好奇。
朱标道“我本来想瞒着,但娘说别瞒着,她迟早要面对,不如早点做好心理准备,让我相信常葳。”
朱标想起娘亲的话,心中叹了口气。
和娘交谈之后,他才知道爹能让娘亲出宫继续当“秀英夫人”,是他和爹说的那一番“优秀者配优秀者”的话触动了爹。
爹毕竟是个封建大老粗。当皇帝前没条件,娘就跟着爹到处跑,给爹搞后勤;当了皇帝后,娘也当了皇后,自然没机会出门,只在京中管些女子科学院的事。虽然有事做,但“秀英夫人”的老本行是荒废了。
朱标以“我很优秀,我和常葳相互成就”为名,说以后也会支持常葳在外屯田。他爹就脑袋一拍,寻思着让他娘也继续干“秀英夫人”的事业。
朱标听了他娘的话,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影响“洪武大帝”。
言传身教
朱标把自己脑袋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甩掉。
三个哥哥看着朱标突然发呆,突然使劲甩脑袋,都很无奈。
怎么标儿都快弱冠了,还保持着这个坏习惯
“有什么烦恼就和我们说。我们三人都在这,就算一个人解决不了,三人一起还解决不了吗”李文忠道,“对吧,阿英,文正”
朱文正拍着胸脯道“说吧标儿,让你哥我揍谁”
不苟言笑的陈英只有在面对这些兄弟时表情特别多。他扶额道“文正,标儿烦恼的事,恐怕和揍人没关系。”
朱文正立刻道“揍人的事叫我,动脑子的事别叫我”
李文忠骂道“你就是这么当哥”
陈英也给了李文忠一个鄙视的眼神。
朱标赶紧阻拦又要打起来的三个哥哥,转移话题道“我只是想着回京后将面临的麻烦事,心情有点不好。”
三个哥哥沉默。
自家好标儿好不容易找了个顺眼的媳妇,这还没公布,媳妇先被人泼污水。这论谁,谁心情会好对男人而言,最侮辱的事就是辱父母辱妻儿之仇。
“就算要动脑子,有让我做的事,就告诉我。”朱文正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拍响了胸脯。
李文忠和陈英的心中居然涌出了一股感动之情。
他们这是被朱文正刺激得脑子出问题了吗
朱标哭笑不得“好,我记住了,你别想跑。”
朱文正当即想退缩,但还是“勇敢”地撑住了。
朱标道“我想自己走走,别跟着。”
说完他离开了哥哥们的保护,下船晃悠。
现在船正靠在港口处补给淡水。
李文忠先看看朱文正,又看看满脸担忧的陈英,然后推了陈英一下“跟上。”
陈英犹豫“标儿不让我们跟你们呢就我”
朱文正抱着双臂道“虽然我俩才和他有血缘关系,但只有你陪着他的时间最多,你比我们都更了解标儿。再说了,长大后你离开他的时间也最长,标儿就算说想自己静一静,也会愿意和你聊天。”
陈英“”惊讶
李文忠煽风点火“文正,阿英这个眼神一定在惊讶,你居然有脑子。”
朱文正一点不生气,还理直气壮“我一直有脑子,只是懒得用”
李文忠和陈英同时沉默。
兄弟,其实你可以不需要用这么自豪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李文忠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又推了陈英一下“快点去,难得你真的要留标儿一个人烦恼吗”
陈英抿了一下嘴,小跑着跟上朱标。
看陈英离开后,朱文正这才露出不满的神情。
李文忠把着朱文正的肩膀笑道“你该不会是嫉妒阿英和标儿吧”
朱文正冷哼了一声“他只是占了年龄的便宜。”
毕竟他比标儿大十九岁。这个年龄,放在平常人家中,都差辈分了。
李文忠戏谑道“我觉得这个年龄无关。”就朱文正这个性格,阿英比他成熟多了。
朱文正瞥了李文忠一眼“我觉得你在骂我。”
李文忠立刻直起身体摊手“别胡说,我没有。”实话实说怎么能叫骂人呢
朱文正再次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李文忠也沉默了半晌,才道“他们明面上是骂常葳,实际上是骂义母,你知道吧”
“呵。”朱文正冷笑了一声,手摸了一下腰间挎着的长刀,刀鞘晃悠,发出“哐当”的声音。
两人继续沉默,只将视线投向朱标和陈英离开的方向。
朱标走得不快,陈英很快就追上了朱标。
朱标扭头“说了让你别来。”
朱标嘴上说得硬气,脚步立刻放缓。
陈英笑了笑,将手中暖炉塞给朱标。
现在已经是初冬,朱标向来养生,早已经穿得毛茸茸。
毛茸茸的朱标抱住暖炉,疑惑道“英哥,你从哪找的暖炉”
陈英道“从船舱里拿的,刚忘记给你了。”
朱标哭笑不得“这还能忘记”
朱标抱紧了暖炉,垂着头道“英哥,我有点害怕。”
陈英帮朱标把大氅拢紧了些,没说话,静静听朱标倾诉。
“我要是还只是当个大臣,只管着一省一地,一方百姓,我还能撑得住。整个大明,我真的可以吗”朱标垂头丧气,“爹当了皇帝,别人还敢继续指桑骂槐给爹泼污水这次两广大案,多少老兄弟背叛了他”
“我将来也会继续遇到家人被泼污水,也会遇到认识的、看重的人背叛。”
“比如我那些学生们,将来肯定不可能各个都秉承本心,经得住诱惑”
朱标垂着脑袋,絮絮叨叨,满口抱怨,嘴里全是消极退缩之语。
陈英护着低着头不看路的朱标,免得他摔跟头,安静地听朱标发泄消极情绪。
他没有劝解。
因为他知道,标儿从小就喜欢凡事往消极的想,但嘴上说说后,行动比谁都积极,精神比谁都坚韧。
当初标儿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担心家里太穷会“易子而食”,举着小胖爪子颤颤悠悠要把家里变成第一豪商可怜他第一豪商的头衔因为“朱大帅”拖后腿,一直没拿到。
现在“陈家”变成了皇商,第一豪商便没意义了。这是标儿心中永远的遗憾。
“英哥我这么为难,为什么你还在发笑有什么好笑”朱标抱着暖炉,气得炸毛。
陈英虚握着右手,放在嘴前遮住笑容“没有没有,没什么好笑。”
朱标气鼓鼓“那你为什么笑”
陈英忍着笑道“我想起你还这么大一点的时候”
陈英比划了一下“嘴里也老是说,累了,毁灭吧,谁爱干谁干,我不干了。”
朱标僵住。
“有吗没有”朱标撇过脸。
陈英道“再多抱怨几句吧,我一直都在听。你想做什么也告诉我,我帮你做。”
“哦。”朱标小声嘀咕,陈英听不清他嘀咕的话。
就算听不清,陈英也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让朱标尽情倒情绪垃圾。
朱标絮絮叨叨了半个时辰,待船已经补给完毕后,正好抱怨完。
朱标一脸神清气爽,精神疲惫一扫而空“我抱怨什么呢再苦有常葳心里苦吗常葳都还没抱怨”
陈英道“她可能想抱怨,但找不到可以抱怨的人,怕别人担心。”
朱标犹豫“英哥的意思是,我应该去安慰安慰常葳”
陈英哭笑不得“这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你对我们都很贴心,怎么轮到自己的妻子,就变得这么笨拙。”
朱标为自己挽尊“还不是妻子,好吧,我的错。”
陈英拍了拍朱标的肩膀,道“快去”
朱标把暖炉揣进怀里,道“哦,那我去另一条船了。”
陈英看着朱标将暖炉揣进怀里,却一点都看不出来怀里塞了东西,脑袋里浮现出很多年前他就疑惑的问题。
标儿的怀里,怎么这么能塞呢
被陈英提醒后,朱标找到常葳。
常葳正在甲板上使劲挥舞长枪,银光阵阵,杀气腾腾。
朱标被常葳的煞气震慑住,脚步一顿。
常葳发现有人来,枪一收,回过头。
朱标这才发现,常葳舞枪的时候,脸上已经沾满了泪水。
“太子,你怎么来了”常葳慌慌张张用袖子擦脸。
朱标从袖口摸出一方帕子替常葳擦脸“说好的不准叫太子。”
“伯泽。”常葳低下头,小声哽咽。
朱标道“我就说你怎么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原来自己躲在这偷偷哭。”
他很是懊悔。常葳表现得太坚强,他没有早一点发现。
想一想也应该知道,女子遇到这种造谣泼脏水的事,能有多坚强
就是在贞操观念弱的现代社会,都有女性被网络上的谣言逼得丢掉工作、患上精神疾病、甚至结束生命。
如今仍旧是程朱理学最盛行的时代,就算常葳是女将军,接受的教育较为开明,她仍旧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子,逃脱不开这个时代的束缚。
听到那些言论,常葳如何不崩溃
这些言论,本就是为了逼死她,逼死这个太平时代的女将军,逼死一个敢于与江浙士绅为敌、对衍圣公动手、揭开两广大案的狂妄女人。
他们瞧不起女人,所以被女人“侮辱”,他们就更觉难堪,因此对朱国瑞一家的仇恨,都不如常葳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常葳哽咽道,像别人说她做错了事,但她坚决认为自己没错的孩子,“我、我不想随他们的意去死,也不想放弃屯田,我只能、只能忍着”
朱标犹豫了许久,把怀里的暖炉放在一旁,试探性地伸出手。
身为现代人,他没有古代人那么多对“礼节”的拘谨。
但同样身为现代人,他会共情、会换位思考,知道自己的随意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麻烦。所以在除了家人外的男女大防上,朱标做得比这个时代的男人还要“古板”。
今天是他第一次越过男女大防这条线。
常葳愣了一下,然后顺从地靠在了朱标的肩膀上。
这时候,他们的身高差才显现出来。继承了朱家人良好基因,又从小狠狠吃蛋奶肉的朱标,比这一位英勇的大明女将军高出半个头。常葳一低头,正好可以将脸埋在朱标肩膀上。
“呜”
常葳双手抓紧朱标胸口的布料,越哭越大声,身体不断颤抖。
朱标从试探性的拥抱,变成将常葳紧紧拥在怀里。
他的脸轻轻贴在常葳的头发上,没有像以前那样,说出许多大道理来安慰常葳、让常葳努力继续前行,只是安静地安抚常葳。
“他们怎么能这样”常葳崩溃痛哭,“我宁愿他们真刀真枪地和我打一架,他们怎么能这样他们自己没有母亲没有妻子没有女儿吗”
朱标轻轻拍着常葳的背,道“是,他们都是没爹没娘,祖宗十八代都惨死,未来一定断子绝孙的铁孤儿。”
常葳哭声一滞,大概是没想到朱标居然会这么接地气的骂人。
很快,她继续嚎啕大哭,把眼泪鼻涕蹭了朱标一肩膀“他们一定会有报应,对不对”
朱标认真道“当然,我们就是他们的报应。”
常葳抬起头,满脸狼狈,然后换了个肩膀哭。
朱标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
你还嫌弃我这一边肩膀被你哭脏了,不好给你擦脸了是吧
听常葳的哭声逐渐变小,理智逐渐回笼,朱标才道“正如你所说,我们不愿意如他们所愿,就战到底。打不死我们的,只会让我们更强大。未来无论有多少敌人阻拦我们,我文你武,咱俩文武双全,碾压他们。”
“你继续屯田,当钦差,追查贪官污吏;我坐镇朝中,拿着你追查的证据,把他们全部绳之以法。”
“不需要乞求上天给他们报应,我们二人就是他们的报应。”
常葳喃喃重复“我们就是他们的报应”
朱标又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常葳的发顶,坚定道“是,我们就是他们的报应。”
“呜”常葳抱紧了朱标。
朱标温柔的表情变得扭曲“松松松开一点。”
常葳哭着道“我不。”
朱标呻吟“常姐姐啊,你知道你力气有多大吗我的背我的腰要被你拗断了”
“噗”常葳破涕为笑,终于松开怀抱。
朱标也松开了怀抱,扶着自己的腰抱怨道“常姐姐,收着点劲,你知道我从小娇生惯养,很脆弱吗”
常葳傻笑,然后一头扑进朱标的怀里,继续哭。
朱标“”还哭啊
他只好继续抱着常葳,等常葳哭个够,并听常葳一边哭,一边诅咒那些泼她污水的人,发誓要给这群人好看。
朱标不断附和,保证自己一定会让那群人死得很难看。
甲板后方船舷的阴影处,两个大汉蹲在地上,不断抹眼泪。
常遇春哭得胡子鼻涕把胡子都黏成了一团,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出声,担心破坏甲板上两个孩子这么好的气氛。
朱元璋一边咬着手绢低声抽泣,一边替常遇春顺气。
“主公,我要当监斩官”
“当,给你当”
成都,蓝玉拿到朱标得到消息后,就从云南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后,表情扭曲得仿佛恶鬼罗刹。
“好,好得很。”蓝玉磨牙冷笑,“朱国瑞一家惹不起,我们家就惹得起”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许久,才把脸上杀意压下,恢复以往平静的表情。
“备船。”蓝玉冷漠道,“回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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