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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齐被渴醒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 做了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噩梦,醒来的一刹那,心脏还在胸腔内怦怦怦乱跳。
梦里, 她不知为什么惹怒了一头野兽, 一直被他追赶。
她奋力奔跑、挣扎, 却还是没能逃脱他的追捕。
他一把扣住她的脚腕,往后一拽,魔鬼般燥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后颈上, 激起一片战栗。
她再次挣扎起来, 以为他想咬破她的喉咙。
但野兽对她的喉咙并不感兴趣, 他似乎只对她的脚抱有食欲, 一边冷冷地盯着她, 一边举起她的脚, 张开口,把她的脚趾头一根一根地吃了下去。
梦里的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还以为自己的脚真的被野兽吃了,硬是睁开眼摸了下脚,确定脚还在后, 又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梦仍然十分诡异。野兽消失了,她的脚安全了。可紧接着,又有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脚腕。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那只手滚烫无比, 似乎抑制着暴烈的怒火,反复摩挲着她的踝骨,因为摩挲的时间过长,几乎带上了一丝痉挛的意味。
莉齐不愿被那只手捉住,气吁吁地想要摆脱他的控制。好几次, 她都差点挣脱了那只手,但很快又被毫不容情地拽了回去。
手法粗暴,力道凶狠。
睡着的人并不具备思考能力,莉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只知道自己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会激起那只手更加强烈的控制欲。
出于对身体的爱惜,莉齐不再挣扎,任由那只手摆弄。
她的顺从却使对方的暴怒更上一层楼,发疯似的攥紧她的脚腕。哪怕在梦中,她的思绪断断续续,根本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想法,也知道她的脚踝肯定留下了青紫的指痕。
莉齐很想咒骂一句,但她刚张开嘴,就被两片滚烫的东西堵住了。
她只能恼怒地唔唔两声,然后坠入了深沉的、激烈的、狂怒的黑色海洋。
莉齐揉了揉眼睛,睡眼蒙眬地打了个哈欠。这一觉跟没睡似的。醒来后,她不仅没有恢复体力,反而更加疲惫。
她捻亮床头的煤气灯,翻身准备下床,却被自己脚上的紫痕吓了一跳。
她像真的被野兽追赶了一晚上般,脚趾、脚背和脚踝上全是触目惊心的紫痕,还有鲜红的咬痕。她皱了皱眉头,动了一下腿,随即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莉齐迷茫地想,难道她做梦的时候强行把埃里克给睡了
不然以她对他的了解,哪怕她把刀架在他的脖子,强迫他这样粗鲁地对待她,他也不会这么做。
当然,也有例外。
那就是,他陷入了难以自控的嫉妒之中。
可是,他嫉妒什么呢
昨天她什么都没有做呀,她在外面忙活了一整天,就为了给他筹办婚礼
就在这时,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醒了”
莉齐吃了一惊,又松了一口气“你坐那么远干吗我到处找你呢宝贝儿,你能给我一杯水吗我好渴。”
说完,她又打了个哈欠,把被子拢到腋下,等他把水端过来。
他却没有去倒水,而是在黑暗中换了个坐姿,跷起一条腿。
只见鲜红的火光倏忽一闪,他用火柴点了一支烟,神色漠然地抽了起来。
莉齐困惑地瞅着他,她知道他生气了,可是并不知道原因,而且她真的很渴。她有些艰难地下了床,决定自己下楼去倒水。
但不等她走到卧室房门前,他突然掐灭香烟,狠狠地扔到一边,大步走到她的身边,把她横抱起来。
莉齐好不容易快挪到卧室的房门前,又被抱了回去,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肩上,大声嚷嚷起来“你疯啦你不给我倒水,还不准我自己去倒水”
话音未落,她在煤气灯昏黄的光轮下,冷不丁看见了他的面庞。
他直直地盯着她,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怒意,金色的眼睛亮得骇人,仿佛要挣脱深陷的眼眶燃起来一般。
莉齐不想那样形容他然而这一刻的他,看上去的确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颗内部起火的骷髅头,眼洞里射出疯狂而凶狠的火光。
莉齐眨了下眼睫毛,心里立刻明白过来了,昨天她的预感果然没错埃里克的确跟在她的身后。
可是,她还是不懂他为什么生气。她昨天明明是独自个儿出去买东西,连朱莉娅的房门都没有靠近,也没来得及请她帮忙买白缎,他总不可能是听见她脑子里的想法吧
与此同时,他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过于粗暴的举动,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侧头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眉心。
许久,他似乎是冷静下来了。
莉齐却听见他的气息仍然急促粗重,因为过于粗重,上颚骨几乎在颤抖。但表面上他确实冷静了,把那极度激烈的情感抑制住了,尽管因此面部显得有些扭曲。
“你到底怎么啦”莉齐说,要是她能抽出自己的手的话,简直想挠脑袋,“你不要每次自己想一堆罪名安在我的头上我虽然喜欢你吃醋,但也不是这个吃法呀你看你把我的脚弄成什么样了,”她恼火地说,“跟被狗啃过似的。”
“我记得我以前说过,”他平静地开口,“你可以把我当成一条狗。”
“你再提狗的事情我就发火了”莉齐不高兴地说。她把他当爱人,他却总想当她的狗。要是一条温顺的牧羊犬也就算了,他想当的分明是一条疯狗。
她继续气呼呼地说“你要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可以直接说出来,我是绝不会隐瞒你的,别像个傻瓜一样自己偷偷摸摸地生气我昨天骑了四个小时的马,本来就够累了,你还来一出,你是诚心想让我明天哪儿也去不了吧噢,要是我这脚还能动,我真想踹你一脚,你不知道我明天有多忙”
莉齐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说道“你现在下楼去,给我倒杯水,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然等我好了,我肯定要踹你几下。”
“等下给你倒。”他伸出手,转回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你先告诉我,你明天要忙什么”
“你听错了。”她说,努力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是吗”他淡淡地笑了一下,“那我换个问题,你昨天为什么进城”
莉齐心里一阵庆幸,还好她足够了解他,看见中年男人惊恐的表情就想到了他,对他这句质问早已有心理准备。
“说起这件事,我就来气”她故作愤愤地说道,“我都骑过去了,忽然想起没有洗澡身上穿的那套衣服,也不是打猎专用的。附近的猎人太多啦,那群小东西的鼻子锻炼得比狼还灵敏,一闻到我的气味就跑光了,这我还怎么打猎,只能转道去别的地方逛逛,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两只迷路的兔子,逛着逛着就进了城。早知道就回家了,来回四个小时的路程,只骑马真的太受罪了”
“然后呢。”他问,“你在城里干了什么”
简直像审问罪犯一样。莉齐悻悻地想,说话也带了一些情绪“还能干什么,逛街买东西。但我没能带回来,买得太多了。”
“为什么买这么多”
莉齐有些不耐烦“还能有什么,老板太会推销了。我说我拿不了那么多,他就说可以暂时寄放在他那儿,我不管什么时候过去拿都行。”
说完,她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说辞,之后她再买婚礼用品,都可以用“一时冲动”“老板太会推销”作借口。
她差点要为这绝妙的主意露出两个酒窝,连忙低下头,鼓起两腮,硬生生用气把脸上的酒窝填平了。
埃里克一直在用两根手指把玩什么东西。
她以为他在把玩怀表,始终没有在意,现在一看,居然是一对耳环印第安人的鹰羽耳环。
她顿时浑身一僵。
这是亨利的耳环。她送亨利去大旅馆时注意到的,因为气氛过于沉默,她就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他为什么会戴耳环。
亨利说,这是他父亲的耳环,印第安人很少为了杀戮而杀戮,毛皮、羽毛固然珍贵,但他们从不为此猎杀动物,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去狩猎。
他什么都忘了,甚至忘了自己属于哪个部落,却一直记得要对动物心存敬畏与感激。
莉齐之所以记得这段对话,是因为亨利一说完,车夫就嗤笑一声,骂他是个虚伪的小人。
亨利黝黑的脸孔立即涨得通红,攥紧拳头问道“什么意思”
车夫说“你那番话,也就骗骗你身边这位天真善良、多愁善感的小姐了,我可是亲手杀过野牛的每张野牛皮可以在制革厂那儿卖三块钱,你猜除了白人,会不会也有印第安人去那儿卖野牛皮呢要知道,屠杀野牛行动,本就是为了消灭你们这群红皮肤的原始人的呀杀死一头野牛也就等于杀死一个印第安人1,这个口号我永不会忘,可谁能想到你们自个儿也参与了这行动呢”
“你”亨利脱离部落已久,又当了一段时间的奴隶,完全不知道如何反驳。
最后,是莉齐帮他骂了回去“得了吧,印第安人原是美洲的主人,这么大一片土地,出现几个忘恩负义的杂种也不足为奇安心赶你的车吧,再说一个字,我不给车钱啦”
这段插曲后,她和亨利没再说过话。她是疲倦得不想说话,亨利则是在生车夫的闷气。
莉齐骂完车夫后,就将这一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回来的时候,甚至没想起亨利这个人在她的脑中,亨利只是个搬运工,就像马匹和马车一样,虽然在计划中不可或缺,但并不能使她具体地想起某一匹马或某一辆车。
要不是看到亨利的耳环,她压根儿没想到埃里克暴怒的源头,竟然是亨利。
莉齐震惊又惶惑,不知道埃里克对亨利做了什么这对耳环他是怎么拿到的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抑或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
“他还活着。”埃里克突然说。
莉齐第一个念头是庆幸地说“那就好”,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她还不想暴露筹办婚礼的计划。
有什么绝好的理由,既能把埃里克搪塞过去,又能让她暗中继续筹办婚礼呢
她急迫地动起脑筋来,不等她想出一个具体的法子,就听见埃里克平淡地说道“他现在还活着,但不代表明天也活着,你最好实话实说。”
起初,莉齐并没有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对上他冰冷狂怒的视线
他在嫉妒亨利。
为什么嫉妒
难不成他认为她和亨利有
噢,假如他真的这么认为的话,她也要生气了
莉齐气愤地望着他,委屈、愤怒、伤心以及一股倏然升起的报复欲,差点使她将一切都全盘托出她不干啦,这婚礼谁爱办谁办去,她辛辛苦苦骑了四个小时的马,反倒得罪了他
她越想越气,浑身发抖,很想抓起东西扔到他的脸上。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攥着以后,她更加生气了,气得牙齿直打颤。
埃里克闭着眼睛,没有看见莉齐怒火冲天的表情。
他必须要不时地闭一下眼睛,做一下吞咽动作,才能抑制住内心极度躁动的情感。
她做了他最害怕的一件事情。
毫不犹豫地救出了另一个男人。
仅仅是回想起她递给那个男人钥匙的画面,他就变得疯狂了。
她可以打开任何人的笼子。
她可以救下任何人。
她可以对任何人施展她的善良与魅力。
昨天晚上,他终于遏制不住那阴暗蠕动的了。
他如同一头失去理性的野兽,欲情膨胀到异于常人的程度。他攥着她的脚,像守财奴盘点他的金子一般,贪婪而吝啬地品味着她。他希望用她的赤足他曾在笼子里看到那双美丽而白皙的赤足,平息熊熊燃烧的妒火。
好几次,她都险些醒转过来,看见如此狰狞的他。
他又用催眠术把她强行压服了下去。
后半夜,他稍稍冷静了一些,至少发烫的头脑有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然而,当他看到她因亨利而露出犹豫的表情时,狂暴的妒火再一次席卷了他的头脑。
他突然睁开双眼,把目光转向她,死死地盯着她,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往前一倾身,就要吻上她的唇
呼吸交错。
他粗重的鼻息掺进了她急促的呼吸。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着,似乎很激动。
他来不及思考她如此激动的原因,只想印上那两片鲜红的嘴唇。
那是她的嘴唇,也是他的。
电光石火间,莉齐怒气冲冲地扬起手,啪地打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印子,也没有使他偏过头去,反而令她的手掌迅速涨红起来。
她吃痛地叫了一声,痛得两眼泪汪汪,连忙低头朝自己的手心吹气。
埃里克挨了她这一下子,似乎也彻底冷静了下来,想拿过她的手,仔细查看她红肿的掌心,却被她怒不可遏地推开了。
“噢我要气死了”她大声叫起来,“我真想噢,天哪,你要把我气死了,”她气得口不择言,“我真巴不得现在就被你气死,然后让你后悔一辈子”
她看到这句狠话在他的脸庞上激起了剧烈的反应,哪怕她再打他一千个耳光,也不会使他的神情变得这样扭曲可怖。
她又痛快又心痛,知道自己刺中了他的痛处。她真不该撂这样的狠话,可她太生气了,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以为我骑四个小时的马,就是为了去买下亨利吗”她恨不得自己长了一千张嘴,把他的脑袋骂得跟自己一样眩晕,“你那么聪明,怎么总在我的事情上犯糊涂我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可能知道那座城市有一个人等我去买我去那边,都是为了”
莉齐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实的原因,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她其实已经有些消气了
这时,她冷不防对上了他野兽般的金眼睛,忽然意识到,像他这样的人实际上是不需要惊喜的。
只要她对他有隐瞒,不管是何种目的的隐瞒,对他来说都是一场酷刑。
他的确有一颗头等聪明的头脑,是极其罕见的天才。
但在感情上,他就像野兽一样愚钝,只能听懂直来直去的话语。
怒火倏地消失了。莉齐疲软无力地往后一靠,闷声闷气地说道“我去那边,是为了给你筹办婚礼。”
还是说出来了。
唉,白骑了四个小时的马。,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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