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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光更偏向昏黄。
照在门前牵马含笑的少年周身, 却丝毫不能消融那自内而外的寒意。
“左姑娘,好久不见啊。”赵辰立在光下, 一双眼儿睇过来时, 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是直接打在了人身上。
被他这么唤了句,左连枝一时慌了神, 暗道这小子怎么有些邪性, 不由生了些退缩之意,勉强笑道“阿辰, 你今日怎么来了”
她半垂着眼避开赵辰的目光, 却没有丝毫好转,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手脚渐渐生了凉。
赵辰温声道“传话都传不好,看来左姑娘的侍从们, 真是欠些教训。辰今日过来,是因父亲思念舜年与左姑娘, 特来接你们二人去探望他的。”
左连枝轻轻打着颤,用力掐了把指尖,感受到那股痛意后, 她才算清醒了些“不关他们的事, 是我健忘。这不,才听他们说过的话, 我又给忘了。”
赵辰点了点头,令侍从掀开车帘, 示意她上车“从前也派人与左姑娘说过的, 只可惜, 左姑娘似乎不记得。正好今日国子学休假, 知道左姑娘健忘,辰亲自送你们两个过去,也免得又忘了。”
说着,他看了眼一旁的赵舜年,眸色沉了几分“见着你阿姐了,也不知道唤人么”
只消被他看上一眼,赵舜年便吓得一个哆嗦,这会儿被呵斥后,更是眼珠子乱瞟,颤巍巍唤“阿姐。”
全然不似从前的神采。
看着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左连枝有些心疼,更是恨铁不成钢地一瞪,胸腔里意气积攒着,已经被架到这份上,不想上那车也得上。
往前跨了几步,咬牙由侍女扶了上去。
看着车帘在跟前放下,赵辰脸上的笑意尽数褪去,冷冷瞥了眼那架马车,翻身上了牵在手中的骏马。
左氏宅邸稍显偏远,处于洛阳城东南角,约莫两刻钟的工夫,才到了洛阳监牢外。
“辰已打点好狱卒,左姑娘快带着舜年进去罢。”赵辰下马后,将缰绳系在道旁柳树上,才转身说了句。
眼瞅着那姐弟俩进去了,赵辰却未进去,一直候在监牢外,身子轻倚着垣墙,仰头看了看天色。
一刻钟后,左连枝二人自狱中出来,许是监牢寒气重,俩人的面色皆有些白。
他迎上前几步,挑眉道“这么快么辰还以为,左姑娘和舜年许久不见父亲,有许多话要说,还央求了狱卒好一会。”
看着他那张温润的面庞,左连枝脸上那笑险些要挂不住“嗯。”
又扫了眼,赵辰突然阔步朝监牢走去。
那狱卒收了他好处,办事自然殷勤,弓着身子在前边开道,一路引到了一间狭小阴暗的小室中。比起官狱的环境,可谓是天壤之别。
似是察觉到有人过来,着一身麻衣的男人突然动了动,猛地冲到栅栏边上“舜年”
“都出去了。”赵辰缓步过去,慢条斯理道,“父亲难道以为,他会折返回来不成”
赵维民一怔,唇瓣哆嗦着,目眦欲裂地看他“你”
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紧跟着身子一瘫,滑坐到地上。
赵辰也跟着蹲了下去,手扶在栅栏上,轻声问“今日见着了舜年与左姑娘,父亲开心吗”
“你你”赵维民双目圆睁,一手指着他,半晌发不出个音节。
赵辰拧了拧眉“父亲瞧上去,怎么不大高兴可方才,不是见着了父亲最为挂怀的俩人么”
赵维民死死瞪着他,咬牙道“你这个逆子”
潮湿阴冷的监牢,让这句话更显出那股森森寒意。
寒气自监牢内散发出来,无一丝缝隙地包裹在身上,赵辰摇了摇头,眉头轻皱“父亲是不是说错了我来看你这么多回,舜年和左姑娘不肯来,我亲自将他们送来,怎么会是逆子呢”
“你是不是对舜年和连枝做了什么”赵维民面色有些冷,沉声道,“还是你威胁他们了”
片刻前,他见了那两个孩子满心欢喜,正要问他们之前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才一直不来见他,连枝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赵阿叔,你是有案子在身的人,同你走得近了,旁人难免说闲话。我是左氏女,如今已经归家,同你便没了干系,以后还是少叫人来寻我为好。至于舜年,他才刚被退了亲,在亲事上本就艰难,更是不适合常过来探望。”
赵维民神色一怔的恍惚,迷迷糊糊想着,到底不是自个亲生的,再疼她,也不能够。愤懑之下,他问赵舜年“你也是这般想的”
无论怎么问,赵舜年就是不肯说话,一直摇着头,到最后更是哭了出来。
那一刹那,他心就凉了半截。
撩了下衣摆,赵辰惊诧道“怎么会父亲怎能这么想我,舜年同父亲说什么,皆出自他本心,我方才都不在这儿,怎能管这么远”
赵维民道“若不是你说了什么,舜年”
“何必呢”赵辰忽的收了脸上的笑,轻声道,“父亲为何要逃避是不敢承认,你宠了十几年的两个孩子,根本不拿你当回事吗”
赵辰起了身,看着赵维民面色一寸寸灰败下去,笑了笑,拂衣而去。
先是将左连枝送回了左家,他才又领着赵舜年回去。
左连枝一路惴惴不安着,直至安稳落了地,到了左氏府宅门前,才算是松了口气。
赵辰归府时,赵原已然在门前等着,一直抻着脖子眺望,直至见着了跟在他身后的人,紧拧的眉心才松散了些。
待赵辰甫一下马,他便扯着人进了府,急声问“你没犯糊涂吧”
刚从官署回来,赵原就听下人说赵辰今儿带着赵舜年同左连枝出去了,担心他一个冲动干了什么糊涂事,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赵原吓出一身冷汗,已经在门口等了快一个时辰。
赵辰道“大哥,我还没蠢到这地步,大张旗鼓领着人出去动手。”他唇角衔了抹笑意,温声说,“带他们去见见父亲,让父亲知晓,自个养了两个怎样的白眼狼罢了。”
看着赵舜年已经走到二门处的身影,他眼中浮起冷意,轻声道,“不必我脏了手,还有更看不顺眼他们的人在。”那日在官狱,父亲提起徐氏母子时,他就已经看出来了。
赵原以目询问。
赵辰则朝上指了指,但笑不语。
淮安侯入狱,又是这样不光彩的事儿,多多少少会涉及到皇后。
其实这事也不算罕见,虽说是写在律法里头的东西,又有几个真因着这个入狱的。众人不禁猜测着,陛下恐怕是对淮安侯不满,才会叫这案子判了下来。
对淮安侯不满,归根结底,可不就是对皇后不满
有那自以为窥得了真相的,这段时日以来,对皇后的弹劾屡见不鲜。即便皇帝已然发作了一批人,手段也狠,也挡不住那零零散散不信邪的。
“还是太闲了些,才将心思放在这上头。”顾祯翻看着手中一封奏疏,面色渐渐冷下来,凝声问,“上回那几个,可处置了”
燕王回道“都遣送归家了。”
顾祯按了按眉心,又取过一册,将将看了两行,怒火便在一瞬间窜了上来“他是活腻歪了吗”盛怒之下,他竟是将那奏疏扔了出去。
皇帝平日虽不是什么好脾性,多半时候都克制着,喜怒不形于色,动这样的怒火,即便是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吴茂,也是头一回见。
他心里发慌,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拾那奏疏时,却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伸出,先一步将之捡起“这是谁惹着陛下了,发这样大的火”
顾祯眉心一跳,看着殿门处纤腰轻折的女子,猛然想起那奏疏上的内容,怕她瞧见,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起身时不经意地一瞥,赵懿懿便将奏疏上内容看了个大概。
她假作没看到的移开视线,将之捏在手中。
顾祯神色有些紧张,起身疾步走过去,自她手中抽出奏疏,轻声道“这些事朕会解决的,你别担心。”
赵懿懿笑了笑,好奇道“妾身现在,名声这样差么”
顾祯头皮一阵发麻,略皱了皱眉“来回也就是那么些人,成不了什么气候,你不必放在心上。”
赵懿懿点了点头,没应声,只是将手中奏疏递给他“既然是件小事,陛下更应多加修身养性,切勿动怒。”
顾祯愣在那,一时没接。
视线移动时,赵懿懿的便瞥见了奏疏末端的署名,不由多停留了片刻。
敏锐捕捉到她的异样,顾祯道“可是气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罢了,你不要理会。”
赵懿懿示意无碍,蹙眉道“倒也没多气,只是这人倒也熟悉,有些像是徐氏的外甥。”
顾祯将奏疏接过,又看了一遍,脸色沉了沉,仍是安慰道“朕知道了,你别多想,一切有朕。”
这样的奏疏,于赵懿懿来说是有些惊讶的,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因此,她也只是默然不语,不愿多加理会。
看着她唇角的一点笑靥,顾祯问“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垂在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他心头不禁燃起了几分希冀。
“妾身今日想带端端出宫一趟。”赵懿懿声音如常,带着一股独有的柔软韵味,“正好路过,便亲自来说一声。”
原来是为这个。
明知如此,难免有些失望。压下心头的酸涩,顾祯冲着她笑“朕送你。”
将人一路送到银台门后,顾祯才折返回来。
这回面色全然变了,寒霜覆了一片,冷得人心尖震颤。
“朕记着赵辰说,当初鼓动崔家披露端端养女身世的,就是左氏女”他缓缓回了上首坐下,面色发沉。
吴茂回道“回陛下话,是有这回事。”
顾祯看了眼窗外柏树,沉声道“你去安排吧。”
安排什么,吴茂自然听了出来,正因如此,心里才跟着一惊。
陛下的性子,极少私自做些什么,然一旦动手,绝不会留半分余地。
燕王坐在边上,大气也不敢喘,又不敢在此时触他霉头,停了先前的事侯着,连饮茶也带了几分小心。
半晌,才说完了今日的事,低着头退了出去。
顾祯看着那几封奏疏便觉得厌烦,早前留有两分余地,不过是想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来,或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
然懿懿已经知晓了,再拖下去毫无意义,她这样的性子,嘴上说着无碍,心里只怕都气成什么样了。
没几日就是元日,总得在这之前处理好。
要新岁了,他同懿懿,也该是新的一岁。,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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