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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出生没多久,李琢便大笔一挥,赐名为珩。
阿珩是个很好养活的性子。刚出生时,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基本不怎么哭闹。等到长大了一些,就乖乖待在床榻上,抓他自己的小脚丫子玩。若是有人来沈媛处做客,又或者是沈媛抱着他出去放风,阿珩都会乖巧地待在沈媛或宫婢的怀中,任由其他人打量和逗弄。
这让上辈子看够了熊孩子闹家长的沈媛,好生松了一口气,跟系统嘚嘚瑟瑟地炫耀。
嘿,统子你瞧,崽子特别像我小时候,一点也不怕生,极具大将风范
系统对宿主的厚脸皮,只觉得无言以对。它很是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舍了一小部分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能量,将它们化作无形的透明手掌,在小崽子的额头上温柔地摸了两把。
小阿珩似是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触摸,好奇地伸出爪子,欲要去抓住无形的大手,却扑了个空。
沈媛见状,笑了,拉长语调逗弄系统。
唉统子你现在就喜欢崽崽,不喜欢本宿主了。为此,本宿主很是伤心欲绝啊
系统“”
这个宿主的戏是真的多
沈媛笑眯眯地倾下身子,在小阿珩的大脑门上啵了一口,温柔道“珩儿要记住,刚刚是一位很重要的长辈,给你的赐福哦。”
小阿珩听不懂自家阿娘在说些什么,但还是咯咯笑出声来,咿咿呀呀地回复大人听不懂的话。
而在无人能探寻的地方,系统的数据流突然运算速度变快,仿佛是脸红害羞了。
当然,一向不怕生的阿珩,难免也有不喜欢的对象。被阿珩不待见的人也不多,遍数皇城只有一位,他的亲阿耶李琢。
从父子初见时的一泡热乎的童子尿,到后来看见李琢就扯开嗓子哭嚎,无论李琢做些什么,都没法讨得亲儿子的喜爱。
想要抱儿子,阿珩哭。
想要亲自给儿子喂饭,阿珩哭。
哪怕手里抓着好不容易淘来的精巧玩具,想要陪儿子玩,阿珩依旧哭个不停,就差把“不喜欢阿耶”五个字刻在小脸蛋上。
李琢“”
他郁闷,他愤怒,他无可奈何。
在一边旁观的沈媛,默默摸了一把鼻子,有些心虚。
咳咳,总不能是因为她在怀胎时,一直在心里说狗皇帝的坏话,才在无意中造成这种局面的吧
沈媛想了想,还是对此事三缄其口,只不走心地安慰狗皇帝几句,便优哉游哉地看戏。
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因为区区小事而承认失败。狗皇帝越挫越勇,直接跟亲生儿子杠上,非得哄得小阿珩喜爱阿耶。百般花招使出来,一直等到阿珩能记事了,才终于没那么抵触李琢。
当然,这也都是后来的事情。现下的李琢与儿子斗智斗勇之余,顺便想了一个新的主意既然和儿子暂且不对付,那不如再生一个。
此人行动力极强,主意拿定后,一等到沈媛的身子恢复,就开始实施计划。
窥破狗皇帝盘算的沈媛,扶着酸软的腰肢,恨得牙痒痒。
草三年抱两,狗逼皇帝想得真美
你当老娘是母猪下崽吗
在古代生孩子是危险系数特别高的事情,哪怕有系统耗费能量护着,也对母体伤害极大好吗
李琢你个牲口
沈媛气急,却又拿狗皇帝毫无办法。
最终,还是系统出来安慰她,说是只要位分升到贵妃,阶段任务完成的大礼包中就有永久避孕丹。
沈媛听后,默了片刻。
眼下她已经是三夫人之一,想要再往上走一步,都是难如登天的事。能拿出来的重要种子,在这几年已经给得差不多,剩下来的多是一些丰富菜品的食材,于高官贵胄、富商豪绅是锦上添花,但对百姓民生而言并无特别大的作用。
在这个前提条件下,想要晋位,只有寥寥几条路。
要么,母族子弟立下赫赫功劳,惠及后宫;要么,天降大灾,她拿出来的种子所种得的粮食起到大作用,救百姓有功;要么,就是获得类似救驾、绵延皇家子嗣的功劳,从而晋位。
看似方法很多,只可惜,这三条暂时都走不通。
第一条路,难在沈家子弟并无太出众者。沈沅的亲哥哥沈道,倒是沈家难得的人才,才学出众,前些年考中了进士。然而他走的是文官路子,日后怕是要往礼部或者国子监去。
第二条路,沈媛是打心底不希望发生这种灾情。毕竟灾情一起,到时候饿殍遍野、死伤无数,苦的是百姓,难的也是百姓。
沈媛上辈子作为红旗下长大的孩子,不希望出现这种事。
至于第三条路,皇帝受伤会在朝野上下产生动荡,绵延子嗣本就是沈媛不乐意的事。
这么一琢磨,沈媛长叹一声,最后还是看开,选择做一条只会吃喝玩乐、逗儿子、贴贴漂亮姐姐的咸鱼。
算啦,一切看天意,走一步是一步。
于是,在狗皇帝的不懈努力之下,沈媛在年末再度有了身孕。
怀胎十月,这回在撕心裂肺的呼痛中卸下来的货,是个娇俏可爱的女娃娃。
与她的阿兄不同,阿妹并未对李琢产生排斥,而是给了一个甜津津的笑容,直勾勾地甜到狗皇帝的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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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琢欣喜若狂,回去后琢磨半天,最后极其郑重地给出大名和封号单名为皎,封号为昭宁。
皎,是一个很漂亮的字,似倾洒一地的月光,又似最圆润的珍珠所泛出的光。
而昭宁二字,则寄托着李琢身为阿耶对女儿最本质的期许,愿皎皎永远如日光一般明亮耀人,盼她一辈子安宁自在。
还在襁褓中的小昭宁,尚且不懂阿耶对她的祝愿。她刚从出生时的红皮猴子变成可爱的年画娃娃,咿咿呀呀地挥舞着藕节般白嫩的胳膊,跟所有人打招呼,热情得不得了,精力足得像是永远都用不完。
阿珩此时才两岁多,却已经隐隐有了当哥哥的责任感,每天都催着宫婢带他来看妹妹。每次过来了,他就心满意足地待在妹妹身边,任由妹妹往他脸上糊口水。
皇后本就喜爱孩子,心里也总惦记着自己那没出生孩子和早早夭折的小公主。阿珩出生后,她就毫不吝啬地赐下许多孩童用的东西,而等到皎皎出生,她更常来沈媛这儿看望两个孩子。
每回过来,皇后都让宫婢们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甚至还亲手给皎皎做贴身衣裳,往小肚兜上绣满大大小小的福字,默默期许皎皎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若是皎皎或阿珩生病,皇后更是着急地吃不下饭。
见状,沈媛心中唏嘘又心疼。
原本这几年,皇后的身子每况愈下,姐妹们看在眼里,都以为对方快要撑不住了。没承想,阿珩和皎皎一前一后的到来,就仿佛给这位心善的皇后续上好大一气,让她又有了盼头。
因着这个缘故,虽然宫中流言蜚语甚多,但沈媛并不觉得皇后是在夺走她作为生母应当做的事,反而好生松了一口气,由衷感谢起贼老天难得发的善心。
这么一看,狗老天也是会干些人事的。
欣慰之余,沈媛派人揪出那些暗地里嚼舌根的人,铁面无私地加以惩处,玩了一把杀鸡儆猴的戏码。
这些事难免会传到李琢那里。狗皇帝听闻后,先是有些讶然,接着无声地摇头笑了,最后,他收敛笑意,唤来朱内侍,语气冷漠地着他整顿宫中一些蠢驴脑袋。
而皇后得知此事后,不免有些愧疚。虽然她心里惦记着阿珩和皎皎,但还是狠下心,接连两三日不曾去看望两个孩子。
未曾想到,待到第三日,沈媛亲自带着孩子们来看她。
皇后接过沈媛不容分说递给她的皎皎,下意识哄着怀中可爱白净的小公主。
沈媛撸了一把儿子的头,嗔怪道“外头人心眼脏,总将人往坏了想,姐姐何必将这些小人的话放在心上”
“姐姐本就是一国之母,宫中所有皇子公主,都是你的孩子。你想来看孩子,愿意屈尊给两个小的做衣裳,我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怨怼哪怕姐姐想隔三岔五将他们接来此处睡,我也是绝无二话,只会乐得轻松的。”
“再者说了,我与姐姐多年交情,亲如真正的姐妹。既如此,我的一双儿女,可不就是你的儿女”
沈媛说着说着,故意眨眼逗坐在那儿的皇后,哀怨地叹道“莫非是皇后殿下觉得阿珩太静、皎皎太闹腾,所以嫌弃他们了不成”
这一番话,听得皇后心中感慨万千,又欢喜又好笑,还不免有些脸热。
一向端庄温柔的皇后,难得起了些小脾气,轻飘飘地瞪沈媛“我还未开口,你就劈头盖脸说上这么一大堆,实实在在堵了我所有能说的话”
沈媛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挨着皇后身边坐下,将安静乖巧的阿珩抱在怀中。母子两个一起探头去看砸吧嘴巴的皎皎,动作如出一辙。
皇后笑了“瞧皎皎这贪吃的小样子,怕是随了阿沅你。”
沈媛从来不知尴尬二字怎么写,笑嘻嘻地承认“那还不好能吃是福”
此处气氛融洽,沈媛忍不住默默感叹。
若是她当爹,皇后姐姐当妈,再加上后宫一堆的漂亮姐妹,一家多口的日子只会过得更自在。
只知道逗孩子、不知道带孩子的李琢,就是碍眼又烦人,真特么多余
唯一能知晓沈媛心声的系统,默默在数据中记了一比。
今天也是狗皇帝被嫌弃的一天
天正十八年,当七岁的昭宁公主长成皇城,乃至整个大雍,最璀璨的明珠时,史皇后显露出油尽灯枯之相。
沈媛心疼她,便日日带着昭宁去立政殿看望她。
阿珩那年已经九岁,每日须得早早起来,跟着老师们学习,只能下课了才能过来汇合。
“沈贵妃、昭宁公主至”
皇后倚着隐囊,半靠在床头。即便脸上没什么血色,甚至有些泛黄,但她看到沈媛牵着昭宁进来,每回都会露出温柔的笑来。
昭宁见着皇后,立马提起裙摆,啪嗒啪嗒地一路小跑过去,有板有眼地与她见礼。
皇后拉着昭宁上榻,让小公主靠着她,一边连声让宫婢们去端早就备下的红豆点心来,一边看着沈媛走近“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该让皎皎多睡一会儿,何必这么早就带着孩子过来”
她的语气如往常一般温和,可听在耳中,处处透着虚弱。
沈媛心中一紧,闻着屋子里无处不在的药味,鼻子更是有些泛酸,但还是强忍着没表现出异样神色,笑着打趣“可不是我催她,是皎皎自己想早些
来的。”
“嗯嗯”昭宁狠狠点头,双手抱着皇后的胳膊不放,笑得眼睛都完成了月牙,“我想念皇后娘娘宫中的点心,巴不得早些来呢”
“娘娘您不晓得,阿娘她最近严厉得很,都不许我多吃点心蜜饯。”
正说着,宫婢们鱼贯而入,每人的手上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头放了五花八门的精致点心。粗略一看,以红豆做的点心最多。
嗐,谁让咱们的昭宁小公主最喜欢红豆呢
沈媛听了自家女儿的抱怨,哼道“吃这么多甜的,小心把牙给吃坏了。届时成天牙疼,可没人帮得了你。”
昭宁一听,皱了皱鼻子,转而往皇后的臂弯里又埋了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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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笑出声来,伸手轻轻抚着昭宁的脑袋,温声道“你阿娘说得也有理,把牙吃坏了总归不好。那我们就每样只用一小口,尝个味道便罢。”
闻言,昭宁理直气壮地抬起头,十分有底气地望向沈媛,撒娇“阿娘阿娘”
沈媛无奈摇头,哼了一声,到底没再多管,只坐到榻尾,陪着皇后说话解闷。
“听说你新寻了一个庖厨,能料理那些新奇食材”皇后的视线黏在昭宁的身上,随口提起宫婢与她说过的趣事。
沈媛点头,笑道“那是个内侍,姓龚,听说祖上就是做厨子起家。比起其他御厨,他的年纪稍轻些,但胜在机灵,对辣椒之类的食材也有自己的想法。每每我想吃些什么,大致与他说一些,龚厨子就能做出一个大致模样。”
皇后笑着瞥了沈媛一眼“你呀,就是有用不完的新奇点子。”
“民以食为天嘛”沈媛很是坦然,得意得像是尾巴都要翘上天。
她嘴上说着话,手里也不闲着,眼疾手快地抢走自家女儿看中的一块桂花绿豆糕。惹来昭宁惊讶又气呼呼地瞪眼,沈媛也不心虚,笑眯眯地张开嘴巴,一口吞下那只海棠花样子的糕点。
皇后殿中的小厨房,很会做点心。
这绿豆糕尝来甜而不腻,入口后,会被口水沾湿,随着咀嚼而渐渐变软,化成泥状。嵌在其中的干桂花,口感会略硬一些,与绿豆泥区别开来,很好分辨。
绿豆的香味并不重,更多能尝到的是甜味。除此之外,还有无处不在但又不曾喧宾夺主的桂花香味。几种味道并在一处,吃着很是美味。
甜食总是能让人欢喜,沈媛也不例外。
她一连吃了三块,然后才接过宫婢递来的饮子,喝了一大口来解渴。
皇后唇边一直带着笑,静静看着沈媛吃东西。直等到沈媛咽下口中的饮子,她才笑道“你啊,近些年是越发不注重进食仪态了。”
沈媛笑眯眯地晃晃脑袋“毕竟太好吃了嘛。”
嘴上这么说,但沈媛心中很清楚,这就是她有意为之的。
原主是十分柔顺的性子,沈媛能装得对方一时,但总不能一直装下去。因而,她在这些年来,无声无息地渐渐改变行为举止和性格,在合理的范围内,改变着周遭诸人对于她的认知。
除了重要场合会装一装端庄,私下里,尤其是在熟悉的人跟前,沈媛就不大收敛了,怎么爽快怎么来。
时间一长,大家最多会提上一嘴,但大多时候都对此习以为常了。
皇后较之沈媛,要年长六岁。这些年下来,她看沈媛,既像是在看姐妹,又像是看女儿,眼下听了沈媛的话,也没多说什么,笑哼道“你啊”
看着沈媛母女像小仓鼠一般吃点心,皇后只觉得心生欢喜,越瞧越舒心。哪
怕是宫婢端着苦兮兮的药汁来,她也能面不改色地一口饮下。
沈媛母女陪了皇后许久,直至对方精神不济、昏昏沉沉地睡去,方才静悄悄地离开,准备等午后再过来作陪,只盼着能让皇后的心情舒畅一些。
可惜,熬了许久,皇后强撑着身子,陪昭宁过完生辰之后,最终还是在那年的秋末离去。
阿珩年长一些,也跟着先生们读了许多书,自然晓得一个人的去世意味着什么。
而昭宁在无数人的宠爱中没心没肺地长大,头一回直面极亲近长辈的去世,便有些懵懵懂懂,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小公主白日里跟着众人给皇后守灵,想哭又不知从何哭起。等到晚间回到殿中就寝时,昭宁躺在床榻上,怔怔地望着给她掖被角的沈媛,冷不丁发问。
“我听琳琅说,走掉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守着我们。阿娘,是这样吗”
闻言,沈媛愣了一下,摸着女儿的脑门,温声道“是有这种说法。”
昭宁听后,蹙起眉毛,眼底藏着不具名的难受“可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够”
沈媛在女儿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温柔但认真地说道“活在世上,总会伴着身边一个又一个的人离开。迟早有一日,阿娘与阿耶也会离开皎皎和哥哥。但只要你们不会忘记,那么阿娘和阿耶就永远没有离开,永远住在你们心里。”
昭宁似懂非懂,缠了沈媛一会儿,瘪着嘴巴,难过地问“阿娘,以后我再也看不到皇后娘娘,吃不到娘娘亲口让人做的糕点,穿不到娘娘亲手帮我做的衣服了,是吗”
她问出这话时,便也心中明白答案。因而,没等沈媛回答,小姑娘已经将脑袋埋进被子,哇地一声哭出来,模样很是狼狈。
沈媛由着她哭了一会儿,一直等到昭宁红着鼻子、抽噎着睡去,才接过阿朝递来的湿帕子,给小公主擦干面上的泪痕。
离开偏殿时,沈媛刚想沿着回廊往正殿走。可一转身,就瞧见了独自站在廊下的李琢。
沈媛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后默默走到李琢身边,与之并肩,小声唤了一声“陛下”。
李琢腰背挺直,望着天上的一轮皎洁明月,默了片刻,才叹道“阿沅,阿黎走了。”
皇后姓史,名黎。
她与李琢是少年夫妻,相互扶持着走到现在,彼此之间的情谊较之旁人会更深厚。
沈媛“嗯”一声,也不知要说些什么,索性没说话。
李琢惯常是个心思重的人,情绪也不怎么外露,他叹完那一句之后,再度沉默许久,然后才冷不丁地发问。
“阿沅,你也会离开朕吗”
沈媛的眼睫眨了一下,按部就班地答复“陛下,人终有一死。”
李琢却偏过头望她,意有所指道“阿沅,你知道朕在问什么。”
沈媛心里一颤,半垂下眼帘,并未直视圣颜,十分平静“总要走在阿珩与皎皎前头的。”
存在于她脑海中的系统,隐隐明白过来,语气有些紧张。
宿主,他不会发现你的身份了吧
沈媛很是淡定,老神在在地在心中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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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吧,狗皇帝向来不信鬼神的。不过,饶是他再思量我的来处,也猜不到穿越这回事。因此,无论他说什么,咱们打死不认便是。
身侧,李琢听了沈媛的回答,眸色又深了一些。半晌,他面上神色才陡然松弛一些,似笑非笑“阿沅是仙人的徒弟,日后自然要飞升成仙的。”
话音未落,他伸手抚了一把沈媛的脸颊,意味深长道“阿沅,你可不能离开朕啊。”
没等沈媛答复,李琢负手,率先往正殿方向而去。
看着李琢的背影,沈媛蹙了下眉,随后默不作声地跟上。
这么些年下来,她不算对李琢了如指掌,但终究也算了解得七七八八。
起初,对方会因为她的独特而起了好奇心,会因为她的不在意而加重胜负欲。种种情绪掺杂之后,渐渐地,李琢便流露出几分真心,显出几分喜欢。尤其是在阿珩与皎皎出生之后,李琢在一家人私下相处时,偶尔也会抛开帝王威仪,只当自己是个寻常的阿耶。
沈媛不是瞎子,心也不盲,自然能看出对方是装出来的真心,还是虚情假意。
虽然她不知自己是哪里吸引了李琢,但狗皇帝现如今确实是存了一些爱意的。
只是,帝王的真心,又或者说古代男子的真心,被分成了多少份,又值多少银子呢
真要一头栽进去,那才是蠢,才是辜负了上辈子从小塑造的三观。
沈媛很清醒,永不沉沦于一戳就破的情爱,也绝不认同三妻四妾、三宫六院的价值观。
“阿沅,怎么走这么慢”
沈媛低头走着路,忽而听见前方传来李琢的声音。
下一瞬,她的手落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是李琢转身回来,牵住了她。
“怕扰了陛下。”沈媛勾了勾唇角,面上流露后妃应有的神色,内心一片冷漠。
李琢没说什么,只牵着她往殿中走去。
月下,二人的影子交汇在一处,但总透着疏离。
第二年,李琢颁下立后旨意,当沈媛完成封后大典的那一日,她听见了脑海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恭喜宿主,完成宠冠后宫的终极任务,系统将为您发放奖励延年益寿丹一颗
听着一个又一个奖励被报出,沈媛不觉得欢喜,只觉得心中难过。
阿统,你是不是要走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沈媛立马又笑着补上一句,像是在遮掩自己不舍的情绪。
哎呀,你好不容易逃离被回收的命运,这是个大喜事咱们得好好庆祝一番
系统住在她脑海中,哪里会捕捉不到沈媛的真实想法。虽然它只是数据,但智能系统,让他此刻能产生难过的感受。
它一向是体贴入微的,眼下却也语塞。
宿主
沈媛明白它的意思,由衷地笑了。
这世上只有你晓得我的来历,懂我的想法。阿统,你是我的系统,更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离别到来时,我难免会有些不舍。
毕竟嗐我也怕孤独嘛
不过我明白,终有一别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能帮你不被回收,我已经很开心了。
咱们从刚认识,一直到现在,从来都是开开心心的。所以,就算是道别,我们也要这么开心,别弄得太伤感。
听到这儿,系统好受许多,从来不曾变化的小男孩嗓音也重新充满精神。
嗯,都听宿主的
系统先交代了一番后续事项,譬如它耗费这些年攒的大部分能量,帮沈媛再保留十年的抽卡系统和仓库,又教会沈媛怎么独自使用保留功能之后,然后才说起另一桩事。
宿主,我找总部要来资料。资料上说,宿主目前所处的时空,由于进程被拉快,所以该时空存在不稳定性。如若
有其他人与这个时空的磁场相和,也极有可能出现穿越的情况。
换言之,只要情况相符,宿主或许能找到同乡。
沈媛一听,心中涌出暖意和惊喜。
真的
呜呜呜,阿统,我好爱你呀
闻言,系统不免有些害羞,连忙补上几句。
不过,这件事情存在不确定性。或许明年,就会出现宿主的同乡,或许直至宿主去世,也没有异乡人来这个时空。
沈媛并不在意,只笑眯眯的。
没事,总归是个希望。哪怕带着这个希望到入土,也是一件极为浪漫和充满可能性的事情。
我可以慢慢等待,等待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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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总部的通融下,系统又多陪了沈媛一个月,然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正式与沈媛道别。
刚开始,沈媛或主动或被动地意识到,脑海中真的不会再有一个朋友一直陪她聊天时,还有些怅然所失。等时间久了,她也渐渐习惯了这种不复往日热闹的生活,于是重新打起鸡血,或是带着昭宁和阿珩玩,或是揪着龚厨子等一众人研究吃食。
她一向都是积极向上的乐观性子,总能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后来的生活,一眼望去,便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了。无非是吃喝玩乐,以及睡懒觉。
心情好了,便招来后宫中的一干姐妹,一起组局搓麻将、打牌,或者去宫中各处散步解闷;心情不好了,她要么逮着日渐长开的女儿不放,试图玩真人版的奇迹皎皎,要么就拉着龚厨子,想要用美食来缓解负面情绪。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沈媛将自己照顾得很好,陪着一双儿女热热闹闹地长大。
谢家是狗皇帝的母家,里头有个名琼、字君回的小郎君,成日追在昭宁身后。听闻昭宁爱好美食之后,小郎君心一横,竟然回去勤学苦练厨艺,与长安城中鼎鼎有名的庖厨师傅习得一手做点心的厨艺,每回入宫都会带着亲手做的点心来寻昭宁。
青梅竹马,对方又怀着一颗真心而来。
皇城中最耀眼的昭宁公主,也终于有了女儿家的情态。
情窦初开之时,昭宁忽然就察觉了耶娘之间似有若无的不对劲。
昭宁苦恼了许久,最后来到沈媛面前,扯了许多不相干的事,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阿娘,成婚后的日子,就是像你和阿耶这样吗”
沈媛诧异于女儿的敏锐,但多年阅历的沉淀,让她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笑着答复“每对夫妇之间的相处,都是不一样的。千百种人,有千百种模样,我与你阿耶,仅是其中不起眼又极为寻常的一种罢了。”
“你与你日后驸马的日子,要皎皎自己去摸索。”
她的话,说得似是而非。
于是,似懂非懂的昭宁公主,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进帝王的宫殿,问了相同的问题。
李琢先从女儿口中听过妻子的回答,怔了怔,然后才笑着轻抚女儿的后脑勺“你阿娘说的也有道理。”
昭宁纠结了一瞬,对着一向毫无底线宠着她的阿耶,还是遵从本心,多问了一句“阿耶,你与阿娘是相爱的吗”
李琢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嗯,是的。”
彼时,昭宁年纪尚轻,没有从帝王的笑容里察觉出那一丝的紧绷和不自然。
她得到确切的答复后,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定,喜笑颜开地与李琢打过招呼,然后欢欢喜喜地离开,欲要趁着天色尚早,出宫去寻刚认识的叶
家卿娘玩耍。
桌案前的帝王,却再也静不下心,心烦气躁地站起声,下意识走到了沈媛所居住的寝殿外。
在迈入殿门时,他望见坐在里头,抱着烤鸡在啃的沈媛。
那一刻,帝王心中的烦躁悉数化成无可奈何。
李琢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神色如常地步入殿中,皱眉道“好歹也是一国之母,怎么还吃成这个狼狈样子。”
沈媛如往常一般行礼,然后毫不在意地抱着烤鸡。刚想继续下嘴啃时,她察觉到一旁投来的灼灼视线
草狗皇帝要不要脸,居然想抢她的烤鸡
奈何人家是一国之君,沈媛只能怀着心痛和难舍,犹豫着扯了一只完整的鸡翅,呈给帝王。
她继续不顾形象地伸出油乎乎的爪子,抱着烤鸡,不亦乐乎地啃着。
坐在她身旁的帝王,叹了口气,到底没能越过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执起筷子和碗,斯文得体地用完这一只香气四溢的烤鸡翅。
一过数年,沈媛就这么凑合地过着。
她看着后宫中的嫔妃来来去去,望着一双儿女各自成婚,然后猝不及防地迎来了李琢的离开。
李琢的病情来势汹汹,反反复复之后,最终还是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
哪怕病容枯槁,李琢也依旧是风采不减的。他疼痛难耐之时,依旧能睁着那双勾人心魄的丹凤眼,与沈媛开玩笑。
“阿沅,我走之后,就没人再能管你了。你”似是疼得厉害了,李琢顿了一下,然后笑着继续往下说,“你可欢喜”
沈媛端着药碗,忍不住瞪他“陛下在说什么胡话”
虽然她未曾爱上眼前人,但多年相处,到底能称上一句亲友。
这狗皇帝,疼着这样也不消停,还在这儿使劲作
李琢忍着疼,笑了“怕你哭,提早逗逗你。”
沈媛不理他,继续瞪他“陛下赶紧把药喝了”
李琢单手接过药碗,没立即往口中送去,而是笑吟吟地用另一只手去扯沈媛的衣袖。
“阿沅,药太苦了,你去做些吃食来吧。”
“朕想再尝尝你亲手做的烤红薯,嗯就天正七年的那个月夜,你拿来贿赂朕的烤红薯。”
沈媛心中一颤,扯出个笑来“烤红薯不难,陛下得先将药喝了。”
闻言,李琢“啧”了一声,神色如常地一口闷下所有药汁,接着迫不及待地朝沈媛使眼神,示意她赶紧去做。
沈媛往外走了几步,忽而听见身后传来李琢的声音。
“阿沅,这么些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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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媛下意识转过头来看他时,李琢突然就把后半段的话咽了回去,笑了笑“没什么,你赶紧去做烤红薯吧。”
有些问题,他与阿沅都晓得答案,何必再问呢
沈媛神色不变,笑着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李琢自己的心愿所致。这位帝王,最终在冬日的一个雪夜里离去,那日子细数着,跟他与沈媛最初相见的日子在同一天。
弥留之际,他与身为太子的阿珩仔细交代完朝堂大事,又强撑着笑,温柔安慰了一番哭得双眼通红的昭宁,然后才朝着沈媛招手。
可等沈媛上前,他却没有说些旁的,只静静握着沈媛的双手,认真又仔细地瞧着她,似是要将沈媛的眉眼都绘进心里去。
沈媛抿了抿唇,轻声唤道“陛下”
李琢勉力勾起唇角,眼底藏着不甘心,但情绪翻腾交错到最后,还是只留下了温情“阿沅照顾好自己。”
这便是李琢留给沈媛的最后一句话了。
沈媛看着气息渐绝的帝王,心里难免涌出一些惘然。
狗皇帝算了,今日就不说你狗了。
李琢,再见。
人人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公”,这话倒也不假。
李琢驾崩后,由太子李珩即位,改年号天正为永平。顺理成章的,昭宁公主的中间添了一个“长”,原本的沈皇后也变成了沈太后。
成功升职的沈媛,回顾了一番升职后的日子,深觉这与升职前也没什么两样,照旧拉着姐妹们搓麻将,照旧一心扑在美食上头。
昭宁与谢家小子成婚后,不久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小郎君出生在三月,名字是先帝在时赐的,唤作青章。他专挑着父母的长处来长,自小就靠一张俊俏的脸蛋,迷晕包括他亲外祖母在内的一干人。
昭宁和驸马正蜜里调油,沈媛便将外孙留在身边带了几年。她也不管小郎君才刚记事,立马就开始灌输“一夫一妻”以及“男德守则”等多项内容。
看着自家外孙清凌凌的眼睛,沈媛理直气壮地拍拍小郎君的肩膀,豪气壮志道“章儿啊,你日后要做个顶好的男子汉,莫要滥情,莫要三心二意,懂不懂”
小郎君乖巧地点头,奶声奶气道“嗯章儿都听阿婆的”
对此,沈媛十分满意,并继续持之以恒地灌输现代思想。起初,先帝尚且在时,她还需避着这位封建狗皇帝一些,后来李琢走了,沈媛就越发无所顾忌。
她希望自己的外孙是特别一些的,不要养成那些高官贵族身上的坏脾性,不要漠视人命,不要万事万物以贫富贵贱来论处
事实证明,乖外孙确实听话,把阿婆的谆谆教诲悉数记在脑海中,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那些耳提面命的“不要滥情”。
于是,便造成了一桩长安城高官贵胄府中的奇景在郎君十六七岁就会娶亲的当下,她家外孙一直拖到二十三了,还孤零零的一个人,一心只顾着朝堂事,半点不去想风月。
眼看着外孙逐渐长成一代剩男,身为皇太后的沈媛顶不住自家闺女的抱怨和唠叨,忙不迭收拾东西,带着最贴心的龚厨子和阿朝等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直奔终南山的行宫。
虽然沈媛年纪大了,但她的算盘打得很响、很明白。
终南山的行宫经过多年修缮,冬夏都能住人,是个避世修养的好地方。所以,她准备一直住到腊月,也就是除夕前几日,然后再回长安。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让闺女惦记小女郎和新妇惦记许久,说不动乖乖外孙,就来折腾她呢
她现在年纪大啦,六十多啦,可经不起折腾喽
思绪飘散之余,已经变成慈眉善目老奶奶的沈媛,免不了又想起陪伴她许久的系统,以及对方说的“或许会存在的同乡”来。
沈奶奶舒舒服服地瘫在摇椅上,膝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羊毛毯子,晒着秋日暖阳,出神地想着。
同乡啊同乡,盼星星盼月亮,怎么就盼不来你呢
唉,又是想念炸鸡可乐和辣条的一天呢
“太后,长公主殿下又着人送信来了。”
阿朝带出来的徒弟,一个名唤白九的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呈上信件。
沈媛一听这话就头疼,碍于是亲闺女的信件,又不好置之不理。
她摆摆手,懒散地往摇椅深处窝了窝,感受着拂面的微凉秋风“你念给我听吧。”
于是,白九从头念来。
“阿娘,见信安好。唉,浑小子还是不娶妻,气煞我也君回前不久回了长安,女儿觉着,还是他做的胭脂糕最好吃”
“对了,前封信只来得及与您说卿娘的女儿桑桑回长安,忘记跟您说,桑桑可会做吃食啦”
“什么煎饼果子、奶茶,什么鸡蛋灌饼、鸭血粉丝汤,还有辣条”
白九还未念完,原本昏昏欲睡的皇太后倏地睁开双眼,猛虎一般夺过白九手中的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
越往后看,沈媛的一双眼睛就越亮,待看到最后,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振臂一呼,中气十足地宣布。
“收拾收拾,咱们回长安”
嘿嘿,老乡,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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