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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papter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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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如果说学生时代, 有什么东西是阮苏茉非常想隐藏的,大概就是这封情书。

    这封准备送给段西珩的情书。

    小女生在青春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心思。明明喜欢, 却不愿表现;明着欺负, 暗里着迷。

    阮苏茉脸皮薄, 不敢让段西珩知道自己对他的那些小心思。毕竟她在他面前,总是那样高高在上, 娇纵任性。

    一开始,阮苏茉真的不打算说。

    她想着, 或许有一天,段西珩会主动喜欢自己呢

    可是她等啊等, 始终没等到段西珩多看她一眼, 也没等到他主动靠近,但是却先等到了他毕业。

    段西珩不是海城人, 他生在江市, 长在江市。

    因为家庭问题,这一年才临时转学到海城读高三。

    等毕业,他应该会回江市, 就算不回去,他也会去别的地方读大学。按他那样优秀的成绩,是不可能留在海城, 海城最好的大学也没资格留住他。

    六月临近, 沸腾的夏季咕噜咕噜冒着泡, 蒸腾得人内心燥热又慌乱。

    阮苏茉逐渐开始不淡定,尤其是越临近毕业,越有女生按捺不住,给段西珩送礼物的, 表白的,还有要联系方式的。

    甚至有几次,在他们一起出校门回家的时候,都有女生追上来。

    段西珩每次都是面无表情拒绝。

    阮苏茉也每次都冷眼旁观,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表面不甚在意,心里却慌得一批。

    回去路上,阮苏茉会吃味地冷嘲热讽,段西珩却永远都是表情淡淡,像没听到。

    段西珩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阮苏茉搞不明白,可她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无论段西珩喜欢什么样的,她都不可能为了他而变成那样。

    青春期的暗恋总是以遗憾结束,阮苏茉在连续看了几部暗恋有关的电影后,愈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算了,死就死吧,不就是告白嘛,被拒绝又不会怎么样。

    如果他拒绝她,她就再也不理他。

    于是,在段西珩毕业前夕,阮苏茉熬夜写信,写写改改,换了好几个版本,废了好多张纸,才勉强写出一版自己较为满意的。

    清晨的时候,下了一场雨。

    夏日的沸腾被雨水隐没,气温陡降。雨停之后,日光稀薄,拂面的微风仍带着点滴湿意。

    阮苏茉感谢这场雨,让她多穿一件校服外套并不显得奇怪。

    海德的夏季校服没有口袋,白色衬衣和百褶裙设计简约,只有制服样式的校服外套才有两个很浅的口袋。

    她坐在车后座,双手一直揣在口袋里,手心捏紧硬壳信封,小心翼翼地往里掖了掖,怕不小心掉落出来。

    另一侧车门被打开,湿冷空气挟裹着隐隐约约的浅淡薄荷袭卷鼻尖,阮苏茉心跳蓦地一顿。

    段西珩已经坐到她旁边,衬衣校服挺拔干净,坐好之后就安静看着手中打印出来的演讲稿,表情淡然。

    今天他要代表毕业生演讲。

    司机很快过来开车,十几分钟的路程,阮苏茉憋了近十分钟。

    一直藏在口袋里的手,手心微微湿润,却不敢动。

    段西珩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从演讲稿上收回目光,缓慢侧头看向身旁的人。

    今天的她好像很拘谨,心不在焉,还一直看着自己。

    与段西珩碰上目光,阮苏茉眨了眨眼,想从口袋拿出东西的手最终还是停顿住。

    她没勇气。

    写满她少女爱慕的那封信,她始终没有勇气拿出来送给眼前的人。

    段西珩的眼眸似有疑惑,阮苏茉怕泄露自己的秘密,便清清嗓子,说“你领带歪了。”

    段西珩低头看了一眼,抬手准备调整的时候,阮苏茉从自己口袋中伸出手,靠近过来。

    他倏尔停住。

    阮苏茉的手生的很漂亮,看着柔软白皙,弹琴时候又充满力量感。

    他喜欢看她每次替他调整领带的模样,俏皮中带着一点细心,偶尔还会有一丝小得意,喜欢在口头上占他便宜。

    “你好笨。每次都系不好。”

    段西珩用沉默应答,等阮苏茉替他整理好后,本该各自重新坐好,可第一次,他们都没动。

    也许是因为彼此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个一起去学校的早晨。

    阮苏茉手指轻轻拂过这条校服领带,暗蓝色,毫无特点,在她眼里却格外好看。

    视线落到衬衣衣襟,一颗颗带着海德o的白色定制纽扣规整划一。

    她心下一动,抬眸看向段西珩。

    “今天如果有别人跟你要扣子,你不能给。”

    段西珩有些莫名,开口“为什么”

    “因为给了她就代表你喜欢她”阮苏茉就知道段西珩不知道,着急提醒,“日本电影里都是这么说的,毕业的时候给别人校服第二颗纽扣就代表你喜欢她,她要是跟你要,也代表喜欢你。”

    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阮苏茉忙不迭地替自己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怕你太傻太笨别人跟你要你就给。”

    段西珩垂眸看了她好一会,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开口“那你想要”

    喇叭声骤然响起,司机猛地踩下刹车,靠得近的两人同时往后撞了一下。

    阮苏茉磕到了脑袋,晕乎乎的,坐好后看了看车窗外,前方道路出了事故,他们的车差点撞上。

    等回过神来,阮苏茉才想起刚刚段西珩好像说了什么,但喇叭声太吵,她没听清。

    “你刚刚说什么”

    段西珩这时已经面向车窗,只留给阮苏茉一个冷淡的背影。

    “没什么。”他说。

    阮苏茉抿抿嘴巴,悄悄摸了摸自己的校服口袋。

    有些犯愁。

    到底什么时候给他呢

    因为道路事故,他们比平时迟了十几分钟才到校。

    海德的毕业典礼每年都安排在6月4日,早上九点开始。

    今天并不要求毕业生们去教室,所以在进校门之后,段西珩就要跟阮苏茉分别,去往西边的报告厅。

    教学楼在学校另一边,他们停在路口,分别时,阮苏茉喊住段西珩。

    “段西珩。”

    阮苏茉到底还是少了一点勇气,手垂在裙摆两侧,没有去拿口袋里的信封。

    她冲段西珩笑了笑,明媚又可爱“毕业快乐呀。”

    段西珩目光怔了几秒,想说什么,前方有女生喊阮苏茉“苏茉,快迟到了”

    阮苏茉一听,着急了起来,冲段西珩挥挥手“走了,再见”

    看着女生匆忙的背影,段西珩在原地停了许久,才将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收敛。

    毕业了。

    他忽然,有些抗拒毕业。

    早上的课是语数外,最后一节英语课开始的时候,高三那边的毕业典礼恰好结束。

    在教室上课的高一高二,几乎都能模糊听到高三教学楼那边的热闹。

    他们毕业了,现在应该在拍照留念。

    外教老师在讲台念课文,伦敦腔好听又流利。

    阮苏茉托着下巴,没在听课,另只手拿着笔在书本上无意识地乱画,心思早就飞远。

    段西珩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有很多女生想跟他拍照吧,或者还有人告白

    没关系,他肯定不会接受她们的告白的,他看起来就不像想谈恋爱的样子。

    啊,不对。

    之前谈恋爱算早恋,但是现在毕业了啊,现在谈就是正大光明

    阮苏茉忽然不淡定了。

    她把笔摔在本子上,向外教老师举手“老师,我好像发烧了。”

    阮苏茉非常简单地逃了课,她没发烧,没去医务室,而是一口气跑到高三教学楼。

    段西珩的教室在三楼,她跑到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没剩多少人。

    他们班是尖子班,大多数学生都急着回家复习,不浪费一分一秒。

    阮苏茉在教室和走廊搜寻了一番,都没找到段西珩,就随手抓了一个学长问“你好,请问段西珩已经走了吗”

    男生看了看阮苏茉,笑着说“你是他妹妹吧,他早就走了,跟我们班长一起走的。”

    学校里大多数人都以为阮苏茉和段西珩是表兄妹,以为段西珩是阮苏茉的哥哥。毕竟他们总是一起来学校,一起回家,家长会来的家长都是同一人。

    这会儿阮苏茉不大拘泥于“妹妹”这个身份,很疑惑地问“班长”

    “是啊,回教室后老师讲完话,他们就一起走了。”

    男生有些八卦,说着“从没见你哥跟女生一块走,你悄悄告诉我,你哥是不是跟我们班长谈恋爱啊”

    男生只是想八卦,想从阮苏茉这知道一点小道消息,却不成想眼前的女孩忽然红了眼睛,非常生气地冲他喊“才没有他才不会谈恋爱”

    然后转头就跑了。

    男生揉揉脑袋,觉得莫名其妙。

    阮苏茉憋着一股气跑下楼,一直跑到校门口。

    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男生们都穿着和段西珩一样的校服,却没有一个身影像他。

    她找不到段西珩,停在绿化带前偷偷红了眼睛。

    因为一路奔跑,现在胸脯起伏不定,呼吸急促,耳边还不断飘过男生说的话。

    “你哥是不是跟我们班长谈恋爱啊”

    他们班的班长,阮苏茉认识。

    段西珩经常和她一块在国旗下讲话,私底下也碰到过一两次。

    她白净,秀气,话不多,但是说话时候就温温柔柔的,看起来脾气性格很好。

    阮苏茉用衣袖擦擦眼睛,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段西珩才不会喜欢那样的女孩子。

    两个闷葫芦在一块,就像哑巴谈恋爱,能有什么意思。

    阮苏茉不相信那个男生说的任何一个字,转头去了医务室。

    装病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现在的阮苏茉看起来确实好像不大舒服。

    医务室老师很快就给她开了假单,并告诉了班主任。

    拿到假单的阮苏茉坐在医务室前面的花坛边,偷偷用手机给段西珩发了消息。

    我病了。

    来接我。

    因为清晨一场雨的洗礼,整个校园都湿漉漉的。

    阳光很淡,花坛前积着一小团一小团的水。偶尔风吹过,树叶轻晃,残留在叶片上雨水滴落,在水坑上洇开一圈又一圈。

    还有五分钟,这节课结束。

    而阮苏茉坐在这,不知等了多久。

    医务室的老师关门出来,见她还在这等,就问“家长还没来接”

    阮苏茉情绪低落,摇摇头。

    老师又说“要不要我帮你联系”

    “不用,我家长马上来,谢谢老师”

    装病才不敢惊动黎颂娴。

    阮苏茉赶紧起身,跟老师再见,往校门的方向走。

    随着一声下课铃响,校园顿时沸腾。

    阮苏茉给保安看了假单,走出校门,只走了几步,她就停了下来。

    匆匆赶来的段西珩在见到她之后,也停下了脚步,微微喘着气。

    他像是一路跑来的,额前头发被风吹得很乱。

    见到她人之后,眼底的着急才渐渐平缓。

    阮苏茉不自觉用手心碰了碰藏在口袋里的东西,往段西珩那边走去。

    “你来得好迟。”她声音里有点委屈,“去干什么了”

    段西珩沉了沉眸,没有回答,只问“哪里不舒服”

    “没有,装的。不想上课。”

    阮苏茉察觉到他在故意不回答,心像是往海底坠了几分,说“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去。”

    段西珩看得出阮苏茉好似心情不好,他点头。

    “去前面路口打车。”

    “不想坐车。我们坐公交吧。”

    阮苏茉指了指几步远的公交站牌,闷着声“以后你都坐不到了。”

    段西珩去附近的便利店换了零钱,再同阮苏茉一起上了校门口的这辆公交车。

    公交车并不直达阮家,在最近的路口下车,还得再走十多分钟。

    他们平时都是司机接送,从没坐过公交。

    海德午休的时间,学生不会出校门,毕业生们又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中午时分的公交车就显得空空荡荡。

    阮苏茉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段西珩在她身旁坐下。

    他身高腿长,坐着似乎有些拥挤。勉强放好双腿,侧目,发觉阮苏茉一直把手揣在口袋里。

    段西珩发觉阮苏茉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对劲,便问“冷”

    阮苏茉抬头看了他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故作随意地压平裙摆。

    “不冷。”

    段西珩没再说话,公交车内除了司机,就只有他们两人。

    车厢晃晃荡荡,他们的手臂和肩膀时不时碰触,衣料摩擦,声响窸窣。

    默契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就比如他们此刻彼此沉默。

    阮苏茉觉得自己从段西珩这里学到了一个坏习惯。

    不说话的坏习惯。

    她在心里一直打腹稿,想着如何开口询问他为什么这么早离校,询问他和班长的关系,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和掩饰她都想到了,但是真的等问出口,却变成最直白的一句“你和你班长谈恋爱了”

    段西珩眉头微皱,似是意外,反问“我”

    “不然还是我和你班长吗”阮苏茉说,“我去你班上找你,你同学说的。说你们一起走了。”

    “没有。没谈恋爱。一起走是因为有事。”

    段西珩回答得简洁干脆。

    阮苏茉终于松一口气,压住嘴角笑意,故意干巴巴应一句“噢。”

    反倒是段西珩问“你找我做什么”

    “我我想逃课呀,以为你没走,就想让你跟我老师说。大家不都以为你是我哥嘛。”

    瞎话张口就来。

    阮苏茉面不红心不跳,自己都佩服自己。

    “我是你哥吗”

    “啊”

    段西珩没有再重复一遍的意思,转过头,望着前方。

    阮苏茉思忖一小会,心想着,她也不希望他是她哥啊。

    谁想要哥哥。

    她才不要。

    两人又开始默契地不说话,四周归于安静,只有冰冷的播报女声按时在每一站响起。

    即使今天天气不好,但午时稀薄的日光仍能使人犯困。

    没过多久,阮苏茉就困了。

    熬夜写情书,一直到凌晨两三点。

    又六点就起床,她昨夜统共没睡几小时。

    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很快就靠车窗上睡了过去。

    段西珩知道她睡着了,才敢转头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眼神晦涩。

    很多情绪压在心底,让他的整颗心绷得很紧。

    公交车停下,又启动,阮苏茉的头在车窗上撞了又撞。

    最后段西珩没有忍住,轻轻靠近她,扶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到了自己肩膀。

    她的头发很软,细软头发丝贴着他脖颈皮肤,酸甜果香混杂着浅淡花香,一汩一汩荡漾在他鼻尖。

    “阮苏茉。”

    他很轻地喊她的名字,可是迟迟没有下文。

    等阮苏茉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靠在段西珩肩头。

    心忽地悬起,心跳过快。

    悄悄抬头,发觉段西珩阖着眸,似乎也在睡。

    额前碎发稍稍遮住眉眼,纤长睫毛仿若根根分明。

    鼻挺唇薄,这么好看的脸,却总是没表情。

    阮苏茉很小心地看了他一会,再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偷偷坐好。

    他们要下车的站点到了。

    大约是听到播报声,段西珩缓缓睁眼。

    从公交上下来,沿途是夏日最璨烂青郁的灌木,绿缛苓茏。

    可惜天边阴沉,日光隐了去,看起来像要下雨。

    阮苏茉跟在段西珩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家走。

    一直走到阮家,经过小花园的时候,段西珩突然停住脚步。

    转过身,面前是穿着校服、裙摆随风微扬的女孩。

    她怔愣愣的表情在他眼里足够生动,就算是再暗沉的天气,也永远都是那样鲜明亮丽。

    两人对视许久后,段西珩才终于下定决心,从修长挺阔的校服裤口袋里掏出一串浅色小花的串珠手链,递给阮苏茉。

    朦胧低饱和的蓝绿白配色,小花纤巧精致,收口处也坠着一颗圆形小花,白色花瓣温柔明丽。

    因为太匆忙,急着赶回学校接她,他都没来得及好好包装。

    阮苏茉看得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问“给我的”

    段西珩低着眸,看着她,点头。

    “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吗因为你明天要回去考试,所以提早送我”

    段西珩要回江市高考,而阮苏茉的生日恰好是他高考那一天。

    阮苏茉很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段西珩提早送她的生日礼物。

    段西珩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解释,选择默认。

    这样认为也行。

    反正都是送给她的。

    阮苏茉很喜欢这串手链,看起来很精致,像是手工制作的。她马上拿过来,没细看就戴到了右手手腕上。

    然后冲段西珩晃了晃手“好看吗”

    段西珩的神色依旧淡然,却比平时多凝视了她一会,目光也不自觉柔和。

    “好看。”

    他想开口告诉她手链的秘密,可又希望她能自己发现。

    几滴冰凉的雨落下来,段西珩抬头看看灰沉的天,说“下雨了。进去吧。”

    阮苏茉本弯着眉眼在笑,点头同意的时候,却忽然僵住,怔怔望着段西珩胸口被风吹拂而起的领带。

    领带下方,衬衣衣襟少了一枚纽扣。

    天边一道雷轰然作响。

    段西珩突然对上阮苏茉盈满湿润的眼睛,心脏骤然收紧。

    她的情绪总是说来就来,段西珩此刻有些懵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在笑的人,会突然闹起脾气。

    她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又像是突然得知一个非常打击的消息,刚才还有笑意的脸这会儿已经满是伤心和难过。

    阮苏茉望着段西珩,耳边响起的是那句“和班长一起走”、“是不是和班长谈恋爱”

    雨落下,她好庆幸这场雨这么快就下起来,否则她忍不住的眼泪就要被发现。

    段西珩不忍看眼前女孩被雨水淋湿,想伸手拉她去避雨,却被她躲开。

    阮苏茉快速扯下他送她的那串手链,生气又伤心地大喊

    “段西珩你这个骗子”

    “我讨厌你,最讨厌你”

    手链用力砸向段西珩,阮苏茉撞开他肩膀,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跑。

    段西珩被撞得趔趄一步,而后才稍稍站稳。他不明所以地站在那,脸颊似乎还残留着手链珠子划过的痛感。

    雷声乍响,雨水倾盆。

    他在雨中站了很久。

    最后,他低头,弯身捡起摔在地上的手链,整个人沉默又单薄。

    如果,阮苏茉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她那天一定不会这样发脾气。

    她会好好地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她会问他,他是不是把他的那颗纽扣送给了那个女生。

    可惜,根本没有这个如果。

    那天晚上,黎颂娴担心第二天的雷雨天气会影响行程,临时决定启程,提早陪同段西珩回江市。

    他走的时候,就像来的时候那样,没太多东西,只带了一个简单的行李箱。

    阮苏茉以为他们还会有机会再见,所以在段西珩临走前敲她房门的时候,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任眼泪洇湿枕头,就是不肯开门。

    段西珩也以为他们还会再见,所以没有停留太久,只将装着手链的玻璃瓶子,悄悄放置在她门口。

    夜深人静时,阮苏茉肿着眼睛开门,看到沉没在黑暗中手掌大小的玻璃瓶子,心酸难过涌上心头。

    她再次没忍住眼泪,蜷缩在门口抱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

    这个笨蛋,送别人生日礼物,连句生日快乐都不说。

    她又很伤心,不明白段西珩为什么会喜欢别人。

    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不喜欢她,是因为她总欺负他,因为她脾气很差吗

    那天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分别太突然,他们之间,连一个正式告别都没有。

    一直放在校服口袋里的那封没送出的情书,最后被阮苏茉夹到自己永远都不会看的书中间,锁在抽屉里。

    其实她也有那么一丝丝庆幸。

    幸好,她有着所有暗恋者的通病,胆怯,没有勇气。

    否则她的这封情书,递到段西珩手上,估计就是个笑话吧。

    可是阮苏茉永远都不会想到,兜兜转转六年,这封情书,还是到了段西珩手上

    阮苏茉怔怔望着段西珩拿起那个粉红色信封,忽然感觉全身僵硬,无法呼吸。

    如果段西珩不看背面,或许她可以解释这是什么随书的赠品,可是段西珩平静沉默地翻过背面。

    背面是她稚嫩的笔迹

    致我最喜欢的你

    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这是什么东西。

    阮苏茉局促不安,紧张又慌乱。

    明明段西珩只看了几秒钟,可是她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他没有一点表情,几乎没有情绪,冷得像海面冰山。

    阮苏茉心脏砰砰砰直跳,甚至在想,要是段西珩问,那她就承认算了。

    谁还没有过中二矫情的青春期,不就是一封情书,又没送出去。

    可她又觉得丢脸,觉得段西珩肯定会嘲笑她,一直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人也曾有过卑微的暗恋

    算了,嘲笑就嘲笑吧。

    反正打死不说是给他写的,否则更丢脸。

    这边阮苏茉已经脑海风暴几万次,可是对面的段西珩,却没有一丝反应。

    两人僵持许久,阮苏茉快在这种僵持中窒息时,段西珩终于有所动作。

    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只绷着脸,沉默地将手中的信递还给阮苏茉,然后捡起地上散落的书,放到纸箱里,再抱着纸箱起身,走向后面的储物室。

    不见他身影之后,阮苏茉才被抽干力气似的,瘫坐在地。手上的情书像燃烧的火球,烫得她恨不得马上扔掉。

    阮苏茉很怕段西珩会问什么,回家路上,一直像只担惊受怕又心虚的小鹌鹑,缩着连头都不敢多抬,更不敢看他。

    可他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提。

    不止一个字没提,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只安静开车。

    搬到阮苏茉这里一起住,是临时出国前就说好的。

    这次段西珩送阮苏茉回家,就顺手带上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他们去宠物中心接上茉莉,一起回了家。

    洗完澡后,阮苏茉见楼上卧室没人,悄悄去楼梯那看了一眼。

    夜色沉寂,楼下客厅只亮着一盏很昏黄的壁灯。

    段西珩背靠沙发坐着,手指轻敲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影子偏折落在地毯上,冷寂又孤寞。

    阮苏茉偷偷看了他好一会,才赤着脚,非常小心地上楼,钻到被窝里。

    他应该在忙工作,她不想打扰他。

    可是为什么她总感觉他好像心情很不好

    好烦啊,他倒是问啊

    倒是直接问情书的事啊

    给她一个撒谎的机会不行吗

    现在的阮苏茉真的是憋得不行,不提也不是,主动提也不对。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压抑烦躁得受不了,最后还是掀开被子下床,呼哧呼哧往楼下跑。

    阮苏茉故意跑到厨房,开冰箱时也刻意发出很大声响,想引起客厅那个男人的注意。

    但等她拿了根本不想喝的酸奶走到楼梯口了,段西珩都没回头看她一眼。

    仍只留给她一个无情又冷淡的侧颜。

    房子里面很安静,键盘的敲击声,仿若每一声都敲在阮苏茉心上。

    终于,她忍不住,喊道“段西珩。”

    键盘声骤断。

    段西珩似是停顿了几秒,才缓慢转头看过来。

    视线太暗,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阮苏茉手指捏紧酸奶的纸盒,眼睫眨动几下,犹豫过后,说“我睡觉了。”

    段西珩很轻地应一声“嗯。”

    再没别的反应。

    仿佛一夜之间,变回了几年前那个惜字如金、不肯多说一个字的少年。

    阮苏茉不想自讨没趣,略微不开心地咬了咬唇,随后转头就走上楼梯。

    而落在灯光暗处的男人,许久之后,才有所动作。

    他闭了闭眼,疲惫地合上电脑,抬起左手,看着无名指戴着的那枚婚戒出神。

    阮苏茉已经准备睡觉,黑暗之中,她听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然后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再是洗澡的水声。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呆呆望着浴室门上磨砂玻璃透出的微亮光影,低黯的光在这个黑暗空间氤氲。

    没过多久,水声停了。

    意识到段西珩可能已经洗完澡要出来了,阮苏茉连忙背过身,背对着他的方向,往被窝里埋了埋头,只露出眼睛鼻子,闭上眼睛装睡。

    床垫一侧微沉,轻微的塌陷感让阮苏茉不由自主地紧张。

    真奇怪,她为什么要紧张

    睡个觉而已,又不是没睡过

    阮苏茉悄悄深呼吸几下,想让自己镇定点。

    但是感觉到熟悉的沐浴露香气逐渐靠近的时候,她闭紧眼睛,佯装已经熟睡。

    空调运作,夏被轻薄。

    属于另一个人陌生又滚烫的体温熨在后背,鼓噪的心跳快冲破耳膜。

    后颈感受到一个小小的吻,如春雨滴答,一下,一下,又一下。柔软,绵润,交杂着微微发烫的气息。

    好似被茉莉舔过,阮苏茉感受到令人心颤的触感。

    她忍不住颤了颤,瑟缩之时,腰腹被一只胳膊搂住。

    呼吸乱了,耳朵通红,再想怎么装睡,都已经装不下去。

    总有一些细微的反应会出卖她。

    段西珩耐心又温柔,从后到前,到耳垂到脸颊,再翻她过来细细吻她的唇。

    锯齿装的包装袋撕开一角,很快便被丢弃。

    段西珩第一次抱紧阮苏茉,头埋在她颈窝,呼吸不定。

    意识模糊之际,她听到他低沉暗哑的声音

    “阮苏茉。”

    “你已经跟我结婚了。”

    阮苏茉有些呼吸难耐,这样的步骤实在是令人羞赧,喉咙像撒了一勺蜜,半天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不清楚段西珩为什么会突然强调这一点,现在的她思绪混沌,唯一的感触就是他在抵着她。

    他故意停在这一步,故意向她强调,仿佛是非得让她记住她已经结婚。

    而后,他将她拥得更紧,骨骼相触像是要被揉碎。

    他的声音很轻,如羽毛轻挠耳膜,携着不易察觉的庆幸

    “幸好他瞎。”

    阮苏茉没明白,仅有的意识让她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下一秒,她更没机会去思考。

    被贯穿的感觉像一张巨大无比的网,将她困住,挣扎一下就牵动全身。

    她好想骂他。

    哪有人这样的,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不做人。

    段西珩不是人。

    每每这种时候,无论前面他多耐心多温柔多体贴,但是到了这一步,他就不当人了。

    这一夜好像不用睡觉。

    结束亦是开始。

    “欠你的第二次。”

    她被按在枕头上,背脊漂亮得犹如夜空玄月。

    “第三次。”

    他还在算到底欠了几次。

    然后侧头亲吻自己肩膀处她的脚踝。

    阮苏茉只感觉自己飘飘荡荡,飘飘荡荡,灵魂在空中随风摇曳,身躯被人拽在手中。

    什么时候结束的,她不知道。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知道。

    她就记得陷入睡眠之前,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段西珩这辈子都不要再出差。

    不用再还债了。

    谢谢了。

    真的不用了。

    她弱小的身躯再经不起一次性还清了。

    阮苏茉睡到自然醒。

    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没有睁眼,都能感觉到窗外充沛的日光。

    她在床上舒服惬意地翻了个身

    唔。

    好酸。

    阮苏茉缓慢回忆起昨夜,乱七八糟的画面一个比一个羞耻

    她没了睡意,睁开眼,懵懵望着透光的白色蕾丝窗帘。

    兀自出神好一会,不经意转头

    阮苏茉吓得彻底清醒。

    段西珩正靠坐在床头,姿势散漫,手中拿着一本书。

    他换了一件白色的薄衬衣,领口松散,落在书上的视线转而落到阮苏茉脸上,辨不清情绪的眼眸似乎还残存着昨日夜色。

    对视几秒。

    阮苏茉动了动嗓子,悄无声息地往床边挪了挪,被子裹紧自己。

    她现在对书这一类的东西很敏感,仔细看看,一堆外文,看不懂到底是什么书。

    哪有人一大早在床上看书的

    还是这样那样又这样那样一晚上之后

    他精力怎么这么好

    “你不用去工作”

    段西珩凝视阮苏茉好一会,才不紧不慢地合上手上正在看的书,放置到床头柜上。

    他声音清淡“在等你。”

    阮苏茉心悸了一下,往被子里缩了缩“等我做什么”

    段西珩没说话,从床头柜取过折叠好的领带,递给阮苏茉,意思很明显。

    阮苏茉“”

    最后阮苏茉还是从被子里出来,下床,站在床边老老实实地给段西珩打上领带。

    段西珩眼睫垂得很低,隐约可见阮苏茉锁骨以及锁骨以下泛红的痕迹。

    他知道自己昨晚有些过分,只要想到在他不在的时候,阮苏茉曾喜欢过别人,他就会被嫉妒吞噬理智。

    他可真嫉妒。

    又可真庆幸。

    阮苏茉心里则憋着气,昨晚的仇她还记着。

    大半夜不做人,这个衣冠禽兽

    因为不满,阮苏茉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故意把领带系得很紧,像是要把段西珩勒死。

    段西珩却神态自若地抬手,手指穿过领口,熟练地松开一点。

    “已经中午了,要不要出去吃饭”他问。

    阮苏茉眨了眨眼,已经中午了

    她睡到这么迟

    刚才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早上呢。

    “这么晚了你还没去公司”

    “不是说了,在等你。”

    “”

    阮苏茉见段西珩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估计他今天应该不忙,不然怎么会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床上看书。

    “段西珩,你没我不行吗非得等我给你系领带,难道前面这六年,你都没用过这东西”

    段西珩漫不经心地整理领带和衬衣袖口,应了一声。

    “嗯。”

    阮苏茉怔了怔,不大清楚他到底是在应前面那句,还是后面那句。

    “出去吃饭吗”段西珩再次询问。

    阮苏茉摇头“不要。好累,不想动。”

    段西珩似是想了一会,俯身靠近,手指轻轻顺过阮苏茉耳边睡乱的头发。

    距离太近,阮苏茉忍不住眨眼。

    只是一小会,段西珩就收回手。

    阮苏茉看着他穿上西服外套,又恢复成平日里平静淡漠的模样,好似刚才眼眸中的温柔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段西珩其实一直都给人很重的距离感,高中时候,他就是别人眼中的高岭之花。如果阮苏茉没用那些幼稚的小手段,她想,或许他们那一年,连话都可能说不上十句。

    大概是想到以前,阮苏茉突然又脑子一抽,在段西珩要走的时候,拉住他胳膊。

    “你上次,不是说”

    段西珩侧头看她,不大明白。

    阮苏茉耳朵有点红,说“上次你说,新婚夫妻的离别吻。”

    停顿几秒,段西珩嗓音沉静,开口道“你不用这样。不用特意讨好我。我一点都不在意你的那封情书。”

    阮苏茉“”

    滚蛋

    谁讨好你

    她立马松开手,企图为自己辩驳“你想太多”

    “还有,谁说那是情书了”

    段西珩“我不瞎,也不傻。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那是什么。”

    阮苏茉“”

    “但是离别吻还是要的。”

    在阮苏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腰被轻轻搂住,随即一个浅淡的吻落在唇角。

    段西珩轻轻碰了碰,然后唇瓣移到阮苏茉耳边,低着声说“以后每天都不能落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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