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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士农工商”,商处最末,位卑不止于寻常,更甚在阶级。汉有商人不得穿丝乘车。唐有明文规定,商者不得参与科举。宋朝开立初期,也是一般。之后时局稳定了,当政者重文,这才慢慢放开,但依旧是重农抑商。
商者,微末。
大雍建和九年开春,北地寒宵将去,绿意才铺,春种方启。经北轲、邵关、贺州、陕临四府,通往京城的牧河河道开通,一时间北上南下的商客激增。
清晨风带凉,呼呼呜呜。邵关府辖下三泉县南霑码头,已熙熙攘攘。着一身灰色长褂的云禾,目送载满货的商船离岸,与站在船头的大伯和两位兄长再次挥手告别。待三人进了船舱,其便匆匆离去。
回了铺子,云禾换了身体面衣衫,就领着一家丁,带着早就备好的厚礼往城东。路遇相熟的街坊,也招呼两声,只步履不慢。
“呦,这云四老爷急着去哪呀喝口水的工夫都不带留的。”卉林布庄的掌柜笑望着远去的主仆。
对街绣坊的东家接过话,语调之中不乏揶揄“还能去哪人家老儿子是文曲星下凡,抓周席上自掏小印章。他这当老子的,不得帮着奔走,寻名师教”
布庄掌柜听着那酸言,笑笑不答。倒是有行客插话进来“云家还需要寻名师不是说跟邵关府邵氏往来密切吗在咱这小小三泉县,难道还有比邵家底子更厚实的”
“呵,邵家教那也得有这脸面。”绣坊东家啐了口唾沫,转身回了铺子。邵关邵氏,什么门户上百年的书香世家,前朝时还出过三品大员,至今仍有子弟在京里当着官儿。
云家哪牌面上的说好听点儿,商贾人家。其实啊,那一身子的奴才气还没洗干净呢。小印章别他娘做官老爷梦了。云老四就算跑断了腿都没用,城东荀老爷是不会收他儿子的,人也担不起给邵家教奴才的名儿。
这头的议论,云禾不知。来到城东,不由地放轻脚步。相较于南市的纷杂,城东多居贵,向来清幽。又行了一刻,进了晓山巷,见着不远处立着的牌坊,主仆不约而同地吞咽了口气。
绕过牌坊,走至石阶下,云禾看着如意门,深吸长吐息,沉淀好心神,毅然上前敲门。门是敲开了,人也得进了。只不过两刻,连人带礼又被门房送了出来,如之前几次一般样。
家丁实在是憋不住气了,挨近自家老爷,嘀咕道“一个无官无职的老举人,架势摆得也忒高了。也就是在咱三泉县,有人抬举,要到了邵关府,他算哪颗”
“闭嘴。”云禾愁眉,回头看高门,嘴里泛苦。青哥儿快八岁了,耽误不得。荀夫子这不收,他得另想法子。
“我们回吧。”
城西三里街街尾左拐入巷子,走个半里路,就是云家地。云家地十亩,错落的几座二进院围着一座小三进老宅。虽宅院都开着蛮子门,但在三泉县城里,也是数得着的好。
这会还不到午饭时,北头沿河道边的云潭院正屋里,云禾妻子王氏正给板正着小脸的儿子量衣。闺女云从芊扯着布,往弟弟身前比。
“昨儿三伯娘还说青哥儿没个鲜灵劲儿。话前也不想想,一家子上月才脱了孝。也就她手脚麻利,穿上鲜亮衣了。”
“你三伯娘那人说什么,咱们别较真。”王氏眉眼里尽是温婉,动作轻柔地抬起儿子的小胳膊。
云崇青任由着娘亲摆弄,回想着近日学的经义。
“我没较真,就是不喜欢她总拿青哥儿说嘴。”云从芊清楚三伯娘病根在哪,那是老天不叫三房如愿。回头放下布匹,伸手帮弟弟整了整小髻。
想起过去的那档子事,王氏不禁凝眉轻叹。也是她不中用,跟当家的成亲快四年才怀上芊姐儿,之后便再没信儿。云家有规矩,见孙分家。当然上头有老,这分家是分产分居不分户。
长房大伯家,有两儿子,照着规矩,是早就分了。只家翁这房,因着他们膝下无子,分家之事一拖再拖。等到三哥家崇西十六了,该说亲时,实在没法拖了,才重议分家事。
那会芊姐儿八岁,她也三十了,都已死了心。云家几个兄弟轮番地找当家的,全想着匀个儿子给他们这屋,其中三哥三嫂最是热情。可哪料到处那境地,她竟又有了
建和元年十月,青哥儿出生。喜得他爹跟疯癫了似的,又哭又笑,她也一样没出息,眼泪直流。就连芊姐儿都高兴得不行,一眼不离弟弟,生怕被谁偷了去。青哥儿满百日,屋里分家,该他们这房的,一点没少。
转眼都建和九年了,老太爷也走了。前儿大伯和家翁去了衙门,分了户籍。不过户籍虽分了,但一切照旧。三哥,家翁长子,同辈里序三,他还是三哥。当家的,也仍是云家四爷,不对,现是四老爷了。
“比去年春高了快两寸。”
听着话,云崇青转眼看向他娘“今年儿子的衣衫,您可做大些。这样明年还好穿。”
“家里不缺你这点料子。”王氏喜欢听儿子说话,不急不慢,字正腔圆。官话比他爹说得都好。目光流转在一双子女身,心里头满足极了。这两尽挑了她和当家的好,相貌极佳,单瞧着就让人欢喜。
“一板一眼的。”云从芊轻轻捏了捏弟弟颊上的嫩肉,一双桃花眼晶亮有神,佯作愁苦“明明是我看大的,怎么性子一点不似我这般随和”
云崇青抬手拂去五姐那只还流连在他颊上的爪子,声无起伏道“我幼时,你少亲几口,也许就没如斯正经了。”他五岁前,冬里脸上总起冻疮,这都归功于他姐的口水。
“你才多大呀,还幼时”云从芊止不住发笑。
“七岁五个月零十天。”
他出生就记事了。云崇青清晰的眉头不禁敛起,其实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发生在自身上的离奇到底算怎么回事
说是死了重投胎,可他对前世事清清楚楚。说不是投胎,他又确确实实新生了。而且这世跟前世,明显是处于不同的两个时期。
前世,工业现代化时期。他出生在西北的小山村,也是叫云崇青。不满五岁,爸妈就因意外全离开了。他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学习上用功,是小山村里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大学毕业后,没有留在北京,回去了生他养他的地方,考进了机关。死时二十八岁,滕单县县长,已接调任要往市里工作。只一场山洪,将他永远地留在了滕单县。
再说这世云崇青眉头蹙得更紧,前生他所学的中国历史,宋朝分北、南宋,但此方宋朝只有北宋。靖康之耻后,没有赵构在南京应天府即位。而是一个叫应天凌的武将,施计离间了完颜氏,打退了大金,建立了凌朝。
查阅史典,他以为凌太主应天凌应是与他一般情况,可惜其建国前一直默默无闻,建国后仅八年就驾崩了,留下的可考据的事迹并不多。凌朝没了他,就一直走下坡路,不足百年便亡了,之后是大雍。
北方,孛儿只斤铁木真有统一蒙古各部,但蒙古孛儿只斤氏未能南下。如今的大雍,国力强盛,政权稳定,倒也不惧强敌环伺。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云崇青微抿唇。
“记得这般清楚,你是盼着长大呢”云从芊恨恨地拧了拧弟弟的耳朵“永远当个小娃娃不好吗”他知不知道长大了,就会有颇多烦心事。
云崇青浓密的眼睫轻轻一颤,慢慢敛下“自欺欺人罢了。”他出生在山北省邵关府辖下三泉县。这回很幸运,双亲俱全,还有个极疼他的姐姐。家里吃穿不愁,但也不全是好。
云家,明面上瞅着只是一窝子商贾,只内里却与府城大族邵氏挂着勾。云家祖上是伺候人的,乃邵氏家生奴才。
前凌朝末帝极轻商,仕者沾不得买卖。可家有老小吃饭穿衣,又缺不得那黄白物,故为官者多放奴经商。云家就得了这便宜,脱了贱籍。
大雍建国后,虽还是轻商,但规制却不比从前严苛。政策松泛了,邵氏不提家生奴才之事,云家便自当家做主。
可这当家做主云崇青眸底一暗,他只知道伯祖母出自邵家,祖父也是娶的邵家丫鬟。大伯娘,邵家红领县庄子管事的女儿。三伯娘,说起娘家,更是只提邵家。
也就他爹云禾,忠厚板正,临弱冠时,硬是违逆了父母之命,执意娶了五严镇上老秀才家的独女。外祖一走,他娘便成了孤女。因着这,爹不知受了多少奚落。
再过三月,三房的仁哥也要成亲了,娶的还是邵家丫鬟。
云从芊都被个小人儿逗乐了“呦,懂啥是自欺欺人了”笑看向娘亲,“咱们以后对青哥儿说话得谨慎点,可不能再糊弄他了。”
“随了你外祖。”王氏欣慰,但嘴角的笑却带着点苦涩。也不知当家的那边怎么样了若是爹还在,见着青哥儿如此,不晓得该有多欢喜她青哥儿,也不至于白白浪费辰光在云家那浅薄的家学里。
云崇青掀起眼皮,望向没了声的姐姐。蛾眉螓首,桃目带水,肤若凝脂,身量纤纤,行止间尽是明媚。再过两月,她就满十七了。三年前,眼见太爷要不好,爹娘寻思着给五姐定户人家,可却被祖母拦下了。
三岁时,他仰在炕上听爹娘闲话。闻贺州卑盂县孟家一姑娘,随长辈去邵关府送节礼时,被一位在邵府做客的大官瞧上,收入了房中。
而那卑盂县孟家祖上,和他云家情况一样,都是邵氏当年放出府经商的下人。类似孟家姑娘那般事,只怕有一回,就有第二回。
朝野清明吗
未必。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开新了,作者君心情有点激动。之前一直有事,怕开文后,更新跟不上,所以拖到了现在。大家走过路过,累累小指头,点下收藏,九十度鞠躬,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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