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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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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风高, 废弃已久的山庄外,人高的杂草乱生,立在枯木枝头的乌鸦呕哑叫着。

    “快走有埋伏”

    悠悠真身反应过来, 刚出声提醒, 数十道黑影现身呈围剿之势。

    她一边运灵,一边朝后方的苍舒孑探去。

    苍舒孑与凡人一般, 两边交手,释放出的灵力毫无疑问会将其撕碎。

    但悠悠伸去的手扑了个空,准确来讲, 是后方已经空空如也。

    悠悠

    方才还在,会瞬移是不是

    距山庄十里外的大树上, 苍舒孑站在树尖抱着树枝, 朝混乱的打斗场地望去, 眼里闪烁着离别的泪花。

    他是不会轻易丢下战友的。

    都是这不争气的身体先动了

    遥望人多势众的黑影, 没多久将悠悠抓住,苍舒孑摇摇头,备受煎熬的心好了些。

    罢了, 幸好他逃了, 与其一起被抓,不如留个希望的火苗。

    留得火苗在,不怕没火烧。

    半个时辰后。

    “哐”

    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响起, 悠悠被推进牢房。

    跟在她身后的六个小泥人, 随着真身动作, 齐齐险些一个踉跄。

    站稳身形, 悠悠环顾陌生的环境, 这里并非废山庄下的地牢, 不知在何处。

    将她关起来后, 抓她的主力魔修便走了,四周陷入寂静,只隐隐从角落传来几声痛苦的哭嚎,应是有人在遭受酷刑。

    “听到了吗,下一个便轮到你”

    一个冷酷的嗓音,对她隔壁关押的人说道。

    悠悠失策了。

    早知抓殷寒陵的是顾赦,她哪会傻到自投罗网,可她分明在殷寒陵失踪的地方,察觉到与幽冥鬼火同为地狱炎的炎火气息。

    据她所知,殷寒陵的死对头重焱便拥有九天玄火。

    不知何处出了错,悠悠惆怅地叹口气。

    如今真身与化身都被抓了,更令她不忿的是,这里的牢房还没有化身那的好,连能垫在底下的草垛都没有。

    她撇撇嘴,靠墙坐在地上。

    小泥人们依附着她,一眼望去,颇有几分相依为命的凄凉感。

    与此同时,在府邸的泥人被顾赦单手捏住,悠悠挣扎无果,只能尚且在外的小泥手,拍打顾赦指节抗议。

    “轻点,轻点捏,”察觉到顾赦指间力道,她有些急道。

    “别捏坏了。”

    顾赦脚步微顿,垂眸打量脸腮气鼓鼓的泥人。

    “路少宗主麾下泥兵众多,少一两个,想必无伤大雅。”

    悠悠不知顾赦是不是已察觉到她与泥人的联系,总对着泥人叫“路少宗主”,她只能假装自己不是。

    “杳杳不在意我在意,反正,”她挣扎了两下,扭头低哼。

    “反正别把我捏坏了。”

    这可是元老泥人,弄坏了,她真会心疼的。

    不知顾赦要带她去哪,挣扎无果后,悠悠神识感到疲倦,脑袋微垂,找个舒服的姿势便休息了。

    有段时间没吃养魂丹了,但她要忍着,三年间,她从最初半年一颗,到现在半月一颗,养魂丹对她的效用越来越小。

    化身术与泥人术本就是极耗精力的存在,雪上加霜的情况下,她只能见缝插针地休息聊解疲态。

    前一刻还在奋力挣扎,后一刻便没了动静。

    顾赦抬起手。

    被拿捏的泥人,垂下圆润的小脑袋,贴着他拇指与食指交接的虎口处,呼吸轻浅得几乎察觉不到。

    睡着了,不像装的。

    随着顾赦不疾不徐的脚步,悠悠在轻摇慢晃间,睡得越发香甜,连泥人被顾赦带到地牢都未发现。

    提前一步抵达的萧善木,抱剑背倚着墙,见顾赦身影,站直身体开口道“公子”

    顾赦抬手制止,视线落在昏暗的牢房内。

    一袭红衣映入眼帘,醒目颜色与幽暗的地牢格格不入。女孩侧身挨着墙壁,肌肤雪白,精致白皙的五官被乌发半遮,从小窗口透来的光线,落在她眉眼,纤长的睫毛静静垂着,睡颜出奇得恬静。

    倚靠着她的几个泥人,也歪着脑袋在睡觉。

    “唔”

    顾赦垂眸,看到搭在他指节的小泥手微动了动,紧接着,牢里的身影睁开眼,嗓音似喜非喜“师弟”

    顾赦此行是为探查悠悠与泥人的关系,如今看来,无需多言。

    他颀长身形站在铁牢外,戴着银色面具,脸上看不出喜怒“路少宗主,别来无恙。”

    少主的称谓由顾赦喊出,悠悠感到莫名的刺耳。

    不过到底有些理亏,她抿了抿唇“用泥人骗了你一些魔血,我”

    满怀歉意的话说到一半,悠悠听到顾赦低笑了声“魔血想必路少宗主误会什么了。”

    悠悠一愣,抬头对上顾赦漆黑的眼睛。

    “真以为我会信吗,就算相信泥人以血为生的说辞,一个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的泥人,要我为它赐血,未免痴人说梦。”

    宛如晴天霹雳,悠悠难以置信地盯着铁牢外的青年,一时间心凉了半截。

    竟是假的

    可恶她道顾赦怎么还如此好骗,竟给了她假血

    目光掠过她咬牙切齿的表情,顾赦藏在面具后的眉梢,略微一挑,将握住的泥人放在地上。

    他长指一拨,将小泥人从门缝推进铁牢。

    “此地简陋,就委屈路少宗主待上几日了。”

    地牢出口发出轰隆响动,长长的阶梯后,外界光亮透了进来,正是在富丽堂皇的府邸内。

    萧善木从外将通道封住,回头视线落在顾赦右手,眉头微皱。

    “公子赐血给路姑娘了,”

    魔血非比寻常,且不说对魔物的威慑力,被有心人得到会生多少事端,单是五花八门以血为媒介的邪术,就足以造成不小的威胁。

    似是看穿他心中所忧,顾赦侧过脸,夜风拂面而来。

    “莫非先生也以为,我会受个小泥人蒙骗,轻易赐血,路杳派其来要血,是为魔鳞,我不过顺手推舟罢了。”

    萧善木眉头一松,原来如此。

    他虽希望路杳能让顾赦有所改变,多些生气,但也不希望对方直接让顾赦做出不理智的事,那很危险。

    现在知晓顾赦是有意为之,他便放心了,只不过

    萧善木疑惑地望了眼。

    站在池边的青年,注视着风中摇曳的荷叶,微微垂下眼帘。

    他虽面无表情,但凭着累积许久的了解,萧善木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心情并非表面的平静,动怒谈不上,但似乎有几分气恼。

    魔血之事既早有预谋,他又在恼什么

    没料到顾赦变得如此狡诈,还把她关起来了,在牢里的悠悠如坐针毡。

    早知道,她半炷香的愧疚都不会有。

    真身一时半会出不去,悠悠只能把主意打在化身上。

    她睁开眼,环视熟悉的地牢,率先看向对面坐在地上的霓罗。

    此行来灵魔界,本是为了救人,但她哪会真去救。

    迟迟没得到搭救的霓罗,在地牢里受了不少苦,这苦倒不是旁人施加给她的,纯粹是她自踏入灵魔界后自身呈现的不适。

    与没精打采的坎坎一样,仿佛水土不服。

    两人被关在一个牢里,霓罗不似先前一副随时要暗杀她的模样,此刻斜靠着墙,脸色浮起不正常的红晕,嘴角紧紧抿着,仿佛处在极为不适的境地,她靠近也没反应。

    手落在霓罗额头,果不其然触碰到一抹烫意,悠悠甩甩手,本欲坐视不管,霓罗睁开眼。

    她似乎烧迷糊了,神色变来变去,在发间金簪闪烁之际,她轻声说着什么。

    悠悠凑近。

    “大司,你敢”

    悠悠“”

    大司是谁。

    脑海中的系统莫名哼了声,悠悠正疑惑,发现霓罗额间金钿褪色了般,变得极淡,接着一个小声的“路杳”

    悠悠微微一愣,看向半睁开眼,一副可怜兮兮看着她的原女主。

    “白芙雪”

    白芙雪想起身,无奈头晕眼花,还没起来又倒了下去。

    悠悠踌躇片刻,将她那边的干净草垛抱了过来,堆在白芙雪身下。

    这还是关在地牢第一天,她从霓罗手中抢到的战利品。

    白芙雪烧得意识不清,隐约间,听到悠悠的声音“你等等。”

    没一会儿,她被喂了颗丹药,额头贴上了透着凉意的丝锻。

    白芙雪长睫微颤了颤,模糊视线落在悠悠身上,她一直被霓罗困在识海里,除了她以外,还有六个与她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那些人似乎都是霓罗,与霓罗一条心,只有她格格不入,白芙雪尽力不被她们同化,但时间久了也力不从心,外界甚至没人知晓她的存在,只有,只有路杳还记得她,会将她与霓罗区分开来。

    “欸”

    发现白芙雪轻耸鼻尖,眼睛红通通的,悠悠有些慌道。

    “你、你别哭呀,”

    她安慰道“一会就退烧了。”

    悠悠虽想对白芙雪说些鼓励的好话,诸如努力把霓罗赶出身体,取而代之,但她已隐隐猜到白芙雪与霓罗之间的关系。

    若她没猜错,这是一体双魂甚至一体多魂,霓罗还是主魂。

    人有三魂七魄,有魂主善,有魂主恶,霓罗身上不知发生了何事,一魂脱离主魂,诞生出新的意识,这意识就是白芙雪。

    故而白芙雪无法抵抗霓罗,霓罗虽不承认她的存在,欲抹杀,却承担不了自损八百的后果,只能将其强行关在识海里,保证神魂的完整。

    悠悠拧起丝缎,重新覆在白芙雪额头,白芙雪握了下她的手,嗓音沙哑道“没用的,不用劳烦了。”

    “灵魔界魔气太重,我与她本就不适合待在此处,而且,”她重重咳了声。

    “血月将至。”

    悠悠“血月”

    白芙雪嘴唇苍白“血月降临之时,灵魔界魔气会达到一个鼎盛的状态,连诸神都得退散,没有敢靠近此界的。只有等血月消失,我才能好起来。”

    悠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同样受到影响的坎坎。

    白芙雪与霓罗一体,自然知道不少秘辛,悠悠深觉身为白泽的坎坎也知道,只不过,坎坎说话一向隐晦,似乎不愿让她知晓得太清楚。

    悠悠想了想“大司是谁”

    “我也不清楚,不过,”白芙雪张了张嘴,“她有次提及了身份,好像是司命。”

    悠悠愕然,司命不是传说中的神名么。

    没等她震惊完,白芙雪半靠着她肩膀,昏了过去。

    系统突然又哼了声,悠悠不知它在哼什么“有话就说,哼哼唧唧谁理你。”

    系统“要你寡。”

    悠悠“”

    系统不仅模仿她之前的话,还带着几分幼稚的不服气腔调,悠悠感到无话可说。

    她望了眼昏睡过去的白芙雪,将人放在草垛上,起身让看守她们的镰刀魔修拿些被褥来。

    两人虽被关着,但待遇极好,天墓担心她们有个三长两短,还没当诱饵抛出去人就没了,对她们基本有求必应。

    手持大镰刀的魔修,习以为常地起身离开,走到一半,却折了回来。

    炎魔使带人来了。

    镰刀魔修本以为重焱带了魔医来看望白芙雪,不曾想,是来带走路杳的。

    手持君令,他没敢多言,直接打开了牢门。

    悠悠虽有预料,但没想到对方来得这般慢。

    她化身能操控幽冥鬼火,火灵藏于体内,同样拥有地狱炎的重焱,只怕见她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鬼火的存在。

    “带走。”

    重焱令下,悠悠被押着跟在对方身后。

    外界天色昏暗,临近子时,悠悠被重焱带到府中,府门被合上的那刻,她眉梢微微一挑。

    重焱回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相貌平平的仙门女修。

    他意在夺走鬼火,并不想与之多言,打算直接动手,这时,却听她轻笑了声。

    “听闻魔使大人是血魔的门徒,不知效命的是血魔,还是魔君。”

    重焱穿着深红衣袍,脸色一贯惨白,半点血色都没有,这是所有血魔徒常见的模样。

    “血魔大人虽传授法术,有师恩在,但身在天墓,”

    他将手探向悠悠丹田,慢条斯理道。

    “自然效命的是魔君。”

    “是嘛,”悠悠微眯了眯眼。

    “只是不知,你效命的是天墓魔君,还是荒域的。”

    她话音落下,重焱动作生生止住,再掀起眼皮时,露出惊人的杀意。

    证实猜想的悠悠,一口血闷在喉间。

    原来不是她判断出了错,动手抓殷寒陵的,的确是重焱,只不过,他表面虽然一面是天墓权势滔天的魔使,一面是备受瞩目的血魔徒,暗地里,真正效命的人却是顾赦,难怪顾赦与萧善木会出现在那里。

    理清来龙去脉的悠悠,面对使出杀招的重焱,直接召唤出一物。

    她化身可依靠进补天灵地宝提升修为,修为还在真身之上,早已濒临化神境,但能成为一域之使的魔修,论战力,绝不在化神境之下。

    本就处在下风的悠悠,双手还被镣铐锁着,完全不是对手,好在

    电光火石间,一枚龙纹玉佩浮现在悠悠身前。

    重焱随意瞥去目光,下一刻,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目,一阵玄光大作,镣铐碰撞声哐哐响起。

    碰碰咚咚。

    天墓主城一座茶楼里,客似云来。

    自魔鳞在圣墟出世的消息传出后,赶至主城的魔修络绎不绝,城内酒楼茶馆熙熙攘攘,随时一派热闹景象。

    临窗位置,苍舒孑倒了一排茶,给又换了模样的悠悠挨个递去。

    “凡国人的事,能叫逃吗何况要不是我战略性后退,怎么还能坐在这与你的分身会和”

    悠悠饮了口茶,哼了哼。

    她到没有责怪苍舒孑之意,能逃走是对方的本事,只不过,她没想到苍舒孑还有这本事,颇为惊讶。

    “对了,还有血坠。”苍舒孑递给她一个盒子。

    “帮你拿来了,”

    悠悠险呛了口茶“你如何知道我藏哪的”

    事关重大,她特意用灵盒将血坠锁起来,真身被抓时,还庆辛过没带在身上呢。

    “不就床柜底下,很难找到吗,”苍舒孑无言。

    “何况我当时在场,几个泥人鬼鬼祟祟在床柜下徘徊,我又不瞎。”

    悠悠沉默了瞬,将灵力覆在盒子上,锁扣“叮”地一下打开,露出里面剔透血亮的吊坠。

    啪

    仅看了眼,她又合上。

    苍舒孑见她面色不对,正要问,旁边传来一声惊喜的“苍舒兄”。

    悠悠抬头望去,眼皮险些一抽。

    走来的年轻男子一袭月白华服,戴着银色面具,冷不丁勾起她昨日的回忆。

    “呦,小白。”苍舒孑热络地回应,随后压低声音,飞速地对悠悠说了一句。

    “今早认识的,白默默。”

    悠悠听到似曾相识的名字,再瞧衣裳,想起是拍卖会上认错的那人,正要说话,听苍舒孑又低声道

    “血魔白辛之子。”

    悠悠哑然,忍不住打量受邀坐下的白默默。

    他看起来细皮嫩肉,发现她的注视,摘下面具露出后方的娃娃脸。

    “在下白默默,初次见面,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悠悠化身变换了模样,白默默并不知她是拍卖会上的那人。

    “我姓路,路路人。”

    “路姑娘好,”白默默俊秀白净的脸颊,露出轻笑。

    见悠悠目光一会落在他衣袍,一会落在面具,以为悠悠慧眼识珠。

    “这是我域魔君素来的打扮,好看吧。”

    白默默特意起身转了圈,捻起面具晃了晃,眼里闪烁着找到同道中人的兴奋。

    “我家里还有许多,绛紫华服、竹青长袍、还有”

    白默默一口气说了多少,悠悠不知道,但她大体明白了。

    偶像同款。

    白默默搜集了顾赦诸多同款,在这如数家珍。

    “不过绣纹完全不一样,”白默默将袖子展示给悠悠看。

    “你瞧我的只是寻常卷云纹,君上有暗纹勾勒,还有九片卷云祥纹,阿娘说了,我不能一样,否则是对魔君的大不敬,要被杀掉的,我不想死。”

    白默默喋喋不休“还有这面具,材质也不同,我的是用”

    悠悠自认不是寡言少语之人,但面对热情似火向她介绍喜爱之物的白默默,竟半句也插不上。

    所以当底下街道传来一阵喧哗,她登时道“快看,那是什么”

    说这话时,悠悠自己都未看到发生了何事,脑袋往窗边探了探,街间景象才映入眼帘。

    只见直通城门的主街上,出现一个七条莹白蛟龙拉着的魔辇,辇上不知坐了何人,想来身份高贵,前拥后簇,浩浩荡荡一大群随从。

    “是庄隗啊,他怎么不待在古域,”白默默跟着探出窗,认出人后欲伸手高喝,被悠悠与苍舒孑同时拦下。

    两人 “嘘”

    庄隗是古域殿下,身为血魔之子的白默默与之相识并不奇怪,但现在可不是需要万众瞩目的时候。

    太古一行人所过之处,路上行人尽数退让,但偏偏,迎面而来一群身着湛蓝衣袍的魔修,毫无退让之意,稳稳地占据了路中。

    双方面对面停下的那刻,气氛骤然变得凝重。

    “是海域的人,”趴在窗边看的三人中,对灵魔界最熟悉的白默默,面露喜色。

    “前面的是黑叔和白姨”

    他欲伸长手臂,欲向两人问好,“啪”地一下,被苍舒孑拍了回去。

    “别打扰他们”

    灵魔界九域,荒泽之下,便是太古与沧海争锋,为魔鳞而来的两边人马狭路相逢,一边是太古王族殿下,一边是沧海久负盛名的黑白魔使,自是谁都不肯退让。

    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悠悠身在茶楼,都感受到了双方僵持带来的窒息感,仿佛稍有不慎,便会大打出手掀翻整条街,围观群众大气都不敢出。

    原本热闹的茶楼也安静下来,众人屏息以待,唯独白默默显得格格不入。

    他捂着被打的手,左顾右盼“对了,你们是哪域人。”

    “银夜。”悠悠与苍舒孑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为这难得的默契喝彩。

    灵魔界九域。

    银夜可是其中的硬茬

    曾与未崛起的荒域争夺倒数第一,现又和落寞的天域争倒一,眼见另八域兴盛衰亡,王朝更替,银夜一脉自归然不动,永远保持当小弟躺平的乐观心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银域魔修出了名的脾气好,或者说好哄骗,因此在哪都十分受欢迎。

    白默默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指向街边看热闹的群众。

    “你们两位殿下在那,不用行礼吗”

    “啊”

    悠悠朝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围观太古与苍海对峙的群众中,有一伙穿着紫衣的身影,为首是状若兄妹的一男一女,头上戴着银色额饰。

    两人正兴奋地瞪大眼睛,交头接耳。

    “哥哥快看水蛟拉辇太古果然是大域好生阔气”

    “嘘,小声点,别让人以为我们银夜的人没见过世面,去年父君也用一条水蛟拉过辇,没什么、了不起的”

    “是的哥哥,太古得用七条才拉得动步辇,我们一条就够了,可见银夜养的水蛟,比太古的更身强体壮”

    “那是,没人比我们银夜更懂养生了”

    悠悠默默收回视线,没想到小小一条街,竟然聚集了三域人士,虽然其中一域,看着聊胜于无。

    “还请沧海诸位让开,魔蛟生性暴虐,倘若伤到各位就不好了。”太古一人上前,淡淡警告道。

    沧海为首白袍女使笑吟吟道“放心,沧海四面环海,驯水蛟不费吹灰之力,本魔只担心,到时候水蛟倒戈,摔到三殿下就不好了。”

    古域人冷笑“白魔使还是这般狂妄,既如此,不如试试。”

    白魔使道“试试就试试。”

    她话音落下,坠花手链绽放出蓝光,寒冰自她脚底向外蔓延,直直朝七条水蛟涌去。

    水蛟立即不安地摇动起来,但下一瞬,一股玄黄之光从伴在魔辇左右的修士身上散出,浑厚力量刹时将寒冰碾碎,甚至反扑。

    “放肆”

    “古魔”

    白袍女使脸色一变,险被中伤,好在黑袍使身形一闪挡在她身前,拂袖化解这击。

    待硝烟散去,阳光之下,龟裂的地面铺了层厚重冰霜,寒气四溢。

    太古所有人脚下被寒冰凝住,而沧海众人四周,深不见底的地缝包围着他们,所处地面随时塌陷。

    得到消息赶来的天墓魔使,见状急忙上前道“两域莫伤了和气,三殿下、古魔大人,还有沧海两位魔使,不如各退一步,随我去魔宫赴宴,君上早已在宫内备好佳肴美酒,等诸位到来。”

    他立在中间,试图阻止事态变得严重,但一番话下来,无人理会。

    冷风吹过,整条街安静得落针可闻,气氛随着坐在魔辇内的太古三殿下,掀起轻帘,变得越发凝固。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寒冰碎裂声响起。

    一个黑袍身影,冷不丁闯入众人视线,他仿佛没注意到街间紧张的气氛,戴着帽兜,从魔辇旁安静走过。

    来人脚下红靴所过之处,凝在地面的厚重寒冰一寸寸碎裂,在阳光照耀下,伴着一缕缕鬼气,折射出无数冰冷闪亮的碎光。

    七条水蛟发出不安低吼,不约而同地往旁侧挪了挪,试图远离对方。

    突然闯入的身影,令所有人为之惊愕,他却没有稍作停留,帽檐半遮着脸,从古域魔辇旁走过后,横穿越过沧海众人,一言不发地渐行渐远。

    白默默睁圆眼睛,正要抬手,古域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颇急的脚步。

    “大人、大人且慢”

    “走错了不是这条街”

    追赶而来的一行人,原本脚步匆匆,为首男子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脚步一停,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圈。

    “原来是太古、沧海的魔友,失敬,我等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彬彬有礼地一颔首,男子露出温和微笑。

    “对了,劳烦两域魔友让路,放我们过去,不然我等只能停滞在此处了,毕竟,霸街占道抢路这事,我荒泽做不出来。”

    此言一出,围观者脸色皆变。

    此处是天墓主城,城内十之都是天域人,荒域大军正威胁着天墓边城,冷不丁听到是荒泽来人,众人无不怒目而视,惧恨交加。

    混在人群中的银夜一行人,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为首兄妹俩双眼放光。

    “不愧是荒域,就是有王者风范晓之以理,对比闹事的太古与沧海,一点也不蛮横霸道,恃强凌弱”

    “是啊,听闻荒域魔君也是气度非凡之人,有容人雅量,所以荒泽从上到下都是王者度量,我们银夜要向他们看齐才行”

    “是也”

    远在茶楼的悠悠,正看得津津有味,脑海中忽然响起系统焦急万分的声音。

    “糟了”

    悠悠心下一沉,能让系统如此着急,多半是慕天昭渡劫出了岔子“师兄出了何事”

    “心魔劫难渡,他被困太久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渡劫失败了,命都要少半条”

    悠悠真身左手掌心,灰色的梦魇纹烫得灼人。

    得知慕天昭处境,悠悠眉头紧锁。

    渡劫失败,不死也得修为大跌,往后几乎等于与仙道无缘了。

    慕天昭自幼时来到清筠,一直被寄予厚望,清筠宗、乃至整个修仙界都将他视作路天沉的继承人,倘若他出了事,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你有何办法,别说没有。”悠悠冷声。

    狗系统平日不帮她,不帮女主,不帮反派就算了,总不至于连男主都不帮。

    “办法我有,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救他的,只不过”系统道。

    “凭我不够,不然我早就出手了”

    悠悠心道果然,平日当乌龟,这种时候肯赴汤蹈火了。

    她听出系统弦外之音,直截了当道“不必试探了,我自然会帮师兄,你且说。”

    别说慕天昭对清筠的重要性,单是三年师兄妹情谊,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太好了,你曾掐灭过承载慕天昭梦魇的魇香,香上梦魇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系统嗓音微喜。

    “本来是渡劫旁人无法插手,但他的梦魇落在你身上,心魔劫考验的便是他的梦魇,借此因果,我可以送你进入他的心魔劫,只要你施以援手,定能助他成功渡劫。”

    悠悠若有所思地看向掌心。

    系统又道“在此之前,需要将你在外的神魂归位,神魂必须完整。”

    事不宜迟,悠悠直接将所有神魂收回真身。

    还在茶楼看热闹的苍舒孑,余光扫到突然朝地面倒去的身影,试图阻止,无奈眼疾手不快,好在一旁的白默默及时出手,将人扶住。

    “你怎么”话音一顿,白默默看着面无血色的脸颊,指尖颤巍巍探向悠悠鼻息。

    “死、死了”

    苍舒孑将人接过,略一皱眉,瞥见女孩乌发间,忽然冒出的两只狐耳,恍然大悟。

    “没死,”

    他将悠悠耳朵遮了遮,铆足力气将人背起。

    “我还有点事,再会了小白。”

    话落,苍舒孑赶忙将人背走。

    另一头,收回所有神魂的悠悠真身,按系统指示,凝神闭目。

    “我将你的神魂送至心魔劫中,未免慕天昭察觉,道心受损,我会模糊你的存在,让他以为你只是他心魔劫里的一部分,还有”

    系统顿了顿,把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它没有告诉悠悠,心魔劫在天道眼皮之下,助人渡劫无疑破坏了世间法则,比之前恐怖万倍的天雷,必然让她灰飞烟灭。

    这种情况下,它也救不了她。

    虽然悠悠死后,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往后六界走向更是扑朔迷离,但眼下为了救人,它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舍弃路悠悠。

    “多谢。”

    悠悠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来不及细思系统那令人恶心的温柔,眼前一片昏暗。

    夜幕沉沉。

    落有“慕”字的染血灯笼,在凄风中摇摇晃晃,空气中弥漫着粘稠浓郁的血腥味道。

    这是多年前,慕府被灭门的景象。

    悠悠站在门口,心情沉甸甸的,据她所知,当时的慕天昭年仅六岁,是慕府上下唯一从魔修手中活下的人,为路天沉所救,带回了清筠宗。到了清筠后,慕天昭很长一段时间,午夜梦回,逃不掉灭门之祸,夜不能寐,久而久之,这段幼时记忆成了他释怀不了的心魔。

    当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世间活着的人,除了路天沉与慕天昭没人知晓。

    悠悠往前一步,踏入心魔劫。

    神魂离体,悠悠真身也像化身一般,没了气息。

    负责看守的魔修,见她良久不动,本以为是睡着了,直到一阵风吹过,悠悠真身犹若无骨地斜倒在地,才察觉到不对。

    那人登时脸色一变“来人不好了快来人”

    晌午时候,府邸一座茶室内,踩着红靴的青年盘腿坐在茶桌前,掀开帽兜,露出一头醒目的银发。

    他扶了扶额间的黑色抹额,接着顾赦递来的茶盏“多谢君上。”

    萧善木在旁道“你来得有些慢了。”

    听出话中之意,君夜尘抿唇道“兄长说过,人活着,总要走些弯路,不丢人。”

    他镇定自若地饮了口茶,随后道“清筠少宗主在灵魔界的消息,除了我们,古域那边也知道了,压不住了。”

    顶着路天沉之女的名头,身在灵魔界,多得是魔修想取其性命,在众魔修中,又属荒泽的最多。

    诚然,当年若非路天沉,修仙界早就变成魔修的乐土,对其恨之入骨的万千魔修,动不了他,动他子嗣总不难,若能让路天沉尝到丧女之痛,灵魔界多得是人舍生取义,死而后已。

    “无妨,”顾赦想起被关在地牢的人。

    “暂时没人找得到她。”

    君夜尘微微颔首,正欲再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停在门外,低声道“公子不好了,昨夜关进牢里的姑娘突然、突然没了生机。”

    萧善木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茶几前的身影。

    “慌什么,”顾赦将茶盏置于桌面,伴着沉闷的碰撞声响起,淡声道,“随我前去。”

    昏暗的地牢里。

    顾赦目光落在悠悠面无血色的脸,在她眼尾白皙的皮肤来回打转。

    看到一片光洁,不知为何,心情瞬间糟糕到极致。

    他沉下脸,视线最后落向女孩左掌灰亮的梦魇纹“让墨荏滚过来,”

    方才禀报此事的魔修一愣,下意识道“此刻正午,魇使大人恐怕在”

    他话音未落,对上一双阴鸷冷漠的黑眸“那就告诉他,要么现在舍半条命来,要么永远别来见本君”

    话落,顾赦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大步离开了地牢。

    留在原地的魔修脑海一片空白,盯着远去的青年身影,浑身血液倒流。

    是、是魔君

    眼见人吓得瘫软在地,萧善木将其往上提了提“去吧。”

    缓过来的魔修,立马屁滚尿流地飞奔而去,萧善木正欲离开此处,手臂被拽住,他回头,看到朝顾赦离去的方向,微歪了下头的君夜尘。

    虽未言语,但萧善木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拍了拍君夜尘的脑袋,试图化解对方脸上的惊愕与困惑“反正,就是这样。”

    君夜尘“”

    没多久,还处在一团黑雾状态的梦魇魔,火烧屁股地赶到。

    一瞧榻间似曾相识的女孩面容,他心生不妙,再瞧对方掌心的梦魇纹,稍作回忆,一口老血闷在心头,只觉人在家中坐,黑锅天上来。

    “冤枉,这可跟老魔没关系”墨荏赶忙撇清道。

    梦魇香是他所创不错,但那些人点香造的孽,不能由他承担吧,又不是他点的,何况路杳现在的情形,也不是梦魇造成的。

    但如此说,绝对会触床边那位的眉头。

    与血魔同样历经三代荒域魔君的魇魔,自认最会见风转篷,半点不废话道“魔君莫急,她是神魂离体,不知神魂以梦魇为媒介去了何处,我且通过魇纹一探虚实。”

    话落,黑雾钻进悠悠掌心。

    不一会儿,从梦魇纹钻出来的黑雾,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逐,在空中翻滚高喝。

    “退退退”

    一股焦味从雾气中散出,墨荏难以置信道“说出来魔君可能不信,这姑娘神魂在天道幻化出的虚无空间里,这空间还不是为她所化,是个年轻修士在渡劫,不知她怎么跑到人家的心魔劫里了。”

    魔修与仙修修行方式不一样,他们不需要渡劫,对渡劫了解得也不多。

    故而对于神魂进入他人雷劫的事,在仙修看来,或许匪夷所思,但一知半解的魔修,却觉得或许是仙修常规的渡劫操作。

    墨荏不疑其他,只道“依我看,这小姑娘危矣,神魂本就脆如薄纸,一戳就破,沾一下天雷就没了,红颜薄命,魔君节”

    “哀”字尚未吐出,黑雾被顾赦修长有力的手掐住。

    “去把她带回来。”

    “老魔我”

    墨荏活了数千载,头一次感觉魔生艰难。

    “魔君明鉴啊魇纹的另一端有力量牵引着她,我不是对手,最多、最多在那力量散去时,试着把她带回来,但老魔现在只是团雾,不可能抗下那骇人天雷,去了也只是白搭上一条命罢了”

    顾赦脸色阴晴不定。

    有那么瞬间,他怀疑自己一定又神志不清了,才会失了智般,低声道“我也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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