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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宴会顷刻间化作断肢残骸的尸山血海, 还活着的人怔怔地注视着许清出神,像是看到了一尊魔头,连尖叫都被压在了嗓子里。
最后, 还是老知府擦擦脸上被溅到的血迹, 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你居然把他们全杀了”
许清勾了勾嘴角“杀了就杀了, 又如何你若是看不惯那么多尸体,那待会儿烧成灰扬了,不就万事大吉了。”
“你、你懂什么”老知府陷入了莫大的惊恐, “你一人之力,焉能敌得过部落联盟千军万马只怕是单于刚死, 埋在城里的眼线就得知此事,让部落联盟推举一名新单于了届时, 整个汐月城都要为你的所作所为陪葬”
语毕,老知府便揪着自己稀疏的头发,又哭又叫,向老天痛诉自己命苦。
他跟部落联盟斗智斗勇地活了两年,人老了整整二十岁,终于熬到回家了,却大概率要交代在这里。
“噢眼线是吧。”许清的目光扫过一众大衍官员和仆人舞女, 甩了甩剑尖的鲜血, 唇角清浅地扬起,语气带有几分愉悦,“哪些人是眼线, 站出来吧,我保证不杀你们, 不然的话我就只好杀了全部人。”
鉴于刚才许清一言不合就杀了单于和所有部落长的疯狂举动, 众人知道他说的绝对是真的。
什么大局观念, 什么事后报复,这个人根本不在乎,甚至连死都不怕,大不了大家一块儿死嘛。
很快,一个舞女就忍受不住死亡的威胁,率先举起了手。
“我、我是眼线”
许清语气温和地问“还有其他人吧,要不你指认一个出来”
这个舞女立刻就受到了几道威胁的视线,可想而知,即便她能在许清手中活下来,只要其他眼线不死,只要部落联盟的人知道她今日的背叛,那么她绝对不会好过。
“我、我”这个舞女声音哽咽,已经快要哭了。
自己虽说站了出来,但现在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而就在此时,许清视线一斜,手上霎时挽出几道剑花。
伴随着他独特精妙的步伐,几道寒光与血光一同闪现,
下一刻,幸存的人群中,又多出了几具无头尸体,而其余人只看到了一场残虹似血的幻觉。
“还有没有其他人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毕竟过了一会儿就要到亥时了,若是耽搁了我就寝,那我只能在那之前让你们全都人头落地。”许清轻飘飘地说完,扭过头对那个最先承认自己是眼线的舞女礼貌一笑,“哦,你当然除外。”
舞女松了口气,看来这人还是说话算话的
这下,先前还在犹豫观望的人立马投了诚。
“我、我是眼线”
“我跟一些部落有合作,但只是商贸方面的合作而已,不知道算不算眼线”
于是,参宴的大衍官员中,一下竟有一半的人承认了。
厉明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摊子竟是烂成这样,难怪上任的知府里死了那么多人。
许清倒也信守承诺,将这些人一一拎出来,再看剩下那半数大衍官员,大多面色苍白,不断声明自己是清白之身。
“他们是清白的吗”许清扭头,将剑尖对准一个跪在地上的眼线。
对方突然被点到名,吓得瑟瑟发抖“他们虽则不是眼线,但是也并非清白,比如那位张知县多次以权谋私,让欺男霸女的儿子免于刑罚。”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又白又胖的中年男人登时吓得屎尿横流。
许清挑了挑眉“怎么个欺男霸女法,你倒是说说看。”
眼线说“他家儿子男女不忌,只要是相貌好看的,不管有没有娶亲,都要玩弄一把。男子倒也忍受了这苦果,就当被狗咬了,可女子却可能因此怀孕这未婚先孕在哪里都是大忌,有人便一时想不开,写了封遗书上吊自尽了。”
“哦,那确实该死,他儿子也该死。”许清长剑一挥,张知县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他用剑尖挑起那眼线的下巴,漫不经心的笑容中带着恶鬼般的锐利。
“我给你个任务吧,把他儿子的头颅带来,你就是下一个张知县若是他还有妻女长辈,就一律贬为奴藉,卖身契交给我。”
“是、是”眼线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他们虽是被联合部落培养过的,但常年流落在外,身家性命都被拿捏在联合部落的人的手里,又怎么可能培养出忠诚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知县老大不小也是个官,他当官了
许清眯起眼睛“既然当官了,那就要好好当,我会随时盯着你的。若是你跟他一样行恶事,那我也只好替天行道了。”
眼线赶忙应声,不管怎样,当官肯定能过上比先前更好的日子
有了这么个开头,其他眼线也都想弄个官当当,便开始纷纷吐出那些大衍官员恶劣的黑料。
轻则谋夺人财产,重则害人家破人亡,种种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
许清想老知府瞥了一眼,得到对方艰难的点头后,“哗啦啦”手起剑落,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老知府梗着脖子问“你让他们去做官,他们能做好吗不过是一群粗鄙之人,你难道就不怕他们祸害百姓”
“说得好像百姓现在就没被祸害似的。”许清讥讽地眯了眯眼睛,“让他们慢慢学,若有什么不会的就询问我儿,总比原先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又不听话的货色要好。”
老知府干瞪着眼,这竟然是在给厉明渊招揽手下
还真是有父爱如山啊
“小爹,儿子让您辛劳了,将来必定做个好官。”厉明渊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不过杀几个人,有什么辛劳的想要做个好官,才叫辛劳。”许清摸了摸厉明渊的头顶,“我要去部落联盟一趟,需要借你夫人一用,若是此行有任何不顺利,你也就不必再见到一个恼人的间谍在眼皮子底下晃悠了。”
厉明渊眸光一闪,垂眸道“小爹您想做便做,这个家里,您是最大的长辈,我们做小辈的自然会听您吩咐只是,望您千万注意安全。”
“呵呵真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若非你年纪大了,为父真想将你搂在怀里,让咱们父子俩好好亲近亲近。”许清似是无意间说的话,却让厉明渊心中悸动非常。
厉明渊下意识地扫了眼许清淡红的嘴唇。
不知被亲近的滋味儿,是否犹如贴紧一块冷玉,沁凉到了心里,只有时间久了才能够染上自己的温度。
等等他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厉明渊甩了甩头,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撇去。
夜凉如水,黄沙被风扬起,刮在皮肤上便令人好似针扎一般疼痛。
柳霜霜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给颠醒的,她只记得自己卧房中准备就寝,结果脑袋突然好像遭受一道重击,便不省人事了。
“唔呜呜”
她一仰头,就见一个穿着毛皮的凶悍男人正搂着她,而她却被一根绳子五花大绑,连嘴巴都被堵上了,种种不妙的猜想登时在心中轮番上演。
她挣扎了许久,发现自己只是在白白耗费力气后,便不再做无用功。
终于,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久到柳霜霜都要以为自己的脸被风给磨破的时候,不远处出现了几盏明亮的灯光。
她听凶悍男人说“到了将厉明渊的夫人跟继父都带进去,让大人们好好乐呵乐呵”
什么许清竟然也在
柳霜霜努力向后方看去,却看不清什么,紧接着她就被凶悍男人像扛米袋一般扛起。
那是部落里最大的一顶帐篷,帐篷内能够听到男人们把酒言欢的豪迈笑声。
柳霜霜被粗暴地扔到了地上,在她不远处,许清亦然如此。
几个眼线谄媚地说“祝愿各位大人们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我等就先退下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霜霜如何会不明白眼下的境遇是什么,只是她本能地不愿承认,亦不敢想象。
“我们被绑了。”许清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那宴会就是个幌子,这群匈奴为的就是将你绑过来受辱,只是这次还捎带算上了我。”
柳霜霜惊骇交加,呼喊道“他们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大衍皇帝的女人,他们这么对我,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许清冷笑出声。
“你以为那皇帝心里真的有你么你说为什么,前面的知府都将一家老小留在家中单独赴任,而你却被皇上亲口指明要求随行表面上他是让你监视厉明渊,实则你就是个死不足惜的炮灰甚至可以借此机会,让厉明渊感到自尊受辱,不得不与部落联盟对上,如此一来,就能有助于他今后收复势力”
李天野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擅长将一件物资利用到极致。
柳霜霜活着,是光明正大的监视道具;死了,也能够挑起厉明渊的仇恨与事业心,避免他当个闲散官员。
“不会的不会的皇上说了,要封我当贵妃他”当贵妃可以说是柳霜霜坚持下去的最大愿望了,她不敢相信李天野会欺骗自己。
许清冷漠道“一个被太后和世家架空的昏君,有什么本事让你当上贵妃就算你当上了,又保得住自己稳坐到老早死的贵妃也是贵妃,你死了后自然会有其他贵妃继位。想你久居深宫,还能如此天真,我真是不知你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柳霜霜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呜咽起来。
在天道剧本中,柳霜霜没能活过今夜,她本就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配角,李天野得知她的死讯后,封了她一个诰命,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而真正重要的女配,却是她那感情亲密的贴身丫鬟羽袖。
羽袖认为柳霜霜的悲惨遭遇,是厉明渊和李天野共同促成的,便发誓要复仇,在两人之间充当双面间谍。
她在厉明渊日常生活用品里下了让人身体虚弱的药,哪怕每次都只是些微的量,可长时间累计起来,也足以击垮一个成年男人健康的身体。
她还想要弄死李天野,于是进宫当了妃嫔,顺带弄死了一帮人,最终被揭露真相,赐了一杯鸩酒然而,李天野其实早已知悉她的计划,她以为自己是在复仇,实际上却成了仇人的工具。
在当下这个社会,羽袖能萌生刺杀皇上与朝中要员的想法,并为此坚定不动摇地付诸具体行动,没被男人英俊温柔的表象和妃嫔的权势地位迷惑住,算是难能可贵了。
虽然按照剧本她会弄死厉明渊,不过许清毕竟是过来颠覆剧本的,因着一点欣赏,便一直没有刻意刁难过对方。
能够拥有这么一个妹妹,柳霜霜也算是幸运,所以许清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两人完成了简短的交流时,一直粗糙的黑手抬起了柳霜霜的下巴。
“京城来的女人虽然白嫩,但实在弱得厉害”部落晚宴的主人是单于的同胞兄弟,他注视着眼前这张哭得毫无美感的脸,感到有些倒胃口,颇为不耐地说,“哭得好看一点,我就让你活。”
柳霜霜吓得一抖,但还是努力摆出了一张梨花带雨的哭脸。
后宫里,宫女们怎么哭都是练过的,若是对上皇帝,就要哭得漂亮,可若是对上妃子,就哭得越可怜越丑才能活命。
“对嘛,这才是好女人。”单于兄弟满意地点点头,往旁边一瞥,眼睛登时一亮,“虽则是男人,但这个可真是极品,若是京城来的男人都像这样,那我们部落的人可要日夜辛劳不休了”
单于兄弟被许清清俊如月的外貌所俘获,朝他生出了咸猪手。
而就在许清即将被触碰到的那个刹那,绑着他的绳子突然一松,紧接着一支短匕便刺向了对方的腰。
见偷袭得逞,而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许清连忙拖着柳霜霜往外跑。
面对其余人一呼而上,许清的步伐灵活又诡谲,可柳霜霜却能看到他现在的勉强。
两人跑出帐篷后,很快就躲进了附近的一处笼子里。
“你受伤了”柳霜霜神色莫名。
许清“他们担心我挣扎得厉害,给我下了蒙汗药。”
柳霜霜紧抿嘴唇“咱们会不会被抓住”
许清维持着淡定“不会,只要你别出声。”
“嗯你身上还有能当兵器的东西吗”柳霜霜小声询问。
许清“我们只需逃跑,途中避免被发现,便不需要兵器。”
柳霜霜心如擂鼓,她不会武功,可会武功的那个现在也废了,他们真的能活着回去吗
不多时,帐篷附近就有人牵来猎狗,举着火把开始搜寻他们了。
一道道脚步声越来越近,猎狗在附近充满威胁的低吼声格外清晰。
柳霜霜捂住嘴,眼泪静静淌落。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啊
正在此时,有一道带着玩味的声音说“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提前出来,我们这边就当做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否则我们就让猎狗把你们啃碎”
柳霜霜浑身一震,却见许清依旧胸有成竹。
可这并没有给柳霜霜一点安全感。
在她看来,许清不正是个不怕死的疯子么正因为不怕死,所以才敢在那种环境下行刺。
本来,他们只需要陪那帮人一个晚上,就都能活下去,可现在却不一定了
这一刻,柳霜霜竟然将怨恨转移到了许清身上,怪许清多管闲事。
许清觉察到了杀气,朝柳霜霜的方向瞥了一眼,警告道“莫要慌张多事,我的武功很快就会恢复,到时自会带你逃出去。我二人生死只取决于你一人身上,否则我们之间便只能有一人活下去,你究竟是信我,还是信那帮豺狼”
柳霜霜垂下眸子。
她想要当活下去的那个人。
而且,正是因为有许清,最近她才会过得那么不顺的,许清跟那些豺狼虎豹有区别吗
附近再一次响起的凶戾声音打碎了柳霜霜最后一丝心理防线。
“倒数五秒,到时候你们两人全都得死5,4,3,2”
“我们在这里”
在倒数声只剩下最后一秒的时候,柳霜霜主动跳了起来,暴露了两人的位置。
几个在附近巡逻的大汉嗜血一笑“伤了亲王大人,你们还以为自己能活命上,狗子们,把他们啃得稀巴烂”
几只红眼猎狗张开嘴巴,向着许清和柳霜霜撕咬而去。
人肉的滋味,它们来了
对于几人的背信弃义,柳霜霜傻了眼,愣愣地看着红眼猎狗离自己越来越近
许清悠悠一叹,但这个选择并没出乎他的意料。
“我给过你机会了。”
他从背后抽出一柄细长的软剑,剑光应和着月色,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银色圆弧。
“唰”
几只猎狗和柳霜霜的头颅一同掉落在地。
猎狗们的身体随着惯性往前直冲了数米,才流干了体内的血液,跌落在地。
“今夜的风甚是喧嚣,我这个人喜静,所以还是送你们一道吧。”
许清将剑尖对准几个大汉,那几个大汉见势不妙,有的抽出佩刀想要应战,也有的已经打算往回奔逃了去。
可是伴随着血肉被切割的闷响,所有人最终都倒在了地上。
次日。
按照约定,厉明渊带着侍卫队快马加鞭抵达了部落联盟的聚集地,就看到了成堆身首分离的尸体。
而许清正撑着胳膊,侧躺在一张干净的白色毛皮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小爹,儿子来了,请问您身体是否安好”
厉明渊不敢贸然接近,便用眼神将仔仔细细将许清检查一番,确定白衣上沾的血迹都是其他人所有后,狠狠地松了口气。
“不太好,杀了一个晚上,可真是太过疲惫了。”
许清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眼下带着几分青黑,比往日要憔悴了几分,“柳霜霜也死了。哪怕她心怀叵测,说到底也是你名义上的夫人,你可会责怪为父”
厉明渊心疼无比,哪还在意得上一个死人“千错万错,也该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不争气,才让小爹您要操这么多心。”
许清被逗笑了,一挥手臂,道“渊儿,刚才你来时都已经看到了那些部落长的尸首,这可都是为父为你打下来的江山,你可开心”
“儿子不敢”厉明渊连忙下跪磕头。
自古以来,父亲还在位,儿子便开始肖想家产,乃是大大的不孝。
“小爹您武功高强,足智多谋,如今打下偌大事业,儿子只会替您感到开心,若是生出一分异心,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这个誓言已是极重。
许清勾勾手,示意厉明渊走到自己身边。
厉明渊听话照做。
但突然,许清手臂一勾,他就被以一个不容置疑的力道,给压制在了许清身下。
“小、小爹您”
厉明渊震惊地瞪大眼,无法忽略心底滋生的那一抹喜意。
他嗅着许清身上那股清新的草药香混合着一点血气,只觉得浑身血气直往头顶冲。
“嘘渊儿,好好听为父讲,乖孩子不可以在大人说话的时候插嘴。”
许清用食指抵住厉明渊的嘴唇,后者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就差将这根颀长冰凉的手指衔入口中。
注视着厉明渊的小动作,许清却仿佛没觉察到任何不妥,只是贴近对方耳畔,用近乎慈爱的声音说
“渊儿,为父可无心掌管天下,世人都以为皇帝是最大的,殊不知,皇帝上头还压着个太上皇。你若是真心孝顺,就该夺了这天下,再活久一点,争取让我多当几年安稳的太上皇。”
厉明渊不知是为许清谋反的言论心惊,还是为两人此时亲密的姿势恍惚,耳膜中的心跳声比晨钟还要响亮。
他此刻有些不敢看许清那双澄澈的眼睛,张了张嘴,将嗓音压得又低又沉,犹如一只低下高贵头颅的狼王。
“小爹您事事为我着想,儿子我无以为报。”
“为父对你好,你以为是为了要你的回报么”许清和煦了面色,心情极好,开玩笑地说,“再说了不是都被我压着了么”
厉明渊喉结上下动了动,有生以来第一次不讨厌这种带着些许下流意味的玩笑。
尤其是这话还是由他清高孤傲的小爹说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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