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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宝默然半晌,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叮嘱绿葵和风月别漏了话锋,自个儿则若无其事地等着萧逸宸回来,与他一同用膳。
萧逸宸是个差巴眼,瞧不出沈南宝被子里的烂,上赶着吃黑枣,“我将才问过那人了,他说衙门没听到刘小娘子的信儿,想来是你错眼了。”
这一提,直把边上跟哼哈二将的风月和绿葵的心都提起来了,她们不由看向沈南宝。
沈南宝还是那副闲适从容的样儿,“是么想来是晌午的日头太大,我错眼了罢。”
语气轻淡如水,咂不出星点滋味。
萧逸宸夹了块莲房鱼包给她,“你别瞧恭州地势低,日头却晒得很,要是你真耐不住,以后还是别给我送饭了,跑来跑去,也累得你。”
沈南宝脸上滑笏起一点笑,“打个伞便不晒了,但你要是怕我过来会同陈方彦撞见,我不来就是。”
萧逸宸再心大也听出点什么了,他从碗里抬起眼,“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怕你晒着”
见她佯佯的,眉心一蹙,忙问“怎么了我瞧你脸色不是很好。”
他举手过来,大掌碰触在额头上,脉脉传过来温度。
沈南宝嗓音不知道怎么的嗡哝了起来,“可能晒着了,有些中暑,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萧逸宸哪里听她的,“中暑不是小事,可是会死人的。”
转过头,便责怪起风月她们来,“你们也是,眼珠子长脸上浑当挂件了,夫人不爽利,你们没瞧出来”
瞧见她们跟木头一般,还直撅撅杵在那儿,忍不住呵斥起来,“还不快去找大夫来。”
他是关心,沈南宝晓得,但心里积攒着下半晌的事,当下听他这么一通诘责,肺管子莫名其妙拱起火来,语气也硬邦邦的。
“就一碗绿豆汤的事,你说她们作什么,又何必叫大夫过来花那些出诊金,家里又不是有金山银山堆着。”
说罢,也不管萧逸宸怎么愕着眼了,扭过身走到里间往榻上一躺,顺带侧了身,只拿背对着萧逸宸。
萧逸宸遭了这么一通冰碴子倒不生钢火,毕竟身子不爽连带着气儿也不爽了,发一发也是有好处的。
于是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挨着床沿坐下,也不敢去扳沈南宝的身子,只是说“我就是急了点,我怕你出事,早些年我在营帐里见识过中暑的厉害,起先还活蹦乱跳的一人呐,眨个眼就嗝屁了。”
这话把沈南宝气得,遽然转了身,目露凶光的望着他,“你咒我死。”
捅肺管子的一句,萧逸宸却生出拖泥带水的柔情来,他嗳嗳的拍沈南宝的肩膀,语气和柔又暖,“我没有,我就是担心,所以不自觉将话说重了。”
然而,这样的解释,这样带笑的面孔,衬在刚刚的语境下,其实很有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滋味。
沈南宝本想呛他一句,但看着莹莹烛火下那双只映着她的眼,冰住的心仿佛在烈日下滚了一道,瞬间湿漉漉了起来。
她嗫嚅着,“你什么时候这么没脾气了,我冲你呛,你也呛回来呐。”
萧逸宸呲了个大白牙,“我哪舍得呛你呢,你是我费劲千辛万苦娶回来的媳妇,就像那什么掌上明珠,得捧着才是呐。”
沈南宝哼哼,“说这么说,从前又不是没少捅我肺管子。”
这话说得萧逸宸赧然了起来,含含糊糊的顶了句,“谁叫你从前一个劲儿把我往外头推,我这么好的个郎君,别家都抢得头破血流,就你不识货。”
瞧瞧,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还说什么这么好个郎君,他倒是把从前旁人见他就躲的事忘得个干净。
沈南宝唇忍不住翘了起来,却很快抿住了,喏了一声,“就是因这才要把你往外头推呐,我这人不好争,瞧见谁家的小娘子杵在你跟前,就想往后退。”
轻描淡写的一句倒把萧逸宸说急眼了,“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拱手让人呢你又知道我想不想要别人了你这完全是一棒子打死了我”
他想起郑书昭那事,她一次次的将他推开,一次次的冷漠,恐惧莫名窜上脑,语气却柔和下来。
“你得学学我,喜欢的就要去争取。不然咱们哪能走到如今呐,早早跟那烟随风散了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放弃我。”
他说这话时,眸子惶惶宛如掬着一捧星火,沈南宝明白,那是他敛在内子里的担忧。
是因着从前,还是最近,但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值得叫她警醒。
沈南宝坐直身,定定看着他,“常言道近墨者黑,你就放心吧。”
那神情端凝又肃穆,直叫萧逸宸听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拉脸道“你拐着弯的骂我呢。”
却又很快笑了起来,“骂就骂吧,只要媳妇开心,别说遭些骂了,就是遭一顿竹笋炒肉都行。”
沈南宝乜了他眼,“你拿我当什么了不爽快了还要找你发泄一通”
撒口气,把下半晌堆积在心头的壅塞吐了匀净后,沈南宝才又正正看向他,“你晓得的,我不耐热,下半晌遭毒日头晒了一会儿,心情有些不爽,所以对你语气重了些,你且要多担待担待。”
“咱们都是拜过天地的人了,还说这些话。”萧逸宸拢过她的手,眉心紧紧蹙着,那沟沟壑壑写满了不衬意,“真真没把我当你的夫君”
“正正是把你当做了夫君,我才说的。”
沈南宝顿了下,迟迟道“夫妇要长久,就得把什么事摆到明面上说清楚,不然就算是再小的事,今儿你遮一句,明儿我瞒一句,嫌隙就是这么一次次堆砌出来的。”
她说这话时,视线一动不动凝在萧逸宸的脸上。
萧逸宸呢,听了这话眼睫微微垂了下来,盖在脸上有一层浅浅的翳,“是的,就是这个理儿,所以你日后但凡对我有不爽的可不能顾忌旁的,只管冲我发火就好,只要你气顺了,我怎样都好。”
这话多甜呐,可是听到沈南宝耳朵里,却叫她心头一跌,她扯了扯嘴角,“不止是我,你也是,你心头有不爽,或者有什么事都得撂明白了。”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捅不捅破就看萧逸宸了,可惜,人听了这话,也就默默了顷刻,很快便眯起了笑眼,“我哪里会对你有什么不爽的,再说事,之前不都答应了么,绝不瞒着对方。”
是啊。
明明之前都答应过了。
到底为什么还要再瞒着。
沈南宝闭闭眼,“是呐,可不。”
声儿越说越小下去,最后踅过身把被子一抻,人就跟乌龟缩壳儿一样一气儿缩到了被子里。
剩个萧逸宸在外头傻着一双眼,听她嗡哝了一句,“我困了,先睡了。”
别看萧逸宸平日里精,但只要遇着沈南宝再精刮也都钝了。
他愣着眼,一双手无所适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困了,是不是真不舒服还是叫大夫看看这暑热可不能拖”
关切的话语隔着一层被褥,没减丝毫力度,瞬间濡湿了沈南宝眼,甚至嗓子都有些发疼了。
沈南宝咽了咽,“我没事,我就是今儿累着了,你让我睡一觉就好了。”
他耳朵尖,怕他又紧着问听出什么蹊跷,沈南宝深纳一口气,甩出赶人的片汤话儿,“我真睡一觉就好了,就是得劳烦公爷,今个儿得去书房宿一夜了。”
挺好,才大昏多久呐,他就得睡书房了。从前也没见过母亲怎么赶爹爹去书房睡。
可是有什么法子,她身子不爽利,自个儿在这儿挤着,反倒叫她晚上睡不陈展。
萧逸宸深吸一口气,“我就在耳房睡着,半夜你要有什么事就支个声儿。”
怕她推拒,吩咐屋外候着的下人准备笔墨,然后朝沈南宝道“米铺正正有许多账目没过目,今个儿正正好挑灯夜战看看,这样你要是半夜有什么不舒服的,还能叫一叫我。”
沈南宝晚上到底没叫过萧逸宸,辗转反侧了镇晚,隔着一道帘瞧灯火里那摇摇撞撞人影儿了一镇晚,临到天亮才有的困意。
也因而,等再醒来,日头已经爬上了三竿。
往屋里头张望数次的风月这下终于可以推门而入了,“夫人,你醒了小的去给您打水过来。”
“公爷几时走的”
风月道“辰时,公爷说夫人您身子不爽利,叫小的们不要打搅您。”
说着这话,风月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道“夫人,公爷昨夜怕您不舒服,镇镇一夜都没睡,今早起来也特特儿嘱咐了小的们,说要是夫人您有什么不舒服尽管去叫大夫,不能由着您”
见沈南宝撑着要起身,风月连忙上去搀,一壁儿又继续道“所以,夫人,小的想说,可能真想姑姑说的那样,公爷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定定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
然而沈南宝却跟没听到似的,“去打水罢,伺候我梳妆,等会儿还得出去呢。”
风月愣了愣,“夫人要去哪儿”
沈南宝听着外头的蝉鸣,心像抛进了沸水一般,语气却很轻淡,“去找陈方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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