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搜屋 www.BISOWU.COM】,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岁安比谢原吃得慢, 谢原已出了门,她又吃了一会儿才吃完。
阿松伺候她漱口时,忽道“夫人瞧着很高兴。”
岁安愣了一下, 吐出口中盐水“有吗”
阿松微微含笑“有。像是遇见高兴的事,郎君都出门了,您独自一人,还挂着笑。”
岁安摸了摸脸,正色道“这可不是高兴的事,是郎君烦心的事。”
阿松从善如流“那就是郎君将烦心事告诉您,您觉得高兴。”
岁安看向阿松, 俨然听出话外之音。
回门归来那日,阿松曾向她表忠,却被她一语双关反问回来。
今日,这丫头分明是掐着算着,回敬回来了。
岁安脸一半,故意沉色“你也揶揄我”
阿松似模似样请了个罪,岁安也没真要追究,言两语揭过, 又道“我要去婆母那头坐坐。”
从岁安进门开始,她的一切便都是谢原亲自安排打理,别说其他院子, 就是孙氏这个亲娘婆母,也是新妇进门第十一日,才真正好好坐下说了一回话。
孙氏意外之余,倒也拿捏着稳重,待岁安十分亲和。
殊不知,婆媳二人坐下刚不到半刻, 郑氏便风风火火的杀了过来,攒着十万分的热情,拉过岁安的手就开摆。
“好歹是等到大郎归值,不得不放人,否则咱们今儿都见不着呢。”
郑氏满面含笑,语调拔高,每句话都跟唱戏似的攒足了热情,最后目光落在岁安脸上,柳眉一蹙“怎么瞧着有些憔悴呢是不是没歇好啊。”
都是妇人间谈话,又是长辈,郑氏与孙氏对视一眼,话就说深了“大朗媳妇儿,别看大郎在外头稳重矜持,可他身边从无半个婢子伺候,自然也不懂怎么疼人的。他若莽撞,一定要同你婆母讲,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别叫那傻小子伤了你才是。”
岁安剩下那只自由的手紧紧捏着团扇扇柄“夫君待我很好,二婶婶过虑了。”
孙氏瞧见细节,忙道“弟妹快别说了,孩子脸皮薄。”
郑氏颇不赞成的“欸”了一声,抬手一摆“大郎媳妇到了咱们谢府,那就是自家人,且这些女儿家的私事,不同我们说还能同谁说啊。”又望向岁安,“大郎媳妇儿啊,等到你有了身孕,咱们过问关心的地方还多着呢”
霎时间,岁安连坐姿都僵了。
太可怕了。
眼前分明只有一人,一张嘴,却凭一己之力营造出百嘴齐开的效果。
在岁安眼中,这种扑面而来令人倍感晕眩的“热情”,比起环娘那种明刀明枪的针对,又或是暗潮涌动心机算计的过招更磨人。
岁安“我”不知说什么,脚尖却不自然的动了动。
郑氏眼神更热“怎么了”
一只温软的手伸了过来,直接将岁安的手从郑氏手中抽回。
郑氏抬眼,便见阿松矮身一拜“多谢二夫人关怀,也请二夫人见谅,我家夫人的确面薄,房内私事,便是长公主亲自开口问,也断然说不出半个字的。”
郑氏和孙氏俱是一愣。
放在寻常,若有婢子敢在主母夫人说话时这样插嘴动手,那是得直接打出去的,连岁安也得落个御下无方的数落,还有没有规矩了
但这门婚事它本就不寻常。
靖安长公主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放在了谢家,岂会不闻不问,真当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岁安进门那日,郑氏还私下同孙氏念叨长公主嫁女竟也没遣几个老人跟来,都是些年轻不张事的女婢,今见阿松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她们便知自己想简单了。
若是个资历高深的老人,她们还真得顾忌几分,若是资历浅的,则更容易摆出长辈与主母的状态,对所有不入眼的行径训斥惩戒。
哪里是长公主不为女儿考虑,分明是细细打算,用最迷眼的安排来试探态度与真心。
这婢子分明就是靖安长公主放在谢府的一双眼,一张口。
郑氏回神,矜持收手端正坐好,笑容不减“是我说过了,岁安你别往心里去啊。”
随着郑氏将距离拉开至正常范围,热情收敛,岁安终于放松不少,也能从容露笑了“二婶是关心,岁安明白。”
“对。我就是关心。”郑氏又为自己找补了一句。
岁安笑了笑以作回应,继而向孙氏主动提了要请姑姑回府一聚的事。
孙氏颇感意外。
之前她与儿子提过一回,谢原嘴上应的满满当当,转身这事就石沉大海,以至于他们每日来请安时,孙氏都想从儿子的眼神里窥见点深意。
谁曾想,会是岁安主动来提。
孙氏如释重负,但谈及此事时,还是掩去了矛盾原委,只说两位姑姑是家中抽不开身,这才一直没定下回府的日子。
岁安面不改色“既是儿媳要拜见姑姑,是否改由儿媳来筹备家宴”
郑氏忽然动眼瞧了瞧岁安,又飞快敛眸,刚才还热情健谈的人,竟连话都没几句了。
孙氏亦悄悄看了眼郑氏,眼中微微一动,笑道“安娘孝顺有心,实乃大郎之福。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办。”
岁安当即起身一拜“儿媳遵命。”
“快别快别。”孙氏只虚虚伸手,眼神示意阿松“自家人就不要多礼了。”
阿松会意,扶着岁安坐下。
至此,郑氏彻底拉了脸,直到岁安起身离开都没开口。
厅内只剩下郑氏和孙氏,郑氏笑了一声,颇有些阴阳怪气“大嫂好福气啊,有大郎这样的儿子,在府里说一不二马首是瞻,又有了出身高贵的儿媳,别说我这个小小的婶母,便是家翁在场也要客气相待,往后府里上下,更要敬您这长房夫人、正头婆婆了。”
孙氏竟有些底气不足,和声道“弟媳话说远了,这些年,府里诸事能井井有条,少不得有你帮衬,大家都瞧在眼里。只是我你老了,晚辈进了门,该放手时便放手,你说是不是”
郑氏嚯的站起身,情绪上头,肩膀起伏两下,一开口竟含了委屈“大嫂这话才说远了,本就不是名正言顺该我管的事,我管了多年,还成了我的事不成既不是我的事,我又如何能做主大嫂该归拢归拢,该分配分配,不必问我”说完也不逗留,转身就走。
“哎”孙氏挽留不及,只能看着郑氏风风火火的来,怒气冲冲的走。
堂内转眼只剩她一人,孙氏坐回座中,头疼的以手扶额。
鲁嬷嬷叹了口气,低声宽慰“夫人莫要伤神。二夫人好争抢揽功不假,但并非糊涂恶人。谁都知道大郎君是未来家主,北山娘子进了门,成了郎君夫人,迟早要接管后宅,她自己尚连一个北山婢女都不敢得罪,难道还指望您得罪”
孙氏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在谢府多年,她淤积的心事太多太多,以致心力不济,管家都费神。
鲁嬷嬷有句话说的很对,郑氏是喜欢争抢揽功,但也仅限于此。
这么多年,她并未因挣权而做出害人的事,因为她确实更有能力,也做得比她好。
可是,心里到底是有疙瘩的。
若岁安终有一日会接管府务,孙氏说什么都会给她争一个完全地位,不受任何人干扰。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儿媳柔弱有疾,根本撑不起这个家。
她更不希望被旁人指点,说长房的女眷一个比一个不能撑事。
孙氏长长叹了一口气,心软道“无论如何,先让安娘试着操持,你去将我库房里那匹云州软绸送去给二夫人,就说这料子适合做夏衣,让她做身新的。”
鲁嬷嬷愣了愣“可这是大郎君去年送给夫人的生辰贺礼”
那云州软缎在长安城各布庄售卖时,相当抢手,恰逢孙氏生辰,谢原就差人去抢了几匹。
孙氏无奈一笑“那颜色本也不衬我,倒是弟妹,看了一眼就喜欢,也适合她。当时我就念着是大郎送的才没舍得给,如今为了大郎媳妇,也无所谓了。送去吧。”
鲁嬷嬷无奈一笑“是。”
另一头,郑氏出了堂内,越走越委屈,一路奔回院子,刚坐下就哭了出来。
谢宝宜正在书房写字,听到下人传话,竟丝毫不慌,淡定自若的拿过湿帕子擦擦手,仔细将指尖沾染的墨迹擦干净了才出去。
来到母亲房中,郑氏已哭成了个泪人。
看到谢宝宜进来,郑氏猛吸一口气,破口数落“你们谢家的人没一个有良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需要我的时候说我是主心骨,用完一脚踹开说我老了该享福你们才老”
谢宝宜稳重的递过一张手帕“谁说您老了方才不是得了消息要去见大嫂吗,怎么这样回来了”
郑氏抹了抹眼泪“你大伯母就好了,找了个这么厉害的儿媳妇,现在两个人叠起来欺负我,我在这个家都快站不住了”
谢宝宜心想,大伯母多年来和善待人,甚至能让您跟着一道掌家,放在别家,哪个主母心这么大
至于那位大嫂,谢宝宜也见过,简直是照着大伯母的性子刻出来的,一样亲切和善。
谢宝宜想象不出这两人叠在一起欺负人是什么样,淡淡道“站不住就躺着嘛。”
郑氏瞪眼,尖细的指甲指向她“你就跟你爹一样,一点争头都没有还好你阿兄像我争气你这样以后去了婆家会被欺负的不对,你根本嫁不出去”
谢宝宜面色平和,又于平和中透出些躺平的麻木“那便不嫁了。”
“你”就在郑氏再次觉得自己要气死在这个家时,奴人忽然来通报,大郎君夫人在院外求见。
郑氏一愣,连忙去到妆台前抹脸整妆“让她稍候,我马上出去。”
谢宝宜被叫过去帮忙,熟练的拿起水粉帮母亲掩盖泪痕,忽道“照您说,大嫂想从您手里夺权,不会是来耀武扬威的吧。”
“她敢”郑氏背脊一直,眉眼间透出些厉色来,手中的水粉盒重重一放,抬手提了提衣领“为娘便叫你瞧瞧,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郑氏成功抹去哭唧唧的脸,换上了对外时惯常示人的精明热情,抬头挺胸走了出去,谢宝宜目送母亲的背影,脑子里只有她恶狠狠那句你们才老
郑氏一路冲出来,心里说不气是假的。
她甚至暗下决心,若大郎这新妇是个佛口蛇心表面良善,实则同她母亲一样霸道的毒女子,她必不会叫她顺利办成这个家宴。
自己好歹掌家多年,什么细腻门道都清清楚楚,想动手脚太容易了
一出门,郑氏便迎上一张笑容甜美的脸,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郑氏的气势瞬间压了半截“大郎媳妇找我有事”
岁安微微侧身,朔月与阿松上前,奉上手中礼物。
岁安“进门匆匆一面后,一直未能正式拜会诸位叔伯婶婶,都是些薄礼,还请婶婶笑纳。”
郑氏一愣,飞快扫了眼,都是好东西。
“这、这太客气了。”
岁安却道“婶婶太客气了,比起岁安要劳烦婶婶的事,这些都不算什么。”
郑氏听出话中深意,当即来了精神,请岁安往院中走“这是什么话,见你第一日我便说了,往后在府中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同我讲”
两人行至偏僻处,岁安谴退侍婢,与郑氏单独说话。
“我自进门起便知,二婶婶多年来一直帮着母亲掌家,十分辛劳,却也能干得人心。想来婶婶多少听说过,我在北山长大,并无同胞兄妹、叔父婶婶这样的长辈相伴,所以,我其实不太懂那些细腻的家常礼数。”
这个家常就用的很妙。
岁安的亲眷,除了靖安长公主和李驸马,便是圣人太子一家了。
想也知道,这能家常吗
郑氏一颗心升腾起来;“你、你的意思是”
岁安赧然一笑“二婶婶是自家长辈,岁安便不隐瞒了。我初入门,难免想要表现一番,所以今日才大胆揽下家宴,但其实,我心里头虚得很,这才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四个字,成功的点亮了郑氏的目光“你说。”
岁安像是真的很难以启齿,话音都小了“我想请二婶婶在这次家宴中替我把关。大事小事,可能还是得由二婶婶来决定,但最后还是由我”
郑氏恍然,明白了。
这小丫头,是想请她坐镇中军帐,帮着她把事情干了,到头来,再把功劳都添她面儿上,叫人以为是她做的。
这
“这有什么难的”郑氏一拍大腿“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呢,这是我做婶婶应该做的呀”
岁安眸子一亮“婶婶答应了”
郑氏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她冲岁安挤了挤眼,仿佛与她立下了彼此才懂的小秘密,平添一份亲密“放心,我定会安排的毫无痕迹,叫府里府外的人都瞧瞧咱们大郎的媳妇儿有多能干”
岁安又被郑氏的热情冲了一下,努力笑开“多谢婶婶婶婶放心,这等要求,以后不会再有了,我会好好同婶婶学习家务,争取早日出师。”
郑氏受用极了“不急不急慢慢来,你放心,婶婶一定尽心帮你”
两人谈妥,郑氏喜滋滋收了礼,亲切热情的目送岁安离开。
没想到岁安刚走,鲁嬷嬷就来了,送了之前郑氏一眼看上却舍不得买的云州绸,还是她喜欢的那个颜色。
送礼的理由自是怎么体面怎么说,郑氏被这婆媳二人先后捧高,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你娘我在这个家还是有些地位的。”
谢宝宜了解母亲,她多年来最爱挣权抢功,得知嫂子想让母亲暗中帮着操持家宴,明面上装成是她做的,很是意外“这您也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郑氏反问,站起来说道“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个喜欢抢功争风头的无知妇人啊”
谢宝宜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这难道不是全府都知道的事吗
郑氏愣了愣,没想到谢宝宜是这个反应。
她脸色不大好,却破天荒的没哭没嚷,只是声音沉下来道“这些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祖父位极人臣又有什么用,一副铁石心肠,跟那山间的野鹰般,好好的孩子不好好养,非得叼着扔下悬崖,飞不起来的,便任由他们砸死在崖底下。”
“是,你父亲也是个不争气的,一点挫折便没了志气,多年来浑浑噩噩,活该你祖父不看重他可我不能和他一样啊要不是我咬着牙去跟你大伯母挣着管家,给这个家出了几分力,你怕是连走在院子里都抬不起头”
谢宝宜表情慢变了“母亲”
郑氏眼神微乱,又极力稳住,转眼间,竟又露出与从前无二的得意之色,精神道“我虽不是你大嫂的正头婆婆,却能凭自己的本事做她背后的婆婆,久而久之,她对大嫂是敬爱,对我却是依赖”
“那个初云县主,刚嫁进夫家就忙着为夫家谋事了。你且等着,待我用满满的人情把她砸的晕头转向,非得帮你哥哥求个好差事,也帮你求个好婚事,说不定能让你也去皇家御赐的园子成婚呢”
“母亲”谢宝宜竟像是第一次认识母亲,喉头里堵了千言万语。
郑氏睨她一眼,没好气道“干什么”
谢宝宜探身拉住母亲的手,郑重的说“这家没您不行。”
郑氏嘴角动了动,忍不住扬起,抽回手扶了扶鬓,傲然道“那是自然”
回院子的路上,阿松道“若是家宴,奴婢可以替夫人操持,何必拉二夫人来掺和如此一来,她照旧能把持着家务,您还因此欠了人情。”
岁安摇着扇子,轻轻一笑“我又没想争掌家权。”
阿松一万个不解。
男女娶嫁,便是托付中馈,相夫持家教子,阿松自小训练有素,会被长公主派来,也是要帮着岁安打理家务的。
可她却说,没想争掌家权。
“不掌家,如何立威御下如何坐稳正房娘子之位若来日”阿松的话没说完,岁安转头看过来。
岁安笑了一下,缓缓开口“君者,国之隆也,父者,家之隆也。”
“若君主看决策与用人,那家主便是指向和标榜。祖父高官厚禄,已是指向和标榜,谢氏嫡支照样衰弱,可见家族之兴旺不是全靠一个人的地位高低,还需要族人同心同德,同策同力,才可实现真正的家之隆也。”
阿松“您想帮扶各房”
岁安笑了笑,却轻轻摇头。
她转头吩咐阿松“虽是二婶婶来把持,但我会派你过去,做事细心些,也多留心。”
阿松“夫人放心。”
朔月揪住重点“那欠的人情怎么办郑氏莫名殷勤,一看就有所图。”
岁安“你觉得我还不起”
朔月“”
岁安眉眼弯弯,轻轻摇扇“我既欠得起,便也还得起。”
谢原去上值,岁安得了孙氏厚待,不必时时刻刻伺候在侧,索性去书房看书,到了中午,孙氏派人来问她,要不要去外院用饭,岁安爽快答应。
她虽有些抵抗陌生的聒噪和触碰,但也想克服。
果然,孙氏不止喊了岁安,还将二房五房都叫上了,眼见郑氏离去时满脸不高兴,眼下却眉开眼笑,孙氏宽慰的想,州绸好歹是哄住了她,却没见郑氏悄悄冲岁安挤眉弄眼,岁安默默忍笑。
万万没想到,饭食尚未用完,一道消息传回府中
大郎君得升,今已是尚书左司郎中,充任翰林学士。
满堂寂静,各人各相,孙氏险些激动地打翻了碗碟,热泪盈眶。
清要清要啊
她儿再也不是富贵身劳碌命了
五房全氏微微张嘴,思绪万千。
只有郑氏,在短暂的惊讶后,悄悄盯住岁安,眼神藏光芒万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m.bisowu.com 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