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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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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死未必如灯灭

    梦境中的场景迅速变幻, 画面一转,来到了金陵宫城内的长生殿。

    长生殿供案上,悬挂着一副女子画像,画中人笑颜烂漫, 倚靠在梨花树回眸浅笑, 好生明媚。

    画像对面, 立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君王。

    他看着画中人, 眉目缱倦温柔, 全然不似平日威严。

    此时的皇帝, 青丝之中已显华发, 眉目间也刻下不少岁月留存的痕迹。

    时隔数十载,天下大定,山河皆安。殚精竭虑的君王, 自然也生出了华发, 一日日苍老下去。

    祁祯膝下至今无嗣,朝臣们眼瞧着祁祯一日日老去, 对于他后继无人之事, 也日渐上心。

    这么多年过去,朝臣们甚至不求祁祯后宫之中是什么正经的高门贵女了,到了这地步,便是他瞧上个欢场女子, 只要能诞下皇嗣,朝臣们都能忍下异议,

    也是,数十载动荡, 大邺皇室子弟, 已然尽数凋零。

    剩下的, 只是些远的不能再远的旁系。

    祁祯,是大邺王室,最后一点血脉了。

    若是他无嗣,那这皇室血统,可就打他这里,彻底断了。

    朝臣的奏折如流水般送入御殿,一次又一次劝着祁祯延绵皇嗣要紧,劝诫他后宫不可无主。

    祁祯看着那些奏折,有时也会想起从前的自己。

    玲珑在世之时,祁祯纵然万分喜爱她,却也从未想过会在日后身登大位后封她为后,更是不曾想过,自己会因为哪一个女子,当真不纳后妃。

    那时在他眼中,所谓情爱之事,不过锦上添花罢了。比不得他的许多考量,比不得他的许多顾忌。

    直到玲珑身死。

    洛阳城下的惨厉,和她死前那声“夫君”,唤醒了祁祯。

    原来情爱不是锦上添花,不是可有可无。

    原来情到深处,当真是,非卿不可,容不下旁人半分。

    她死后,祁祯看世间种种繁华盛景,都觉单调至极,唯独画像上她的笑容,在他眼中万分斑斓。

    长生殿烛火摇曳,祁祯含笑看着画中人,静静立着。

    一直候在长生殿的了无,望向祁祯,犹豫几瞬后,开口问道“而今沈姑娘魂魄已然聚成,殿下,当真要赌吗此番赌上性命重来,下一次的结局,未必就能如殿下所求那般。”

    了无话落,祁祯眉心微动,唇畔笑意却半分未敛,淡声回道“我只求再一次开始,不问结果如何,纵使身死魂销,也是我心甘情愿。”

    这番话落下,了无心中轻叹,不曾开口再劝。

    殿内静寂无声,了无一直守在祁祯身旁,眼看着祁祯的脸色一点点苍白,直至有血色从他唇畔溢出。

    祁祯服了毒。

    他想回去,想改变命运,即便是要为此,付出身死魂销的代价,也想要求得一个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祁祯唇畔溢出的血色愈来愈重,他笑容却始终未曾敛去半分。

    片刻后,整个人脱力倒下。

    一旁候着的了无,看着他含笑倒了下去,收起心底叹息,列法做阵,将他和玲珑的魂魄一道收入阵中,送去了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

    悬于长生殿的画像,失去了魂魄和天子血气滋养,纸页顷刻斑驳,独独画中人的笑,仍旧明艳。

    了无收下画像,带在身上离开此地回了洛阳白马寺早已设好的往生阵,算着已经去到许多年前的祁祯和玲珑两人的命盘。

    阴差阳错,这场重生,锁住了祁祯和沈玲珑魂魄中关于前世的种种记忆,独独保留了那份尘封于心底的情感。

    祁祯驾崩,他领养的义子,按照他留下的遗诏登基。

    皇族陵寝里,放着祁祯的衣冠冢,至于他的遗体,则由新帝依据他的遗愿,带去洛阳白马寺安葬。

    辅政的两位大臣,随侍在新帝左右。

    祁祯的骨灰坛,被葬在了白马寺一株梨花树下,这梨花树旁,便有一座陵幕。

    刚刚登基的新帝,埋了祁祯尸骨后,侧眸看了眼那陵寝。

    “这便是陪葬了传国玉玺的陵墓吗”少年声音中还带着些刚哭过的哑意。

    随行的两位辅政大臣中,其中一位便是郑经宴。

    他跟着也看了眼那陵墓想起记忆里本该淡去的沈二姑娘,回道“是,正是这座墓葬陪葬了传国玉玺。”

    新帝瞧着这墓葬,低低念出碑上的名姓。

    另一位随行的大臣,视线也跟着落在了碑上。

    他瞧见那碑上名姓,眉心微拧,只觉这墓葬主人的名字好生眼熟。

    这位大臣,并非早年跟随祁祯的哪一位旧臣,而是在击退鞑靼之时,立下汗马功劳的一方悍匪,战事正盛时,投诚祁祯,换了祁祯一个驱除敌寇之后彻查旧案的承诺。

    晚风拂过枝桠,落了一地的细碎梨花,那埋了骨灰坛的新土上也浸着淡淡梨花香。

    现实世界里昏睡的祁祯,即将醒来。

    了无看了眼虚空之地摆放的沙漏,知晓自己在此地停留的时间到了,怕是等不及祁祯心里,亲口同他交代了,便将一卷画像放在他枕下,回身看向祁祯母后。

    “贫僧在此逗留的时辰到了,怕是等不及他醒来了,施主今日所见,乃是贫僧借梦境来到现世,待贫僧离开后,您也会从梦中醒来,劳烦施主醒来后,告知于他,长明灯还亮着,沈姑娘眼下性命无虞,只是她血光之灾已现,避是避不开的,让他早做谋划,至于此次沈姑娘离宫,背后谋划的,是祁墨,祁墨此人,是最大的变数,劳烦施主务必提醒他,千万提防祁墨。”

    了无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他的人影便消失不见了。

    下一瞬,祁祯母后醒了过来。

    她手中用来擦拭祁祯身上血污的帕子落在了地上,浸湿的帕子落地,祁祯母后在这声响后,掀开了眼帘。

    她刚一掀开眼帘,便隐约听到了祁祯的痛哼声,一心惦记着祁祯,哪里还顾得上帕子,当即抬眸忘了过去。

    只见祁祯眉头紧拧着,痛哼了声,竟真醒了过来。

    瞧着孩子醒来,祁祯母后喜极而泣。

    她心绪波动的厉害,并未留意到,眼前的祁祯,周身的气势全然不同以往。

    这一回,那在重生路上被压下的记忆,悉数在他脑海中记起,而今的祁祯,是经了两世光阴,记得从前种种和今日一切的他。

    脑海中的记忆如同刀刃一般来回切割,祁祯头疼欲裂,掀开眼帘,却只能瞧见眼底的血色。

    玲珑前世的尸体,和今生观月楼的大火,交相在祁祯脑海里翻涌,折磨的他愈加痛苦。

    他眼底的猩红不仅半分未褪,反倒愈加浓烈。

    祁祯心头痛意翻涌,恨自己明明得窥天机,却还是再失所爱。

    命运好似一直在玩弄着他,前世给他无上尊荣,给他一身重担,独独,夺去了他至亲至爱。

    他费尽心思,谋得一个重来之机,以为得窥天机,定能改变命运,护住他想护之人,未料到命运和他开了个讽刺的玩笑。

    它让他忘了那痛彻心扉,改变他所以旧时可笑念头的,沈玲珑的死。

    让他,在这一世,带着喜欢,带着爱恋,却又如同前世沈玲珑活着时那般可笑。

    前世,沈玲珑在世时,他纵使自认疼她爱她,却也清楚自己,从未曾将她视作妻子视作可以匹配后位的女人。

    他总有太多太多的顾忌,也从不认为,情爱,可以是他身为储君择选妻子的唯一标准。

    能否撑起后位的评判标准,情爱,是最不值一提的。

    沈玲珑当然是他一生最为重要的女人,他当然盼她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只是,他不曾想过沈玲珑,能做一国之后。

    她是他心中,是南苑最为明媚的阳光,祁祯待她,自然是千万分的喜爱珍视,只是,这份喜爱,在她活着时,在他拥有着她,以为永远不会失去时,不曾真正压过祁祯心头的嫡庶之分礼仪规矩。

    那时的他打心底觉得,沈玲珑的出身,至多不过贵妃之位。

    他骗了她在边城嫁给他,却不曾在玉碟上写下她的名字,更不曾呈送父皇母后知晓。

    他的情爱,可笑讽刺。

    偏偏沈玲珑,是个最为痴傻的姑娘。

    他的欢喜疼爱,曾是那样的浅薄。

    可她却给了他世间最为炙热明媚的情意。

    她因他遭祸,宁肯自尽而死,不愿让他为难半分。

    那一日金簪染血而亡,她怀着孩子死在洛阳城下,遥遥唤他一声“夫君”。

    祁祯看着诚下血色,看着她一尸两命,看着她经受铁骑折磨,脑海中,只有她那声轻唤的“夫君”。

    那一瞬,他想,那些世间所谓的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只恨自己,不曾早早明白,骗了她这一世的深情。

    祁祯那一世难解的遗憾,是沈玲珑。

    关于她的死,关于他在这份情爱里埋下的谎言与欺骗,一一折磨着他。

    得而不惜,是这世间最残忍的罪过。

    所以,这残忍的命运,偏偏让他忘了沈玲珑的死,忘了那份饱含愧悔的记忆,成了前世沈玲珑在世时那个可笑的模样。

    它是在惩罚他吗

    惩罚他,无论前世今生,都不曾真正怜取眼前人。

    惩罚他,自负狂妄,以为,沈玲珑的情意爱怜,不会褪去半分。

    惩罚他,从来不曾珍惜

    祁祯眼眸中滴滴泪珠落入枕上,眼底红意蔓延。

    祁祯母后瞧着他这般模样,眼里的痛意也是不住的弥漫,从来冷情的她,瞧着自己的儿子,却是难掩疼惜痛心。

    她一再唤着祁祯名姓,口中连声说着“祯儿沈玲珑没死,她活着,她活着的。”

    可祁祯亲眼在观月楼火场瞧见那脚踝系着赤金足链的尸体,亲自将那具焦尸背出,如何会信他母后口中的话。

    如今这局面,祁祯母后单纯解释沈玲珑的死,只会让祁祯以为,她是在骗他,是在借着谎言,安他的心。

    祁祯母后眼瞧着祁祯的神色始终冷寂得厉害,眼底的浓烈血红也不曾褪去半分,左思右想不得其法劝慰。

    她手足无措,靠在龙榻旁,疲惫至极低下了强撑着的肩头,垂下眼帘。

    这一垂眼,竟在祁祯枕下瞧见了个画像的卷轴。

    瞧着那卷轴,她瞬时便想到方才那场荒唐的梦境。

    原本祁祯母后从梦中醒来,是不曾将梦境当真的,那梦境荒唐,她不信什么鬼神灵异之说,故而在祁祯醒来后,也只当是巧合做了那梦,直到瞧见了这卷轴。

    祁祯伤重这些时日,一直是她在照料他的伤势,他这枕下原本可是没有这卷轴的。

    祁祯母后抹了抹眼尾急出的泪水,当即从祁祯枕下抽出了那卷轴,打开悬在祁祯眼前。

    “祯儿,你瞧、你瞧这画像”

    卷轴打开,画中人出现在眼前。

    原本脸色冷寂无望的祁祯,眸中突然有了情绪。

    “这画像,是从何而来”他声音哑的厉害,又极低极低。

    祁祯母后听的他出口问话,总算是松了口气,忙将梦中听到的话,告诉祁祯“有个叫了无的僧侣,放了这幅画。他说他是借梦境来到现世的,要母后转告你,长明灯还亮着,沈玲珑性命无虞。”

    此言一出,祁祯眸中光华顷刻亮起,急急接过母后手中的画像。

    了无的名字,母后本不该知道,她既已知晓,想是的确见过了无,何况,还有这副留在前世的画像。

    祁祯握着手中画像,低眸瞧着这斑驳纸页上,笑眼烂漫的沈玲珑,嗓音沙哑,不住低喃着“长明灯还亮着,亮着就好,亮着就好”

    回过神来,又追问道“了无还说了什么可有提及玲珑的下落”

    祁祯母后瞧着祁祯追问时,眉眼焦灼的模样,想到那了无说的话,叹了声,唯恐祁祯情绪再生波动,故而遮去了关于玲珑血光之灾的话语,只提及了其余的话。

    “他说,沈玲珑此次离宫,背后谋划的人,是祁墨,说祁墨是什么最大的变数,提醒你,务必提防祁墨。”

    祁墨

    祁祯想到前世之事,当即明白了过来。

    前世他的心头血,可不仅滋养了玲珑的魂魄。

    玲珑和祁墨的尸体在一处下葬,两人的魂魄也被聚在一处,祁祯的心头血,是一道养了这两人的魂魄的。

    玲珑能重生,祁墨自然也可以。

    可照理说,玲珑记不起前世,他也该记不清啊。

    不对啊,若是他记不起,不可能会在玲珑出宫的事情上动手脚。

    可若是他是记得的,那是为什么偏偏只有他记得这记忆呢

    祁祯凝眉思量,一时未曾相通缘由。

    眼下要紧的是要寻的玲珑下落,他也没有旁的心思去深想祁墨所作所为究竟因何缘故。

    只开口唤了暗卫入内,吩咐道“派人去颍州一趟,搜查颍州城,看一看玲珑可在颍州,若是在,护送她回京,告诉祁墨,捡了一条命便该知足,不要妄想其它。若是玲珑不在颍州,便绑了祁墨归京面圣。”,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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