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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戈却只是眯了眯眼,他不觉得秦舒眉的道谢有多么纯粹,甚至在冥冥中,他已经预料到,她还有下半句没说完。
“与夫君分离,实非我愿,不知诸位可否再施一恩,将我带至良州”
秦舒眉话没说完,脸就羞红了,上一秒还对人家感激涕零,下一秒就道德绑架,劝对方好人做到。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事,她也是第一次做。
来戈脸色微阴,正欲张口,就听秦舒眉急急续上了理由。
“一则,当下小女子身无长物,便是想要赠君以钱财,也是有心无力,但到了城中,我自有财帛奉上。”
施恩不图报毕竟是少数情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放一笔奖金在前面,总能调动点大家的积极性。
“二则,我手无缚鸡之力,诸位好汉带着我也是累赘,不如将我放至良州,也可快马疾行,不必再顾忌伤患。”
这第二条,秦舒眉完全是看着来戈的脸说的,毕竟这位哥脸上就差写着“不想带你玩”几个大字了,此时自己主动要脱队,他说不定愿意敲锣打鼓送自己走。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第三条,便见一男子策马而来,身后滚滚扬尘,想不注意到都难。
“来戈”
男子在来戈马前停下,忌惮的目光扫过秦舒眉的脸,将来戈唤远了些。
“良州不少城池戒严,就连相邻的晋州、微州也加派了守卫。寻常百姓断不可能半夜三更择那条路去往良州,此女必有蹊跷。”
来戈挥手令他归队,策马慢行至秦舒眉的板车旁,这女子扒着车板,仍旧维持着恳求的姿态。
“既你家中有夫婿,那也不好让你们分离。”
这话从来戈口中说出,格外惊悚,不太像要送她去良州,倒像是要送她入地府。
“罢了,我们便送你一程,待你见到夫婿,我们再自行赶路。”
秦舒眉咽了口口水,这么容易就过了关难道自己真看走了眼,这人其实是披着罗刹外貌的菩萨心肠,居然说这么两句便说动了。
玄狰却不太乐意。
“说好要把她带回去给猼訑看的,怎么半路要把人送回去”
来戈大手捏上玄狰的肩胛,咧开的嘴唇下,两颗虎牙寒光闪闪。
“人家夫妻不好拆散,想带她回去,需叫人心甘情愿才行。”
玄狰虽不情愿,但也知道来戈说的合理,只能按下性子,有些蔫哒哒地转向秦舒眉。
“阿姊见到你夫君后,还能来鄂温特与我们一叙吗”
秦舒眉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按道理说,他们无召不得出良州,但恩人都邀请了,自己直接拒绝太不人道,欺骗一个少年,她自己良心又过不去。
“早听说殷人女子对夫君唯命是从,从不敢忤逆的。阿姊竟也不能免俗。”玄狰撇嘴,婴儿肥未完全消退的小脸上大是不屑。
“谁这么给你说的”
这小孩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秦舒眉又好气又好笑,她虽然是个半道子殷人,但此时听见他这样说,还是忍不住想要反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话题谈开了。
反正路上也无聊,玄狰干脆给秦舒眉科普起来他们鄂温特的婚嫁习俗,顺带听听大殷风俗,破除一下刻板印象。
少年人讲起自己的家乡,神采飞扬,不仅话多,肢体动作也很丰富,说是声情并茂也不为过。
既决定要寻找杨昭全的下落,来戈几人便另寻他路,拐回了当初秦舒眉的出事地,一路勘查追踪。
几日路途枯燥乏味,幸而有玄狰叽里呱啦,秦舒眉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手上握把瓜子,把他说的当有声读物听。
秦舒眉整理了下小孩话中的信息,脑中大致描绘了下鄂温特的图景。
在鄂温特,以族长和大祭司为尊,族长负责族内日常事务和领兵打仗。而大祭司则为精神领袖,擅巫术、医术,住持族人祭祀祷告。
“你总说带我回去给猼訑医治,这猼訑莫不是你们的大祭司”
“阿姊真聪明。”
玄狰嘴角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若是说起鄂温特他只是语气自豪,那说起猼訑,他便要两眼放光了。
他只来得及做了个张嘴的动作,就在唇边的话便被来戈止在了正当中。
“你要找的人,大致便在那座城中。”
来戈的马鞭指着不远处的城门,黄沙一片。迷蒙中,秦舒眉隐约可见匾额上三个大字“文梁城”。
杨昭全掐着自己的完好无损,却毫无知觉的腿,暗棕色的眸子如混沌的深潭,不辨喜怒。
甘守元笑容不变,忽略掉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奉承。
“殿下乃是陛下亲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此时受困乃是龙困浅滩,有朝一日,必能自行脱困,一展抱负。”
甘以雯在旁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不肯从杨昭全的榻前挪开,几乎是被她哥哥推着后背推走的。
待甘以雯的衣角也消失在屏风后面,杨昭全微抬嘴角,机械般地重复。
“阁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甘守元不慌不忙,手摇折扇,扇柄上湖蓝色的璎珞坠散漫地荡来荡去,亦如他悠闲的音色。
“我最是个闲云野鹤之人,想来一探北疆风光,便来了,哪有什么理由”
杨昭全嘴角的弧度愈发上翘,只不过这丝笑容里,一点喜悦的含义也无。
虽然甘守元是好游历,但也不会无聊到到北疆喝风受罪,更何况他还带着自己尚未出嫁的妹妹,怎么会没有目的地四处乱逛。
想必他此行的目的不为别的,就是自己。而甘以雯也对这场相遇早有预料,这才一路跟随,暂时放弃了京城的金玉堆。
杨昭全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甘郎侠义相助,却忽略了我还身负皇命,若是未能按期到达,皇上怪罪下来,再降罪于你,那杨某可是罪大恶极了。”
甘守元直接坐在了床榻上,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腔调。
“圣心难测,贬谪未必是祸事,升迁也未必是幸事。这点,殿下想必比我更加明白。”
杨昭全瞳孔一缩,长长的睫毛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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