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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霸道王女和她的小娇夫(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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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有言,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注 1故而皇帝大行之后,新帝需到第二年方可改元建新。

    而幼帝如今是个乳牙都还未冒的,摄政王殿下驳了礼部拟定的几个年号,亲自选了两个字“启光”。

    这年号总比先帝那天定的谥号好听,承微而启光,就是不知道摄政王是在真心期望幼帝前途灿烂光明,还是别有他意了。

    启光元年,三月农闲。

    沿袭旧制,燕天子应分别在春秋农闲时于虢山注 2田猎,称为春蒐秋狝,即在三月与八月分别举行围猎祭典,其中春猎重礼,不猎取怀孕的野兽或幼兽,以免天和有伤。

    可此时,身佩弓箭的摄政王立在白发苍苍的崔太傅一侧,而不远处的围猎点正倒着一头气绝的母鹿。

    崔太傅稀稀疏疏的胡须微微颤了颤“殿下此举,是何意”

    老大人如今已至花甲,却仍耳聪目明,他本于先帝时就已致仕,如若不是太和殿兵祸,顾玙一把屠刀砍杀了大半个朝廷,崔老大人是万万不会在乞骸骨之后还被请回来的。

    太傅位居三公之一,乃辅政大臣,但崔言白与保皇党却不亲厚,究其根源,全因他虽是帝师,却也同时是摄政王亲点的老臣。

    活久了看多了,老狐狸心中自有一把算盘,摄政王势大,但幼帝终是正统,所以摄政王一开始就打算立着他安抚保皇党人心,以免朝局突然的动荡会引外敌觊觎,他自知要做的绝不是站队,而是平衡。

    可平衡到了今日,朝野在摄政王的铁腕之下隐有妥协的姿态,而此时,摄政王却又要亲手打破这份和平。

    事情还要说回一炷香前,崔言白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这般荒唐的想法摄政王欲在明年的春闱恩科之上加考女科。

    荒唐啊

    老太傅倒抽了口凉气,说道“殿下,开女科实在是,实在是”

    话已至齿间,崔言白却自己先收了声。

    见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顾七剑挑了挑眉,“太傅是想说颠倒伦常还是,牝鸡司晨”

    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注 3

    母鸡在清晨打鸣,预示着灾祸将至,这种话有谁敢当着摄政王的面说,那真真是嫌命长了。

    崔太傅嘴皮一颤,赶忙道“老臣绝无此意”

    “孤只是开个玩笑,太傅不必这般紧张。”

    崔言白却不敢松懈半分,摄政王所谓的顽笑到底是指开女科,还是仅只在调侃牝鸡司晨那一句胡言,崔言白分不清,自然也不敢接话,只能拱手讪笑。

    果然

    “太傅为人方正,由您开口女科一事,想必会免孤许多烦恼。”摄政王嘴角微微扬起,眉眼间颇为诚恳,却叫崔言白暗道不妙。

    摄政王想要女子参加科举取士,却要他来提。

    崔言白心一横,干脆连退数步躬身行大礼道“女子科举有违乾坤之序,老臣纵舍了这条性命,也不能叫殿下误行歧路”

    宁可死谏,也绝不能开这个口,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一旦借崔氏的口说出,那不仅是将他崔言白架在火上烤,更是要连累崔氏百年清名。

    没曾想,摄政王既不宽慰,也不再出言相逼,倒像是连场面话也懒得圆一般,将崔太傅晾在一边,转头吩咐近身伺候的宫人道“绿漪,取孤的羽箭来。”

    崔太傅听罢,更是心如擂鼓,不敢言语。

    而另一边,摄政王张弓搭箭的动作甚是好看,行云流水间,轻易便拉开了一旦重弓,可崔太傅却眼见着脸皮抽搐了一下,原因无他,摄政王手中弓箭直指着他的面门。

    摄政王是有些疯劲在身上的,但总不可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射杀他,崔言白尽管心中咯噔,却强撑着面色。

    果不其然,那泛着寒意的箭尖很快便移开了方向。

    不待崔言白将悬着的那口气松开,就听得天崩地裂般的嘭一声,是摄政王松开了手中拉紧的弓弦。

    只见那羽箭携奔雷之音,破空而去。

    等到崔老大人僵硬地转过头,一入目,便是一头气绝倒地的无角花鹿,而这雌鹿身侧还有三头正在呦呦哀鸣的小鹿。

    春猎重礼,从不猎取怀孕的野兽或是幼兽,所以奉命的军士将这雌鹿与小鹿驱来围猎点是何意,崔言白不解,又不敢开口劝谏摄政王,只好闭嘴。

    正无人开口时,摄政王身旁随侍的绿衣宫女忽幽幽开口道 “殿下箭法如神,只是这幼鹿尚弱小,而今母鹿一死,可叫小鹿如何是好啊”

    这话乍一听心善得很,崔太傅却没来由的眼皮一跳。

    果然,摄政王不紧不慢地接着感慨道“是啊,子尚弱,亲死何以活焉”

    说罢,只见其又取出三支羽箭,言笑晏晏间,射杀了那三头幼鹿。

    崔言白见此情景,终于变了脸色,他此时已全然听懂了摄政王话中的深意,崔氏子辈凋敝,皆平庸之辈,而孙辈尚未长成,他已是崔氏独木。

    子尚弱,亲死何以活焉

    摄政王这是在问他,真能舍了崔氏而选择死谏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崔言白心中意思百转千回,吐出来,却变了口风“殿下,并非老臣有意推脱,只是臣已老迈,难免昏聩,虽有心为殿下分忧,却心下惶恐,只怕老臣无能,即使开口,也难助殿下成事啊”

    崔言白说得是掏心掏肺,甚至还抬起袖口压了压眼角泪光。

    顾七剑垂下手中大弓,仿佛听不懂对方推诿一般,只说道“太傅只管说便是。”

    春猎后,司天台凭天象进言,称文曲星伴月而动,是上天将为大燕降经世之才的吉兆,而月为阴,历来是指代女子。

    司天台的鬼话也就只能哄哄先帝,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定是摄政王的手笔。

    却没人想到,摄政王搭这戏台竟不是为了吹捧自己,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唱戏的角儿会是崔言白崔太傅

    朝会上,崔言白承接司天台所言,奏请开加女科。

    摄政王点的这折子戏砸得朝野哗然,可这事最终还是成了。

    一是摄政王并非温驯之辈,而新帝又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幼儿,这能令朝廷妥协;二是摄政王只亲点了二十名女子参与来年春闱,均为高门清贵的才女,这也让世家妥协。

    而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是天下士人的妥协。

    摄政王按照名单人数要增取二十名举子,而她绝不插手贡院判卷取士,若是她点的女子文章争不过男子,那便相当于多取了二十个男举人。

    才高者不屑,才寡者心存侥幸,恩加女科,最终还是成了。

    昭告天下那日,桃花开得正好,摄政王却轻车简行回了梵香山。

    大慈悲寺春日的桃林乃燕京一绝,遥遥一看,仿佛成片的粉色云霞坠入凡间,层层叠叠的堆积在院墙上。

    故地重游,盗版系统是兴奋的,顾七剑却显得有些平淡,因为她不是来慈悲寺怀旧赏景的,而是前来寻人,寻是的那位仍住在慈悲寺内的大儒方宥才。

    尽管时移世易,可那桃树下的棋盘却染上岁月痕迹,而方老先生也一样,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臭棋篓子。

    趁着方老先生盯着棋盘苦思冥想、抓耳挠腮的空档,顾七剑端起清茶抿了一口,慈悲寺的长留茶冷香如旧,只是她却摇头道“山寺胜在清净,就如这茶香冷冽,喝多了却叫人觉得孤寂,不如尘世烟火气。”

    正握着一枚棋子嘟嘟囔囔的方宥才被这话说得一愣,不由得抬头道“昭昭是想说什么”

    昭是顾瑾玉的字,唤起来多了几分亲昵。

    顾七剑放下茶盏,正色道“学生,是想请老师出山。”

    话甫一说完,方老先生脸上的笑意便肉眼可见的褪去,声音也随着冷淡了下来“殿下,庙堂劳苦,实非我这把老骨头的好去处。”

    方宥才三辞君王入朝之请,并非恃才傲物,而是打心底里厌恶勾心斗角的朝堂之争。

    眼看着老头将手中棋子飞快塞回棋笥,已然摆出一副要送客的架势,顾七剑不动如钟,定坐在原地“老师您别急啊,学生真不是想拉您蹚浑水。”

    “不信。”

    方宥才回绝的干脆,顾七剑却不见气馁,反而正色道“孤以大燕国祚起誓,请先生出山绝不是为入朝。”

    这话极郑重,相当于是拿祖宗牌位发誓了,倒是让方宥才心中升腾起了几分好奇,于是他开口追问道“那是为什么而来”

    “学生打算于南山办一书院,名白鸾,收天下有求学进取之心的女子而教之,而此番前来,是想请老师任书院院长。”

    方宥才面露惊讶“女子书院”

    “是。”

    “为什么非要是女子书院”

    “这世道女子活得艰难,学生手中既有些闲权,自然是想为这天下女子做些什么的。”

    方宥才眨了眨眼睛,点评道“是真话,却也是假话。”

    顾七剑既被拆穿,却也未见窘迫,反倒面不改色道“若往后春闱所取皆是世家大族的女子,不见得是好事。世家根系繁茂、同气连枝,亲族门楣未必不是她们的拖累。学生不想日后为人掣肘,自然得从寒门女子入手,大燕朝廷不能只是世族的朝廷。”

    寻常人走一步看十步,顾七剑却已看到了十年后,这也是她为何不邀师姐同来的原因,她要女官,却不肯只要世家出身的女官,是为帝王权衡。

    方宥才是真不爱听这些朝堂事,他倒是对教书这件事更感兴趣些,说话也缓和了起来“我这一把老骨头,昭昭是想要我教什么呢”

    “先生只要挂个虚名就好,开蒙科举,学生会另外安排人手,当然,若是先生技痒,学生也无异议。”现下男尊女卑的世道已定,在她将乾坤易位之前,寒门女子入朝议政最好的东风便是借方老先生的大儒之名。

    方宥才自然一听便知她那扯虎皮做旗的打算,却不甚在意,只笑道“哈哈,有意思,只是昭昭为什么笃定我会答应呢”

    “师母一生所求乃是有教无类、天下大同,而先生奉为圭臬,自不会觉得这女子书院有违伦常。”

    是啊,若不是受老妻影响,他怎么会收下这么两个惊世骇俗的门生,而他一个狂人,最喜的便也是这份惊世骇俗。

    而顾七剑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方宥才心神大震

    “而师母毕生执着,亦是瑾玉所愿。书,不该只是皇室高阁上的书;学问,亦不该只是一群人的学问。只要先生答应,瑾玉穷极一生,也要为天下开藏书楼,启万民智。”

    世家垄断的不止财富,还有典籍,当年南北分榜之祸,正是因寒门经书贫瘠,难出贵子。

    而随着顾七剑深入浅出阐述了藏书楼的构想,方宥才眼前一亮,竟是心动了,于大燕境内设藏书楼,分经书典籍于天下人共观、共誊,妙哉妙哉。

    这一交谈,便直谈到天色渐黑,方宥才依依不舍地抚须而叹,终是认真应下了白鸾书院院长之事,自此,大燕第一个女子书院,亦是闻名后世的十大书院之首的白鸾书院开始登上历史舞台。

    白鸾书院历代院长都颇为不俗,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第二代院长,被人戏称为“王女门生”的文渊阁大学士王嫣然。

    后记

    春三月,世祖蒐于虢山。当是时,太傅老迈昏聩,缠于世祖。世祖不耐,执箭毙一母鹿,手指幼鹿而宽太傅,曰子尚弱,亲死何以活焉语必,世祖再执三箭,洞穿三鹿,太傅色变,思及子孙亲族,终未死谏。隔三日,昭告天下,开女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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