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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安国公”三个字, 船舱外的人警觉地一抬眉,旋即神色如常,垂眸继续饮茶。
李秋阑秀眉微颦, 打这位王家二公子说出这话后, 不禁笑意敛起,连心下的聚起那份好感都散了几分。
“二公子的消息倒是灵通。”她淡淡一笑, “家父曾在京城做官,又与老国公爷是同僚,多少有几分交情, 可自家父故去,过了这么些年,都已是不值一提的往事了。”
“是吗”王宸昭却是不怎么信这话,那张媒婆来王府说亲, 生怕他们介怀这位李姑娘的家世,还悄悄透露给他们,这托她做媒的正是京城安国公府的老夫人。
若真如李秋阑所说,两家已然没了太大的牵连, 这位萧老夫人何至于费心让张媒婆替李秋阑寻一桩好婚事。
再者,李秋澜的祖母,那位李老夫人先前离开庆德去京城求医时, 听闻病得不轻,可此番回来,看似已经大好。她李秋阑一个孤女,无依无靠,京城花销又不同于庆德这个小县城, 她如何能撑着在那儿给祖母瞧病瞧了大半年之久, 其中应是少不了安国公府相助。
王宸昭有入仕之心, 他自认才学出众,将来定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可这官场断不是勤勤恳恳,埋头苦干便会有回报的,若能靠李秋阑借到安国公府这股东风,他这加官进爵的仕途路定能走得更顺些。
虽然后头王宸昭并未再提起关于安国公府的任何事儿,举手投足也谦逊有礼,可李秋阑心下有了芥蒂,再不愿同他多说什么。
画舫在湖上绕过一圈,她便以酒楼还有事儿为由,和萧鸿泽一道离开了。
王宸昭将他们送到马车旁,直看着他们离去,才心满意足回府去。他认定这桩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回程的途中嘴角便没掉下来过,他靠着车窗,任春风拂面,脑中已在肆意徜徉那青云直上的大好光景了。
那厢,马车驶出平水湖没多久,李秋阑就听窗框被扣了扣,她纳罕地掀开帘子,便见萧鸿泽骑在马上,微弯下腰,问道“李姑娘觉得,那位王家二公子如何”
李秋阑闻言垂了垂眼眸,若那位王二公子没说那话,她可能还会试着再看看,可打他提起“安国公府”这四个字,李秋阑便果断知晓此人绝不可嫁。
她从商多年,多少具备看人的能力,故他藏得再好,她也瞧得出来,这位王家二公子娶她怕是存着旁的打算,且他这份心思很可能跟安国公府有关,既是如此,她就更不可能嫁了。
萧家人都待她极好,她不可能反过来利用他们对自己的这份好意。
她朱唇微抿,看向萧鸿泽,“那位王二公子确实不错,可他那般文人,博闻广识,出口成章,而我一个经营酒楼的,不擅诗词,反是能说出来的菜色更多些,我俩可能不大合适”
萧鸿泽点了点头,神色倒是极为平静,“男女婚事,也要看缘分,李姑娘既与那王二公子没有缘分,还是早些说清楚为好。”
李秋澜也是这般想的,可对着那王二公子,直接说拒绝的话实在不大礼貌,还是明日让张媒婆转而去那厢回绝一声吧。
她点了点头,正欲放下车帘,便听萧鸿泽蓦然道“今日正好出来,我看前头热闹,李姑娘不若带我去逛逛。”
李秋澜探出头往前看了一眼,那条西麟街确实算庆德最热闹的地方了,她歉意地笑了笑,“倒是秋澜疏忽了,国公爷难得来,秋澜本就应带着国公爷在城中四处走走。”
她向车夫道了一声,马车转了方向,在前头的街巷边停下。
萧鸿泽翻身下马,将李秋澜一并扶了下来,两人并肩而行。
或是感受到他的异常,李秋澜忍不住抬眸瞧他,不知为何,分明这位国公爷浅笑着神色如常,可她总觉得他心情格外地好,她也描述不出来,只那份喜悦映衬在脸上显得他愈发神采英拔,气宇轩昂。
她收回视线,不由得偷偷红了脸。
这条西麟街,李秋澜并不陌生,甚至熟悉地紧,这里一半是市集,一半是铺面,吃食店,药材铺,铁匠铺,茶楼皆聚集于此。
但凡有空,她会亲自来此挑选玉味馆要用的食材,因而这里的不少人她都识得,她脾性佳,晓得那些摊贩不容易,只消价钱合理,一般也不会还价,故而与街上的人关系极好。
“秋澜来啦”
那些摊贩乍一见着她,都不由得面露喜色,与她热情地招呼。
若放在往日,李秋澜便也大大方方地应了,可今日还带个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那些摊贩里不乏爱看热闹的婆妇,一眼就瞧见了李秋澜身侧的萧鸿泽。
“秋澜,这位是谁啊”卖菜的沈婆子冲李秋澜挑了挑眉,笑得略有些意味深长。
李秋澜尚来不及答话,就听另一妇人抢先道“怕不是你未来的夫婿吧,我们秋澜的终身大事终于定了呀,此番是带来给我们瞧瞧的”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开始起哄。
“余婶,婆婆,可别打趣秋澜了。”李秋澜飞快地瞥了萧鸿泽一眼,唯恐他不高兴,忙解释道,“这是我远房的表兄,过来看望我祖母的。”
“什么表兄啊,你莫诓我”余婶显然不信,李秋澜在庆德这么多年,可是他们瞧着长大的,哪里听说过有什么表兄。一看这男人的穿着气度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何况若她们祖孙俩真还有可倚仗的亲戚,这些年哪至于过得这么艰难,“秋澜,是不是你俩的事儿还没定下来,才故意瞒着我们呢。”
余婶转而看向萧鸿泽,蓦然道“我瞧着公子你也是儒雅良善之人,往后若娶了我们秋澜,定要对她好的,她这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姑娘可不多了,你娶得她也是你的福气。”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
李秋澜觉得这话实在害臊,正想开口阻拦,却见萧鸿泽浅笑着道了句“好,我知道了。”
他回答时正经的模样让李秋澜懵了懵,旋即便见一侧卖花的邓婆子骤然抽出支娇艳的桃花递到萧鸿泽手边,“公子,这花便送予你们,你往后可得好好待秋澜。”
萧鸿泽看了眼那支桃花,却是没有马上接,而是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递给邓婆子。
“都说送给你了,不要你的钱。”邓婆子摆摆手道。
“这钱婆婆还是收了吧。”萧鸿泽抿唇而笑,“若非从婆婆这儿买,我便不算是送人了。”
闻得此言,邓婆子只得无奈地收下了。萧鸿泽这才接过桃花,转而递给李秋澜。
李秋澜迟疑了一瞬,才伸手接过,轻飘飘的花枝,可李秋澜握在手上,却觉沉甸甸的,她张了张嘴,声若蚊呐地道了声谢。
萧鸿泽低眸看去,便见那粉嫩娇艳的花朵贴着李秋澜小巧的耳廓,她朱唇含笑,双颊若染了胭脂般艳红昳丽,他心不受控地跳了一下,少顷,薄唇微启,道了一句“这话很适合李姑娘。”
李秋澜不必抬头,就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她一张脸烧得厉害,也在心下努力提醒自己,萧鸿泽不过顺势答应的而已,她切不可当真。虽是如此,可而后小半个时辰她都不敢直视萧鸿泽的眼睛,唯恐教他瞧出自己的端倪。
两人在西麟街逛了好一会儿,回到李府时,已近申时,李秋澜甫一下了车,便捧着花枝去了李老夫人处,萧鸿泽则由乔管事领着回了他暂住的院子。
乔管事是在李家干了几十年的旧仆了,也是看着李秋澜长大的,当初李秋澜父母故逝,只剩一老一小相依为命,府中大部分仆妇都走了,但乔管事没走,李勐当年待他不薄,这份恩情他牢记于心,故而即便少拿或不拿月钱,他也决定待在李家这一对祖孙身边尽力帮衬。李秋澜和李老夫人亦视他为家人,对他不避讳,因而一开始也未向他隐瞒萧鸿泽的身份。
不管萧鸿泽是不是安国公,乔管事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家姑娘。
萧家和李家当年定下那桩婚约时他就在李府,亦是知情人之一,但他也知他家姑娘对这桩婚约无意,并不愿借此攀附。可方才他在府外候着,看着他家姑娘羞赧躲避的眼神,便晓得她嘴上说不愿,但其实心里还是对这位安国公藏着几分好感,只因着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不敢诉诸于口。
乔管事不时抬眸看向身侧,还不待开口,就听一个低沉的声儿响起,“乔管事若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既是被他察觉,乔管事索性顿住步子,神色认真地看去,“小的冒昧问一句,国公爷是如何看待我家姑娘的”
这位安国公,嘴上说是来庆德办事,可瞧着他整日清闲,乔管事怎么看都觉得不大像,莫不是以此为借口,存着旁的目的了。
萧鸿泽闻言怔忪了一瞬,旋即薄唇微抿“李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娴静淑雅,为人良善,行事果断利落,待人体贴入微。”
他这一番夸赞真不真心,乔管事自然看得出来,可其余的,他实在没法在这张清隽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乔管事凝神看了一会儿,只得放弃,索性直截了当道“我家姑娘毕竟还未许人家,国公爷若是无意,莫要戏弄我家姑娘,她活了这二十年,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实在是禁不起再三的波折。”
听着乔管事说到后来骤然有些哽咽的声儿,萧鸿泽微敛了笑意,沉默片刻,郑重道“乔管事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既与那王宸昭的事儿做了罢,翌日一早,李秋澜便派萱儿去张媒婆那厢走了一遭,以昨日同萧鸿泽说的那般理由拒了这桩婚事。
萱儿前脚才回府,后脚那张媒婆不死心又来劝李秋澜,言才见了一面怎就知不合适了,这夫妻相处,都需慢慢磨合,从没有一开始就能互相习惯的。且那王二公子脾性好,又懂得上进,将来有了好前程也定然会善待她,不教她吃什么苦头。
而且若她连王家的婚事都拒了,只怕庆德再找不到这么好的人家了。
可任凭她磨破了嘴,李秋澜仍是雷打不动,坚持要推了这桩婚事,还让张媒婆去那厢说,说都是她一人的错,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二公子,不敢痴心妄想。
张媒婆连着来说了好几日,说得嗓子都快冒了烟,到最后,不得不就此作罢,将李秋澜的话传达给了王家。
王家,尤其是王宸昭万万没想到,他这般条件李秋澜居然会主动拒绝,他虽觉得羞恼,但思及自己的前程,还是拼命忍下了。
他想着李秋澜之所以拒绝,或是因着还有事儿没有满足,欲以这招以退为进。他和父母亲商量之下,一狠心,让张媒婆再去告诉李秋澜,他是真心喜欢她,想娶她为妻,若她答应,他将来定唯她一人,绝不纳妾。
世上的男儿有多少能提出这样的条件,王宸昭胸有成竹,相信张媒婆必能带回好消息。谁料几个时辰后,张媒婆却是硬着头皮上了门,哭丧着脸冲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李姑娘仍是不应,只让转告他,这庆德比她年轻,比她家世才学好的女子数不胜数,让他还是另择良人吧。
王宸昭气得满脸通红,不曾想这个李秋澜这般不识好歹,他肯娶她为正妻,且答应不纳妾,还愿意养她那年迈的祖母已是给足了她面子,她还不愿嫁他,莫不是想得寸进尺。
他强忍下心头怒意,冷静地思索了许久,觉得莫不是张媒婆传达有误,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见李秋澜一趟。
他晓得李秋澜白日里都在她那座小酒楼里打理生意,故而直接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了玉味馆门口。
李秋澜从伙计口中得知此事,颇有些惊诧,赶到一楼大堂,果见那位王家二公子坐在那厢,起身冲她作了个揖。
看见此人,李秋澜颇有些头疼,但还是扬笑走过去,有礼道“二公子怎的来了,也是来玉味馆吃饭的可惜今日雅间都被定出去了,只能在大堂将就,二公子若是不喜喧闹,不若改日再来吧。”
王宸昭摇了摇头,“我是特意来找李姑娘的,有些话想亲口对李姑娘说,说了便走。”
没有雅间,在这大堂说倒是更好些,教旁人都看看他的诚意,想来这位李姑娘也不好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李秋澜隐隐察觉到他的意图,正欲让他一道去后院说话,谁知却见那位王二公子已然开口道“李姑娘,平水湖一见,我已对你情根深种,我王宸昭真心想要聘你为妻,婚后我定会敬你,重你,将你祖母视为亲祖母般奉养,不纳妾,此生唯你一人足矣。”
他面容诚挚,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颇让人动容,加上他刻意提高的声儿,很快便引得楼里用膳的客人纷纷抬首看来。
庆德最富裕的王家的二公子,还是有不少人识得的,见此一幕,不由得唏嘘,皆叹这位二公子痴情,他这求娶玉味馆掌柜的故事只怕很快就能传为庆德美谈。
美不美谈的与李秋澜无关,此时她看着眼前这个“无赖”,只觉棘手得紧,旁人看着他这副模样或是深情万分,可落在李秋澜眼里,只剩下拙劣浮夸的演技。
他想逼她就范,她偏是不能如了他的愿,可她尚还给他留了几分颜面,好声好气道“二公子,想来张婆婆应当也与你说过了,我父母早亡,家世低微,实在配不上二公子。”
“怎会,我王宸昭从不是在意这些家世高低的人。”
见他面不改色说出这话,李秋澜秀眉微颦,“秋澜才疏学浅,行事粗陋,王家又是大户人家,秋澜只怕将来无法打理好府中事务,恐闹了笑话。”
“这些更不是问题,王家有专门的管事,李姑娘将来嫁过来,无须担心这些。”
见他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既这些话劝不退他,李秋澜索性一狠心,“罢了,实话告诉二公子,其实秋澜已然有了心怡之人,辜负了二公子的一番真情,秋澜给二公子陪个不是。”
王宸昭被这话猛然一噎,顿时接不下去了。周遭还在看热闹的人闻言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虽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可强烈的自尊让王宸昭下意识觉得他们在嘲笑自己。
他面色难看,下一刻,在瞧见提步往这厢走来的男人后,隐忍了多时的恼怒羞愤一瞬间喷薄而出。
脸上的深情登时化为嘲讽,他冷哼一声,看向李秋澜道“李姑娘所谓的心怡之人,怕不是你这位表兄吧既你们情投意合,当初又来与我相看,是何用意,刻意来看我笑话吗”
王宸昭上下打量了萧鸿泽一眼,面露不屑,“而且,李姑娘真觉得你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表兄是真心喜欢你吗还是存着旁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既会想到利用李秋澜来获得安国公府的帮持,旁人又怎会想不到呢,指不定这人同他一样,也是为着官运亨通,似锦前途而来。
李秋澜先前便觉得这位王二公子藏着龌龊的心思,可没想到他居然还以己度人,这般令人作呕。
周围人不明情况,闻言正对着她窸窸窣窣,指指点点,李秋澜正欲拆穿这位王二公子的真面目,解释她和萧鸿泽的关系。
然还未上前一步,却觉手被人牵住,牢牢裹在大掌里头。
她诧异地抬眸看去,便见萧鸿泽含笑看向王宸昭,“王公子猜得倒是不错,我确实是心悦李姑娘,此趟来便是想求得她的同意,带她回去见过祖母,定下婚事”
王宸昭低哼了一声,“公子这般急不可待,怕也是知晓李姑娘和安国公府的交情吧”
李秋澜听得这话险些没忍住笑出声,紧接着就听身侧人风清云淡地应了声“自然知道。”
她一抬首,便见萧鸿泽垂眸看来,静静凝视着她,须臾,一字一句问道“秋澜,你愿意同我回安国公府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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