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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被压倒的下一瞬, 马车外便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声。
虽然没有说话,顾休休还是听出了那熟悉的声线来自顾怀瑾,她消散的理智在顷刻间恢复, 从车厢里弹跳起来,一把推开了元容。
许是动作太大, 她脑袋不小心磕在了车窗的沿边上,原本就噙着泪意的双眸,顿时淌落了两行清泪。
顾休休吃痛地抱着头, 听见车厢外响起略显不自然的男声“我可以进东宫等着,你们别着急。”
顾怀瑾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不说还好, 一张口,她也顾不上撞到脑袋了,一边捂着额头, 一边掀开了车帘“你站住,我们什么都没做”
这在东宫门口,若是有人将顾怀瑾的话传了出去, 不知道还以为北魏的储君多么奢淫放纵, 白日在马车里就迫不及待跟太子妃行房。
事实上,她也不过是跟他亲一亲罢了,她很清楚元容不会在马车里做什么。
只是顾休休清楚, 旁人却不清楚。
为了不让旁人误会, 她下马车的速度快极了, 也没顾得上管被她推开的元容, 从车舆的前室跃了下去。
顾怀瑾倚在东宫外巨大的石狮子旁,双手环胸抱臂,见她下来, 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豆儿,你嘴唇怎么肿了”
顾休休听见这话,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她往顾怀瑾腿上踢了一脚“你闭嘴”
习武之人耳力最是敏锐,别说他们在马车里说话的声音,大抵就是连两人的喘息声都能听的清楚。
也不知顾怀瑾什么时候站在了东宫门口,又在马车外听了多久。
车帘再次被掀开,映在顾怀瑾眼前的一只清癯苍白的手掌,元容下了马车,身上的纁色蟒袍被压得有些发皱,他不紧不慢地抬手掸了两下衣袂“佑安,你若是想知道,孤今晚就给你个答案。”
一听这话,顾怀瑾不知想起了什么,连忙摆手“别,我消受不起”
当年在边戎时,有名副将不经过元容的允许,将俘虏来的美人绑了扔在他的军帐中,原本是讨好之意,还调侃道“殿下打仗辛苦,还需补补身子。”
但元容却并不领情,先是放了那美人,而后将那副将绑了手脚,扔到了窑子里去,让妓子们日夜轮番的伺候了他半个月。
等副将回来时,整个人都脱了相,脸颊微微干瘪,眼底泛着青色,像是被狐狸精榨干了精气的书生。
元容对此,也只是回应道“孤没有你辛苦。”言外之意,你更应该多补补身体。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擅作主张,更不敢轻易开口调侃他了。
顾怀瑾忆起旧事,生怕往事重演,元容晚上再将他绑到秦楼楚馆里,认怂道“我错了,说错话了,呸呸”
顾休休见他没个正形,揉了揉撞得刺痛的额,撇着嘴道“你来东宫干什么”
顾怀瑾正了正神色,先是摈弃了左右的侍从“你不是让我查一下顾佳茴她娘的身世吗,我查出来了。”
“她娘是户部尚书之女,名为罗药。至于怎么沦落到军营为妓,那就要从上一辈的恩怨说起了”
见顾怀瑾要长篇大论的样子,顾休休忍不住打断道“长话短说。”
“户部尚书贪了军饷,还有修水坝赈济的银两,以至于当年咱们祖父连败两战,瀍河连年发水洪灾,死了不少百姓。祖父回到洛阳后,发现户部尚书贪墨,便与太尉一同将其检举。”
顾休休算是听明白了。
难怪贞贵妃会将此事告诉顾佳茴,分明就是想利用此事,挑起顾佳茴对于顾家的仇恨,以此让顾佳茴倒戈。
可当年的太尉,亦是贞贵妃的父亲,既然是老侯爷跟太尉一同检举,便说明谢家也参与其中了。
贞贵妃大抵是隐瞒了太尉检举的事情,将矛头对准了老侯爷,总之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顾佳茴便是想查也查不出头绪来了,还不是任由贞贵妃随意捏造。
“还有一件事。”顾怀瑾顿了顿,又道“我听闻,当年户部尚书贪淫好色,对他夫人不太好,动辄打骂,有一次醉酒后,不慎在尚且年幼的罗药面前,将他夫人失手打死了”
顾休休愣了一下“在罗药面前”
顾怀瑾颔首“事实上,当年户部尚书贪墨的关键性证据,就是罗药偷偷送到祖父手中的。”
她不禁蹙起眉“你的意思是说,户部尚书是被罗药检举了那祖父知道此事吗”
顾怀瑾道“约莫是知道的。我试探了一下祖母,祖母说当年祖父曾为罗药求情,但先帝却没有应允,将户部尚书处以凌迟之刑后,府中女眷尽数没入了贱籍。”
也不知怎的,或许是顾休休想多了,她在听到顾佳茴她母亲和顾家的恩怨后,突然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罗药是故意接近她的一叔父。
她甚至觉得,罗药跟那失窃的布防图也有关系。毕竟年前在平城那一战时,平城的布防图只有她一叔父和元容手里有,而罗药在平城战败后,了无音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倘若布防图是罗药所窃,那么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难怪弹幕上曾说过,顾佳茴的母亲对顾佳茴并不好,像个神经病似的发疯,硬生生将顾佳茴从一朵小白花,成了黑心莲。
罗药或许根本就不喜欢顾佳茴,她接近一叔父只是为了报仇。
顾休休在生出这个念头的一刹那,便甩了甩头,将这可怖的想法抛在了脑后。
“行,该说的话我都转达到了。”顾怀瑾抬起手,似乎是想落在顾休休头上,在接触到元容似笑非笑的目光后,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转而向上伸去,伸了个懒腰出来。
“再过几日,我便该启程回平城外驻扎了。”他笑了一声,似是有些惆怅“下次再见面,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当舅舅了。”
说罢,顾怀瑾挑着眉,看向元容“长卿,为了我妹妹,你可要活得长长久久。若不然,我可不会让我妹妹为了你守寡一辈子。”
那语气故作轻松,却又不免听出一丝掩不住的沉重。
元容轻轻嗯了一声,又道“豆儿不会守寡。”
若他死了,他绝不会束缚她,要她为自己守寡。相信顾怀瑾也不会看着她如此,定会为她另择一门婚事,看她一生圆满幸福。
顾怀瑾拍了拍元容的肩“我已经可以保护豆儿了,你不必去西燕,留在北魏好好陪我妹妹。”
元容垂着眸,即便看不清楚他的神色,顾怀瑾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和无可奈何。
顾怀瑾没有逼着他作出回答,只是笑着,抬手挑了一下他腰间的两个兰草香囊“你们一个两个都成双成对,只有我还打着光棍。”
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顾休休挤了挤眼“哥哥先走了,明日记得早点回门。”
顾休休点点头,目送着顾怀瑾离去。
直至他走得远了,她才收回视线,看着沉默不发的元容,主动走上前去,牵住了他的手“外面冷。”
元容回过神来,感受到掌心下散发着滚烫的温度,似是熔浆,向着四肢百骸渐渐蔓延。
他没有走,只是看向她“豆儿,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说方才她吻上去之前,他问她的问题为什么。
顾休休以为自己已经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可他却执着地看着她,似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因为”她垂下的眼眸中,瞳光闪烁,细指攥着他的掌心微微有些用力,嗓音似乎都在发颤“我,喜欢你。”
顾休休的气息有些不足,却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几个字说出口。
“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跟你分别。”
“我喜欢你,所以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我喜欢你,无所谓你喜不喜欢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管你在哪里。”
她话音落下的每一个尾音,都在颤着,像是对不准焦距的镜头,只有满腔不知如何倾诉言语的热忱和爱意。
在得到答复的那一刻,元容飘忽不定的心脏,仿佛笃定了下来。
他俯下身,将她拥进了怀里,骨节修长的手指叩在她腰后,仿佛要将她嵌在心口,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拥抱着她。
元容下颌抵在她的颈窝里,微凉带着酒意的薄唇贴近了她的左耳,青丝掩住他的半边侧颜,他的唇似是在微微翕动,可她什么都听不见。
顾休休忍不住问“你在说话吗”
他将脸埋进了她的颈中,好似摇了摇头“没有。”
嗓音低哑又有磁性,朦朦胧胧传进她的耳中。
元容抱了她很久,明明她就在面前,他却觉得患得患失,好似下一刻便会失去这温暖的怀抱。
直至过了很久很久,他松开了她,牵着她的手,神色再没有半分脆弱,嗓音温和道“不去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顾休休很是欣喜“真的”
他改变主意,不去西燕了
元容轻轻颔首,看着她的眸光温柔。
顾休休没来得及激动,眼前飘过的一条弹幕,却给她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我反复从各个角度观看了上百遍,太子刚刚的口型是在说对不起吧
对不起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顾休休看着元容俊美的脸庞,微寒的秋风迎面拂过,倏忽就冷静了下来。
弹幕上读者剧透的原著剧情,每每到了各个能改变主角或配角命运的转折点,都好似无法逃避一般,早已经在冥冥之中注定下来。
就譬如她和顾佳茴在采葛坊被人下药。
原著中也是贞贵妃在暗中搞鬼,只不过那时候的贞贵妃,是担心永安侯不答应她和四皇子的婚事,这才下药想要让他们两人生米煮成熟饭,以免永安侯让她悔婚。
而她改变了自己嫁给四皇子的命运后,依旧没有逃过被下药的情节。只不过这次贞贵妃的目的变了,成了毁她名誉,让她嫁不成元容。
再譬如,这一次谢瑶、谢家大臣和城中无辜百姓惨死之案。
弹幕曾提及她嫁给四皇子后,四皇子发觉自己认错了人,便伪造谋逆证据栽赃顾家族人,以至于顾家满门被灭。
这剧情应该是发生在她和四皇子成婚后的几个月,但因为她擅自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剧情便被推前,将栽赃顾家的剧情,提前到了她和元容成婚后。
如今她得罪了接手案子的靖亲王,那些有关凶手的猜测又都指向了顾家,顾佳茴也被贞贵妃所动摇,现在恨极了她和顾家。
假若顾佳茴帮着贞贵妃,往顾家藏了什么谋逆的证据,那么这个原著中顾家被栽赃的剧情,依旧会无可避免的发生。
也就是说,那些原著中转折的大剧情,顾休休都无法避免。
可虽然无法避免,她却可以在剧情发生之时,尽她所能改变命运的结尾。
就像是她在采葛坊虽然被下了药,最后却因为她从楼跃到一楼浴室,碰见了在沐浴的元容获救,而改变了名声尽毁的命运。
就像是她赶到北宫,在赏菊宴上,护住了顾月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尺素琵琶,改变了顾月被贞贵妃栽赃与人私通,被赐死的命运。
元容说对不起,大抵是因为他欺骗了她他一定会去西燕。
顾休休阻挡不了原著剧情的发生,就像她阻挡不了元容去西燕一样。
但只要她豁出一切来,就必定能改变元容死在西燕的命运。
“豆儿”见她看着他的脸怔怔愣神,元容抬手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别在她耳后“在想什么”
顾休休回过神来,扯了扯唇“我在想,我兄长什么时候能做舅舅。”
许是她的思绪跳脱的太快,元容一时间没有跟上她的思路,待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垂眸轻笑了一声“你还小,不急。”
顾休休一掌拍在元容肩上,像是有些恼了“你说什么,我哪里小”
元容挑眉,道“我说年龄。”
“我年龄也不小了,我十七了。”若是算上上辈子活的岁数,她心理年龄都已经十七了。
更何况,这里又不是现代。在北魏洛阳城里,女子及笄之后就可以成亲,若是十七岁还没成婚的女子,便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
说着,顾休休就举起了例子“你看虞歌夫人,她才多大岁数,孩子都生完了。”
元容低低笑了一声,牵着她往青梧殿走去“弟妹比他岁数大。”
顾休休愣了一下,原本只是随口一提,想要分散方才沉重的气氛,却不想他竟然说虞歌比刘廷尉岁数大。
顾休休问“刘廷尉多大岁数”
元容“虚岁一十。”
“那虞歌夫人比刘廷尉大多少”
“不清楚,只是听他说过。”
听闻此言,顾休休觉得有些惊奇。
就算大一岁,那虞歌就是一十四岁,但若是元容不说,她还以为虞歌只有十六七岁。
虞歌的美,是介于青春洋溢的稚嫩和妩媚成熟之间的交界线,说不清道不明。许是因为虞歌平日的言辞举止太过彪悍,有时候又像是个童真的稚孩,顾休休便下意识将她当做了同龄人。
“那我下次见了虞歌夫人,要好好跟她讨教一番。”顾休休认真道“这样等我年纪大了,站在你身边也不显年龄。”
元容挑起唇,微凉的手掌叩在她的后脑勺上,柔软乌黑的青丝从指缝间滑过“不论何时,你都比我年轻。”
她笑了起来“那当然,你是老牛吃嫩草,我比你小七岁呢。”
秋日午时后的盛阳,伴随着温和的风,凉丝丝拂过院子里种的桂花树,金灿灿的芒被分割成了细碎的光影,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她的眉眼上。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脆生生的,唇畔两侧堆出两道梨涡,齿如含贝,青丝半掩着的小脸上笼罩着淡淡的光晕,看得元容怔了一瞬。
假若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他好期待顾休休所说的那些。
他们会有一个孩子。
他会陪着她老去,可不管是什么时候,他永远都会比她年长七岁。
但这不过是元容的奢望罢了。
他的年龄终会定格在某一日,抛下尚且年少的她。
顾休休不知道西燕君主到底有多可怖,他在那里生活了年,整整一千零九十五天,煎熬难耐,生不如死。
西燕君主将所有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方式都用了一遍,像是在驯服野兽,为了让他屈服,为了折断他的傲骨,不择手段。
古语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倘若他身死后,单凭顾怀瑾,又或是顾家,想要在西燕君主手底下护住顾休休,这并不是一件易事。
更何况,元容实在太了解西燕君主了。
即便嘴上说着全凭他的想法,去或不去都可以,但如果他不去,西燕君主最后也会想法设法逼他去。
到那时,又何止是顾休休会受伤。
顾家,王家,乃至刘廷尉,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可能遭到西燕君主的报复。
自从遇见过西燕君主后,元容又何曾有过选择。既然他必定会死,那死在北魏和西燕,又有什么不同
但顾休休不一样。
理智告诉他,她年纪还小,待他与西燕君主同归于尽后,她可以另择一门婚事。
倘若她不想再嫁,带着他留下的遗产,那些商铺地契,也足以保全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抛却理智过后,元容又忍不住想
上天在他生不如死的时候,偏不让他死。又在他生出牵挂与惦念后,让他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坦然赴死。
他怎么舍得她。怎么敢去想,在他离开后,她爱上别的男人,与那人亲吻,与那人诉说爱意,被那人拥入怀中,夜夜同寝,死后共穴。
而他,从孤零零的一个人,变成孤零零的一座坟。
心如刀绞的滋味,大抵不过如此。
直到刚刚,元容听到她说我喜欢你。
便是在那一瞬,逃避了七年,犹如行尸走肉般苟活于世的元容,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失去的胆量,失去的勇气,失去的力量,都在这一刻寻找了回来。
顾休休喜欢他,她的心里有他。
有她这一句话就够了。
只是,顾休休不可以跟他去西燕。
所以,他骗了她。
元容告诉她,他不去了。但,待到启程那日,他便会用酒灌醉她,等她醒来时,他大概已经出了北魏。
明日回门,他就会将此事与永安侯夫妇和顾怀瑾坦白,恳求他们拦住她,不要让她离开洛阳城。
元容会杀了西燕君主,而后活着回来见她。
他一定会回来。
翌日一早,顾休休便与元容坐着马车回了顾家。
顾休休自从将喜欢说出口后,便像是变了个人,与他寸步不离,不论是盥洗还是进食,又或是更衣,她都贴在一旁,捧着下巴看他。
在马车里黏了他一路还不算,进了顾家的门,也是与他形影不离,一手挎在他的手臂间,恨不得贴他身上去。
仿佛生怕元容将她丢下似的。
一整天下来,看得顾怀瑾止不住起鸡皮疙瘩,对着顾休休道“我可记得你之前大言不惭,说什么男人只会影响你吃饭的速度。”
顾休休脸色一黑“我没说过。”
顾怀瑾挑眉“那相信男人倒霉一辈子呢”
顾休休咬牙切齿道“不是我说的。”
顾怀瑾拿起筷子挑起一根土豆丝,悠哉悠哉道“哦那我已经水泥封心了,诡计多端的臭男人这句话,也都是不是你说的了”
“不是”她伸在饭桌下的脚,狠狠向前一踢,却被顾怀瑾轻松躲了过去。
见元容抬手用骨节分明的食指轻叩着下颌,侧着脸,笑吟吟看着她,她脸色一红,只得跟永安侯夫人告状了“娘,你看他”
她几年前确实在顾月面前大放过厥词,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嫁人,谁知道这话怎么传进了顾怀瑾的耳朵里定是顾怀瑾又蹲墙角偷听了
永安侯夫人瞪了一眼顾怀瑾“食不言寝不语,你老说你妹妹做什么你看看你现在多大岁数了,连个心上人都没有,只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顾怀瑾被平白教训了一顿,他拿着筷子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道“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娘,你也太不了解你儿子了吧我这叫宁缺毋滥,就跟长卿一样洁身自好,哪像四皇子府里莺莺燕燕都是侍妾”说话说到一半,顾怀瑾一抬首,却正好对上从屋外走进来的顾佳茴。
他张了张嘴,有些尴尬地合上了。
永安侯夫人也看到了顾佳茴,她招呼道“佳茴,来得正好,坐下一起吃吧。”
老夫人昨日知道一房父子被追封了谥号,激动地哭了半宿,清晨才睡去,如今已是傍晚了,还未醒过来。
而顾佳茴向来不会与他们一同进膳,都是在各自的小院子里用膳。没想到顾佳茴会在他们用晚膳的时候来,气氛难免一时有些凝固。
顾佳茴却没有走过去,只是朝着一桌子的人福了福身子“我今日是来向诸位辞别的,四皇子让人来接我,轿子就停在门外,我已经收拾好东西了,过会儿便去四皇子府了。”
她神色不见喜意,嗓音也很是平缓“这年,多谢大伯父大伯母的照料。我听说一哥哥房里有我父亲的画像,我想拿走让人临摹一幅,带在身边。”
一哥哥便是指顾怀瑾了。骠骑将军的儿子比顾怀瑾要早出生几个月,大房与一房之间关系极好,当年一房夫人难产而亡,孩子便是永安侯夫人一手照料长大的。
是以,顾佳茴将其称作大哥,而顾怀瑾则是一哥。
顾佳茴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顾怀瑾放下筷子,正准备起身,却听见她道“不必劳烦一哥哥了,我自己去取便是。”
顾怀瑾看了一眼顾休休,见顾休休点头,他才道“好,那我让下人带你去取。”
直到顾佳茴走远了,顾怀瑾才忍不住道“四皇子还能让人来接她我听说四皇子和贞贵妃昨日都被皇上叫去御书房训斥了一顿,又是摔花瓶,又是砸砚台,最后还将四皇子禁足了。”
永安侯夹了一筷子汤包,塞到他嘴里“你那么关心别人的事情,倒不如多留意留意你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孤零零一个人,害不害臊”
“我一把年纪了”顾怀瑾瞪大了眼睛,委屈地快哭出来了“长卿比我年长几岁,我不过刚过弱冠之年,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说着话,他愤恨地咬下汤包,也不知是用的力气太大了,还是汤包里的灌汤太足了,这一口下去,汤汁四溅,一滴不剩的溅到了元容身上。
不止是狐裘上,还有他的颈下,浓郁鲜香的汤汁沿着苍白病态的皮肤,缓缓淌落进他的衣襟之下。
元容倒是没太大反应,永安侯抬手往顾怀瑾后脑勺就是一掌“你的嘴是个瓢吗吃什么漏什么”
“无妨。”他接过顾休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但那汤包里的汁水油腻腻的,越擦越黏糊。
元容对着永安侯夫妇微微颔首,站起身来“孤去沐浴。”
他刚站起来,顾休休便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也去。”
元容转身的动作一顿,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永安侯夫妇和顾怀瑾都同时看向了她。
感受到那几道灼热又略显怪异的视线,顾休休的神情僵了僵,而后像是豁了出去,咬牙道“我不喜欢别人碰他,我得帮他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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