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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 1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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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临二年, 上元节前一天的那场雪,下得很大,很多人家都在自己家门口点上了红彤彤的灯笼, 怕风雪迷蒙, 有人找不到家。

    可是有的人分明知道家在哪,却永久了留在了那场雪中。

    连慎微到底该葬在何处, 其实并没有引起太大的争执。

    他死时都在京城, 死后当落叶归根。毋庸置疑,是要回金陵的。

    风恪提出这件事的时候, 跪守在冰棺前的小皇帝满眼的祈求,金陵离皇城太远了。若是连慎微葬在了金陵, 他必然不可能每年都回去。

    那模样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实在可怜。

    风恪“他到死都在京城, 璟决,你让他走吧,落叶归根。”

    “你去不了金陵, 可以在京城也办一场葬礼。以空棺入皇陵。”

    连慎微是享亲王尊位的,葬入皇陵也实属应当。他生前毕竟得罪了不少人, 若是有京城的这场葬礼掩住耳目,不叫人发觉连慎微最终沉眠之地是在金陵,其实也是对他的陵墓的一种保护。

    落叶归根。

    他是连慎微, 终究还是连瑜白。

    应璟决明白, 小舅舅是多么想离开京城, 也知道风恪说的其实就是小舅舅最后的夙愿。

    但是

    “不能以空棺入葬”

    年轻天子红着眼摇头, 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风恪沉默良久,递给他一管碧色玉箫。

    “他听不见了之后,这玉箫就再也没碰过, 但终是他少时贴身之物,这个就留给你吧。”

    应璟决紧紧握着那管玉箫,玉箫的内侧刻着两个字息眠。

    他珍惜的摸着,哽咽着问“只有这一件东西小舅舅还会来京城看我吗。”

    会不会寻着玉箫,偶尔入一入他的梦。

    风恪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无声叹了口气,只能安慰道“他很疼你,会的。”

    京城葬礼开始的那天。

    一剑西来。

    “有刺客”

    “护驾护驾”

    无数杂乱的声音中,有人压低了斗笠,极快的避开所有刀锋。

    来者满身风雪,孤身一人,众目睽睽之下,剑指天子。

    “息眠在哪。”

    厉宁封一眼认出,“仇叔”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仇叔别激动”

    仇澈清瘦了不少,下颌上还有胡渣,他收到消息之后,就一路奔波,可是来到京城之后,一打听,却听见的是摄政王的葬礼。

    风恪不见踪影,只有息眠这个不争气的侄子在。

    他如何能不多想。

    即便是被剑指着,应璟决神色也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安静道“小舅舅在里面。”

    仇澈望向了他身后的棺材,手里的剑缓缓攥紧。

    应璟决“风伯伯说,他在给你传信来不及了,就留给了你两样东西,等你来了就让我给你。”

    京城的陵墓尚未建好,即便是空棺,也要停灵。应璟决去拿了风恪留下的东西,那是一封信,还有一把剑。

    信里说了很多。

    是风恪的笔迹。

    只是落笔多处犹豫,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讲。仇澈看完之后,才知道,息眠走的时候几乎五感尽失。

    他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被春色簇拥着的少年,临终前却听不见也看不见,感受不到他曾经那么喜欢的红尘俗世。

    他们知己一场,分开十年,匆匆两面,再见就是生死别。

    风恪说,最后那段时间,息眠很开心,以为他自己回到金陵了。偶尔精神好的时候,还会跟他吵架,说起他们三个之前。

    仇澈就想,怎么会有息眠这样的人。

    好像一生中最好的光景都在少年时耗尽了,于是剩下的就全都是酸楚涩然。兰因絮果,这个词形容息眠不太贴切,但细细一想,似乎也是如此。

    风恪还将息眠的苍山剑留给了他。

    这柄剑认主,跟了息眠那么多年,除了息眠谁也拔不出来。风恪将这把剑留给他,原因他也能猜出来一些。

    厉宁封把仇澈带到一边。

    刺杀天子还能安然无事的,恐怕就仇叔一位了。

    “仇叔,你这把剑有豁口了,”厉宁封其实是第一次看见无量剑出鞘,和负雪剑法不一样,仇叔的剑招大开大合,自成一派,隐有宗师之风,“我认识几个铸剑的师傅,您要不要修一修。”

    仇澈握着苍山剑出神,片刻后,“不必了。”

    “为什么”

    “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它出鞘的人,已经不在了,”仇澈望向厉宁封,“可惜你没有见过苍山剑出鞘,息眠全力以赴与我对战的模样。”

    “你师父原本可以成为江湖近百年来,最逍遥的第一剑客。”

    原本可以。

    厉宁封在心里默念了这四个字。

    其实他最开始想象出来的师父的模样,又何尝不是在潇潇竹林里,执棋对弈,品茶对剑的侠士。

    那是师父的原本可以。

    而他,和璟决,其实说白了,并未给师父带来多少欢乐,反而他人生最后两年的痛苦和难捱,都是他们给予的。

    厉宁封稍微靠了下墙,肩背低了下去,呼出一口气,似乎这样才可以将心脏处难言的窒息感减轻一些。

    “仇叔,你还要在京城待吗”

    “不了,就走。”

    仇澈“这里终究不是息眠最后的栖身之所。”

    若不是息眠在京城,这个地方,他一生都不会踏足。

    他将无量和苍山都背好,跨上了马背,马背上还一左一右挂着两个酒坛。

    是他路过金陵的时候专门停下来买的凤凰台的酒,新酿出来的,他想叫息眠尝一尝,就耽搁了几天等新酒。

    息眠惜酒,但对酒也十分挑剔,仇澈怕路上的寒冷冻坏了口感,那家伙又要嫌东嫌西,就一路上费了不少功夫用内力护着。

    却没想到,就这几天的时间,让他错失了和息眠的最后一面。

    不过就算是他及时赶到,那家伙也尝不到味道了。

    不知道地府里有没有凤凰台的美酒卖。

    不知道人若成了魂灵,是否还会保有生前的病痛。

    仇澈抬头望了眼天空。

    有一两只冬鸟掠过皇城里四角的天,灰蒙蒙的。

    他看了片刻,便习惯性的低下头,压了压斗笠,轻喝一声“驾”

    马儿踏过官道,他从风雪中来,又往风雪中去。

    好像大部分的江湖侠客,走到最后,总是孤寂满身,形单影只。

    风恪带着连慎微回了金陵。

    到金陵时,恰是二月。

    如此春光美景,拘与方寸棺材里,想必这家伙也不愿意。

    风恪把连慎微的骨灰,洒大半在了金陵的山水间,余下的一小半,他收敛进了玉瓶里。

    连慎微说过,不入浮渡山庄的祖坟。

    祠堂里供奉着的是连瑜白的名字。

    风恪当时很想敲开连慎微的脑袋,看看他里面整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哪有什么配不配的在家训这件事情上,他表现的太古板了。

    如果

    如果连伯父伯母,还有犹蔚姐知道的话,只会心疼吧。

    京城的陵墓里,写的名字是连慎微。

    浮渡山庄的祠堂内,写的是连瑜白。

    风恪最终还是按照连慎微生前说过的,没有将他葬在浮渡山庄,而是葬在了一座里浮渡山庄很近的山上。

    这座山叫敬灵山,清雅幽静,原本就是他们几个少年时选来,打算后来一起隐居的地方,又与山庄的地脉相接,可以清晰的看见山庄的整个模样。

    风恪在墓碑上刻了息眠之墓这四个字。

    他静立在坟前良久,扯了扯嘴角,又用那种习惯性带着嘲讽的语调说“一个人三个墓,也不怕来回跑折腾。”

    没人跟他斗嘴了。

    风恪顿了顿,“你那两个下属,也是忠心,想替你守着浮渡山庄,顺便时常过来给你扫扫墓,说说话。”

    明烛和天南到了浮渡山庄。

    十多年没有人住的地方,打扫起来很是麻烦。

    “阿古”

    阿恣盘旋着下来,站在风恪肩头,它蔫哒哒的,从连慎微走后,就没怎么吃过饭。

    风恪摸了摸阿恣的脖子,“阿恣你也不要了,仇澈指望不上,我白捡一只海东青,”他捏了下阿恣的骨头,“感觉也不是很好养,我半养半救的陪你长到这么大,你撒手就没了,我还得照看你留下来的鸟。”

    “你给了明沁嫁妆,剑暂时交给了仇澈,玉箫给了外甥,传承给了徒弟,剩了一只不太健康的鸟半个子儿都不给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抱怨着说了很久。

    风恪连慎微之间的情谊,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连慎微会和仇澈客气,会考虑很多欠或者不欠,但不会和他说这些。

    他们三个之间,他比这家伙大一岁半,这家伙又比仇澈大两三个月。

    他学着拿针的时候,连慎微话都还说不清楚。

    风家单传,他自幼与连慎微相识,是发小,就将他当自己的弟弟看了。

    他没将自己的弟弟救回来。

    风恪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看了眼四周。

    这山上是清幽,不过差点什么,连慎微一个在这,时间长了难免孤单。反正他们风家除了医德、医忌和拒医的名册之外,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家训。

    他以后就葬在这里。

    嗯把仇澈也拉过来,不过仇澈的老家在都兰,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也可以早点来,在这里栽几颗梨花树,然后等年老的时候,他和仇澈也能说说话。比一比,是谁先躺在墓里头。

    风恪拍了拍阿恣的脑袋。

    “走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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