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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空声在耳畔划过, 陆知杭心下咯噔一声,随后自马匹上坠下,他只来得及护住后脑勺, 想着把致命的地方都护住,至少能留下一条命来。
只是,落地后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反倒是触及了一片结实冰冷, 陆知杭略显诧异地向后看去, 却见全副武装的几个侍卫将他稳稳地接住,发现他看来的目光,连忙松开手。
“驸马可有大碍”侍卫关切地问。
“无事, 多谢诸位了。”陆知杭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下跌宕的心情,温声谢道。
虽说被人接住了, 但被惯性从马背上甩下来的感觉也不好受,陆知杭没闲暇去检查他身上酸疼的地方, 抬眼就望向了云祈。
晦涩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陆知杭在瞥见云祈深邃带着点血色的眸子时, 微微一怔,片刻后才舒展开了眉眼,温润的嗓音压低了几分“我没事, 公主无需忧心。”
“先回去休息吧,待太医诊过后再说。”云祈身形挺秀, 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凝望着陆知杭, 山林中凉风穿过枝叶拂来, 吹得鸦色长发和殷红衣袂飘飘。
不知是先前近乎窒息般的痛楚还是什么缘故, 云祈的嗓音听着有些许的变形, 好在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皇帝四周的环境慌乱嘈杂的不少,并未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陆知杭轻轻地颔首,逐渐平和下来的视线环视一圈,便瞧见不少人都稍显凌乱,就连适才还兴致勃勃的皇帝都眉头紧蹙,他看了少许时间,最后在脸色苍白的云岫身上停下。
云岫虽大他一辈,实则年龄还比闻筝大不了几岁,陆知杭记得原著中写到,他儿时曾从马背上摔下来过,会比旁人更害怕也实属正常。
“瞧我作甚。”云岫有些脱力地松开攥紧的手,嗤笑一声,”驸马是觉得本王性子过于怯弱了”
这话听着有些许不客气,陆知杭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下倒没什么不快,反倒温声地询问“皇叔要不下马走着回去。”
云祈能安然无恙活到成年,云岫的功劳不可磨灭,毕竟是媳妇的皇叔,四舍五入也算他的亲人了,陆知杭看得出来,云岫如今不过是在逞能罢了,还不如另外派遣一批侍卫护送他。
陆知杭温玉般的声音刚刚落下,云岫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他垂下眼眸定定打量着对方,没来由地轻笑一声。
“好啊。”云岫睨了云祈一眼,语气轻快地应了下来,他现在坐在马背上确实心烦意乱,哪怕极力克制都被陆知杭看了出来,就是不知这善解人意的驸马爷若是知道,自己背地里三番两次想拆散他们二人,又该作何想。
云岫估算了从这里到营地的时间不超过两刻钟,便松开了手中的缰绳,正要跃下时,四面八方猛然传来骚动声,不是那已经被射杀的老虎,而是趁着老虎引起骚动,匍匐前行,埋伏在此的刺客。
那数十支利箭伴随着风声向人群中飞射而来,站在最前方的侍卫,有几个防备不及纷纷应声倒地,惨呼声和人群的惊恐声使场面乱成一团。
“有刺客,快护驾。”张景焕看着漫天的箭雨,倒吸一口凉气。
“这乃是我晏国的皇家猎场,怎会混进了刺客,你们是吃干饭的不成”皇帝险而又险地躲过一箭,怒不可遏地指着护在前方的侍卫骂道。
今日是他的六十大寿,先后遇到汝国挑衅,又是猛虎又是刺客,怎不让皇帝恼怒,若说先前的老虎是意外,随着刺客的出现,他就是再大意都明白,有人蓄意刺杀。
前方射来的箭矢大多数都被侍卫挡住了,剩余的落网之鱼却让处在后方的王公贵族们躲得好不狼狈,在错落射来的箭矢中,其中一支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云岫骑着的马肚。
那匹马儿本就因为混乱的场面而嘶鸣惊恐,穿破
皮囊的箭矢痛得它扬起脖颈痛呼一声,想也不想就抖动着身体,想要蹿出这危险的地方。
那匹马的发狂可苦了云岫,他先前因为抓紧缰绳而用力过度,身体有些许脱力,现在两手空空正是要下马的姿势,被它这么一晃,立马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失重的感觉让他脸色煞白,刻意遗忘的记忆不期而来。
他少年时也是名动京城的人物,彼时父慈子孝,若非他年纪尚小,父皇又走得早,皇位尚不知落在谁手中。
云岫记得清清楚楚,他十来岁时,对他疼爱有加的皇兄曾约自己去林园策马,从马背上坠落下的剧痛恍惚隔着二十年重新涌上心头,皇兄隐晦勾起的嘴角深深烙印在他心中。
那次落马后,往后一生的苦痛都源于此。
他彻彻底底成了个废人,母妃让他缄默不言,万万不能把这事与旁人说,而他瘸着腿喝着苦涩的中药,无数次在梦中梦到有人救了他,可再次醒来,他还是那个废人,一个不能生育的皇子,再怎么受宠都注定与帝位无缘。
此情此景,与二十多年前那般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云岫在心如死灰中,没有被摔断腿,而是落入一道温热的怀抱中,耳畔一声闷哼声。
“皇叔”陆知杭被震得双手发麻,在对方站稳后连忙松开手,担忧地望向马背上的云祈。
在箭雨来袭后,身边的几位侍卫就往前边去了,眼见着云岫掉下来,他总不好就这么放任不管,这会的男主可还没有孤军奋战的能力,就算是为了云祈他也得救对方。
云岫踉跄几下后方才稳住身形,想到刚刚的场景,脸色又是白了不少,他抬眸瞥了眼陆知杭,目光逐渐复杂了起来,低声道“多谢。”
“这些刺客是冲着陛下来的,皇叔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吧。”陆知杭勉强分了一丝神出来,说道。
他话音落下,又是一阵箭雨落下,那些侍卫手中有盾牌的还好些,没有的人只能被活活射杀,血腥味在密林中弥漫,刀剑拼杀的声音震得人心头只剩下凉意,皇帝更是肝胆欲裂,喊道“都上前去,把这些逆贼全都杀了”
每一支箭矢都是冲他来的,若非护着自己的侍卫足够多,以他年迈的身体反应,根本躲闪不及,他精神紧绷着,根本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可这再众多的保护,总有估计不及的时候。
皇帝正要扬声撤退,一支箭矢就成了漏网之鱼,穿过层层防线朝皇帝的胸口而来,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云郸的瞳孔映着那枚寒光闪烁的箭矢,还未射中就觉得胸口一阵刺痛,身体仿佛被糊了浆糊般,想动都动弹不得,急得他满头大汗,呼吸喘不过来,好似下一刻就要归西了般。
“朕朕要亡了吗”皇帝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临死之际什么皇权富贵,美人佳肴都轻如浮云,这一刻他只想活着,可他把这支即将取自己性命的箭轨迹看得清清楚楚,偏偏就躲不过去。
皇帝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恐慌,还没等他被箭穿透,身边的云祈就身形轻灵地挡在了他的身前,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哼声,几滴血迹溅在了皇帝脸上。
“祈儿”皇帝颤抖着手,像是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还活着,他神情沉重地看着为他挡下箭矢的云祈,活到这把岁数,竟是头一次觉得鼻尖酸涩。
“父皇快逃。”云祈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哑着嗓音催促,他费尽气力说完这句话,耳边就听到了陆知杭近乎嘶哑般的声音,那一向温和有礼的嗓音像是候鸟的悲鸣般,动人心弦。
“云祈”陆知杭眼睁睁看着箭矢射在云祈的肩膀,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了半截,一时顾不上双手的麻木感,踏着马镫就上了云祈的马背上,将人揽入自己怀中。
“皮外伤。”云祈嘴角
掠起一抹轻慢地笑意,像是在说着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陆知杭下意识就想解开衣物查看伤势,克制了半响才忍住冲动,他垂下眼眸看着怀中人不以为意的模样,突然觉得云祈在他的心上反复践踏了几下。
“驸马,你不是略懂医术,快替祈儿止血啊”皇帝看着已经停歇下来的箭雨,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止血这种事,当然不用皇帝提醒,陆知杭现在身上什么也没有带,加之情况危急,只能草草地撕下一条锦布,在血管上方狠狠勒紧,好在没有伤到大动脉,但是这湿润了一片的血迹也让他看得心疼。
陆知杭抿紧了嘴角,定定地凝视着云祈的双眼,见他并没有半点悔意,不由无奈地凑到了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苦笑道“值得吗”
“值得”云祈削薄的唇开合,说出话的飘忽得近乎没有。
倘若不是到了最后一步,云祈是真不想救皇帝的狗命,可一旦皇帝驾崩,在没有废储君的情况下,继位的必然是母族强势的太子,届时哪有他和陆知杭的活路可走。
他自己早就做好了夺嫡失败,死无全尸的准备,却不忍心把他如花似玉的驸马卷进来,在他没有把握登上皇位之前,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所以当然值得。
云祈气若游丝吐出了一句话,落在皇帝眼中,就是他的皇女为了救他,哪怕命悬一线都不忘了催促自己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加之有归宁宴的铺垫,云郸就是想不动容都难。
生在这薄情的帝王家,云郸何曾奢望过真情,因此对太子卖弄做作的那番孺慕之情,才格外宽容。
皇帝见血止住了,心里憋着一口气,紧紧拉着缰绳,沉声道“你们在这挡着,后边十位将士且护送朕与公主、大臣们到营地。”
“是。”听到命令的侍卫脸上神情各异,却都只敢遵命。
十来位留守在此的侍卫苦苦支撑,面对数倍于他们的敌人,除了负隅抵抗外别无他法,只盼着能为皇帝争取多一些逃跑的时间,就算他们身死荒野,也能善待他们的家人。
那蒙面穿着颜色近似绿叶的刺客,手中的箭矢早已发射殆尽,面对阻扰在他们面前的人,冷着眼拔出了弯刀,双眼死死地盯着骑着马往营地跑的皇帝等人。
“将士们,为了保护皇上,跟他们拼了。”披着铠甲的将领沉声喊道,试图鼓舞士气。
只是他们人数本就逊色于对方,更何况几十人都做了伪装,在密林中稍一晃神就容易被那身衣物迷惑住,留下断后的十几人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除了牺牲生命,为皇帝争取些许逃命时间,毫无价值。
皇帝骑着的马,使劲扬着手中的鞭子,哪怕披头散发没有半分帝王的威仪都不在乎,他边驾着马边回首看向那群人追上来没,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将士们接二连三的倒下,心仿佛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他非是心疼那十来人的性命,而是恼怒于他们的不中用,说是拖延,实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咽了气,皇帝方才携着众人跑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身后的刺客就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群人怎么骑着马”张景焕听到身后猛然传来的马蹄声,回首一看,顿时惊呼道。
“怕是李将军他们都糟了难,马匹被这些贼子截了去。”宋元洲同样脸色不好。
“不稍片刻,这些逆贼就该追上来了,如今朕身边就这十位将士,焉有抵抗之力”皇帝听着自己的左膀右臂沉重的话,脸色阴沉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那数十位绿袍刺客又离他们近了几分,手中的刀剑在斑驳陆离的光晕下熠熠生辉,入了皇帝眼里却是催命符。
“陛下实在不行,只能让剩下的这十位将士留下来拖延时间,不然我等绝无可能逃脱。”
宋元洲是文官出身,哪怕晏国人因为与汝国的世仇,有强身壮体,骑射等传统,也抵不住他疏于锻炼,更别说一大把年纪和一群专精此道的刺客相比了。
“现今援兵无望,他们十人走了,若是抵不住,朕岂不是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皇帝盯着逐渐逼近的刺客,屏住呼吸道。
张景焕拭去额角冒出的冷汗,又何尝不知皇帝的顾虑,他喟然道“陛下,我等只能尽力让这马匹跑快些,可不牺牲这些将领,莫说是以后,现在就要折戟在此了。”
“若是到了最后关头,我也可以弃了性命,只要父皇能逃出生天。”云祈苍白得病态的脸上透着几分凝重。
“祈儿”皇帝眼眶有些许的湿润,可现在不是感动这些的时候,再不做些什么,身后的刺客就真要把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了,皇帝指着护在身后的侍卫,狠戾道,“你们都留在这断后,朕必不会亏待于你们的亲人。”
纵使有再多不愿,那些将士被安排好了命运,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刀光剑影,陆知杭看着那些主动停下,誓死拼杀的将士,不自觉抱紧了云祈几分,夹着马肚朝前而去。
只是没到时候罢了,山穷水尽时,莫说是张景焕、宋元洲之流,就算是云祈都会被皇帝当做棋子抛弃,陆知杭心里对这结果好似明镜般清楚。
那十位被皇帝亲点在身边护驾的将士皆是其中的精英,有了他们在后边拦路,不稍片刻,他们果然见不到那些刺客的人影了,可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刀剑碰撞声隔着一段距离仍是传到几人耳边,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危险还未彻底解除。
“父皇。”云祈忍着肩膀的痛楚,轻声开口。
皇帝正忙着逃命,听到云祈的轻唤也只是百忙中回了个眼神,他现在的每根弦都系着身后的刺客,何时会追上来取了他的性命,哪里顾得上云祈。
“再过不久,那些将士们败了,逆贼必然就追上来了,我等离营地还有好一段距离,怕是难以逃脱。”云祈哑着嗓子,说道。
“”皇帝皱了皱眉,哪怕明知云祈所言有理,仍是被他这话说得愈发烦躁起来,他张口就要呵斥几句,却被云祈接下来的话惊得羞愧起来。
“那些逆贼都是冲着父皇而来,不如父皇将这外袍罩在儿臣身上,由儿臣替您引开这些贼子如何”云祈垂下眼眸,遮住漆黑瞳眸里的寒意。
“不”行。陆知杭听着他这不要命似的建议,不假思索地便想拒绝,袖口就被云祈轻轻拉了拉。
“这”皇帝神情明显有几分意动,但云祈是盛扶凝的女儿,虽说他一直怀疑对方是他的徵妃与云岫的私生子,可那也是救过自己命的人,就这么弃了多少有点不近人情。
“父皇,再晚些就来不及了。”云祈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左右丞相羞愧地低下了头。
坦白讲,他们拼搏半生才有了如今的荣华富贵,就这么白白替别人死了,哪里肯甘心。
“公主你不要命了吗”陆知杭眼底一沉,在他耳边沉声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云祈轻声开口,眸中波澜不兴。
要不是四周足够嘈杂,皇帝目视前方驾马,他们又是贴着耳朵说的,哪敢当着面谈这些。
一行几人在最开始的人荒马乱中早就散了个七七八八,现在跟着皇帝逃命的除了云祈外,就只剩下左右两位丞相,还有自己了。
陆知杭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以再次接近云祈,有了现在的进展,哪里舍得对方就这么去送死,可这些人的决定他左右不了,他更没办法更改云祈的意志。
“两位丞相都是国家栋梁,比起儿臣这胸无点墨的公主,百姓更需要他们,父皇莫要再妇人之仁了。”云祈凤眼中似乎有什么难言的痛苦般,决
然道。
皇帝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尤其是听着云祈的提议,更是左右为难。
一方面是求生的本能,痛恨盛扶凝当年的背叛,生下云祈这么个孽种来,一方面是对徵妃的爱恋,愧对云祈两次为他舍生忘死。
身后刀剑声逐渐归于平静,昭示着的意思不言而喻,皇帝握着缰绳的手有些无力,云祈不行换个人如何
陆知杭
不成不成,这驸马年轻气盛,如何能保证得了忠心,何况他马术不精,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捉住
既然驸马不行,那左右丞相呢
皇帝在两个人里头挑了半天,也没选出个结果来。
不说一国丞相的地位何等重要,张景焕和宋元洲的忠心他却是不能彻底相信的,从云祈提议到现在不见他们吭声,皇帝就明白两人的意思了。
他听着愈发逼近的马蹄声,咬咬牙道“朕先前遣人叫了援军来,且再等等就到了,待朕与将士们汇合,必歼灭这群乱臣贼子,你给朕活着回来,等着父皇。”
他之前欲想狩猎猛虎时,确实又传了不少人来,算算时间差不多还要再过两刻钟,可云祈一个女子能否活到那个时候,在旁人看来可谓是希望渺茫。皇帝这话也就听听罢了。
“儿臣等着父皇。”云祈嘴角一勾,掩住眼底的讽刺。
陆知杭定定地看着那灿金色的头盔和外袍罩在云祈身上,闭目后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凝重的脸上复又淡然一笑“公主,我陪你一起。”
“我一人足矣。”云祈喉结微动,断然拒绝。
“我放心不下公主。”陆知杭摇了摇头,喟然道,“何况你身上还有伤。”
云祈见陆知杭脸色凝重,并未有更改的意思,凤眼中泛起几分怒意,冷声道“此一去,丢的可能是命,驸马是不要命了吗”
“我这条贱命,比不上公主的千金之躯,就莫要再耽搁了。”陆知杭指了指身后,阵阵嘈杂的打斗惨嚎声传来,还有闲情打趣道“再者,陛下他们都走了,我这双腿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马不是”
云祈眉心跳了跳,望向在他刚换好衣服就离去,逐渐成为影子的几人,杀意一闪而逝,压抑着怒气道“上马。”
“好。”陆知杭低笑着答应。
反正上了马,要如何云祈还能决定不成,左右他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自己在现代猝死了,原著里的陆止也没活过二十五岁,既然做好决定,陆知杭便不会再后悔。
他改不了云祈的意,那就陪着一起试着活下去,若是活不下去他们至少也是死在一起的。
陆知杭揽住云祈宛如约素的腰身,垂下眼眸盯着他还泛着血迹的肩膀,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纵使云祈不行此道,以他们的速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会被刺客追到,届时一行几人怕是都难逃一死,皇帝的决定于他自己而言当然是最利的选择。
原著中并没有刺杀这一出,陆知杭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怕又是因为他的出现,而造成的蝴蝶效应,唯一愧疚的就是连累了云祈。
但这一趟他们要真能活下去,云祈的地位必然不能同日而语,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看皇帝对这份救命之恩,对盛扶凝的情意又几许了。
若是可以,他希望云祈可以放弃皇位,但又不可以,这是云祈心心念念盼着的,陆知杭自认为他爱云祈,又如何能让对方为了自己而舍弃本该属于自己的帝位。
两年前在江南时,他没有提,现在就更不会了。
云祈挺秀的脊背有瞬间的僵硬,他匆匆掠过陆知杭骨节分明的双手,感受着腰间的滚烫,呼吸略显急促。
耳畔风声猎猎,身后的马蹄声随着时间
的挪移愈发清晰,犹如在两人心中劈下一道闷雷。
云祈淡色的唇嗫嚅几下,到底没有绝情的让陆知杭松手,尽量忽视腰间的异样感,他眉宇间阴戾弥漫,在死亡的悬崖上几度跳转,沉默良久才嗓音晦涩地低低问了一声“你不怕死吗”
对于自己而言,他是有目的而为之,有至少七成的把握才敢行事,可于陆知杭而言,这一趟就是去送死,天底下真有人为了情爱连死都不怕吗。
云祈觉得有几分荒谬,也着实理解不了,才会有这一问,自对方上了马,他的脑子里就无时无刻不在徘徊着这个念头,甚至有几分入魔。
他们曾经的情意,值得陆知杭为了两年前的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吗
陆知杭听到他的问题,却是搂紧了云祈的腰,嗅着那熟悉的问道,勾了勾唇笑着说“你总是避讳这事,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好,明明已经将两年前的事情都调查过了,还问我”
“你知道了,还戏耍我”云祈心头一跳,扯了扯嘴角,克制了良久才忍住把人丢下马的冲动。
“我是顺了公主的意,怎能算戏耍,你既知我的心意,便该明白,就算是殿下要杀了我,我也不会再弃你而去了。”陆知杭颇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意思,顿了顿,又沉着声,“分离易,相聚难,为了能与你在一起,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无数次想和云祈说,可对方一步步退却,这层窗户纸硬是到现在才被彻底戳破,早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陆知杭是真真切切做好了会死的准备,也要留在云祈身边。
后面对方态度的古怪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失去记忆的云祈,在他的预料中应该原著中那位杀伐果断,冷血冷情的男主。
云祈垂下眼眸,明知陆知杭瞧不出他的神态来,还是下意识地掩饰住眼底的波澜,一句将生死置之度外在脑中不断回响,他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压抑着莫名的情绪,无措地皱了皱眉“为什么”
值得吗
在云祈的观念里,必然是不值的,甚至是愚昧可笑,可如今真有一人为了他做到这等地步,心又为何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
他这一声为什么,问的是何意,陆知杭心有所感般了然。
他根本不奢望能活着回去,心态自然就平和了不少,陆知杭清隽的眉眼带着正色,温和地看着怀中驾着马的人,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在凤濮城策马时的场景。
彼时他一袭白衫笨拙地御马,前方鲜衣怒马的佳人故意放慢马速,别扭地等着他,眉眼上浅淡隐晦的笑意比之万物都要撩人心弦。
“因为一滴泪,滴到了心里,其中的苦涩不甘尽皆被我品尝了去,明白承修的苦痛,又怎敢生惧。”
陆知杭说这话时,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画面,是那日在王大夫家中的静室里,云祈误以为他饮下解忧时,那断了线的泪和气急攻心呕出的血,于是心似乎也跟着一块疼了起来。
云祈听到承修二字,身形明显一顿,陆知杭说的话他听不明白,却无端地生出几分触动来。
“自我记起前尘往事,便时时铭记两年前,承修落下的那滴泪,他宁死不愿忘记的事,我若是怕了,岂不是负了他,我俩好不容易结为夫妻,天都遂了我意。
他曾愿为我不顾生死,如今我也可以,便是你杀了我,忘了我,休了我,我都不会再与你分开了。
我答应了,一定会来找你的,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在一起。”陆知杭眼眶微微泛起了红,搂着人的力度都紧了不少。
他不后悔哄骗云祈饮下解忧,只是后悔没有信守诺言,到了现在这般地步才坦言,不知又有几时能活
陆知杭的声音似缱绻舒展的孤云,随风散去,却在云祈的心里深深烙印下了痕迹,他的一声
承修唤的不是如今的他,是两年前那位在凤濮城与他许下终生的自己。
明明都是自己他却犹如打翻了醋坛子。
马蹄踏着绿丛传来一阵声响,云祈咬紧牙关忍着肩上的疼痛,身下马儿过快的速度让人几度控制不住,一如他止不住滚烫的心头,被那句生生世世迷了魂。
“我”也可以是你的承修,就像两年前那般。
“在前面,快追”
猎场里的马蹄声中突兀地响起另一道浑厚的嗓音,扰得两人间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陆知杭心里咯噔一声,回首看去时,果真如自己所料,那群被侍卫拖住的刺客,现在已经重新追了上来。
速度快得有些诡异分明是有备而来。
“怕是要下一世才能再与你做夫妻了。”陆知杭扯了扯嘴角,颇有几分凄凉,“皇位与你而言的重要性我明白,可为何非要以身犯险,没有命,焉有坐上皇位的机会”
“”云祈眸光微动,沉默了半响没有开口解释,把胸口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驱散了个一干二净,反倒话锋一转,“身后的刺客有多少人”
“自然是”陆知杭下意识开口,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重新回首看去,却见那些刺客兵分两路,留下来追杀他们的仅有寥寥数人。
原先埋伏在猎场的刺客约莫有四五十人,是护卫皇帝游猎的侍卫倍数,能被挑选到皇帝身边来的,皆是身价清白,身手矫健的精英。
两轮拼杀下,这些刺客虽仗着人数取得优势,但也折损了不少人手,剩余能骑上马追杀的不过十来人。
这剩余的十几个人好不容易摆脱纠缠,追上陆知杭等人时下意识就想继续追杀,然而为首的人细细观察下,发现他们逃跑的路线不对劲不说,另一面朝向营地的方向还有马匹践踏过的痕迹,当下就决定兵分两路,宁可错杀,不可错过。
“他们分了一拨人马往皇帝那边追去了,现在追我们的就应是他们大部分的人手,约莫有十来个人。”陆知杭大致点了下人数,低声道。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那群人就敏锐发现了不对,陆知杭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祸水东引这个词,但细细想来又觉得皇帝死了对他们可没有什么好处,应是他想多了。
“十来个人足够了。”云祈轻声开口,沉郁的眉眼总算舒展了开来。
情情爱爱那些,也得活下来才有机会去谈。
“以现在的速度,怕是不到一刻钟就会被追上。”陆知杭瞧着逐渐向他们逼近的人马,皱着眉头道,在听到云祈莫名松下来的口气,心里泛起了点异样感。
四周的鸟兽在狂奔的马匹驶来时,纷纷惊慌失措地躲开,云祈伤口上勉强止住的血迹在一通颠沛流离中,又重新湿润了起来,那锦缎松松垮垮地挂在臂膀上,还不待陆知杭发现,就顺着凉风向身后飘去。
许是气氛过于凝重,云祈目视着前方的错综复杂的密林,忍着疼痛主动坦白了一点“再往前一点,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救”陆知杭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人马,不解地问。
云祈能说出这话,陆知杭倒不觉得是为了安慰自己,怕是真的早有部署,那对方又是如何得知今日刺杀一事的,他原本非要跟上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做好了必要时候,救云祈一命,哪怕是螳臂挡车。
“这些刺客不是我派来的。”云祈像是知道陆知杭心中所想,嗓音冷淡地解释着,“前方就有巡视猎场的侍卫,撑到皇帝的援兵到来,应是不成问题的。”
哪怕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云祈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把事情始末告诉陆知杭,他在太子府布下多年的棋子,方才派上用场,自然是要布好局请君入瓮了。
但是顺着太子的计谋
下去是一回事,云祈还得保证自身和皇帝的安危,又恐事后牵涉到自己,唯有不插手,顺其自然发展下去,利用皇叔的职责打听清楚巡视侍卫的路径罢了。
皇帝日后哪怕要清算,都算不到他的头上去。
唯一让他有些意料之外的,是陆知杭掺和了进来。
“你的伤”陆知杭看着微微裂开的伤口,目光一凝,瞬间就没心思去猜想云祈的所作所为了,那潺潺流血仿佛是红烛滴在心尖,叫人难受得紧。
“没事”云祈语气有些许飘忽,苍白的脸色无波无澜,他回答完陆知杭,就觉得身上力气流失得有些快,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容许他们停下来包扎,哪怕再怎么不适他都没有多吭一声。
陆知杭心下微沉,空出一只手紧紧地压迫住出血口,见往外渗出的血迹肉眼可见的减少了,脸色这才好转了些许,沉声道“再忍忍。”
“好。”云祈闷哼一声,缓缓颔首,随后幽冷的瞳眸在前方寻找着什么,按照他先前得到的线报,应该就是这附近了才对,但是他环视了一圈也不见有人,没忍住涌起一丝烦躁来。
“我来驾马。”陆知杭感受着云祈紧绷的身子,凑上前哑声道,“你按着伤口。”
温热缱绻的吐息喷洒在耳廓,云祈来不及心猿意马,视线就触及到了二十几个手持刀剑,身披盔甲的侍卫在偌大的猎场巡逻,阴沉的瞳孔顿时泛起了眸光。
“翊麾副尉,快来护驾。”云祈拉紧缰绳往那边而去,清冽悦耳的嗓音在宽敞的猎场中回荡。
那被唤了官职的武将诧异地望向纵马而来的云祈,见到他身上灿金色的盔甲正是皇帝临行前所穿的,不由大惊失色地往前跑去接应,警惕地瞥了眼身后来势汹汹的刺客,扬声道“快随本副尉前去护驾。”
“是。”那几个侍卫声如洪钟,他们一行近三十个人,自然不会惧了这些乱臣贼子,相反还有些兴致勃勃,仿佛看到了即将到手的军功。
云祈这边有巡视猎场安全的侍卫救驾,另一边匆匆逃命的皇帝却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他贵为天子,自然没有耐心去理会陆知杭一个小小的驸马,在换好衣物后就即刻启程,争分夺秒地往营地赶去。
原先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皇帝和身边的左右丞相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谁知马匹还没有跑多远,身后就冒出了五六位刺客来。
“竟还是追了上来。”皇帝面色灰败,颤抖着嘴唇说。
“想必是我等马匹踩踏的痕迹被这些逆贼发觉了。”张景焕略加思索,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他们逃命还来不及,哪里有闲暇去处理这些,宋元洲回首望向愈发逼近的人,看着他们手中寒芒阵阵的刀剑,喉咙发紧道“公主和驸马怕是凶多吉少了。”
陆知杭救过宋和玉的命,于他而言也算半个恩人,但在性命面前,他又哪里顾及得上,但想到对方糟了难,心里不免还是有种兔死狐悲之情。
皇帝连连落下几道鞭子,抽得身下马匹嘶鸣不已,恨不得自己昔日爱惜的宝马使劲浑身解数,再跑快一点,可他早就年迈,再一折腾,能控住马儿都多亏了活下去的劲在撑着。
那马匹被抽得生疼,踉跄几下险些把背上的皇帝摔下,惊得皇帝赶忙抓紧僵硬,晃得头昏脑涨。
“陛下”张景焕和宋元洲见此景,皆是一惊,哪怕心里有万般不愿,这会都不得不停下来等候,催促道,“陛下快走,那些贼人就快追上来了。”
“朕明白,你这马莫要停在这,快走啊”皇帝见身下的马踟蹰在原地,气得又是甩下几鞭,听着身后的马蹄声,魂都要被吓没了,可那马就是死活不肯走。
眼看着身后的刺客越来越近,马蹄声犹如踏在心尖上,皇帝身体都几近僵硬,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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