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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势磅礴的巍峨皇城内灯火通明, 耳畔的丝竹声似九天仙音幽幽传来,席间觥筹交错,共赏天上明月, 俨然一副金迷纸醉的场景。
坐在陆知杭身侧的另一位郡王突然听到他赞赏起了月亮来,下意识跟着抬头观赏了一会, 乐呵呵道“北陵郡王好雅兴,适才被那耍杂技的迷了眼,还没瞧见今晚的月亮圆如白玉盘,仿佛触手可及。”
“良辰美景不可多得,永安郡王当倍感珍惜才是。”陆知杭漫不经心地回着对方的话,视线看似飘忽, 实则都在那万众瞩目, 风华无双的宸王身上, 就连身后辉煌的灯火都模糊了几分。
无视那些暗送秋波的王侯家眷,云祈摩挲着光滑的杯沿,不着痕迹地朝陆知杭那头示意, 而后一饮而尽,那得了暗示的人不由会心一笑,不擅饮酒只能浅浅抿了一口。
见陆知杭酒量一如既往的浅, 云祈挑衅似的又替自己满上一杯, 在高朋满座的宴席上寻着旁人体会不到的乐趣,而陆知杭自然是没辙地摊摊手,看着云祈戏谑的笑容, 仿佛被对方蛊惑得心神荡漾。
那独自赏月的永安郡王尚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他收回目光端详起了陆知杭来, 见他面上笑容温柔缱绻, 下意识被晃了眼,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只见一位相貌清秀的宫女毕恭毕敬地端着菜肴,无甚出奇,他嘟囔几句,心下生起一丝古怪来。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永安郡王只好端起酒水饮下,回味着鼎新酒楼上贡的葡萄酒,余光瞥见最近备受恩宠的宸王,那阴冷疏离的眸子相较往日好似含了情,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怪哉,怪哉。”永安郡王砸吧了几下嘴,想着定是喝酒误事,才会觉得宸王那等矜贵淡漠之人眉眼含情,甚至隐隐与陆知杭联系到一起,要知道这二人可是闹了个指婚乌龙后就互不对付的。
晏都谁人不知,宸王最忌讳的就是旁人提起这桩丑事,二人心照不宣,除了避不开的场景,都尽量不出现再同一场合,倒叫那些原本以为陆知杭天生就跟宸王一条船的人猜疑不断。
“永安郡王何出此言。”陆知杭眉头一挑,堪堪把目光从云祈身上挪开,只觉得今日盛装出席的媳妇光彩照人,害得他流连忘返,偏偏身份不同以往,不好明目张胆的。
“咳咳没什么,就是有些醉了。”永安郡王讪讪道,总不好当面把心里话说出来,那不得把两边都得罪了,要知道传闻这两位皆不好男色。
陆知杭定睛看了眼,见他脸色果真浮现了酡红,劝道“这酒虽美,却也要适量。”
“北陵郡王所言极是。”永安郡王略显心虚地躲开了陆知杭关怀的眼神,随口敷衍,抬眸间意外撞见了云祈投来的视线,那晦暗的眼神看得人有些寒颤,他赶忙低下头状若鹌鹑,直到那目光挪开,他才小心翼翼地偷摸着瞧了眼。
撇开别的不谈,这北陵郡王与宸王的样貌着实出挑,遍寻晏都都找不出第二个这般俊俏的人来。
永安郡王还记得,当初云祈扮做女儿身时,他远远瞧过一眼,还觉得二人佳偶天成,虽说现在两人都是男子,但站在一起还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甚至他越看越觉得座位相隔一段距离的二人氛围莫名的旖旎。
不过,现在再说这话,就里外不是人了,都是家养的好男儿,自己这样想有些不得当。
彼时的永安郡王哪里能知道,自己因为对二人关系的龌龊想法心生愧疚,宴席散去没多久,陆知杭沐浴更衣后就趁着夜黑风高,连夜翻进了宸王府的后院门墙,有云祈打点好一切,倒轻松得很。
寂静的宸王府后院除了树影婆娑,就仅剩下风声吹动枝叶时发出的阵阵窸窣声,晚风徐徐,在燥热的盛夏中吹得人心旷神怡。
“还好最近没有疏于锻炼。”陆知杭轻轻拍去身上的灰尘,就着月光走在鹅卵石小径上,四周如往常一般没有家丁、侍女伺候在旁,想来云祈心领神会,早早就在这一片遣散了人。
顺势溜进云祈居住的主卧,木门轻轻虚掩着,陆知杭指尖稍稍碰了一下就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匆匆瞥了一眼烛台上摇曳的灯火,陆知杭在看见床榻上穿着素白里衣,手中翻阅着兵书的云祈,神色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承修。”陆知杭有意地放轻声音,顺手把房门关紧,走到床榻边上坐下。
云祈早在他来时就听到了动静,视线与对方撞了个正着,顺道将手中的兵书合上,这才打量了一眼已经褪下外袍的心上人,隐隐可见肌理轮廓不似外表那般文雅,他眸色微深,掀开一旁的被子,低声道“进来。”
“路途奔波,劳累得很,今晚在这过夜可好”陆知杭听话的躺在他身边,感受着对方滚烫的体温,还有那砰砰直跳的心,如犹在耳,顺势把人揽入怀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他这一个月来翻墙到王府的机会并不多,每次都顾及明日早朝,在卧房内逗留了会就离开了,像这般躺在同一张床上,听着彼此的呼吸心跳尚是头一回。
云祈面上气定神闲,但被陆知杭这么抱着,所处的地方又极为适合深入交流,身上不由得发麻,不知是被对方的体温烫到,还是被窝过于暖和,呼吸略略急促了几分,道“好。”
北陵郡王府到宸王府的距离一盏茶的功夫就走到了,哪里称得上劳累二字,两人皆是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
“你今日可瞧见三皇子了”陆知杭暗暗打量着云祈青涩别扭的反应,主动转移话题。
“问他作甚。”云祈眉间掠过一丝不屑,淡淡道。
比起从未被自己放在眼里的三皇子,云祈此时此刻更在意的是陆知杭放在他腰上的手,带着薄茧覆在那稍显粗糙,炽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里衣清晰异常,说不出是在享受还是担忧,他晦涩的丹凤眼在陆知杭的唇上顿了顿,想起宴席上对方抿酒的动作。
“前阵子到闻筝府上才知晓,他还有个生了怪病的胞妹,对三皇子一腔痴情,闻筝大抵是为了自己的胞妹才选择扶持三皇子。”陆知杭回忆着这几日在闻府上,从温清涵口中打探来的消息,说道。
“这怪病是眼盲还是心盲,能瞧得上云邵。”云祈嗤笑一声,虽觉得三皇子靠着女子的爱企图夺嫡有些可笑,但倘若换作他在那个位置上,会怎么做也说不准
当然,前提是他不曾遇到陆知杭。
云祈会如此想,在陆知杭的意料之内,对方与三皇子虽差了些岁数,但也是一同在皇宫中长大的,自然清楚云邵背后是副什么面孔。
可怜温清涵自小因为出身就卑微怯弱,后面更是得了怪病,堂堂皇子愿意对你说些甜言蜜语,怎能不被蒙蔽呢,好在她到底是和闻筝一母同胞的妹妹,哪怕涉世未深都有几分聪慧在,在加上陆知杭循循善诱,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三皇子自个没什么本事,但背后的闻筝却不容小觑,最后还是想法子离间了他们妥帖些。”陆知杭蹭了蹭云祈温热的脖颈,怀中人不出意料的僵直片刻,他最乐意看到的就是云祈过大的反应,眉梢不由扬起了笑意。
“记着了,今夜中秋,不谈这些扫兴的。”云祈心神微乱,哑着嗓子回话,脑子却不由自主想起前阵子搬迁时,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春宫图,绘得全是两个男子如何亲昵。
嗅着那熟悉的气息,陆知杭有些受不住起了反应,但又克制不住想和云祈耳鬓厮磨,只好状若没事人般,从床榻上三步并做两步打开窗棂,清了清嗓子道“那咱们说说别的,我记得两年前在符府时,你还答应来年到凤濮城与我一同赏月呢。”
“然后我失约了是吗”云祈方才平复下心里的涟漪,就听到陆知杭略显惆怅的嗓音,连忙替他披上外衣,倚靠在他身上,眺望中天上那一轮明月,神色莫名。
“日后陪着就好了。”陆知杭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我那时说要给你做点吃食,你就陪着我一块到了冰窖,没成想被关在里头,等被救过来,醒来时早就没月亮可赏了。”
“听着有些离奇,可搜刮遍了脑子都没能想什么来。”云祈听得蹙起眉头,看着陆知杭露出追忆的神色,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急躁,迫切想和对方谈起过去,可脑子的空白让他有些融入不进去,甚至起了点嫉妒之心。
嫉妒那个曾让陆知杭心心念念,付诸终生的自己。
陆知杭感慨着说完便低下了眉眼,一打眼就瞧见云祈面上些许的阴沉,心下有些讶异,细想过后又像是想到了缘由,忙把人抱紧在怀里,在他蹙起的眉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肌肤,激起一阵阵战栗。
“记得现在的就好,想不起来便不强求了。”
云祈眸光微动,还不待他回话,一个带着侵袭意味的吻就落了下来,分明是极近温柔,云祈却没来由地觉得让人窒息,憋着气任由对方掠夺他口中的津液,耳尖猛地泛起绯红。
“可以吗”陆知杭缓缓扯开他松散着的衣襟,吻着那看似凉薄,实则温软至极的唇,心里的被勾连起来,清明的双眼在瞥见云祈衣襟下的风光时,逐渐染上欲色,喉结不由觉得干渴。
对上那双蕴含着侵略意味的眼睛,云祈呼吸一乱,对陆知杭的渴望蠢蠢欲动,又有些抗拒春宫图上两个男子行的鱼水之欢,半响才低低地应道“可以。”
陆知杭在听到他的许可时险些失控,差点就要抱着人往床榻上去,伸出手想替他解衣裳,清晰地感受到指尖触碰到的身体肌肉结实,细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顿时就把他的神智回拢了。
“下次吧,乏了。”陆知杭笑了笑,转头就在床榻上乖乖躺着了,余光在云祈肌理分明的腹肌上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来。
“”云祈嘴角一抽,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他这段时间可没少费心学习两个男子怎么行欢,大体怎么做他在新婚夜有幸试过一回,但到底过去一段时间了,除了让人战栗的快感和痛楚外,旁的记忆都模糊了。
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可不仅是他们那夜别扭青涩的合欢,看得云祈既恶心又惊愕,倘若是陆知杭的话,仔细想想也没那么难受了,甚至暗暗期盼起来。
可惜,这一夜还真就这么相安无事过去了,就是睡着时也不知是谁的东西抵着谁,扰得云祈辗转反侧,奈何以他的性子也没法舔着脸求欢,只能憋着一肚子的。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一片旖旎。
自中秋晚宴过后,陆知杭就把重心放在了治疗温清涵身上,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五官肉眼可见的恢复正常,连带着温清涵自己都把三皇子忘在了脑后。
端详着至宝斋出品的银镜,温清涵瞪大了眼睛,脸上溢满了不可思议,她小心谨慎地摸了摸自己娇柔的脸,与站定在旁的闻筝足足有七分相似。
温清涵鼻尖一酸,恨不得当场跪下来给陆知杭谢恩,哽咽道“真的好了,陆大人。”
“可喜可贺。”陆知杭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淡然笑道。
闻筝略显讶异地打量着温清涵,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还能再次见到胞妹正常的脸,他看了半响方才把视线挪到陆知杭身上,神色动容。
对方在沧溟客栈就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治好了温清涵的病症,按理说自己应该投桃报李才是,奈何温清涵在容貌有损时被三皇子的甜言蜜语所惑,闻筝对温清涵的愧疚是二十几年来日积月累的,几乎对她有求必应,尽管三皇子并非良人。
孤身寡人的三皇子哪怕登上帝位,又哪里能逃脱得了闻家的挟持,只是想要扶持这么一位不成事的皇子上位,道阻且长罢了。
“知杭的恩情闻某记在心里了,他日若有难处尽管与我说。”闻筝暂且放下心里的盘算,朝着陆知杭作揖道。
“替温姑娘治病本就是为了感谢闻大人昔年提携之恩,何需闻大人再报答些什么呢”陆知杭摆了摆手,看着喜难自胜的温清涵,就是不知对方恢复样貌后,能否不再因为外貌上的缺陷而自卑。
闻筝一手背过身后,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了会陆知杭,语气不容置疑“我先前就说过了,哪怕没有我,你也不过是晚一年考上罢了,怎能与你的大恩相提并论。”
陆知杭被闻筝认真的眼神看得一愣,随即笑道“那就请闻大人好生照料温姑娘吧。”
温清涵抱着镜子爱不释手,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镜中的自己看,没想到兄长与陆知杭的谈话突然提起了自己,登时被陆知杭这话感动得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急忙道“陆大人不要与他客气,此时当挟恩图报才是。”
“”闻筝被温清涵这话说得嘴角直抽抽,什么叫挟恩图报,不过相识几个月就能毫不犹豫的出卖自己血脉至亲的兄长吗。
“治病不过是顺手为之的事,真要报恩怕是我也不缺什么,日后再说吧。”陆知杭被温清涵逗得一乐,仔细思索,除了让闻筝转投到云祈阵营上,别的东西他还真不缺。
“怕是什么”温清涵敏锐地捕捉到重点,遂追问。
她现在心里除了自己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就满心满眼都是救自己于水火中的陆知杭了,哪怕是对方提出再过分的要求,她十有都会答应。
“这事我来与陆大人说便好,你的脸刚痊愈,气色差了些,不如让喜鹊替你涂抹点胭脂。”闻筝抬眸朝陆知杭那边望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对于那句话的弦外之音心知肚明。
两人间的那些门道,温清涵自然不懂,她秀眉皱起,不满地将闻筝推到门外去,嘟囔道“定是你在这害陆大人放不开,让我来问问。”
“”闻筝无语凝噎,纵容着胞妹把自己赶到门口,在木门关上之际与陆知杭匆匆对视了一眼,面上若有所思,隐约明白了陆知杭的算计。
说是算计有些过激了,两方都得利的事情,他心里并不反感。
温清涵在相貌恢复后,连带着性子都开朗了不少,她赶完了人,回首时脸上洋溢着笑容,说道“总算把这碍事的人给请走了,我还有些事与你说呢。”
“温姑娘请讲。”陆知杭伸手示意,做出倾听的动作。
见状,温清涵清了清嗓子,略显扭捏地勾着手指低声道“我几个月不曾见过黄公子了,要是我以如今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可会将娶我”
温清涵这几个月为了治病,加之三皇子确实没把她放在心上,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相思成疾的女子只能把这些话偷偷说给陆知杭听,在他的循循善诱下进一步吐露心声。
以往闻筝愿意为她兜底,没人会在温清涵面前说些什么,可陆知杭本就抱着离间的心态来的,没少用看似无意的话试图点醒温清涵,可三皇子毕竟是她毁容时唯一愿意与她谈心的男子,心里难免存着一丝侥幸。
“若是因为你脸恢复如初而想要娶你,岂不是以貌取人,贪图美色而已。”陆知杭无奈地扶额,直白地打碎温清涵的妄想,从三皇子几个月不曾来寻她,至多派些下人问候就能看出来,对方那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
闻言,温清涵眉心一跳,陆知杭几个月来说的那些话在脑子里窜了个遍,她脸色闪过些许焦急,忙否认道“不会的,我之前丑的时候,他都说过等他咳,等他功成身就便娶我。”
温清涵刻意瞒下的事,哪怕不直说,陆知杭都清楚是什么,他被对方这有几分可笑的话噎到,垂下眼眸,字斟句酌地说道“他现在都不能娶你,更何况功成身就后,届时身边红颜知己不计其数,你也年老色衰了。”
这话听着有些伤人,温清涵与闻筝乃是双生子,哪怕她娇养在深闺中,眼神还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可到底年纪摆在那儿,年近三十还不娶,推脱功成名就后,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闻筝的心态大抵是觉得三皇子在他手心里翻不出水花来,纵使登基为帝都是个傀儡皇帝罢了,到时生杀予夺都是闻家说了算,三皇子真心与否又有什么干系。
可陆知杭哪怕不是为了云祈,也不觉得温清涵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三皇子是什么幸事,还不如早点勘破镜花水月,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男子。
“”温清涵嗫了嗫嘴唇,张口就想三皇子辩驳,奈何脑子里转了一圈想到的全是对方心不在焉,敷衍至极的模样,她曾经提过想出席他的生辰,只是三皇子借口推脱了,不正是嫌她见不得人吗
“你生得花容月貌,天底下的男子又有几个配不得的。”陆知杭深深地看着温清涵,轻声道。
温清涵先前是碍于身份和相貌才把自己看低了,觉得与三皇子患难见真情,多年来成了习惯罢了,倘若就连那份真心都是假的,云邵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对于云邵不愿娶她的理由心中有数,可温清涵那时因为外貌天生就低了别人一头,一再的忍让,要说多爱三皇子倒未可知,想清楚归想清楚,她的内心还是有些许不甘,底气不足道“我去问问他,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说不准就回心转意了。”
“”这话直接把陆知杭噎住了,有着闻筝这样的兄长做榜样,是如何看得上云邵这等货色的。
不说文采谈吐,就连相貌都是云泥之别,皇帝几个皇子也就云祈的模样称得上仙姿玉色,甚至因为太出挑时常被皇帝怀疑不是亲生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骨气”温清涵见他闭口不言,紧张地揪着衣角,泫然欲泣。
她其实不是非三皇子不可,几个月和陆知杭的朝夕相处渐渐明白,三皇子似乎只是这偌大晏都中不起眼的一员,要不是年岁差得有些多,宸王就挺好的,温清涵曾经戴着幂篱看过一次,只一眼就惊艳了她许久,自惭形秽。
奈何彼时的她心有所属,而宸王年十九。
“嗯。”陆知杭想了想,还是没有碍于面子说些客套话。
温清涵知道自己这样死乞白赖的在旁人看来失了风度,可当陆知杭真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时,不免还是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病治好了,我便先回府了,告辞。”陆知杭眸光微闪,没继续往下刺激对方,选择先行告退,让温清涵自己把问题想清楚,像温清涵这样的女子,越逼迫反倒让她更难以舌下三皇子。
对方感激自己的恩情,要是闻筝并不是真心辅佐三皇子,自会出言规劝,到时温清涵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就会有决断,要是闻筝为了扶持一个傀儡皇帝,自己手握权势,那他在温清涵这里下功夫也没用。
目送陆知杭翩然而去,温清涵伸出手下意识想要阻拦,可临到头了又畏缩着垂了下来,心情犹如一乱理不清的乱麻,不知该不该去找三皇子好。
正在这时,贴身的侍女与陆知杭擦肩而过,迈着碎步走到温清涵身侧,小声附耳道“温姑娘,黄公子来了。”
“来找我的”温清涵心跳不自觉加速,艰涩地问道,隐含着期待。
“是来拜访闻大人的。”那侍女犹豫了会,如实回答。
听清楚侍女的话,温清涵方才的期待就落了个空,看着门口与陆知杭寒暄的闻筝,她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才定了定心,小声吩咐道“他在哪,你带我去见。”
“那闻大人那边”
“闻筝那边自有我去说,有本小姐顶着,还能治你的罪不成。”温清涵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被侍女这么一打岔直接就卸了大半的气,皱着眉头呵斥道。
“是。”
侍女面露尴尬,连忙领着温清涵往待客厅走去,许是刚被陆知杭说了几句,温清涵在离开时还有意避开了闻筝和陆知杭的视线,从小道绕到待客厅。
眼看着离三皇子越来越近,她沉闷的心情才好上不少,温清涵提着裙摆正想往屋内走去,步子刚迈出去就想到了陆知杭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来,迟疑了会还是让侍女给自己拿了幂篱,这才欢欢喜喜地走了进去。
“殿下,要不还是去见见温姑娘吧,奴才打听到近日北陵郡王时常到闻府上来,万一温姑娘变心了”
浑厚的声音低声规劝着,温清涵在听到这声属于三皇子心腹的嗓音时,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停在了木门边,她摸了摸有些紊乱的心跳,不知自己在怀疑些什么,摇了摇头就要重新进屋去见自己的情郎,可没等她迈开脚,三皇子就紧接着开口。
“她生得歪瓜裂枣的,陆知杭那种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待本宫与闻大人商议完事情还得赶回府上去,你就别在这说扫兴的话,万一被闻筝听到了容易坏事。”云邵手里捧着暖炉,语气里溢满了嫌弃。
云邵什么心思,闻筝自然一清二楚,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免得唯一的靠山都没了,他还拿什么跟云祈争皇位。
“小姐”跟在身侧的侍女显然也听到了三皇子的话,压低了声音询问。
温清涵姣好的容颜上青白交加,伸手拦住侍女示意她在原地等候,随后一双美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木柱子,努力平复着愤懑的心情。
温清涵攥紧手心,等着屋内的人再说些什么话来,奈何那小厮得了令后就不敢再多言了,待客厅内一片静谧,差不多过了一刻钟,等到里头的三皇子嘟囔着闻筝为何还不来见时,温清涵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三皇子漫不经心地饮着热茶,听到动静后余光就往门外看去,瞧见戴着幂篱,身段婀娜的女子,顿时就知道是温清涵来了,他脸色有瞬间的抗拒,起身讪讪道“涵儿怎地来了,不是说在休养身体”
温清涵在听到那声亲昵的称呼时,步子一顿,片刻后又恢复正常,把适才的满腹委屈都回忆了个遍,颤抖着的唇尽力把话说得平淡些“年后娶我可好”
她双眼隔着轻纱凝望三皇子,突然觉得有几分失望,不是因为对方刚才的话,而是眼前的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好,他品貌平凡,就连那颗心都是脏的,与自己现在的样貌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到底为什么以前会觉得他是世间难寻的好男儿
温清涵的所有情绪都掩藏在薄纱中,云邵哪里能知她此时的心境是为了下定决心一刀两断,还照往常那般对待,一听对方要和自己成亲,连忙牵起温清涵的手就要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只是这手却落了个空。
云邵诧异地看了眼温清涵主动避开的手,而后连忙皱着眉头做出一副愁苦的模样,喟然道“不是我不想娶你,倘若夺嫡失败,我岂不是连累你了。”
“可我年后就三十了,你却还不曾碰过我,你想和我有个孩子吗等到你成功了我还能不能怀有身孕都是个问题。”温清涵面上难掩失望,越说脑子仿佛就越通透般,不断回响着陆知杭几个月来和她说的那些话,苦笑道,“你要真是害怕牵连我,就不会来找闻筝了。”
她与闻筝都是闻家人,一旦闻筝站队三皇子失利,树倒猢狲散时,自己又怎可能不被清算,她以前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心里的怯弱总是替三皇子找好了借口。
云邵被温清涵说得一怔,意识到对方这回是真的有些失望,赶忙把人揽在怀中,忍着恶心苦口婆心道“就这几年了,父皇年岁大了,等我登基必封你为后。”
“我等不了了。”温清涵长长叹了口气,离得近时清清楚楚看到了云邵神情上细微的厌恶,将人推开转身就要离开。
“涵儿,你怎么就不知我的苦心呢”云邵见他都忍痛抱着对方了,温清涵还不知足,语气上就多了些责备。
只是温清涵并不愿理会他,许是怕自己的骨气是一时的,离开时的步伐都稍显急促,一路畅通无阻到长廊外,没等到云邵的阻拦,心里霎时间就像压了千斤重的秤砣般。
“你一刻钟内来寻我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吧,我温清涵也不是任人践踏的性子,等不来我就彻底死心了。”温清涵坐在竹林间的石凳上,漫无目的地扯着枯枝。
可惜她最终还是没能等来云邵,望着站在面前仪表堂堂的人,温清涵的泪水顺着眼泪淌了下来。
“兄长。”
“我有话与你说。”闻筝替她拭去眼尾的泪珠,轻声道。
闻筝与温清涵的长谈外人不得而知,而这一日的三皇子云邵赶着大雪纷飞的天气到闻府,却没能见到闻筝。
初时他还不以为意,以为是自己伤了温清涵的心,对方晾着自己几天,谁料这一晾就是永远,哪怕他费尽心思去讨好温清涵都没能得到闻家的施舍,没了闻筝牵头,剩下的芝麻小官就不成气候了。
这些后话暂且不提,翌日天刚蒙蒙亮,陆知杭就换了身官服前往金銮殿赴朝会,皇帝估摸着是为云祈铺路,在宋元洲一党的起头下给了个实权官职,因此也是需要跟着一起上朝的。
如今年关将至,晏都大大小小的街巷都覆盖上了一层新雪,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家家户户操持营生,筹备着不久到来的除夕夜。
晏国年假统一为七日,过了今日早朝陆知杭方能回府上休息休息,他盘算好了与云祈偷摸着去瞧瞧走马灯,抚琴对弈,还能在后院堆雪人、打雪仗都成。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太监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偌大的金銮殿回荡。
陆知杭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嗓音,连忙收回隐晦打量着云祈背影的目光,把脑子里有关的计划都驱除了个一干二净,正了正色听着百官上奏。
“启禀陛下,彧阴城大疫,初时仅在村落中流窜,可当地官员办事不力,使得疫病逐渐传染至临县,死者足有两千余人,还望陛下定夺。”朝堂上的一位官员出列,率先把要事上报。
“两千余人”陆知杭低声呢喃了句,眉心一跳,显然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出了这等大事,怎地等到如今才上奏”皇帝额头上青筋臌胀,疫病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是整座城池都沦陷,而彧阴城临近北陵城,是供给边境的要地,哪怕现在天下太平,但彧阴城出了问题,汝国还能不趁虚而入
“当地官员只当是小病,等到管不过来了才上报,胆敢欺上瞒下,还请陛下彻查彧阴城官员,派遣官员到城中赈灾,救难民于水火中。”那官员继续回话,语气中可谓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把那些贪官污吏都凌迟泄愤。
皇帝黑沉着脸坐于主位上,心里对彧阴城那群胆大妄为的官员恨得牙痒痒,可也明白当务之急是现把情况稳住,再想着怎么处罚,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询问“爱卿说得在理,诸位以为如何”
彧阴城离晏都甚远,称得上一句天高皇帝远,知府可谓是当地的土皇帝,到了评定时上头又有人护着,自然敢胡作非为,贪污民脂民膏。
“臣以为得先将整座彧阴城封住去路,再派专门的医者问诊治病。”宋元洲略作思索,上前禀报。
张景焕横了他一眼,也跟着往前边跨了一步,朗声道“臣觉得除了宋大人所提及的措施外,还得由陛下亲自到庙宇中替彧阴城百姓祈福,得天子龙气庇佑,再将死者的尸身掩埋,以绝后患,最后再由朝廷施粥送药。”
“其余人呢”皇帝听到二人根据前朝治理疫病总结出的经验,面不改色地巡视底下的官员,冷声道。
“臣斗胆上谏”
底下被扫视过的官员瑟缩了一下,纷纷上前说起了建议来,多是些皇帝听腻了的话,因此到了后边他脸上已经逐渐泛起了几分不耐。
“不知这疫病是何症状”身边的官员七嘴八舌都说了个遍,陆知杭沉吟片刻后提出了个不同于旁人的问题来。
其他官员的意见大同小异,针对传染性极强的大疫都有些效果,但陆知杭更想知道的是,彧阴城究竟是染了什么疫病,这样才好对症下药。
面对陆知杭突如其来的提问,众人皆是一愣,随后最初上奏的官员才回道“这疫病来得凶猛,只知道染了后寒战,高热,回头还得派医者问诊方可知。”
闻言,陆知杭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鉴于对方说得过于笼统,这世界还有解忧这等奇毒,不晓得有没有他没见识过的怪病,因此陆知杭只敢保守的建议,按照适应这个时代的法子来说。
“臣认为要阻断疫病继续流窜,当从三个方面下手。”陆知杭的余光和云祈在半空交错,他垂下眼眸正色道。
“哦哪三个方面。”皇帝记得他懂些医术的事,随即问道。
“这其一就如诸位大人所言,要从疫病传播的源头上控制,其二是疫病传染给百姓的途径,最后则是从百姓身上入手,调理好其身体,防止受邪再由朝廷时刻关注容易接触到疫病的人。
从魏大人言及的症状来看,彧阴城百姓凡入口之物皆煮熟煮沸食用,以免病从口入,再用石灰、艾草等物驱逐秽物。
限制彧阴城百姓外出,凡途径者皆须暂留确定没有染病才可离开,患病者皆要上报由官府统一到疠所,未防有染病不报者,还需官兵挨家挨户搜查,朝廷派遣医者诊治,诸多手段与当年南阳县洪涝有些相似,若是当年经手过南阳县洪灾的官员来办,更为妥当。
其余过多的便不多赘述,臣下朝后可将其中事项尽数写下,呈与陛下。”
“不错”皇帝听完陆知杭的话,紧绷着的脸总算缓和了几分,咧开嘴朗声大笑,看得底下的官员面色各异。
正在此时,金銮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位神色慌张的官员踉跄着跑来。
“此时正是朝会,何人如此无礼”张景焕侧过头呵斥了一句,皇帝虽没有开口,但意思与张景焕一般无二,隐隐有几分不虞,谁料那官员一来就给他们莫大的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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