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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侍卫死死地盯着陆知杭的一举一动, 却见对方在看清信件内容后神色凝重,不由得暗暗着急起来,因为疠所内痊愈了数百位病人所带来的喜悦都在此刻冲淡, 好在没让他多等, 信就被折叠好重新放在了桌案上。
“本官有事上奏陛下, 且先回府衙去。”陆知杭思虑片刻,蹙着眉头说道。
“是。”秦侍卫料想他应该有了对策, 就算心里如蚂蚁抓挠般好奇也不敢逾越多嘴, 只能老老实实护送着陆知杭回府衙。
坐在马车上的陆知杭长长叹了口气,刘同知与汝国那边所通的信无非就是与边关战事有关, 云祈用兵有道, 加之有温将军主持大局, 晏国的韧性远超汝国所料,双方这场仗打得可谓是难舍难分。
身为男主的云祈,有原著作者的偏爱,自然在兵法上颇有天赋, 尽管泽化城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守了下来,汝国耗费这么大兵力久攻不下,怎可能坐以待毙, 这不就从后勤上琢磨起了法子来。
汝国吃准了彧阴城瘟疫横行, 现今全城被锁无法在物资上给予援助,直接指派起了刘同知等人探听起了朝廷粮草运输的路线。
俗话说得好, 兵马未到, 粮草先行, 汝国在这上边断了后路, 犹如折了泽化城的双臂, 刘同知收到信的时间只能是七天之前,陆知杭就是有心送信提醒都来不及,只怕已经被得手了。
晏国就是再小心,耐不住边境诸城在汝国几十年的侵扰下已经潜伏了不少卖国求荣之辈。
“为今之计还是得想想该怎么解泽化城之危。”陆知杭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沉声道。
没等他继续细思,车轱辘就停在了府衙门口,左右两侧各有官兵巡视,陆知杭没去多看围在不远处的百姓,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前堂就瞧见行色匆匆的方同知。
“方大人不是在监工烧瓷一事”陆知杭骤然看见左右踱步的同僚,略显诧异地问道。
自从彧阴城的瘟疫得以控制后,方同知就把一部分重心放在了烧瓷上,玲珑瓷制作颇有些巧思,这会儿烧制出了不少精品,正是想法子把城门打开,好把这香饽饽换取真金白银的时候。
方同知在府衙来回踱步,好似那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等来了陆知杭,仿佛见到了救星般险些落下泪来,连忙凑上前急切道:“陆大人大事不好了,适才下官收到消息,前线粮草被截,泽化城伤亡惨重怕是守不住了。”
乍一听方同知的话,陆知杭犹如晴天霹雳,尽管泽化城沦陷是迟早的事,但一想到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云祈,陆知杭仍是心口一紧,哑着声问:“温将军与宸王殿下可有大碍”
“听闻温将军受了不小的伤势,宸王殿下暂无大碍,可经此一役,将士们伤亡惨重,朝廷粮草被截,一时半会押运不到泽化城,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方同知说这话时明晃晃地抖着,他本来因为玲珑瓷烧出一批好货来府衙禀报,没想到陆知杭外出了,自己反倒先撞上了来报信的士兵。
而一旦泽化城失守,就只剩下北陵城这最后一道险阻,汝国势强的情况下,他们彧阴城焉有活路,自己上任同知没多久,福没享够就要先一步沦为敌国的阶下囚不成
比起方同知的惶恐,陆知杭在听到云祈没有出事时,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他不知现在已经变得面无全非,男主光环是否还存在,但与其寄希望于这些,不如自己想法子助云祈一臂之力来得现实些。
在兵马上他爱莫能助,且现在的泽化城最需要的仅仅是足量的粮草,否则唯有困守在城中等待朝廷的援助,等不来就只有在匮乏的资源中等死。
想到此处,陆知杭心中不免起了丝急切,他环视一圈惴惴不安的府衙官吏,仿佛定了心神般,掷地有声地扬声道:“边关战事事关晏国存亡,泽化城与彧阴城相聚不过几十里,既然朝廷送不来,就由彧阴城送。”
陆知杭这话说得不似他外表那般文雅,初听那气势磅礴的豪言壮语,在场的人有瞬间涌上了一丝热血,被他的魄力所惑,恨不得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浑然不记得彧阴城自身难保,直到方同知出来泼了盆凉水。
“衣物、草药那些暂且不提,可彧阴城自瘟疫后,能下地种田的百姓十不存一,存粮更是都落在商贾手中,就是现在痊愈的那几百人即刻种地,也得几个月后啊。”方同知斟字酌句地说道,尽管现在正是春耕的好时候,但这粮食不是说种下就能马上长出来的。
“你不是烧了不少的玲珑瓷”陆知杭明白他的顾虑,倒不藏着掖着,直接摊开说明了。
“知府大人的意思是,拿玲珑瓷换物资”方同知挠了挠脸颊,试探性地询问。
“嗯,彧阴城现在的情况离开城不久了,但凡有点远见的地主乡绅都该看出来玲珑瓷的价值,他们要是能夺得先机,必然能赚上一笔。”陆知杭深知商人逐利的本性,不奢望费口舌让他们拿出大批物资,还不如以利诱之来得方便。
玲珑瓷一直是方同知在负责,他虽比不得世家贵族,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对玲珑瓷的精巧绝妙甚为喜爱,深信只要能流通到市面上,必然能大赚一笔,可惜彧阴城暂时被封,还得等朝廷下令才有可能牟利。
可如今经陆知杭这么一提醒,他才猛然想起来,除了能互通商贸外,又何尝不能用玲珑瓷与彧阴城的乡绅巨贾换取物资。
“那这件事又该派何人前去商谈”方同知对自己一手操办的项目颇为看好,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些商人趁着玲珑瓷的价值没上来前,把价格压到最低,都是些只追逐利益的人,他们官府不以势压人的话,怕是不好占到便宜。
陆知杭淡淡地看着犹豫的方同知,气定神闲地回道:“本官亲自去。”
“大、大人亲自去”
不止方同知被这话惊得瞪大眼睛,就连一旁守在这里的官吏同样诧异地望向陆知杭,这知府大人初来乍到,出身寒门又这般年轻,可别被那些商人骗得骨头都不剩。
他们怎么瞧都觉得陆知杭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面相看着温和清隽,是个好说话的温润公子,对此都心存怀疑。
不论众多官吏心中如何想,在劝说无用后也只能照令行事,请来彧阴城中有名有姓的本地豪绅到府衙做客。
穿着简朴,体态圆润的彧阴城豪绅们战战兢兢地环视四周的官兵,好不容易等来新任知府将城中的混乱治理得井井有条,他们还没开始想法子敛财,就被告知知府大人想要接见他们。
能聚拢庞大财富的背后,必然不会干净到哪儿去,何况陆知杭的名声在短短时日内早就传遍整座彧阴城,他们也明白这从京城中过来的知府年轻气盛,为官清廉,是位刚正不阿的好官。
这样一位百姓爱戴的清官在初步平定瘟疫后,突然将他们请到府衙来,往坏处想怕是准备清算了,亦或者就是想着彧阴城百废待兴,让他们出钱出力。
左右都不是什么好事,诸位地主乡绅相互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了然,奈何他们昔日的后台已经倒了,在彧阴城这块地上暂时没人治得了手握实权的陆知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众位豪绅们的想法,外人自然不得而知,陆知杭在亲自去了一趟瓷窑拿了好些上等的精品后,姗姗来迟。
他身上穿着绯色官袍,仍抵不住眉宇间的温和儒雅,在座的众人早听闻知府的龙章凤姿,乍一看还是倒吸了口气,连带着心里的惴惴不安都平息了些许,实在是陆知杭瞧着实在赏心悦目,温良谦让。
“草民见过知府大人。”
“免礼,诸位且先坐下吧。”陆知杭随和地说道,顺势坐到了府衙待客厅的主位上,身侧秦侍卫手持锦盒,神态谨慎。
那些个被请来的商贾无不是身价难以估量的富商,早在陆知杭上任前,他们就与府城的官员有些勾结,见过不少官,但此时初见陆知杭,仍不免为他通身的气度所撼,又错愕于对方亲和的态度来。
“不知大人请我等来此,所为何事”为首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望向主位上气定神闲的陆知杭,迟疑道。
看着底下不知所措的商贾,陆知杭上下打量起他们不约而同的简朴穿着,霎时间就明白这些人的意思了,对这些小心思他不以为意,反倒吩咐起下人替他们斟茶,随后才道:“本官请诸位来此,确实有事与尔等相谈。”
见陆知杭直奔主题,几人就算定对方这是冲着银子来了,连忙用着自己那粗布织成的袖子轻掩泪水,哽咽道:“大人的事,就是彧阴城百姓的事,草民是发自肺腑想帮上一手,可这瘟疫闹了半年之久,大半辈子攒的银子都打水漂了,怕是有心无力。”
“大人不知我等这半年来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分文不进,先前谈好的生意赔了不说,还要养着一家老小,前个月来的钦差又要我们施粥,这是一粒米都拿不出来了啊”又一人捶着胸口哭天喊地。
陆知杭面色平淡地看着十来位商贾在那哭穷卖惨,慢条斯理地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静静看着他们扭捏的作态。
见陆知杭对他们演的戏不为所动,这番感人肺腑的表演全都做了空,众人愣在原地,耳根莫名有些燥热,收敛起故意卖弄惨状的心思,讪讪坐在木椅上等着主位上的人发话。
“本官请尔等来,非是想着剥削,而是想与你们谈桩互惠互利的生意,就是不知你们意下如何”陆知杭放下手中的杯盏,唇边掀起淡淡的笑意。
谈生意
陆知杭这话一出,顿时就抓住了在座众人的注意,他们能富甲一方都是祖祖辈辈行商积攒得来的,要说做生意那可就是老本行了,唯一让他们担心的就是,与官府做生意能否占到好处。
在心里权衡利弊半响,下首坐着的富态老者斟字酌句道:“知府大人是想与我等做桩什么生意”
从他们的语气中就能听出几分担忧来,陆知杭急于促成这桩合作,唯有如此才可在短时间内解决泽化城的粮草危机,因此并不打算吊人胃口,他一言不发,侧过脸朝身侧手捧锦盒的秦侍卫示意。
秦侍卫来之前就知晓了知府大人此行的目的,得了令后就连忙迈开步子走到坐下的商贾面前,瞧着那溢满不解的商人们,他镇定自若地将手里的锦盒打开,大大方方地向在座之人展示着锦盒里灵巧剔透的瓷器。
“诸位觉得此物如何”陆知杭明净如止水的眸子清晰地倒映着众人诧异的面容,不疾不徐地询问。
在锦盒里的瓷器露面的那一刻,哪怕是自诩见多识广的彧阴城商贾们都有刹那的出神,他们下意识伸手想抚摸那巧夺天工的玲珑瓷,手探到半空中了才想起来这非是他们胡作非为的地方,又慌忙止住动作。
“这可否让草民亲手碰一碰”富态老者显然是一行人的主心骨,他瞧着那幽雅的瓷器如获至宝,晏国人对瓷器的喜爱是刻入骨子里的,更别说是这样精巧的物件了。
既然陆知杭说了是想与他们做生意,肉眼看着再心喜都得过了手才能落定主意,他们能在彧阴城攒下家业,都是有些商业头脑的,早在看到玲珑瓷的瞬间就明白了这东西的价值。
一时之间,待客厅内原本诚惶诚恐的商贾们呼吸都粗重了不少,要不是陆知杭坐于主位上,只怕他们早就上手了。
“嗯。”陆知杭微微颔首,面对老者有些逾越的要求并不恼怒,周身透着的谦和书卷气让十几位拘束的商人们不自觉都放松了不少。
得了主人家的许可,众人不再藏着掖着,纷纷围到富态老者身边目不转睛地打量起那镂空白釉玲珑瓷,布满褶皱的苍老大手捧着一盏镂花精密的瓷器。
瓷器通身釉质轻薄细腻,器身遍布素雅清新的青花纹,雕琢着排列整齐的镂花,那些镂空的玲珑眼又被糊上一层莹润的透明釉,在窗棂微光打落下来时,映照着斑驳的光晕,静立在手中就已遮不住瓷器的高雅秀洁。
亲手摸过那明澈透亮的玲珑瓷后,富态老者脸上难掩喜爱,一双手流连在器身上恋恋不舍,就连一旁凑上看观察的商人们也是同样的神情,爱瓷器者是为它的雅而动容,其余对雅俗无所谓者,又何尝不是看出了其中的商机,从而渴望起了那盏玲珑瓷。
“老夫行商几十载,浸淫瓷器多年,竟是从未见过这等精品瓷器,实在是巧夺天工。”富态老者虽恨不得把手里的瓷器揣怀里,但到底理智尚存,他清了清嗓子,朝陆知杭那边毫不吝啬地夸赞起了玲珑瓷来。
座下之人的神情尽收陆知杭眼底,他笑笑过后并不戳破,温声问道:“此物名唤玲珑瓷,想必尔等也有所听闻,乃是官府近日才烧制而成,是彧阴城独有的产物。”
在最后几个字上,陆知杭原先轻柔温和的语气莫名加重了几分,就是他不提醒,在场之人又哪里不明白什么意思,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何况是这等能称得上绝佳,闻所未闻的精品,只要他们运作得当,赚到手里的银子数之不尽。
东西是好东西,可玲珑瓷越得他们心意,付出的代价就越重,天底下哪有愿意做亏本生意的人,十来位商贾面色露出了些许为难。
“这门生意,大人想怎么做呢”富态老者压住心底对瓷器的渴望,正色道。
泽化城的情况,陆知杭了解得还不够透彻,但从前线的兵马来看,所需的物资必然是海量的,这些商贾愿意掏出来的粮食至多只能缓个两三月,而陆知杭需要的正是这些时间,好让朝廷从其他地方拨来粮草,为云祈争取时间。
陆知杭暗暗在心里盘算着,指尖轻轻点着实心的木桌,俊逸的脸庞神色淡淡让旁人看不出情绪来,他巡视一圈提心吊胆的商贾们,半响才轻笑一声:“像这样的瓷器,官府还有不少,一件用两万石米换。”
“两、两万石”待客厅内的商贾们面面相觑,对于这个价格都有些咋舌,下意识就想反驳。
要是换做之前晏国粮食富足时的粮价,两万石也就千两银子的事,不说玲珑瓷不值千两,就说眼下边关正行战事,彧阴城又因为瘟疫耽搁了部分百姓的农耕,要不是朝廷极力控制,粮价早就被他们炒起来了。
玲珑瓷虽好,但他们以这样的价格来换根本就是亏本买卖,就算卖出去了也是赚个名声,赚个人脉,说不准日后粮食急缺,价格还要再上涨。
“大人,彧阴城这会还闭着城,拿活命的东西换一盏瓷器,不是本末倒置。”富态老者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试图讨价还价。
他们的反对在陆知杭的意料之内,要是就这么同意下来,他才觉得古怪。
“彧阴城的瘟疫之危已解,待本官上报朝廷,城门就能向临城通行,届时你们便可继续在晏国各地行商,先不说诸位家中存了不少粮,城中百姓痊愈者早早下地耕田了,又能与临城互通,粮食怎会紧俏到有钱难求的地步。
且市面上还未有玲珑瓷,卖个新奇都能卖不少银子了。”陆知杭不为所动,云淡风轻道。
“知府大人,实不相瞒,玲珑瓷确实是奇珍,可这两万石粮食的价格也的的确确贵了,不如您再重新估个价”富态老者见他油盐不进,继续劝说着。
陆知杭自己估算过价格,富态老者说有些贵了,这话着实委婉了些,别说是贵,换他来说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想归这么想,但为了大局为重,他也得尽力让这些商贾谋夺的利益最小化。
“贵吗”陆知杭好似并不明白旁人的为难,漫不经心地朝那些愁眉苦脸的商贾们反问。
看他一副完全不觉得这天价有何问题的模样,直接把众人气得有些心梗,碍于身份又不好发火,只得苦着脸道:“大人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以往半年来彧阴城封城,这生意想做也做不出去,就倚仗着家里那点存粮糊口,这两万石的粮食是万万拿不来啊。”
陆知杭听着底下的商贾抱怨粮食不够,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状若体贴地退让一步,诚恳道:“尔等若是手里没有足够的存粮,每家可用布匹、药材和草料等物按价格补差价。”
“大、大人,草民不是这个意思,是是这瓷器实在不值这个价钱啊,倘若举世仅这一盏玲珑瓷,价格也就哄抬上去了,可咱们既然与您谈生意,就必然不可能只做这一次买卖。”富态老者被陆知杭这装傻的行径噎到,只能敞开天窗说亮话。
对于玲珑瓷,他们势在必得,但两万石的粮食可不是小数目,这生意他们要是接下了,怕是老底都得赔个精光,只能试着与官府讲讲价,日后有个人情在,多条财路任谁都不会不乐意。
“那依你们看,定什么价合适”陆知杭眉头微微一挑,把问题抛给了对方。
十来位商贾听他这话,哪里不明白还有讲价的余地,视线在转瞬间交错,像是达成了共识般,由富态老者扬声道:“如今边关正行战事,粮食紧缺,我等可出价八千石。”
“八千石”陆知杭轻声呢喃了一句,斜眼看向底下一副虚心的商人们,旋即冷笑道,“既如此,本官在京城也有不少相熟的商人,想必京城地大物博,出的价比之诸位要阔绰不少,倒少了让尔等为难了。”
说罢,不等众人讨价还价,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半点不想多听就下令:“秦侍卫,送这些商人们出府衙吧。”
在座被请来的皆是在生意场上纵横多年的,本以为会在两方拉锯下把价格谈到一个合适的节点,哪成想陆知杭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直接就要送客,富态老者顿时坐不住了,赶忙后退抗拒着秦侍卫的靠近,讪讪道:“知府大人,这价格还能再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八千五百石如何”
“知府大人想要与草民做这场生意,我等大抵猜到是为了边关的战事,这京城哪有彧阴城来得方便”富态老者身后的另一位长须男子上前劝说,他们也担心陆知杭年纪轻轻的不听劝,偏要一意孤行。
这玲珑瓷于他们的意义可不仅仅是赚钱这么简单,拿去攀附权贵,打开人脉都成,只要他们能与陆知杭谈下来,举国上下就仅有他们与彧阴城官府手握此等奇珍,占得了先机。
“尔等既然知道是为了边关战事,事关晏国生死存亡,国家大义面前怎还权衡自己的得失再者本官也没亏待了你们。”陆知杭脸上的笑意全无,冷声道,“朝廷拨给泽化城的粮草尚有余,就是与京城中的商人做买卖,送来也不出半个月,本官也不是非得与你们谈。”
泽化城粮草被截乃是军事机密,除了临近几个城池品阶不低的官员,像那些富甲一方的商贾在短时间内是绝无可能得到消息的,陆知杭忽悠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草民是想出一份力,可这不是有心无力”富态老者被他这一顶帽子扣得猝不及防,连忙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泽化城临近彧阴城,一旦城破焉有完卵,你们在彧阴城经营数百年,重新换块地东山再起非是易事,你们若是愿意做了这趟买卖,官府还可再宣扬尔等义举,受百姓敬仰爱戴之余谈下玲珑瓷的生意,何乐而不为”陆知杭循循善诱,看似平和的语气中却透着些许的诱惑,仿佛他们占了天大的便宜般。
道理他们都懂,但两万石的粮食堪称天价,富态老者何尝不知,一旦他们为了牟利弃百姓于不顾的事被宣扬出去,彧阴城百姓又敬重陆知杭这位新任知府,极有可能也会跟着唾弃他们,且官府并非空手套白狼,用大义逼迫他们捐粮,而是诚意十足拿出玲珑瓷交换。
像玲珑瓷这样精巧的上等瓷器,他们几乎能遇见在权贵阶层风靡的场景,连带着他们十来位最先贩卖的商人恐怕都会随着玲珑瓷的名声在全国各地水涨船高,纵而影响他们其他生意,这可不是单单银子能估量的。
“可否让我等再商议商议”富态老者有些拿不定主意,与身边的同伴示意了几番,朝着陆知杭询问。
“自无不可。”陆知杭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两万石的天价不过是给他们讲价留的余地,他自己都没想过真能用这个价格拿下,除非底下的都是些慈善家才有可能做这赔本买卖。
得了许可,富态老者这才松了口气,十来位钱财富足的商贾围成一团,小声商议着什么,要不是顾忌人多眼杂,陆知杭瞧着那涨红的脸色,怕是要当场吵起来了,他匆匆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待客厅中的窃窃私语让人听得不真切,但其中的焦灼却叫外人都直白的感受到了,他们穿着粗布麻衣本就不舒服,又为了这事争执,更是累得满头大汗,好半响才勉强停下了议论。
“知府大人,我等商议出个结果了。”富态老者上上吁了口气,上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陆知杭还以为他们会从早争到晚,毕竟商人逐利,没想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下好了定论,于是轻声道:“哦请讲。”
“一万石粮食,我们十三家皆想换取几盏玲珑瓷,差价就依大人的意思,用草药、布匹、铁器等抵,若是大人觉得不成,我等也出不起再高的价了。”富态老者说这话时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
官府哪里会考虑他们这些商人的利益,从陆知杭张口就是两万石他们就看出来了,这是专门来剥削他们了,只是比之前任知府而言,面子上要好看太多了,一万石的价格他们根本没报希望官府能同意下来,可再贵就得不偿失了。
他一口气把话都说完,有些无力地垂下眼皮等着主位上的人宣判,已经做好了被请出府衙的准备。
“那就说定了。”陆知杭不近人情的脸色顷刻间破冰,在淡淡的阳光下柔和了面部线条,唇边轻轻地翘起,一张清俊的脸流露出满足的笑意,直接拍板定下了。
“”不仅富态老者懵了,就连坐在身边的十来位商贾也跟着满头雾水。
他们争论许久才定下的价格,本以为会被坚决地否定,尽管是在他们预算范围之外的高价,毕竟比之官府的报价足足少了一半,没想到陆知杭答应得这般痛快,一时间不仅没有欣喜的感觉,反倒觉得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这事就交由方同知去办吧,本官必不会让诸位后悔与官府谈下这桩买卖。”陆知杭脸上洋溢的浅笑毫不掩饰,他来之前就了解了不少,一万石的粮食恰恰好踩在了他们的底线上。
像秦侍卫手里这样精巧的玲珑瓷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烧出来的,他需要海量的粮草就不可能把价格放低,何况烧瓷本就是他为彧阴城的崛起所造的路,退步是绝无可能退步的。
陆知杭本意是想报价一万石的,奈何了解这些人的本性,就算有诸多外在因素促使他们答应,估计都要装模作样压价,还不如干脆就直接给一个不能接受的天价,让他们费尽千辛万苦讲价,心里好受些。
被陆知杭召来府衙的富商身家在整座彧阴城里都是数一数二,要的玲珑瓷数量不会少到哪去,只是数量庞大的粮草得给他们几日的时间慢慢筹备,送往泽化城也得一段时间了。
遥望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的商人离开,陆知杭脸上的笑意这才淡了下来,方同知刚得知一万粮食一盏玲珑瓷,没来得及高兴就又被陆知杭委以重任,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要把这事与同僚们说。
陆知杭去时,他们几人还打赌,知府大人人生地不熟,年纪尚浅不知商人险恶,必然被骗得一干二净,没想到直接就给他们谈了个骇然的价格来,方同知到这会才觉得陆大人好似与一般及冠的男子大有不同,下次可不能想着在公务上蒙混过关了,说不得就是下一个刘同知。
“替我研墨。”陆知杭出了府衙的待客厅后,径直往平日里办公的地方走去,朝着一边候着的侍者吩咐。
“是。”
待那侍者将砚台上的墨水研磨得乌黑匀称时,陆知杭才屏退了屋内的下人,独自一人提笔在奏折上落下整洁端正的字迹,将这段时间彧阴城的情况尽数汇报。
除了上奏天听,请求皇帝解封外,陆知杭沉默了半响,还是将请愿前往泽化城的要求写了下来,他带来彧阴城的酒精并不多,但附近的辽戌城盛产酒水,只要他把处理外伤、消毒之法告知皇帝,对方听得进去就极有可能下令。
战场上最怕的不是刀剑留下的伤痕,而是数不尽的病菌在伤口恣意生长,多少将士都是死于感染,以晏国现在的医疗手段,酒精是最好的选择,一旦他能在战场上培养一批合格的战地医生,边关战事出现的死亡定然能够缓和。
效果多大陆知杭不能保证,但为了云祈,为了晏国的将士他也得尽力试一试。
“这份奏折,请务必加急送到陛下手中。”陆知杭密封完送往晏都的奏折后,慎而又是地将其交给朝廷送来的信使手中,反复叮嘱一定要尽快送达。
至那日接到云祈送来的第一封信后,陆知杭就再未有过对方的消息,不用揣测都知道泽化城的情况势必不容乐观,他不愿再多耽搁一刻,几个月的分离让他恨不得即刻前往前线。
“知府大人放心,小的定昼夜不息送往晏都。”那信使接过信件,从陆知杭的神情也看得出来这份奏折的重要性,连忙保证道。
“那就劳烦了。”陆知杭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温声谢道。
那信使不敢多做耽搁,骑上快马就往晏都的方向而去,从彧阴城到京城足有两千余里的距离,日夜兼程跑死几匹马至少也得四天的时间,这短短的四日不知得牺牲多少边关的将士。
“居流,若是我现在写信的话,你可能替我送往承修手中。”陆知杭在桌案旁负手而立,低声呢喃一句,而此时四下寂静。
“陛下禁令不解,属下也无法只身从彧阴城到达泽化城。”居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陆知杭的身后,冷冷道:“属下孤身逃出彧阴城倒是可以,可在没有马匹的情况下到达泽化城估计得步行几十里,届时精疲力尽绝无悄无声息翻进殿下营帐的可能。”
“罢了,只希望陛下能将奏折上的话听进去,否则我怕是得另想他法了。”陆知杭一手翻动着桌案上的公文,沉声道。
居流这条路行不通,就只能在那位前来报信前线粮草被劫的信使身上下手了,对方此时正在彧阴城外的驿站休憩。
毕竟是外人,陆知杭不敢说些什么对云祈诉衷肠的话,公事公办地让信使回到泽化城报信,彧阴城已筹集到了近三十万石的粮草,还请边关主将温将军能派人运走这批粮草,以解泽化城之危。
翌日。
在陆知杭忧心能不能获得皇帝特许,前往边关时,泽化城的情况已经深陷水火之中,未免动摇军心,粮草被截的消息知晓的人并不多。
朝廷明白这场仗的重要性,以往送来的粮草都有富余,可以现在情况至多能撑七日,而温将军才刚刚向朝廷和临城求援,辽戌城在粮食上实在筹集不出什么来,等待朝廷来援,至少得半个月后,可谓是进退两难。
云祈解开身上灿金色的甲胄,殷红色的外袍在灰扑扑的营帐中格外的显眼,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冶的面容,在近三个月的厮杀下早已溢满了杀气,让先前心存轻视的人为之胆寒。
“为何午膳这般丰盛。”云祈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木桌上整齐摆着的菜肴,一双飞挑的长眉微微蹙起,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度。
刚刚端好饭菜的小兵听到他略带质问的话,身子不着痕迹地抖了抖,颤声道:“回殿下话,这些菜式都是照着往日规格来的。”
“你不知如今城中粮食匮乏,还这般铺张浪费”云祈垂下眼皮,淡漠地看着跪俯在营帐内的炊事兵,语气听不出情绪来。
城中蓄养的牲畜所剩不多,除了身上有伤者,其余人连吃上一口都成了奢望,云祈记得自己昨日就吩咐过在粮草富余前,全军的吃穿用度皆要削减。
“可”那端菜的小兵一怔,下意识就想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云祈怎么说都是备受皇帝宠爱的皇子,就是弹尽粮绝也不能让人跟着一起吃粗粮,但他张了张嘴,莫名觉得自己这样说会惹他不喜,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殿下恕罪,属下这回记住了,绝不会再铺张浪费。”
“是谁惹得殿下气恼了”
不等云祈发话,营帐外就传来一阵笑声,紧接着手臂缠着白布的温将军就乐呵呵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古怪的是,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身穿布甲的清丽姑娘,众人对此却见怪不怪。
“小事罢了,不知温将军为何事这般欣喜。”云祈朝那进了营帐的温将军行礼,随后指节动了几下,示意那炊事的小兵退下,视线自始至终都没在那女子身上停留。
温将军大摇大摆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听云祈这茬就乐不可支,瞥见对方不解的面容,这才想起来还没把来此的正事说出,便连忙朗声笑道:“大好事啊殿下,适才有信使来报,彧阴城筹集到了近三十万石的粮草,只等着我们派人去运送了。”
“彧阴城”云祈眉心一动,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异常的敏感,只因陆知杭如今身处此城中,连带着这三个字都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是啊,据闻陆大人赴任后,不仅城中染瘟疫者寥寥无几,那些染病的百姓也好了大半,原本向彧阴城求援就是顺路,没想到还真给老夫一个惊喜了。”温将军先前为了粮草愁得鬓发皆白,这会终于有着落了,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彧阴城的情况,府库中有余粮”云祈薄唇轻启,惑人的丹凤眼暗流涌动。
不同于温将军,因为陆知杭的缘故,他对彧阴城的关注远远不是其他府城能够比拟的,对于城中缺粮的事实犹如明镜般清楚。
“听闻是官府出手与城中商贾做了什么买卖换来的。”沉默许久的张楚裳冷不丁地出声。
听到这话,云祈方才抬眸瞥了她一眼,他尚记得对方与陆知杭的那些恩怨,下意识认为张楚裳与他一般也关注着彧阴城的情况,漆黑的长眉不由皱起。
“对,对对,那信使好像是这样说的。”温将军经张楚裳这么一提醒,拍着大腿连说了几个对字,他险些就把这事忘了,朗声道,“这陆大人还真有一手,居然让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出了血本,实在令温某佩服。”
“这样”云祈眼里晦暗的杀意在温将军的附和下转瞬即逝,转而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的知杭不仅在仕途上颇有天赋,就能经商一道里也有巧思。
不过,这么多的粮草能筹集出来,其中花费的气力想必不少,云祈多少能猜出来陆知杭这般卖力的用意,在厮杀中逐渐麻木的心仿佛浸在了温泉中,终于有了丝暖意。
云祈的转变旁人难以察觉,心思细腻的张楚裳却隐隐有所感,她清透的杏眼转溜一圈,还是没理清楚面具大侠、宸王殿下和陆止三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说来,楚裳在前几日的战役中也算是立功了,要不是你有方,这批弓箭手准头都不错,这泽化城险些守不住了。”温将军报完了喜,又感慨了起来。
“”云祈扯了扯嘴角,这事在短短三日的时间里被温将军反复提及了十来遍,着实让人有些无语。
就连当事人张楚裳一听他这话也有些尴尬,侧过头轻声细语道:“不过是分内之事,温将军过誉了,这仗能险胜还是宸王殿下的计谋出奇制胜。”
“都是有功之臣,依我看,咱晏国怕是又要出一位名垂千古的女将军了。”温将军抚着长须笑道。
按晏国律令,张楚裳参军是在合乎法理的事情,云祈并未注意过茫茫新军中出现的这么一位女子,而温将军与张丞相有些交情,听闻这事后就把人调到了弓箭营专门训练弓箭手去了。
张楚裳身为一方世界的女主,在射箭上的天赋确实出挑,驯服了不少营中的刺头,前几日与汝国惊险的一战中弓箭营出力颇多,说她有功不假,温将军自然顺势提拔张楚裳到他身边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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