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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孙策的统筹指挥下, 讨伐曹操的大军各分三路,井然有序地向兖州进击。
朝廷筹谋已久,兖州方面却是毫无防备。惊惶之下, 兖州众人已然丢了好几座城池。
不过这种局面并没持续多久,毕竟曹操可不是什么碌碌无为的酒囊饭袋, 他是真刀真枪从战火中拼杀出来的一代枭雄。
这位令人又敬又畏的兖州牧先是将临阵脱逃的战犯枭首弃市, 然后又大肆犒军,封赏了追随自己的一干文臣武将。
恩威并施之下, 大面积的恐慌终于消失。生活在兖州的人们开始相信他们的曹使君会再次击退来犯之人, 就像击退温侯吕布那样。
也是在这时, 曹操宵衣旰食地充置了兖州的布防,慎之又慎地部署对敌的军队。
敌我悬殊, 但也不是不能一战,从不怯战的曹孟德按着涨痛不已的额头, 如是想道。
一边倒的形势很快消失, 朝廷军队与兖州驻军陷入了相持的局面。
“以三千兵马坚守了这么久, 城中那位守将也算是个英杰了。”身着银铠的孙伯符爽朗一笑,徐徐与自己的副将说道。
孙策口中的守将指的是程昱程仲德, 他本只是曹操身边的一位军师, 如今却独率一军, 领了这驻守濮阳的差事。
先前谁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甚至还对程昱有些轻视之意,将其视为曹操无将可用的凭证。
文人嘛, 出谋划策还说的过去, 领兵征战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武将来做。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这种轻蔑很快就化为一种混杂着敬意与酸意的疑惑不是说好的纯粹文人, 怎么打仗还这么有一套
当然,主帅孙策是没有类似的疑惑的,他深知本朝尚武,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就算是再没落的士族,也不会疏忽了族中子弟的君子六艺。
而且,江东小霸王可以用亲身经历告诉你一位看起来温顺无害的翩翩君子,可能比你的箭术还好
那么文人领兵,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他疑惑的是另一件事。
“几日前斥候便来报,濮阳城中粮草短缺,恐怕不足以支撑三日。”眉目疏朗的青年微微垂眸,沉吟道“三日早已过去,城中士兵却并未因缺粮而哗变。”
“此处又不见援军,那么,程仲德的粮草到底是哪来的”
城墙之内,让孙策百思不得其解的程昱,此时过得也并不轻松。
他遭到了下属的质疑。
“将军”他手下的头号属吏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猛地叩拜于地,凄切道“人脯之法实在有伤天和”
属吏的声音难掩气愤,“那都是我们曾经的同胞啊将军所为,实在令下官不敢苟同,望您望您”
“若是将士们知道,他们拿到的军粮是恐怕不出半日,便会哗变啊,将军”他不住地叩头,企图让他的上官改变这种做法。
出乎意料的是,程昱并没表现出丝毫被忤逆的愤怒。他冷冷地将在场的众人都扫了一圈,默然不语。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的目光冰冷得近乎阴郁,被他注视着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在一片静默中,处于众人视线中心的程昱忽然收了脸上的冷意,同样撩袍跪拜于地。
“砰砰砰”,他叩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清晰无比地传到了在场众人的耳中。
他再抬起头时,额头上已然有了层层淤青,“昱自知罪孽难当。”
“可若是不施此法,军粮何来”他哀哀地看着众人,目光近似恳求,又夹杂着偏执,“主公不顾身份,擢昱于微时,而今更是倾心相待,委我以重任。”
“我就算不思报答主公的知遇之恩,却也不能丢了濮阳毁了主公的半生基业啊”
额头已经开始往外渗血,可程昱却仿佛没有痛觉的泥人,一次又一次地,重重地磕在地上,“恳请诸君恳请诸君与我共守濮阳。”
在场众人皆有动容之色,其中更有心肠软的,已经不忍地别开了目光。
“滔天罪孽,止在程昱一人。”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哀哀切切,像是濒死困兽,犹在苦苦挣扎。
又像是心怀不轨的恶巫,在蛊惑凡人同堕深渊,“恳请诸君,与我坚守濮阳。”
“愿追随将军”有了应声的第一人,就会有紧接着的第二人。很快很快,这场逼迫主将的小小动乱就被消弭,他们跪拜山呼
“誓死追随将军”
程昱穷尽毕生心计,用尽各种手段,他甚至抛却了为人的道德,只为守护兖州西面最后的屏障。
可是上天不愿垂怜他,他终究还是败了。
濮阳城门被攻破的那一刻,胜者的高呼,败者的哀鸣全都充斥于他的耳中。
程昱却无悲无喜、恍若未闻,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佩剑。
这把沾染无数鲜血,跟随他一生的佩剑,最终横上了主人的脖颈。
鲜血飞溅,他的身体也失了重心,直直地往城墙下坠落主公啊,程昱负你,若有来世,愿再续君臣之谊,以赎此生罪孽
他阖上双目,静待自己的死亡。
“壮烈至此。”安定下濮阳之后,孙策望着城墙下的那滩血迹,叹息道“本还想与他同饮一番,如今却是没这机会了。”
“罢了,着人好好收敛吧,也算是不枉这一番对决了。”
乱世人命如草芥,能在死后得到一副棺椁,已经是极为不错的待遇了。
孙策将心中那点感慨收好,便让人升了帅帐,继续商定接下来的战略。
随军军师赵俨开篇便奔主题,“赵子龙、张佑维两位将军虽在南面遇到阻碍,可形势却在逐渐好转,想必不日便能传来捷报。”
孙策淡淡点头,“确实如此。”
赵俨得了赞同,便继续分析,“将军只需整顿兵马继续向前,来日便能与其他两路人马形成呼应之势,将曹操彻底斩于马下。”
他说完之后,又有几位文吏军官相继发了言,话虽偶有小异,大体上却无差。
孙策便整合众人意见,定下了继续进攻的战略。此后既无其他事宜,他又念及众人行军劳累,便早早地结束了议事。
散帐时,却有一人留了下来。
孙策定睛一看,发现是韩当韩义公。
这位自孙坚在时,便一直追随孙家的老部将笑眯眯地开口,问道“少将军有远志乎”
刚刚结束一场劳心劳力的战斗,饶是孙策,也不免有些倦怠。他没怎么听清这位老将军的话,便微微挑眉,疑惑地望向说话之人。
韩当却像是得了什么暗示,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少将军勇武不下项王,聪慧不亚于甘罗,若是屈居于一妇人之下,岂非明珠蒙尘”
孙策听着他这洋洋吹捧,忽而又想到赵伯然临走前那个饱含深意的目光,顿时豁然开朗,大怒道
“韩当,我念在父亲的面子上尊你敬你,你却教唆我背主”
“少将军此言差矣主公当年虽投身袁公路帐下,却有鸿鹄之志,你身为主公的长子,缘何志短至此,竟奉一无知妇人为主”
韩当越说越气愤,简直到了愤慨的地步,“来日你若是遭她猜忌,难道还要牵连这一干同袍吗倒不如等攻下兖州,便割据一方,自立门户”
孙策径自截了他的话,冷笑道“到底是怕我遭忌,还是想要从龙之功,此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韩当闻言却像是受了什么侮辱,诚然,他确有私心,可更多的难道不是在为孙家的部众,为主公的子嗣做考量吗
“你竖子”
孙策不欲再听他多言,直接令亲卫将人绑了。
直属于孙策的亲卫乌泱泱地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将人绑了,又往韩当嘴里塞了块布,防止他大肆喊叫。
而孙策则面无表情地坐于帅案之前,静静地看着这位劳苦功高的孙家老将,这位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是人心幽暗,还是天意弄人
不,是他的疏忽。心中的愧怍油然而生,他带来的孙家部众,还有多少人抱着这样的想法,生了这样的念头呢
所幸,所幸,大错尚未铸成。
他猛地闭上眼,一字一句地说出对韩当的判决,“韩当忤逆犯上、违背军令,按理当斩念其年老功高,改为军杖一百,逐出军中。”
“唯。”
孙策却忽然拦住他们,又加了一句,“令黄盖、程普一同监刑。”
不知何时,外边已然刮起了大风,天色黑压压的一片,让人没来由地闷得慌。没过一会儿,刚刚还晴朗无比的天空,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脊杖落在人身上的闷声,受刑人忍痛的呜咽声,连同呼啸的风雨声一同传了进来,搅得孙策心神不宁。
剩下值守的亲卫却一点眼力见儿没有,净拿些琐事来烦他,“将军,帐外有人自称庐江故人,奉上拜帖求见您。”
“这破地方,哪来的什么”孙策话还未说完,神情就忽然振奋了起来,又惊又喜地问道“来人是何面貌他真的自称庐江故人”
征战沙场的将军确实更享受纵马奔腾的感觉,然而若是有恋人伴于身侧,那么转而改为乘车,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兀自情浓的小情侣们,总是喜欢腻在一起的。
身份与责任摆在那里,其实两人并没什么闲暇谈情说爱,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人抱一堆文书,各自去处理手中的公事。
但只要你一抬眼,一侧身,恋人的身影就会映入眼帘。她像山岩下裂空而来的闪电,倏而闯进你的眼中,将你的心房牢牢占据。
却又像煦煦春风,轻轻拂去你因琐碎政事而产生的倦怠。你望着她时而拧眉,时而沉思的的神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怎么,可是前线又有消息传来了”
“是,也不是。”张晗将手中加了印鉴的军报搁下,缓缓回道“我军又克三城,这是伯符派人送来的军报。”
“但随军报一同寄来的,还有他的书信说是将家中亲人护送到了晋阳,托我多加照拂。”
郭嘉挑眉,不甚在意地回道“我们虽不在晋阳,公达等人却是从未离开。元熙只需知会他们一声,自不会慢待了伯符将军的亲眷。”
张晗微微颔首,俄而又忍不住太息,有些自责地喃喃出声“这般顾虑倒是我这个主君的不是了。”
孙伯符要将亲眷接到晋阳照料,自是顺应人伦无可厚非,然而此事放到眼下这个时候,便难免多了些其他意味像是怕她生疑,故意将家人送到都城做人质似的。
郭嘉也跟着叹了口气,“元熙,何必多想我虽与伯符将军无深交,却也知道,以他的的性子,是万万不会顾虑到这些的。”
“是了。”张晗被他这一提醒,苦笑不得地回道。
孙伯符最是至诚至性,对于交心之人总是竭诚以待应当没有这样的考量,此事委实不像他的风格。
那会是谁授意或是提醒呢孙策会想到将家眷接到晋阳,总不能是突然临时起意吧
“罢了,不想这些了。”张晗含笑撩开车帘,望向窗外的重重远山,道“过不了多久,车驾就要进入凉州了。”
“好些年没见贾文和了还真是有些怀念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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