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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周律法, 涉及邪祟之事必须同时上报官府和仙盟,由双方组成监察廷一起审判定夺。
这回人证物证俱全,苏蕊抵赖不了, 可毕竟是承恩伯侯家的人犯事,转运残阵也没造成严重后果, 所以官府坚持要等扬州本家来人之后再做定夺。
扬州本家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这些亲戚一上来就对慕晚萤动之以情晓之以道德绑架, 说慕良和当年待她如何好, 即便她离开慕家,也有义务保住大房的血脉,不能让慕大公子绝后。
慕晚萤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如今不想忍了, 当即破口骂道“哪里来的舍利子, 佛光都溅老娘脸上了九叔伯, 慕良和今日若活着,你猜他干不干得出这种宠妾灭妻的事”
一句就把本家的亲戚长辈噎得不行。
这话怎么回都是错的如果说慕良和一定会护着苏蕊母子, 那就是承认宠妾灭妻, 慕晚萤必会加大反击, 可如果说慕良和不护着,就没法逼慕晚萤让步了。
况且慕良和都死了这么多年, 鬼才知道他怎么选。
慕晚萤到底是生意场上的人,思维不比一般的后宅女子,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后,又冷笑道“叔伯指责我让慕良和绝后, 意思我的儿子就不是他的种了”
这必不可能。
慕长渊像极了父亲慕良和, 尤其那双眼睛, 本家见过他的亲戚都说, 要是老太君还在世, 必然会对这个孩子千疼万宠。
亲戚们赶紧打圆场“大娘子你这说的又是什么气话,川儿是良和的儿子,谁敢在外面嚼舌根我们最先不同意”
说完见她神色缓和,以为态度有所松动,赶紧苦口婆心地劝道“只是我们也担心,这孩子三天两头病得下不来床,万一哪天他父亲接他一起去了,好歹族中还能留下北缨这一脉”
慕晚萤一挑柳叶眉,并不上当“那为什么血缘至亲不会引发阵法反噬,慕川启动阵法却反噬到南初身上”
所有人“”
生意场上少不了讨价还价你来我往,慕夫人的谈判水平可以说炉火纯青既然你们说我的儿子是真的,那我现在要证明苏蕊的儿女是假的。
慕晚萤被赶出慕家后,慕良和的病情就加重了,苏蕊入府不到两个月慕大公子病逝,慕家和苏蕊娘家都没有双生儿的先例,慕北缨和慕南初养在承恩伯府上,和慕川容貌并不相像。
这是来自一位妻子以及母亲的反击,自此,承恩伯府家庭伦理大剧正式拉开序幕。
江南分部的督察仙官们面面相觑凡人喜欢掰扯个是非对错,但涉及苏蕊获取邪阵的途径和动机,他们只能旁听这笔十多年前的无头烂账。
很多事情都是经不住查的,尤其是后宅里的阴私。
十几年前慕长渊还是个小病秧子,陈年恩怨与他本人关系不大,有沈凌夕替他担了启动阵法的责任,慕长渊不爱和官府打交道,连续好几日都称病不出。
解决了家中最紧迫的危机,魔尊最近有点怀疑人生。
他把重生后发生的事都捋了一遍,越想越不对劲重生的不止自己,至少还有仙门几个苟苟祟祟的上仙,以及慕井那个傻叉,现在就连沈凌夕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原装。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慕长渊以为是夺魄邪帝搞的鬼,慕井一直喜欢研究奇奇怪怪的邪术,每次闯出祸事,都要魔尊给他收拾烂摊子。
但现在看来,重生的事真的和他无关慕井再出息也不可能把上神都弄到天元廿四年来。
慕井没插手的话,其他人就更没能力了。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沈凌夕身上。
上神在搞什么鬼
慕长渊前段时间以调戏沈凌夕为乐,并为此沾沾自喜,直到那晚沈凌夕无意间说出九四爻阵的名字,魔尊才意识到不对劲。
假如被调戏的是上神本人的话。
所以其实是沈凌夕一直在调戏他
魔尊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更尴尬的还在后头。
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刚让俩人关系更进一步,魔尊以为二十岁的沈凌夕道心不稳、色令智昏,在自己有意的撩拨下动了凡心。
然而现在想想,有些事情光让人背脊发麻,比如
天道上神摆烂拒绝修炼。
天道上神天天围着魔尊转。
天道上神偷看小簧文。
天道上神还亲了魔尊
哪一件挑出来不是震动三界的大瓜
这是什么天道魔幻现实主义的世界。
慕长渊眼前一黑。
他深呼吸两口气,觉得还是再确认一下比较好。
由于慕家庄的猫猫头形状诡异,被列作“物证”之一,暂时查封,庄子里的人全都搬到慕晚萤在渡兰湖边的宅院里。
君山镇群山抱湖,风景宜人,虽不像西湖那般久负盛名,也是烟雨江南的小桥人家。
沈凌夕这几日忙得基本见不到慕长渊。
慕长渊病得恹恹的,每天昏睡超过八个时辰,慕晚萤也不敢让他多泡药浴,担心饮鸩止渴会加速病情恶化。
慕夫人现在满心信任沈凌夕,瞧着一副冷心冷情不谙世事的模样,遇事却是个能镇得住场子的,镇民们谁见了不夸一句慕家找了个好姑爷。
那一晚在慕家庄,人们心中冒出了阴暗的念头,但在看见阵灵的反噬之力后,那念头又悄悄缩了回去世间大部分人连贪念都是老实本分的,他们贪心又不想付出代价。
或许是因为心虚,镇民们积极帮忙作证,也不管承恩伯家是不是显贵,反正有仙盟在,官府偏袒不到哪里去。
至于沈凌夕,直到仙盟督察执事到君山镇后,镇上的居民们才得知,这位竟然是半神沈琢的弟子
化境半神,是凡人遥不可及的身份。沈凌夕虽第一次下江南,江南百姓也或多或少听说过沈凌夕这个名字去年的西北旱灾导致邪祟丛生,仙盟众弟子前往镇恶,其中的仙首便是他。
归魂枪超度无数恶灵,民间将他传得神乎其神,谁知转眼间竟成了慕家的姑爷
那个病秧子上辈子得做多少善事,才能有这样的福气
众人唏嘘之余也知道羡慕不来,不再纠结了。
事情处理到尾声时,已经接近八月中旬。
“龙凤胎确实不是慕大公子的血脉,但也不是师叔猜的二房。苏蕊交代当初为了保险起见,想生一个有慕家血统的孩子,二房却给她找了别人,可能从一开始就做了弃车保帅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死无对证这么多年,还会被反将一军。”
传讯符对面的裴青野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沈凌夕“”
他离开公审堂,一边往慕家走去,一边说“事情闹到京城,大周文成皇帝幼时经历过宫中夺嫡之争,他母亲贵为皇后,却为保他而含恨自尽,文成皇帝登基数十年依然耿耿于怀,听说慕夫人的事迹后龙颜震怒,要收回慕家的爵位,同时下令要求监察廷绝不姑息。”
沈凌夕声音很不错,尤其从传讯符中传到耳边,语调不疾不徐、冷冷清清,让人很想拱着他多讲几句话。
裴青野听了半天故事,抚掌笑道“没想到宫中还有这么一出,一环扣一环,真巧。”
并不是巧合,沈凌夕心想。
魔尊最喜欢借刀杀人,一刀一刀慢慢磨,死前万念俱灰都不是痛苦的尽头死后魂魄进入地狱黄泉,那才是慕长渊的地盘。
所以做慕长渊的仇人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
沈凌夕不知想起什么,神色黯了黯。
裴青野看不见上神的表情,还在那里感慨“承恩伯府气数已尽,以后不能再对慕夫人造成威胁,”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又道“现在事情办得差不多,你们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他说的是“你们”,包括慕长渊。
慕长渊不一定再像当年那样,跑到扬州把慕家本家屠一遍,可他兴风作浪是迟早的事,偷跑出去喝一顿酒都能引出千年邪祟,仙盟必须趁他还没修炼,先把人留下,以免为祸四方。
沈凌夕顿了顿,说“如果我把他带回来,师叔能不能收留他”
裴青野忽然沉默了。
把魔尊带回仙盟容易,安置却是一个大问题。
“这个”
“临渊水榭禁止外人出入,我没法让他待在我身边,但又不放心别人。”
不周山光是仙修宗门就有几百家,慕长渊混迹在里面,要是无人管束,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上神都这么说了,裴青野也不好拒绝,他知道沈凌夕的师父并不好相处。
沈琢醉心修炼,却始终突破不了最后半道坎分明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天道,成为半神,偏偏过了四百年都无法真正受到天道的认可。
裴青野叹道“罢了罢了,谁让你喊我师叔呢,我当然得把人给你看好了。”
沈凌夕听见后,眼眸弯了弯。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深度体验人间喜怒哀乐的原因,沈凌夕相较之前鲜活了许多,尽管外表还不太看得出来。
沈凌夕问“仙盟最近有什么事吗”
裴青野“没什么别的大事,全都在准备仙盟大会呢。我看到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崽子可太亲切了,宁愿遵守那一堆破规矩也要多看两眼。”
灭世之战打到最后,仙盟几乎全军覆没。裴上仙这些日子看着众弟子精力充沛地准备仙盟大会,又是心酸又是欣喜。
“师父还在闭关”
“是啊,哦对了,老严又找到两个自己人,复仇者联盟再添新员,等你回来再跟你说。”
沈凌夕说好。
裴青野每天都会关心江南这边的进展,收起传讯符后,沈凌夕脚步忽然一顿。
刚才没注意,慕长渊又偷跑出去了。
圆月高悬,夜凉如水。
沈凌夕看了一眼慕家的牌匾,调转方向去了渡兰湖。
渡兰湖心,一艘朱红画舫形单影只地漂着。
慕长渊半躺在甲板上,一杯接一杯饮着青梅酒。
他怀里静静躺着一支簪子,是沈凌夕附了神识的那支。
为了把画舫撑出来,魔尊可是费了老大的力气指挥魂元干活儿。他明知道沈凌夕会找来,还是越喝越多。
酒壮怂人胆,魔尊不知道自己怂什么,所以才越想越恼火。
先前他放任自己昏昏沉沉地睡着,只有这样才能逃避与上神当面对峙。
青梅酒入口甘甜清冽,随后热意从喉间直达肺腑。
“仙魔殊途”
有些事情不提是有道理的,因为很可能提完,俩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君山的青梅酒没有云城美酒度数那么高,可喝闷酒容易醉,这会儿没有秃驴陪他打趣,慕长渊一杯又一杯下肚,五脏六腑都跟着烧起来了。
他时不时隔着衣袍摸摸怀里的那支簪子,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
反正肯定不期待归魂枪锋利的枪尖就对了。
曾经无论面对怎样恶劣的言语,慕长渊都不曾迟疑过,当魔尊决定做一件事时,三界都必须为他让路。
而他生平头一次瞻前顾后,就是因为沈凌夕。
魔尊不愿索求落空,不愿梦醒后守着自己的人成为水中的泡影,要那个清清冷冷的天道上神眼中只有自己。
他放人恶念疯狂滋生,直到那一道清隽雪白的身影出现在画舫甲板上时,所有的念头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慕长渊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准备的话全都想不起来了。
沈凌夕见他衣裳半敞,坐没坐相,蹙眉道“跑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一件。”
酒暖身,慕长渊不觉得冷。
沈凌夕又看见他手边的青瓷酒壶,不解道“为什么一个人喝闷酒。”
慕长渊怔愣地眨了眨眼,醉眼朦胧地将他瞅着。
沈凌夕从乾坤袋取了件裘衣给他披上,系带时慕长渊把那根附了神识的簪子塞回到他手里。
上神一怔。
慕长渊在生闷气,沈凌夕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他说“我陪你喝”
慕长渊点点头,把窄口的青瓷酒壶递给他。
秋季的江南没有雾蒙蒙的烟雨,却有撩人的月色,朱红的画舫和青梅煮酒。
魔尊一贯是个会享受的,沈凌夕接过来喝了一口,青梅酒以甘甜的井水酿制而成,加了枫叶,酒香中透出一股木叶香气,最适合秋天喝。
他喝得有点急了,似乎没掩饰好自己的那一点慌乱,晶莹酒液顺着嘴角淌过脖颈,然后没入衣襟。
慕长渊看见沈凌夕喉结滚动了两下,忽然间就问道“仙君有仇人吗”
他又唤他仙君,好像把俩人的关系重新拉回刚认识的时候。
上神被他问得心头一跳,好像这一场江南旖梦的泡影即将被打破。
“没有。”
他否认的语气极淡,淡得慕长渊一点儿也不信。
慕长渊说“我有。”
沈凌夕闻言心跳开始加快,握住酒壶的手指也不由得收拢。
四下静得连秋蝉都不吭声了,皎洁的月光洒在朱红画舫上,往渡兰湖的水面投下粼粼银光。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慕长渊,病弱的青年喝得醉醺醺的,说出口的话也半真半假“仙君,我曾有一个仇人,想要度尽天下邪祟,我哪天要是死了,他得偿所愿,往后必定过得很好罢。”
沈凌夕的瞳孔骤然间扩大,随即垂下眼帘,鸦羽般纤细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两片阴影。
沉默在俩人之间蔓延。
慕长渊心想,他要是不认,就不问了罢。
此刻的温存与安宁是因为自己还是凡人,仙魔迟早走向殊途,百年后他们依然是不死不休的宿敌。
他伸手要取走沈凌夕手中的酒壶,却听见对方垂着眼帘说“他不好。”
哐当
青瓷酒器掉落在甲板上,酒水溅了出来,洇湿一片木板。远处栖鸦被惊起,扑棱翅膀飞向广袤的夜空。
慕长渊一手按在沈凌夕后颈上,吻住了他唇。,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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