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搜屋 www.BISOWU.COM】,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乾清宫的大火只烧了半日, 因着里头有天玺帝,阖宫、前朝乃至靖都府火政司的人都来了。
最早救火的锦衣卫反而被挤到后面去,为防着宫里有人趁乱手脚不干净, 锦衣卫花费很大精力守住路口和各宫。
内阁全员都来了, 阁员们沉沉望着大火,孙昌是第一个哭的,裴青时、周裕紧跟着也痛哭起来。
梅辂平素多是深不可测地端着,今日鲜有的大恸悲哭,用力地朝着乾清宫的方向磕头, 直到头破血流。
商白珩垂首跪着, 他是一个克制又心硬的人,在这火光中,面色凝重,轻轻地抹去眼角的泪。
燕熙穿过景运门,在乾清宫前从火起看到火熄,他一直站着,紫鸢和周慈劝他坐, 他都拒绝了。
燕灵儿得了消息赶来,淳于南嫣陪着。
燕灵儿见着那大火,哭得肝肠寸断,拉着燕熙问“父皇会没事的对不对”
燕熙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头发,轻哄着,却无法回答她。
燕灵儿已及笄,燕熙不能太亲密地抱她,在她哭着靠进怀里时,克制地拍着她的背。
淳于南嫣大约是看出燕熙的顾虑,把燕灵儿接了过去。
燕灵儿在天玺帝膝前承欢时光最多, 她哭得极得伤心,若不是淳于南嫣一直紧紧牵着她、死死抱着她,她都要冲进火场去了。
燕熙的目光从那紧握的双手,以及亲密熟练的拥抱姿势中滑过,若有所思地看着淳于南嫣的背影。
明忠几次要冲进火场,都被人拉住了。望安是他徒弟,一直守着他,在明忠哭晕厥时把人扶住,送去了太医院。
火在夜幕降下时才灭,邵亭神色尴尬地来,压低声音报“殿下,找到两具抱在一起烧焦的骸骨。”
燕熙意味不明地看着邵亭,把人看得毛骨悚然,邵亭脊背发凉,多年浸淫官场的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说“是找到了陛下和英珠公公的骸骨了。”
“孤知道了。”燕熙说,“报与内阁和二十四衙门处理罢。”
各部各衙门连夜动了起来,所有人都默认燕熙是最伤心的那个人,没有人来打扰他。
伤心吗
燕熙曾以为自己失去这本书里的父亲不会难过,可是他从七天前父子最后那次相见后,便难以舒怀。
仇恨与依赖矛盾地存在于他与天玺帝之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纠葛让他们无法再相见,可是永别又太沉重。
天玺帝走了,基本和原著的时间线一样。
很多角色的时间线都变了,天玺帝的却没变,燕熙生出怪异之感,偏头问周慈“周先生,我请你去太医院找陛父皇的医案,找着了吗他是否身体有恙”
“因着陛下的医案是最高机密,只有太医院院判能经手,前几日费了好些工夫都看不到医案。今日院判大人看乾清宫着火了,又见我拿了殿下的令牌去,才开锁箱,把医案拿给我看。”周慈面色凝重地说,“如殿下所料,陛下确实有疾。陛下经年心思郁结且有隐有疯癫之症,长年用着宁神清火的药压制,伤了身体底子。今年起便明显地不太好了,夜里难以入睡,这半年来恶化的更快,不得不加上了培元的药吊命。一凉一热,两种药性相冲,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我知道了。”燕熙沉默下去。
天玺帝这一年来用了许多雷霆手段,想来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天玺帝本可以因病去世,却生生以如此壮烈之状了结。
燕熙叹了口气,对着乾清宫无声地说“父皇,您说我赢了,其实赢的还是您。”
就算您知道儿臣也活不了多久,也要提前把儿臣送上皇位。
连“死”都算计好,用来给儿臣上一课,要儿臣在皇位上多坐一日要儿臣做您这样的皇帝要儿臣也像您这样把后事算计清楚
明君,枭雄,都让父皇做尽了。
燕熙在侍卫要进火场抬人时,独自到灰烬前静看许久,他看到了英珠的骸骨紧紧地抱住了天玺帝。
英珠那么瘦弱,却抱住了高大的帝王。
燕熙黯然地湿了眼眶,轻声唤“父皇,英珠,走好。”
英珠的逝去让燕熙怅然。
英珠一生都围着唐遥雪和燕熙在付出,燕熙终于有能力把英珠从天玺帝身边要回来时,英珠却与天玺帝一起葬身火海。
最后竟是一起抱着走的。
英珠得偿所愿了么
人生烟消云散,燕熙想要许给英珠的荣华富贵已经没有意义,如今能为英珠做的,只有给英珠陪葬皇陵的死后尊荣。
“英珠,你会喜欢吗”
夜风起了,把人日间积攒的那点热气全吹尽了,寒气便重起来。
燕熙感到了冷。
燕熙自那夜薄衣冲入雪夜,便染了些许风寒,把周慈和夏小先生吓得没日没夜地盯着,好在没什么大碍,不咳不烧的,只是脸色一直不见好。
靖都的雪化尽了,乾清宫的火把四周最后一点雪沫也烤化了,人心如那滴答的雪水,随着那火势变化,显而易见地改变。
锦衣卫、宫人及百官对燕熙态度本就极是恭敬,经了这场火更是急转而上,人人对他都极是战战兢兢,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燕熙摆在了皇帝的位置上了。
太子殿下已经是大靖的主人了。
火场里被火浇出白雾,夜风逐重,把那白雾吹散。
在外头干活的人都瑟缩起来,周慈给燕熙递了手炉,劝道“殿下,回宫罢。”
燕熙穿了白裘,里头还穿了夹袄,饶是如此,他还是手脚冰凉。
他这几日肉眼可见地怕冷了,且又消瘦了些。
燕熙想起宋北溟在信中日日问他“吃好否穿好否加衣勤否不由心中添了暖意,点头说“回罢。”
他缓步走下乾清宫的丹樨,去喊妹妹“灵儿,一起回宫。”
淳于南嫣对燕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公主哭晕过去了,南嫣送她回府,请殿下放心。”
“谢过淳于小姐。”燕熙意味不明地看着淳于南嫣说,“这些年有劳淳于小姐照顾灵儿,日后孤定当重礼登门拜谢。”
淳于南嫣眉心一跳,她心思聪颖,意识到燕熙不肯再像从前那样喊她“南嫣”,不祥的预感直逼心头。
她看了一眼怀中的燕灵儿,又是惊疑又是不舍,硬着头皮试探说“南嫣有幸能为殿下分忧,是三生之幸,不敢邀功。南嫣谨小慎微,生怕这几年没照顾好,耽误公主成长,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责罚。”
“责罚”燕熙拉长音,面无表情地说,“南嫣教得好,灵儿文武皆有长进,此事靖都人人看在眼里,孤若责罚你,怕是会落个无情无义的名声。”
淳于南嫣听得眉头急路,她抱着燕灵儿不便下跪,只好用力地垂首回话“公主金枝玉叶,淳于公府与天家有着天壤之别,必有怠慢之处,南嫣实在不敢邀功。殿下若觉有不妥,只管责罚便是,南嫣定然甘心受罚。”
“淳于小姐既如此说,孤便当真要好好考校灵儿,有功有过到时再与淳于小姐分说。”燕熙对望安抬了抬手,望安立刻张罗着几个大宫女过去接了燕灵儿,燕熙接着说,“孤既已回宫,灵儿自然得随着兄长,今日起灵儿便住回宫中,承乾宫孤已命人收拾妥当,还要劳烦淳于小姐将灵儿的随身之物不日搬回宫来。”
淳于南嫣抱着燕灵儿心中百般不舍,可是在燕熙审视的目光中,在宫女们七手八脚地强势接人中,她怕弄疼燕灵儿,只得松手。
淳于南嫣见燕熙态度如此决绝,心中已知她与燕灵儿之事已被燕熙看出来,果然一抬头,对上燕熙面沉似水的神情。
她陡地激灵,深刻地意识到,她如今面对的不是从前的太子殿下,更不是五年前需要淳于公府支持的七皇子了。
她眼前这个大靖最美的男人,已经手握大靖江山和滔天权柄,一句话就能颠覆淳于公府。
她原想索性就此坦白,可燕熙的目光那么冰凉,她生生咽了话,只能伏地再拜,等着太子仪仗离开。
直到燕熙走开了,她才抬头,怔怔地看燕灵儿被送上太子车辇,又见太医已经小步跟上。
皇宫集天下繁华,她淳于公府就算穷尽荣华,也比不过。
燕灵儿有登基在望的皇兄照顾,集千恩万宠于一身,将会是大靖最幸福的女子。
淳于南嫣从未自我怀疑过,此时在这夜幕下头一次感受到了力不从心。
燕熙走到景运门时,卫持风来了,低声报“弘德殿找着一具骸骨。”
燕熙停住脚步,冷漠地问“是他”
“死的不是他。”卫持风垂首道,“是服侍长公主的清喜公公。”
“没死啊。”燕熙不掩饰遗憾地说,“怎么活下来的”
卫持风说“弘德殿因着整日关着,日常起居要用水,里头有两口大水缸,水都是满的。那个人和一个小宫女,躲在水缸里;加上起火之初就冒出好些个老宫女老太监奋不顾身地救火,弘德殿的火熄的快,此二人被救得早,逃过一劫。”
燕熙蹙眉问“人呢”
“按主子的吩咐,属下一直盯着呢。主子料事如神,确实有人混水摸鱼,想把他捞出去,陛下的暗卫和我带的锦衣卫把动手的人处置了,留了几个活口,押到诏狱了。那个人属下不敢做主,把人拘在东宫,等候主子发落。”卫持风此时说起,还是心惊肉跳,若不是燕熙交代的及时,燕桢就被抢走了,他不由抹汗,接着说,“对了,那个小宫女也拘在东宫,此人有些奇怪,一直直呼您名讳,说要见您。”
燕熙握着手炉抬步“小宫女”
卫持风垂首跟着说“是。”
燕熙边走边想,敢这般唤他名讳的,在大靖实在没几个人了,瞬间福至心灵,问“她何时到弘德殿当差的”
卫持风说“这宫女两个多月前受了重伤,伤好后就被派到弘德殿了,在弘德殿当差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受伤”燕熙算着时间,眼中倏地一闪,加快了步子说,“把她安置到偏殿,让人给她沐浴更衣用饭,孤得空了去见她。”
如意被安置到东宫后院,她在弘德殿穿不暖、吃不好,陡然有人送了好吃好喝的来,又有人服侍她沐浴更衣,她心中便知燕熙大约认出她来了。
如意就是刀刀。
刀刀穿暖吃饱后,摊在华丽的暖榻间,通体舒畅,不由感叹道“我选的这个穿书主角是真学霸啊凡事一点就通,话说三分就懂,真庆幸穿来的是这么个学霸,否则大靖必定会倒,此书必定会崩,她和书里的人物全部都要毁灭。”
刀刀经这次转世,对这本书的感应更加强烈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书中的裂缝被快速修补、缝合的过程。
不仅如此,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燕熙的身体健康状态和事业线上升轨迹。
燕熙这是她这个作者也写不出的主角。
刀刀正感叹间,听到外头宫人们对太子殿下的行礼声,连忙起身。
“如意姑娘,太子殿下来看你了。”宫女在外头轻声提醒,片刻后把门推开。
洁白的软锦素衫现在门边,刀刀在这封建社会里身处底层久了,当即便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叩拜“如意拜见太子殿下。”
“平身。”燕熙摆手,叫人都退下了,他坐到圆桌边,似笑非笑地说,“作者大大适应封建社会适应得挺彻底的啊,不愧是写这本书的人。”
刀刀起身,不好意思地望着燕熙。
她发现燕熙变了,不止瘦了,而是整个人有了掩盖不住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燕熙实质上已经是大靖的皇帝,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可以翻云覆雨。
果然权势是最养人的补药,也是最催人的春药。
刀刀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寻常地与燕熙说话,她远远地站定,手不由自主地互攥着,小声地喊“燕”
面对燕熙,实在不敢直呼名讳,她赶忙改口唤“殿下才是厉害,只听只言片语,便能认出我来。”
燕熙看出了刀刀的局促。
上次他向刀刀示好,对方拒绝了他的帮助,此番刀刀这般比上次更甚,想来是更加不敢靠近他了。
这又加深了燕熙在这个世界的孤独感。
这本书,只剩下宋北溟会把他当普通人那样来相处,甚至还敢狠狠欺负他。
他与宋北溟分开十日,血丸服至第三粒,思念与日俱增,他在万万人之上又如何,想见的心上人在千里之外。
念而不得。
若能带在身上,带走就好了。
燕熙出神了一会,转而对刀刀说“你坐。我们一起说说系统。”
刀刀隔着一个座位坐下。
燕熙没有点破,也没有再邀她坐近,自己拿了茶壶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过去,自己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宫人们知道他要来,屋里头炭烧得足,热茶也备得水温正好。
燕熙放下杯子,见刀刀只抿了小口,便问“方才喝足了”
“是。”刀刀看燕熙举手投足之间行云流水的尊贵,越发不敢乱说话,谨慎地开口,“你也知道有系统了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吗”
“我感受不到,但我能猜到。”燕熙沉思片刻,慵懒地摸着茶杯说,“看来,作者大人能感觉到了”
刀刀被叫作者大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是这本书的主宰了,腼腆地说“我这一世,对系统、对你的存在,感知都更加强烈。现在已经十分确实,这本书在自救,我能清楚地感知,这本书的修复只差最后一步,系统马上要成熟,只等你任务完成。”
“是吗”燕熙波澜不惊地说,似乎早就料到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刀刀憨憨地笑说,“只等你登基,世界完全修复,系统就能生成能量,主神就会生出神格,这个世界便会有主神的庇护,不会再被意外力量摧毁了。真好”
刀刀说到此处,忽觉四面侵寒,她猝然一惊,止住了话。因为,她望见燕熙不知何时变得冷若冰霜的脸。
“你”刀刀讷讷张口,她又感到上次对燕熙的恐惧了,不,比上次还要恐惧百倍,此时她遍体生寒,脸色发白地说,“你怎么了”
“更怕我了”燕熙看刀刀这副像是见了鬼的神情,心里恍若被凉水淌过,他没像上次那样刻意温柔劝说,反正全天下的人最后都会怕他,他已经不期待了,于是也不掩藏自己的野心,径直说,“辛辛苦苦做任务的是我,九死一生清四姓的是我,以命相搏杀敌的是我,危在旦夕命不久矣的还是我,凭什么我殚精竭虑、赴汤蹈火,成全别人当主神”
“主主神是”刀刀在燕熙压迫的目光之下字句断续,“是控制系统的人,系统由书的意识凝集而成,你是书中的角色,我是书的作者,你我都只是过客,我们都不能代表这本书。”
“不能吗”燕熙别有深意地笑起来说,“我觉得能。”
燕熙在灯下的面容昳丽,美得叫人惊心动魄,刀刀不敢久看。她仓促地垂眸,脑海里拂不去燕熙那渗人的笑意,她愈发害怕,惊疑地“你想做什么”
“系统生成能量和主神神格形成,都以我的任务完成为前提。那么我不完成任务,系统就没有能量,主神便无法凝练神格。” 燕熙漾开笑意,眼底却是翻涌的阴翳,“所以,在系统和主神成熟之前,这本书其实是由我说了算。如今任务只差一步,这一步是否迈过去,皆由我说了算。”
“是的,可是”刀刀只觉灯下的燕熙如鬼似魅,她觉得心都被攥住了,用力呼吸才能说出话,“可是,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你好不容易走完九十九步,剩下这步就这样放弃吗而且,你的身体也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再不把握机会,你死在登基之前,就功亏一篑了”
“你能感知我活不长了么那系统必然知道。”燕熙对此似也早已笃定,他的侧脸沉在温暖的烛光里,可外界的热温暖不了他,他面凉似水地说,“我之前想不明白,既然系统要我完成任务,又为何要把我设定成病弱的身子难道系统不怕我中途死掉,前功尽弃吗直到我走到今日的位置,才蓦然明白,原来系统就是用这副破烂身子逼我快点完成任务。正常的主角在死期将至时,肯定恨不得明天就登基。系统不用催促主角,主角自然会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地赶进度。可我,不是正常人。”
刀刀猝不及防被燕熙眼中狂哮的疯意抓住,她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竟是发不出声。
燕熙起身,推开窗子,望向那轮霜白的下弦月,挑衅地大笑起来说“我不愿受制于人,于大靖如此,于系统亦是如此。我早在服下荣时就说过不自由、毋宁死。主神想要这世界的生杀大权,那得看我肯不肯给他。”
靖都近日的夜寒能封冻住河面,窗子灌进来的冷风把刀刀冻的瑟缩起来,可让她感到更冷的是燕熙的癫狂。
她怕极了,又在那怕中生出心疼。
这是她拉进来的主角,她给予的身份和设定,然而燕熙被她的设定束缚得那么痛苦,在疯癫边缘苦苦挣扎。
刀刀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转世的痛苦中,觉得全天下都欠她的,此时终于意识到她于燕熙是给予痛苦的人。
她在惭愧中生出接近燕熙的勇气,努力大着胆子问“可是,你能怎么做”
燕熙在窗边回首,看到刀刀竟然敢与他对视了,不禁温声说“我要和主神谈条件,如果他不满足我的条件,那么我就不登基。”
燕熙顿了一下,灿然绽开笑说“大家一起毁灭罢。”
一起毁灭。
燕熙的笑意转瞬即逝,他那些决绝冷酷的意志,嚣张地浮出来,露出他不死不休的狠戾。
这样的燕熙像是恶魔。
能够噬神的恶魔。
刀刀在燕熙的目光中感到寒意砭骨,她又变成那只弱小的虫子。
可是这次她不想推开燕熙。
她对燕熙的害怕被心疼取代,看着这个羸弱的主角被逼入绝境,刀刀好难过,她不想要燕熙走到不可挽回的那步,泪水不禁滑下,泣声劝道“可是,这世界是你千辛万苦修补好的,你怎么舍得”
燕熙被寒风吹得咳了起来,他掏出帕子捂着嘴,用力地闻着宋北溟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更加坚定,他重重地凝视着刀刀说“这不就只是一本书吗这里的每个人、每个事件、山川河湖、草木生灵都只是一行行的字。我不过是撕毁了一本书,不算罪大恶极,对不对”
“可是”刀刀不想燕熙万劫不复,她承受不住燕熙压迫的目光,可她还是要劝,“可是这是一个好不容易修补好的世界,这里有许多人与你有情义,还有许多平凡的人依赖你,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燕熙你不要冲动。”
刀刀终于改口叫回燕熙了。
“你叫我不要冲动现在开始觉得我是恶人了”燕熙捏着那方帕子,眉间是无人能撼的决然“而你,当初把负面情绪写进书时,强行把书反转成虐文,难道不比我更加恶吗”
刀刀被问住了,这是她一直回避的问题,她本能地想要掩饰“我”
燕熙瞧多了人心,刀刀这种脸上藏不住事的,根本没法逃过燕熙的眼睛,燕熙问“为何这本书是恶的”
刀刀神色复杂地沉吟许久,才慢慢说“大约是因为,原著的底子就是恶的,我给它的设定就是破烂又令人绝望的世界。”
燕熙追问“你为何要写这样的世界”
刀刀想要躲起来,但她也隐隐知道这对燕熙重要,她沉默片刻 ,这一次,她选择对唯一的同伴敞开心扉,说“因为我是一个失败的人。我高考考得很一般,上了一个很差的大专,后来努力专升本,以为有本科就有盼头了,结果找工作时再一次被社会毒打。我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家人觉得我没用,朋友也没几个。我活得很潦倒,我家里也没办法给我更多支持,我母亲还生病了,我也拿不出钱。我一直很努力,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一路上面对的都是困难,好运总是不光临我。我憎恨这个世界,所以我就写了一个很恶的世界。”
燕熙略怔,轻声说“但你写了一个纯真善良又美好的主角。”
“毕竟我也知道客观上就是自己太差了,我原生家庭负担太重,而自己又不够优秀,天下没有掉下来的馅饼,我怨天尤人并不能改变什么。”刀刀泪流满面,她第一次直面不堪的自己,泫然道,“而且,毕竟每个人心底都有良知。我再发泄情绪,太子秘史也是我花了无数精力写的书,我若对书没有爱,根本不可能坚持到完结。对太子的设定,是我心底里对这本书仅剩的“善”和对人性美好的剩余幻想。我对这个世界的恶,比你多太多了。”
窗子未关,夜风把屋子灌得冰冷,燕熙又轻轻咳了起来,他静静听着,忍了片刻才把喉间的腥味压下去,说“你高看我了,我也不是“善”的。还记得我上回说过的话吗以善良自宽,实则是自诓,我并非善类,也不致力于当正人君子,我只是一个想要完成任务回家的人。然而,这个世界叫我受尽苦楚,又叫我溺于情爱,我恨这个世界,又爱这个世界。恨爱相抵,我愿意平和地坐下来,与这个世界谈判,给这个世界一个善终。但前提是这个世界得先答应我的条件。”
刀刀看着燕熙病弱的样子,她微微沉下心来,便能感知到燕熙的生命在流逝,她愈发心疼燕熙,愁眉紧锁地说“你说你是恶的,其实不然。在我看来,你才是这本书最大的善。你不胡乱杀人,也不欺凌弱小,你一直在为这个世界主持正义。你上次所说信奉是非分明,这就是最大的善啊。我写的恶与你带来的善,在这本书相遇,善恶相抵,这个世界才有机会修补并诞生主神。”
燕熙沉默着,他似乎有些动容,又似乎无动于衷,末了平静地扯了扯嘴角,神色平淡地说“这都不重要了。”
“那什么是重要的”刀刀茫然问,“你想和主神谈什么条件”
燕熙眸光流动,短暂的温和被锋芒代替,他忽地挑眉,漂亮的眼角里似蕴春风,话音里浸的却都是老谋深算“不如你先告诉我,主神是否以人物形态存在”
“是。”刀刀知道此事严肃,坐直了说,“但我也不知道是他,还是她。我能感知到系统和主神的存在,结合我自己不断变强的意识,我能猜出他大约也一直在这本书里历练。他或许像我一样,不断的转世,不断地经历认识这个世界,不断地强化意识;也可能他一直不死,一直云游四方审视这个世界,不断地总结精神。他在等待,等你登基后系统成熟、神格形成,他就有了俯视这个世界的权限。”
“呵”燕熙的瞳仁深不见底,他把帕子凑在鼻尖深嗅,在这天寒地冻里,终于露出灼灼烧人的笑意说,“那我知道他是谁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m.bisowu.com 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