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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烤牛蹄的当晚, 不等天黑,巴虎不吭不声进灶房淘米煮豆子稀饭,难得的还主动拔了一钵青菜。蜜娘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见他在洗菜根上的泥, 蹲过去问“想吃青菜了锅里煮的啥”
巴虎头也不抬, “你喜欢的豆子稀饭。”
她喜欢她再喜欢也没有一天吃两顿的理儿, 早上吃的就是豆子稀饭。她打算的是卤两块儿牛腱子肉, 晚上做打卤面的。
男人这才抬头, 脸上带了些不自在, 慢吞吞说“我还不饿。”不饿已经是谦虚的说法了,下午一直在喝水, 肚子里还是鼓的, 完全吃不进别的东西。
他义正言辞说烤牛蹄吃多了上火,晚上再吃肉对肠子不好,要吃点素换换口。
“我煮的是绿豆稀饭,下火的。”
蜜娘没戳穿他冠冕堂皇的说辞, 进屋拿了铜板,“我去端两块儿豆腐,晚上拌一盘小葱拌豆腐。”
巴虎放下手里的菜,“我去, 外面雪厚。”
“我出去转转, 哈布尔在炕上扭九连环, 你过一会儿记着进去看一眼。”她换上长筒牛皮靴, 戴上手套和羊皮帽,拿上汤钵往外走。出了大门,地上的积雪陡然一深,一脚踩下去半只小腿陷了进去。
“娘哥, 那是咱娘吗”其其格和吉雅从羊圈回来,到大门口刚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见背影回头,兄妹俩牵着手撵了过去,他俩猛然踩进雪里,下半身只露了个屁股出来。
“你俩跟来干啥我就去买两块儿豆腐。”蜜娘又原路返回,看他俩陷在雪里迈不动腿的样子又忍不住笑,汤钵放雪上,她掐着其其格的咯吱窝给拽出来,一个拔出来了还有一个,“你们爹还在家,回去找他玩,我去去就回。”
“我也想去。”小丫头嘟嘴,她抱着蜜娘的腿耍赖不放手,“娘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木板,我跟我哥坐木板上你拉我们。”
“行,你俩回去拿。”蜜娘打算等两个孩子进家门她就跑。
其其格犹豫着看了她一眼,总觉得答应的太痛快了,她手上抱的更紧,“哥,你回去拿,我站这儿陪娘。”
蜜娘垂眸盯着她,再看看一溜烟跑进屋的吉雅,幽幽道“你不相信我”
“也没有啦。“其其格笑嘻嘻,但就是不松手。
木板就是前两年巴虎带她在河里滑冰坐的橇板,刚好能挤两个孩子,前翘后平,蜜娘拽着绳子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雪窝子里,拖着两条尾巴去买豆腐。
“婶子,可做饭了炖肉了吗”
“阿哥,扒雪煮水喂牛羊啊”
“阿奶,你要去哪儿买豆腐铜板给我我给你带回来,我娘也是要去买豆腐嘞。”
路过的人家,但凡门外站的有人,就没其其格不认识搭不上话的。蜜娘走过去接过铜板和黑陶碗,“待会儿回来的时候喊你,你别站外边等。”
“哎,麻烦小阿嫂了。”老妇人笑露了一口豁牙,“买两块儿。”
蜜娘摆摆手,踩雪回去把碗递给吉雅,拉着橇板拐个弯。
“你俩怎么还认识老阿奶”这已经偏西了,其其格和吉雅也鲜少跑这边玩。
“我们去年下雪还来拜年了,你忘了这个阿奶还给我们饴糖了。”其其格小嘴叭叭,捏了一把的雪往天上扔,“下雪了,又能拜年了哎。”
见一面就能搭腔说话了蜜娘吐了口气,跺了跺脚上的雪,“到了,下来吧。”
卖豆腐的老头是汉人,娶了当地的姑娘,生了一儿一女,都已成亲,现在是老汉的儿子接手了他的豆腐坊。蜜娘还没进门先让其其格喊了一声,走进大门,老头从后院出来,“买豆腐啊来的巧,只剩五块儿了,要几块儿”
“那就都给我拿上吧,天色也不早了,早卖完你也早关门。”听到后院有推磨声,蜜娘随口问“还在忙啊”
“洗石磨泡豆子,反正磨豆腐就没清闲的时候。”老头装了豆腐给她,摸了摸两个孩子,中原的姑娘生的孩子,眼睛鼻子都随了漠北的男人,他的两个孩子也像极了老太婆,漠北的人就是霸道。
其其格和吉雅捧着装豆腐的碗钵坐橇板上不敢乱动,来的时候催走快点,回去的时候又嚷嚷着要慢着些。
“阿奶,你的豆腐”
橇板继续往回走,天上又慢慢飘起了雪花,豆腐拿出来的时候还是软的,走了半路,最外层结了薄冰,掉一块儿在橇板上捡起来还是完好的。
还没到家蜜娘就看到了家门口站了个人,男人怀里的娃娃听到说话声咿呀咿呀叫。
“哭包。”其其格大声喊,炫耀她坐橇板了。
“豆腐再晃掉我可是要打人的。”蜜娘轻哼。
“我说买个豆腐怎么买到天黑还没回来,咋把他俩也带去了”巴虎伸手摸了下她的脸,“累了”
“还行,不算累。”蜜娘一头磕在他背上,甩了甩手,两人先一步进了屋,其其格端着钵先跑进去放豆腐,再颠颠跑出去帮吉雅抬橇板上台阶。
进了屋,哈布尔张开手要抱,蜜娘坐在椅子上让他靠在怀里,“炒菜跟拌豆腐都你来。”
巴虎应好,他就等着人回来了就炒菜,接过豆腐放温水里解冻,对吉雅说“站院子里大声喊艾吉玛回来吃饭。”
晚饭端上桌,一人一碗绿豆稀饭,一盘淋了辣油和香油的白豆腐,一盘绿油油的青菜,其其格咬着勺子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就这些了没了”
吉雅也仰头往锅里瞅,见锅里还在冒烟,眼含期盼,“锅里是不是还有肉饼”
巴虎搅了搅面前的米汤,里面没有一颗米,“就这些了,晌午吃了大荤,晚上喝些下火的。”
两个小的脸上瞬间没了笑,垂头丧气地舀了勺粥到嘴里,嚼了好些下才咽进去,吃着还嚷着肚子好饿。
艾吉玛懂事些,他也想吃肉但也能吃素,舀了勺小葱拌豆腐到碗里,冰凉的豆腐热乎乎的粥,冬天吃也挺有味道了,还劝其其格和吉雅学他这么吃。
蜜娘起身搬来红糖罐子,“糖拌稀饭吃不吃”
“吃吃吃。”一下递来了三个碗。
一个碗里一勺,蜜娘问抱着孩子喝米汤的男人“你要不要”
“不要。”巴虎伸手挡住碗,“喝点清汤就舒服的很。”
蜜娘往自己碗里舀一勺,一口甜稀饭一口咸豆腐,甜的咸的混着吃,竟也吃饱了肚子。剩下还有半锅稀饭,她都给刮到盆里,明早要是没人吃就喂狗。
“别苦着脸,早点睡,睡醒了明早吃打卤面,大块儿的牛肉。”她舀了水让巴虎先去给三个孩子洗漱,锅里重新添上水,下花椒番椒八角桂皮,卤水煮开去割牛肉,两大块儿牛腱子肉,一盆牛脖子肉,还有腥臊难除的牛腰子。
“我来搬。”巴虎大步进来,“这是煮给狗吃的”
“嗯,我想着反正也要卤牛肉,借着火把狗食煮了,焖一晚上也熟了。”蜜娘关上门,跟着男人走进雪地,“快走快走,天儿可太冷了。”割了几刀牛肉手还冻僵了,沾了热水才算又有了知觉。
“以前没暖炕没砖瓦房的时候,你们的老祖宗都是怎么熬过冬天的”只是想想都冷的发抖,晚上冻的可睡不着啊。
巴虎把牛脖子肉剁成小块儿倒后锅里,再添满水,就着她洗手的水洗掉手上的牛油,“那时候毡包里也有火坑,地上挖火坑,日夜不停地烧,但每年还是会冻死很多人。还有就是用羊油抹遍全身,用羊油防冻。”
灶里塞满了牛粪坨,他端着两个盆,蜜娘提着铜壶出了灶房进了卧房,“所以啊,我们漠北的人都敬佩可敦,是她愿意从富庶的中原远嫁漠北,才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满怀感激的声音从门缝里散了出来。
稀饭不挡饿,天还没亮其其格和吉雅闻着肉香味儿就醒了,两眼一睁,肚子跟着咕噜叫。兄妹俩贴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没听着声又钻回被窝,比着谁肚子里的咕噜声最香,还数着叫了多少声。
巴虎也是被卤肉香味勾醒的,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可算饿了,以后可不敢再那么吃了。
“爹娘”吉雅敲了敲砖头,“是你们醒了吗”
巴虎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刚亮,他跟着敲了敲墙,那边得了信立马安静下来。他给小家伙把了尿放回被窝里,穿了衣裳去隔壁,开门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咕咕叫。
“饿了我给你俩穿衣裳你俩帮我烧火,我来做饭。”穿衣裳的时候,两个孩子的肚子就没消停过,比蹿稀放屁动静还大,巴虎又是想笑又是后悔,昨晚该烙一盘鸡蛋饼的,“你俩什么时候醒的”
“好久了,我们醒了你跟我娘还在睡。”屋里点着油烛,也看不清外面的天色,吉雅也说不明白。
出了房门才看清天色,雪停了,天色是朦胧的,青里掺着白,白里掺着黑。吉雅跟进灶房,深吸一口肉香,肚子又响了,“爹,咱们明年留只公鸡打鸣吧,要不然我醒了还以为是半夜。”
说的他像是夜里经常醒一样,打雷都吵不醒的,一泡尿能憋一夜,睡饱了才下炕放水。
巴虎还没应声,他的心思又溜到锅里来,想先偷吃一口肉。
“先洗脸漱口,自己动手,别把衣裳洗湿了,我来捞肉。”捞肉切肉,卤汤舀到盆里,改天还能再卤肉。
其其格和吉雅抱着碗坐在桌边吃肉,巴虎时不时探头过来让喂一口,手里忙活着揉面团。
蜜娘是被吵醒的,她往外看了一眼,天色还早,怎么其其格和吉雅已经起来了再看小老三,这个的眼睛也睁得圆溜溜的,抱着脚丫子啃。
“真乖啊,知道娘在睡觉是吧”娘俩收拾好开门开窗散味儿。
“醒了正准备喊你的。”巴虎抖着面条下锅,问她饿不饿,“我跟两个小的都是饿醒的。”
“我不饿。”蜜娘听着大门外的赫赫声,抱着小老三转身往出走,其其格和吉雅玩的起劲也没注意到脚步声,跟大胡小墨比着跳远,专往雪窝里跳,半腿深的雪被他们跳出了个坑。
“你们是吃饱了撑的找病生是不是”蜜娘左右看看,掂了门后面靠的套马杆就要打人,“给我滚进来,靴子是不是进雪了”
其其格和吉雅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往远处跑,大胡小墨也争着挤着凑热闹,跑远了抖着尾巴坐在雪地里看着大门口的女主人。
“娘你醒啦弟弟也醒了”其其格蔫巴了,她低头看了看靴子,里面好像是灌了雪。
巴虎听到暴怒声往锅里舀了瓢冷水,像烧了尾巴似的往外跑,“咋了咋了大早上别生气。”
“你看那坑,他俩跳出来的,跟大胡小墨比着往雪窝子里跳,靴子里灌了雪,袖口也湿了。”蜜娘咬牙,向他告状。
“没没没,没灌雪。”其其格仗着有人撑腰,双手背在身后想要糊弄过去。
“你过来我看,没灌雪我跟你姓。”
“你就是跟她姓也还是姓季啊。”巴虎嘀咕,接过她手里的套马杆,“算了算了,小孩子嘛,就是不懂事,等吃了饭我教训大斑小斑,它们怎么养孩子的,哪能带着小主人瞎胡闹。”
蜜娘反手拿杆子敲他,教训大斑小斑亏他能张开嘴说这混蛋话,“我来教训你,你是怎么养孩子的又是怎么养山狸子的”
巴虎被敲的抱头鼠窜,见雪地里的两个傻蛋还咧嘴笑,深恨帮他们求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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