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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疾驰, 卷起罡风阵阵。
跑过盘旋陡峭的帽儿山,一路向南,风餐露宿, 于常柊一身风尘的来到临沂的雁荡山。
山林颇为寂静,他翻身下了马, 眸光锋利的扫过周围一眼。
落日的霞光落在林子的树梢间,好似给这一片密林披上了一层艳丽的纱衣, 一阵清风吹来,树梢摇晃, 远处云蒸霞蔚, 山林美得好似一处桃源。
于常柊心下却一紧。
静, 太静了
雁荡山这一片的山林,着实太安静了
这,这不应该啊。
他心下警惕, 牵着骏马一路往前。
白底皂靴踩过落得厚厚的枯草堆,枯枝簌簌作响,于常柊一颗心绷得紧紧的。
“铮”利刃出鞘, 锋芒晃过眼睛。
于常柊拧着眉四处打量。
没有
没有采石的人牲,没有管事呵斥的声音也没有着黑衣的养僵人。
他的视线往下, 目光落在那随处乱丢的竹筐, 铁锹、锤子等采石工具上,竹筐已经有些烂了,上头的麻绳被风雨浸润, 日头暴晒,已然开始发脆。
于常柊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抿了抿唇,一路疾行,在一处山石的背后寻到了入口, 一跃而下。
“蹭”火把被点燃,沉闷昏暗的山腹里有了微弱的光。
于常柊一路往里走。
临沂雁荡山有一处裂缝,阴间的黄泉水会通过缝隙流往人间,到了人世,黄泉水凝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体,里头有罪孽的黄泉疣。
陛下发现,黄泉疣会被人牲化去,一旦化去黄泉疣,这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体便灵炁逼人,是最上等的灵石,于修行和延年益寿皆大有裨益。
此处,是东梁最重要的密地
守卫这一处的是养僵人。
然而,眼下都没了
人牲没了,养僵人也不见踪迹了
于常柊面色难看,就着火光,将这一处腹地瞧得很清楚,此地平坦,不见黄泉水溢散而出结成的石丛,竟然连一丝一毫都不剩。
黄泉水不再溢散,自然也无上等灵石
于常柊又惊又怒,想着之前在营地里偶然听到的声响,那是养僵人的紫金铃,那时他就奇怪了,养僵人怎么会擅自离开雁荡山,到了靖州城。
难道,是养僵人背叛了陛下
探查一番后,于常柊心情沉重的驱马离开了临沂的雁荡山。
马儿跑过,密林中惊起飞鸟阵阵,老鸹从枝头的这边飞到另一边,树枝摇晃不停。
凄厉的鸟叫声为此地添几分不详的气息。
骏马上,于常柊抬头看前方。
日头已经完全落下了山头,暮色起,天光暗沉,他的心情也沉甸甸的,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漫上心头。
前些日子,庆德帝传来讯息,命令于常柊蛰伏,保重自己,只是不知为何,临沂的雁荡山这一处无甚回响,这才命令他前来探看。
如今一看,此处不知出了何事,竟然已经荒了。
城南营地。
屋里点了盏油灯,豆大的黄光充盈了整个屋室,一道剪影投在窗棂上,案桌边,于常柊略略沉思,这才提笔将临沂雁荡山一行的见闻如数写下。
收尾之时,他笔锋一顿,思忖一番,又将前一段时日在靖州城听到的紫金铃铃响一事提了提,最后写道。
属下曾听闻城南一户马姓车夫坠山而亡,其妻言,尸骨乃是其亡夫许赶尸人以万金,不远千里,由帽儿山驱至州城,此事颇巧,马姓车夫往返之地,正是州城与谢家庄
写罢,于常柊搁了笔,待纸上的墨汁干后,这才将其装进信封之中。
接着,他从脖颈中掏出一物。
它瞧过去有些像一柄竹哨,轻轻一吹,此地顿时有似蛐蛐儿鸣叫的声音响起。
此时正值夏日,到处都是虫鸣声,这蛐蛐儿一样的哨子声倒也不打眼。
于常柊吹了两声,收了哨子静静等待。
不过片刻,屋里的空气有了波动。
倏忽的,虚空中踏出一只花羽的鸱鸮,只见它尖嘴圆眼,眼睛大大的瞪着,橘色的眼眸显得有些凶,有些无情。
“麻烦鸮君了。”于常柊将写好的信递过。
鸱鸮张嘴衔过,点了点头,转身又踏入虚空。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波动,它这么一转身,便将自己的鸟背露出来了,令人惊异的是,在这花羽鸱鸮的脑袋后头,竟然还长了一张脸。
只见它尖嘴圆眼,瞪着黢黑的眼眸。
于常柊垂了垂眼,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鸱鸮的眼睛里。
祈北王府。
孟东君看着信笺,眼一沉,里头有蓬勃的怒气一闪而过,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直把那信笺揉碎。
“混账东西”
宽袖一拂,圆桌上名贵的青花瓷应声落地,顿时,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地上一片狼藉。
屋外,守门的元一心一跳,眉目一凛。
“王爷”
“无事”孟东君瞧着自己有些抖的手,压抑着怒火,“我没有传唤,你莫要进来。”
“是”门外的元一不再多问,利落的应下。
只见窗棂上,他的剪影落在窗纸上,微微躬了拱身。
孟东君重新摊开信笺,仔细的瞧着白鹿纸上的墨字。
和于常柊猜测养僵人的叛变不一样,他直觉不是这样。
是顾昭,定然是顾昭那小子
至于为何在甘露殿上,他没有和陛下说起养僵人和灵石一事,孟东君略略思忖便明白了。
那灵石虽好,还未净化之前,里头可是有黄泉疣的,而黄泉疣的净化则需要用到人牲,同样是帝王,倘若长生不死的诱惑摆在太和帝面前,太和帝又怎么会拒绝得了
至高无上的权利是如此的芬芳且让人沉迷。
更遑论是长长久久的拥有
孟东君嗤笑,顾昭这是不敢赌太和帝的选择,干脆是连选择都不予他啊。
片刻后。
孟东君抬脚走到多宝阁边,只见上头除了古籍和瓷瓶,还摆了几个雕品。
雕品的材质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他伸手细细摩挲,深吸一口气,感受灵炁涌来的畅快之感,眼眸暗了暗。
下一瞬,信笺在他手中无火自燃。
“鸱鸮,你去靖州城助于副将一臂之力,定要为孤寻回冲虚道长”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鸱鸮尖嘴一张,此处响起一阵低沉渗人的鬼鸮声。
只见它花翅一振,于半空中盘旋,带起阵阵罡风,空气中起了无形的波动,屋内垂下的黄纱簌簌飘动。
鸱鸮步入虚空。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孟东君摩挲了下灵石,垂眸负手。
城南营地。
于常柊褪去外裳,准备歇下,这时,空气中起了波动,他猛地回身,瞧着凭空出现的鸱鸮,锐利的眼眸一松。
“是鸮君啊。”
他想了想,又问,“陛下可是有啥指令”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鬼鸮的声音响起,还不待于常柊皱眉,鸱鸮脑后的那一张鸮脸上有人言传来。
只听那道声音有些低,像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的嗓子,沙哑又暗沉,还带着一分诡谲。
“陛下吩咐了,不计代价,定要寻回冲虚道长。”
冲虚道人啊
于常柊知道,和他们这些前朝遗族的后人不一样,冲虚道人,那是实实在在的前朝人,经历过那动荡的年代,走过百年光阴,有大本事的道长。
便是这样的道长,也折戟沉沙了吗
他心下一凛,沉声应下,“是”
巡夜队伍里,孙三里脚步一停。
“三妮儿,怎么了”李打铁问道。
“好像听到鸱鸮的叫声。”孙三里皱了皱眉,难得的没有计较李打铁的这一声三妮儿。
一同巡夜的兵丁张大头侧耳听了听“鸱鸮的叫声我怎么没听到”
“嗐,就是有鸱鸮的叫声,那也没啥,咱们这儿是城外,眼瞅着天气是越来越热了,草木也越来越丰茂,有鸱鸮的叫声多正常啊。”
他哈哈笑了声,打趣道,“又不是龙吟凤鸣,那才稀罕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跟着笑了笑,神情轻松。
孙三里有些不安,“你们不知道,在我们山前村有一种说法,说鸱鸮又叫做鬼鸮,不吉祥的,每次它出现,一定会出事的”
李打铁用力的搓了搓孙三里的脑袋,“好了好了,别这么紧张,鸟叫声而已。”
几人巡夜经过于常柊的屋子,只见屋里点了油灯。
昏黄的烛光充盈了屋舍,一道瘦削的剪影落在窗纸上,瞧那模样,好似坐在案桌边捧着兵书研读。
李打铁几人瞧了一眼,又相互瞧了瞧,暗暗点头。
于副将有在兵营
自从上次讨论过于副将憨奸后,他们几人表面不说,暗地里对于常柊都多了几分关注。
这段时日下来,倒是不见他有甚出格的举动,眼下见他在屋里待着,一行人又放心了一些。
谁也不知道,窗棂上有着一道剪影的屋里空无一人。
只见桌上的油灯燃着豆大的黄光,案桌边空荡荡的,然而窗棂上,一道剪影做出轻轻打哈欠的动作。
接着,它起身,好似抻了抻手腿,油灯燃尽,剪影也了无踪迹。
黑夜中,于常柊一身黑色劲衣的穿梭过密林,只见一只鸱鸮盘旋于顶。
借着夜色的隐藏,他眉头微蹙,眸光锋利,细细的寻找冲虚道人的下落。
夜色愈发的昏暗了。
时间匆匆过,入夏好似在昨日,过了热闹的赛龙舟,转眼又是小暑大暑。
此时日头高挂,流金烁土,乌黑的蝉儿趴在高高的树干上,有气无力的喘叫着,就连树叶都打着蔫儿。
“阿奶,我去市集一趟。”
“哎,外头天热,早些回来,别到处耍”
“知道啦”
顾昭拉长了嗓子应了一声,又冲扫院子的小令挥了挥手,这才阖上门,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阳光明晃晃的落下,此时刚刚过了辰正时分,天气已经热得不成了,随便动一动便是汗流浃背。
出了甜水巷,顾昭直奔惊春路的牛记糕点坊。
她点了些糕点,又点了两份牛乳茶,特意让牛掌柜做成冰饮,搁到六面绢丝灯中,准备一会儿带回去投喂她家表哥。
天可怜见的,这般热的天,别让她表哥热掉毛了,回头大白猫成斑秃猫就不可爱了。
“牛掌柜,我先走了啊,回头再将碗碟还你。”
牛犇犇抬头,就见顾昭摇了摇手,人已经出了店肆,明晃晃的阳光落下,将她的影子拖长。
“哎,不急”
街道两边店肆林立,夏日少风,写了面酒等字的幡布都蔫耷耷的垂着,市集里的摊贩撑几根竹竿,上头盖一块粗布,粗布挡着日头,囫囵的有一丝阴凉投下。
“卖梨子嘞,汁水饱满,甜香可口的梨子嘞”
“”
“让让,让让,都让让”
“砰”下一瞬,只听一声箩筐倒地的声音响起,瞬间,棕皮的梨子滚得到处都是。
“哎你这人,你这人怎地把老太我的梨子踢翻了,不许走,你不许走”
顾昭看了过去,只见满地的沙梨滚落,箩筐倒在地上,一位穿靛青色土布衣衫的阿太拉扯着一人,她虽然瘦削,劲儿却不小,此时正不依不饶的讨伐着。
“老太对不住对不住,我有公事在身,动作着急了一些,真是对不住了。”钱炎柱苦哈哈的讨饶。
他一边被揪着领子,一边踮脚,着急的往前头看着。
顾昭连忙走过去,拾起箩筐,弯腰将地上的沙梨捡到箩筐之中。
“你说一声对不住就成了啊我这梨子都磕到了,这又是沙又是土的,瞧瞧,瞧瞧,这还磕破了皮,这,这,这怎么卖得出去嘛”
钱炎柱瞧见一颗沙梨往自己跟前杵,忍不住脖子缩了缩。
“对不住对不住”
顾昭插话“阿婆,这梨子我买了。”
“啊,小郎要买吗”老太拍腿呼天抢地的动作一顿,另一只手抓着钱炎柱的领子都松了松。
得了空闲,钱炎柱赶紧喘了喘气,又抚了抚胸前被抓皱的衣襟。
顾昭催促,“炎柱哥,你不是还有公事吗先去忙活吧,这儿交给我了。”
钱炎柱感激,“顾小郎,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说罢,他再次向老太太告了一声罪,“阿太,真是对不住了,明儿,等明儿我再来向你好好道歉啊。”
话落,他探头看了看,眼睛一瞪,像是瞅到啥一样,虽然长手长脚,却动作迅猛的朝前追去,犹如山间的长臂大猿一般。
远处,尖脸猴子腮的贼星脖子一缩,躬着背犹如小鱼,灵活的在人群中穿梭而过。
“哎哎怎么就走了呢”老太叉着腰,又急又怒的瞧着钱炎柱消失的方向。
“阿婆不急,这些梨子我买了。”顾昭从老太手中将最后一个沙梨接过,笑着道。
“那怎地好意思啊,都磕到了,又是沙又是土的,都不好看了。”
孙老太转过头,对上顾昭的笑脸,向来被村里人说不好亲近的老太都忍不住心下一软。
她含糊又小声的嘀咕一声,再抬头,目光瞧着钱炎柱消失的方向,老皮耷拉的下颌骨咬了咬,暗暗生气那跑掉的正主儿。
顾昭瞧了好笑,“没事,阿婆,沙啊土啊有啥要紧,洗洗就干净了,这些日子天气热,我家里的阿爷有些咳,吃些梨正正好。”
“哎,小郎识货”孙老太浑浊的眼睛一亮,“我种的那几棵树苗,那可都是上好的沙梨种”
“皮薄汁水多,梨肉还嫩,吃起来可润肺了旁的不说,我家的沙梨啊,春日时候开的花也比别人家的好看”
孙老太想起了花开时的满树洁白,皱巴的脸都舒展开了,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
竹竿撑住的遮阴粗布有些年头了,洗得有些薄,上头破了些小洞,光束透过小洞照下,一缕一缕,耀眼极了。
“是,瞧过去就好吃。”顾昭笑着附和一声。
多添了些铜板,顾昭将箩筐也一并买了下来,背着一背篓的沙梨往甜水巷方向走去。
夜幕降临,顾昭提着六面绢丝灯,灯上缀着一面黄面铜锣,准备出门巡夜,正好碰到下值的钱炎柱。
“顾小郎等等”
顾昭回头,“炎柱哥,怎么了”
钱炎柱搓了搓手,“那啥,今儿那梨子多少银子,小钱哥将银子给你。”
“不用”顾昭摆手,“这些日子天气有些干,阿爷有些咳,正好那沙梨不错,我买了给阿爷做梨膏。”
“啊,你阿爷没事吧。”钱炎柱关心。
“不打紧,老毛病了,气候有些变就这样。”顾昭叹了口气,“毕竟上了年纪嘛,好了炎柱哥,不和你说了,我出门巡夜去了。”
“哎哎,路上注意安全。”
钱炎柱提高嗓门喊了喊。
远远的,还能瞧见顾昭手中橘黄的光团亮了亮,听到自己的喊话,她抬手摇了摇。
钱炎柱笑了笑,收回目光,想着因着顾昭的解围,这才没有追丢小贼,顿时心生感激。
“梨膏”
那今日的梨子应该都用得差不多了,恩,明儿他再去老太那儿买一点,回头送一些给顾小郎,表达今日的谢意,还得和今日那老太再郑重的道个歉。
那老太年纪可不小了,不管怎么样,踢了人家的箩筐,总是件失礼的事儿。
钱炎柱仔细的将事情想清楚了,心里是放松了些,脚步轻快的往甜水巷里头走去。
“阿英,阿英,我回来了”
“回来啦快去净个手吃饭,锅里温着呢,今儿做了你爱吃的咕噜肉”
夜色渐深,家家户户点起了烛火,远远的看去,州城就像是飘起了一只只流萤,偶尔有孩童的笑声传出,渐渐的,阿娘轻柔的哼起了摇篮曲。
夜,更静谧了。
第二日,钱炎柱又来到市集,不过却没有寻到那卖梨的老妪,他有些意外,也没有多想。
毕竟这种卖家中地里种出来东西的,出摊的日子都是不一定的。
接着几日,钱炎柱断断续续又来了几次,回回都没有寻到那干瘦的身子。
“奇怪,那老太的沙梨是卖完了吗”
钱炎柱自言自语,摇了摇头,抬脚往府衙方向走去。
府衙事多,有时夜里又要当值,渐渐的,他便将这事搁置了。
靖州城城郊外,有一处的村子唤做山前村,夜色笼罩上村子,不知不觉,一轮圆月挂在树梢上,偶尔风来,吹动树枝摇摆,沙沙作响。
村民节俭,往常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吹灯歇下了,伴随着草丛中的蛐蛐儿叫声,偶尔几声犬吠,几声鸡鸣,便是村子里最大的动静了。
然而此时,家家户户都燃着灯火。
“哎哟,哎哟”
“痛死我了。”
“娘咧,真是疼煞我也”
断断续续的呼痛声从屋舍里传出来,只见好几户人家的床榻上都躺着个人,他躬着身子,手捂肚子,白着脸喊痛。
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
村长孙秋实着急不已,看了这户又看那户,鞋子跑得打滑,嘴上撩起一圈的火泡都不知道。
在村子空地上,他用力的将右手掌背朝左手掌心砸去,连连自语。
“怎地了,怎地了”
“这到底是怎地了嗐,可急死我了”
旁边,提着灯的村民孙大川也是一脸的着急。
“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响。
孙秋实和孙大川连忙回头,只见门檐下站着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穿一身灰色宽袍,肩上背着药篓,腰间悬挂一个大葫芦,此时正皱着眉,抚着面上的山羊须。
“行德,怎么样了”
孙秋实三步并做两步的迎了过去,孙大川打着灯笼,连忙也抬脚跟上。
被唤做行德的人是走乡的铃医,正好是山前村人,村里的人一个接一个腹痛,他这两日在山前村,正好被村长孙秋实拉了壮丁。
“不好说。”孙行德皱眉。
“嗐有什么不好说的”孙秋实急得不成。
“你也先别急,仔细急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孙行德瞥过孙秋实那嘴边的火燎泡,劝慰道。
孙秋实瞪眼,“说得轻巧,我怎么能不急”
他是里吏,这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出问题了,回头哪里有他好果子吃
再说了,山前村多数是姓孙,往上数几代,那都是同一个祖宗,沾亲带故的亲戚
“别不是”孙秋实心肝颤了颤,惊恐着眼睛,艰难的将剩下的几个字吐出口,“别不是疫病吧。”
“老叔”旁边,孙大川也是一脸的惊恐。
他瞧了瞧孙秋实,又瞧了瞧孙行德,视线落在半阖门的屋舍上,脚步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
疫病啊,那可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大病。
往往死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子,无人奔走传播了,这才绝根的大病。
是以,自古以来都是谈疫色变的。
而他们村这病来得突然也快,好些人喊着肚子疼倒下了,面色发青发白,摸过去身子冷冰冰的,是有几分像疫病的样子。
“应该不是。”孙行德否认。
还不待孙秋实和孙大川放心,他想了想,迟疑了一下,拉过孙秋实的胳膊,往旁边一走。
孙秋实不安,“怎,怎地了”
孙行德压低了声音,“老哥,我瞧着咱们村这不像病,倒是有几分像撞邪了”
孙秋实诧异抬头,“啊”
孙行德点头,“真的,老哥你跟我来瞧。”
他引着孙秋实进了屋,一把撩开床榻上躬身喊痛村民的衣裳,露出下头柔软的肚子。
“你看着”孙行德指着肚子。
孙秋实和孙大川看了过去,只听耳朵旁,孙行德又道。
“这一块青斑,像不像手抓印”
话落,外头倏忽的响起一阵鸟叫声,“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只听叫声凄厉又诡谲,孙秋实差点跌坐在地。
鬼,鬼鸮声啊
在他们山前村有一个说法,听到鬼鸮声,那是不吉之兆啊
接近十五的圆月又圆又亮,月光倾泻而下,将山前村照得颇为明亮,村子里村南的位置有个小沟渠,沟渠边上种了几株沙梨树,时值八月,本该是满树硕果累累的沙梨树上空荡荡的。
取而代之,家家户户有个小篮筐,里头摆了垒得整齐的棕皮沙梨。
朦胧烛光中,沙梨皮上好似有一张气怒的脸一闪而过,那是一张老妪发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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