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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德帝背后竟然还有人
“那这人是谁”潘知州倒抽一口气, 捻了捻胡子,愁得眉眼都拧了拧。
当真是送走了一个阎罗王,又来了一个马张飞, 不得停歇啊, 他和顾小郎,那都是操心的劳碌命哟
“不知道。”顾昭摇了摇头, “不过我想, 这人必定是在雁荡山的山腹中封印了蠃鱼,并且破了黄泉水缝隙的人。”
她仔细的看过庆德帝的记忆, 那一处的黄泉水, 他只以为是意外, 蠃鱼之事, 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顾昭侧过头,正好瞧见潘知州苦恼的模样,忍不住一笑。
潘知州瞪眼,“小郎笑甚, 我都愁死了, 眼下这才真是叫做敌暗我明, 毫无头绪”
他思忖一番, 又道, “此人聪慧,行事全然不露自己的行踪,恐怕, 就是连庆德帝都没有想过, 从箴言一事开始,他就被人牵着鼻子往前走了。”
顾昭点头,“大人所言极是。”
她的目光里落在桌上, 那儿,装了四角蛇孟东君的瓷瓶正端正的摆在。
每一步,看似是自己做下的抉择,实际上却是由着他人的引着,一步步的走进安排好的宿命,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庆德帝也好,老王爷老王妃也好,便是连韩道人就像有几根看不见的线,它们吊在他们的身后,以名利富贵长生做饵,诱使他们走上它安排的路。
顾昭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的身上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线无形又无踪,那么,它在她前头吊着的,又会是什么样的饵
片刻后,顾昭笑了笑。
“大人,眼下多思也无益,庆德帝露出了真面目,那人以庆德帝野心霍乱天下的诡计已被识破,它最好就此收手,倘若再有举动,必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潘知州想了想,叹了一声,“小郎说的在理,只能如此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顾昭将于副将交给了潘知州,一并给潘知州的,还有于副将身后村落的信息。
最后,她拎着潘知州热情塞来的两兜甜瓜和小脆瓜,抬脚往甜水巷的方向走去。
于副将不比鬼鸮和冲虚道长,虽然有几分本事,他却确确实实是人,既然是人,犯了错自有人间律法严惩。
接下来几日,钱炎柱一干衙役分外忙碌,大家伙按着潘知州给的信息,入了这于家村,准备将于家村那些自诩前朝遗民的人一网打尽。
于家村地处偏僻,深隐在山林之中,村民负隅顽抗,里头不乏有像于副将那样身负功法之人,更甚至有人豢养了阴邪的鬼物,在顾昭的帮忙下,他们一一被捉拿归案了。
自此,庆德帝复国一案告一段落。
于常柊被判了秋后问斩,在问斩之前,他还被押解在牢车之中,脖子和手脚都带着枷锁,打从靖州城游行走过,以儆效尤。
路上,愤怒的百姓往押车里丢石头,更有人拿宽叶包了肮脏物,奋力的往牢车里一丢。
只听“啪叽”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位好汉的准头这般好,一扔就扔中了于常柊的后脑勺,当场,那秽物就污了他那一头披散的乌发。
于常柊后牙槽咬了咬,目光凶狠的朝周围看了一眼,下一瞬,只听络绎不绝的咒骂声飘了过来。
“哟还敢瞪我们呢臭烘烘的小黑佬”
“会丢的兄弟姐妹们再多丟几个,这小王八羔子,竟然和邪物勾结,也不想想他自己也是个人,这做的都是什么事儿啊脑子有毛病吧”
“就是就是,我瞧他这个样子就叫做人奸那皮囊倒是生得好,真是驴粪蛋蛋外头光,里头包着一包糠呸,畜生一个”
“”
牢车渐渐的远了,义愤填膺的众人一点点的散了,人群里,朱屠夫一家瞧了,顿时心里惴惴不安了。
完了完了,这于副将竟然是豢养邪物之人,他们家宝珠被人家救过,还瞧人家仪表堂堂,看上了人家,送了几回的卤煮肉哩,这下该不会被牵连了吧。
不过,说起宝珠,他们家宝珠呢
“宝珠呢”朱屠夫问婆娘于池娘。
于池娘也有些慌,“不知道啊,方才还在这呢”
两人对视一眼,又瞧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牢车,心里有分不安浮上心头。
不是吧
该不会是去追这于常柊了吧。
就在两人心里浮起同样的想法时,旁边的小娃儿朱再金一蹦三尺高,手举得高高的,只听小娃儿声音尖尖,显得有些刺耳,有些闹人。
“我瞧见了,阿姐追着唔唔。”
话还未说完,他的嘴巴就被朱屠夫捂住了,当下也说不出于大人这一词了,只含糊的唔唔了几声。
朱屠夫眼睛一瞪,“闭嘴,少在这儿添乱”
他眼睛一横,瞪了一眼同样慌神,绞着帕子的于池娘,声音凶凶又瓮瓮。
“这回寻回宝珠,我铁定拿藤条抽她一顿,别说什么姑娘家大了,也要脸的轻飘话,我瞧这丫头是不打不知事”
于池娘“好好,抓回来随便你拿藤条打,眼下最要紧的是人得追回来啊”
真是个没轻没重的丫头,这等邪门的于副将,作甚还凑上门去明明自家清清白白的,因为和于副将有了交集,说不定回头还有人来挑理呢,真是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朱屠夫皱眉,“我去寻宝珠去”
说罢,他步子一迈,逆着人群,大步的朝牢车驶远的方向走去。
那厢,牢车渐渐的远了,朝府衙的方向驶去,义愤填膺的百姓渐渐散了,很快,这一处只剩牢车和押解的衙役。
顾昭耳朵一动,察觉到有人还跟着,回过头就见屋子的砖墙背后露出襦裙的一角。
是她
虽然只是短短一瞥,顾昭还是认出来了,这是青鱼街朱屠夫家的闺女儿朱宝珠。
稍作想了想,顾昭想起了一事,当初朱宝珠在路上碰到了惊马,还是于副将出手相救的。
她看了一眼前头的牢车,心里有些复杂。
人当真是奇怪。
他可以在惊马的危急情况下,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却也能因为复国的执念,想要害一众的兵丁,即使他们是他日日夜夜相伴的同僚,吃住一起,操练一起,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同袍情谊。
钱炎柱注意到顾昭的目光,诧异道。
“顾小郎,怎么了”
顾昭回过神,“没事,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就跟上。”
“好嘞,那我们先回府衙了。”钱炎柱也不在意,转身便随着牢车继续往前。
“小朱姑娘。”
顾昭的一声小朱姑娘不轻也不重,躲在砖墙后头的朱宝珠却吓了好一跳。
她咬了咬唇,有些忐忑的瞧了过来,吞吐的打了个招呼。
“顾,顾小郎,好生巧啊,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了,呵呵,呵呵。”
“是啊。”顾昭笑了笑,也不揭破。
她瞧了瞧天色,此时正是烈日当头时候,明晃晃的日头照下,树上的绿叶都打着卷儿,长须的黑蝉趴在树上,惫懒模样的喊着知了。
夏日,又静又闹。
“今儿日头大,要是没什么事,小朱姑娘还是早些时候回去吧,仔细晒伤了。”
顾昭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时,就听朱宝珠的声音陡然拔高,有些急的喊道,“顾小郎,等等”
“恩”顾昭回过头。
朱宝珠手臂间挎着个小篮子,篮子上盖一块红花布,她的另一只手捏着篮子的边沿,许是因为紧张,白皙中带两分丰腴的手指捏得有些紧,微微泛着一分白。
此时,篮子里头有一股卤料的香味传来。
顾昭瞧了一眼,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朱宝珠的面上,见她面色紧张,有吞吐之色,主动道。
“小朱姑娘,可是有事要拜托我”
见顾昭的声音温和,朱宝珠心里的紧张和忐忑去了两分,她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篮子递了过去,轻声开口。
“顾小郎,我卤了些蛋和肉,酱用得深了一些,天气热,倒是也能搁个几日,你帮我转递给于大人好不好。”
顾昭还未说话,朱宝珠自个儿面上就带上了着急,急急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于大人救过我一命,我心里感激他”
“他做错了事,勾结妖物,意图谋害州城百姓,大人判他死刑,这都是应当的,我只是,只是想着他救过我,而我却没有报答过”
说到后面,朱宝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了,她的心头浮起怅惘,她是喜欢过于副将,他生得好,还救了自己一命,但他做错了事啊
送完这一趟,还了恩情,她以后都不要再喜欢他了。
她心里难受又不舍,不过,她阿爹阿娘养她长大,也教过她是非她朱宝珠喜欢得起,也搁得下
一瞬间,往常这爱闹爱笑,待人行事没有分寸,还爱和自己小阿弟闹不停的小姑娘,好似在这一瞬间,突然间的长大了。
不,不行吗
朱宝珠递出小篮子的手又有了两分瑟缩。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探了过来,只见上头指骨分明,指腹细腻,是她最羡慕的那种手型,它接过了自己递出的小篮子。
朱宝珠诧异的抬起头。
顾昭笑了笑,“我知道小朱姑娘想说的了,你回去吧,你阿爹阿娘寻不到你该着急了。”
朱宝珠有些犹豫,咬了咬唇,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夏日朗朗,明媚的日光下,顾昭冲她笑了笑,微微颔首,那一瞬间,朱宝珠觉得这顾小郎好似懂得自己的心思,日光落在他身上灼灼光华,耀眼极了
朱宝珠的心一下便轻松了,回去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远远地,风将零零碎碎的声音传来。
朱宝珠“哎呀,阿爹你作甚打我痛痛痛,我这皮都被打红了,你瞧你瞧,这儿呢”
“该,打的就是你”朱屠夫声音瓮瓮,“老实交代了,你个小丫头作甚去了阿爹和你说,这于大人不好,你瞧瞧他,都被咱们知州大人判死刑了”
“该竟然勾结妖邪之物,要是没有顾小郎和潘知州,哪一日他将咱都害了,咱们都还不知道呢”
“阿爹,我知道了,我不会不懂事了你别生气啊。”
“”
顾昭瞧了一会儿,拎着一小篮子的卤煮蛋和肉,抬脚往府衙方向走去。
靖州城,牢狱。
牢房低矮又憋闷,于常柊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靠里边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这一处牢狱常年阳光照不进来,周围透着一股的臭味,稻草堆受潮,长满了臭虫,才这么一下子,他身上便被臭虫咬了,撩起一长串又疼又痒的包。
天气炎热,发上沾到的秽物早已经发干,闻过去恶臭又恶心。
于常柊狼狈不堪,角落里,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声传来,他侧头看去,黑暗中有点点红光闪过,那是牢狱中的老鼠,各个机灵又凶悍,只等着人睡着后,尖嘴一张,咬下鼻子和脚趾头。
于常柊忍不住又往角落里靠了靠。
这几日,他已经充分体会了这等小东西的凶和恶,失了功法护身,他算是怕了。
于常柊心中又悲又愤。
不过是老鼠,往日里他瞧不上眼的臭鼠,如今竟也敢这般欺他
这时,角落里突然多了一个篮子,于常柊眼睛一眯,又惊又喜又是戒备。
“谁,是谁”他惊疑不定的四处探看。
“喧哗什么,安静一点”
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重重的抽在了牢狱的木栅栏上,与此同时,衙役狠厉的喝声传来了。
于常柊顿时安静了。
片刻后,他小心的靠近篮子,打开后,他有些诧异了,竟然是一篮子的卤煮了,味道很香,还带着些熟悉。
于常柊想了想,不过片刻便记起来了。
是屠夫家那丫头送过几回的卤煮肉,他没吃,收了后就转送给李打铁几人了。
他心中百感交集,到最后,竟然是随手救下的一个丫头记着他。
于常柊捻起一粒蛋,这几日皆食馊粥,这卤煮蛋的香气刺激得他津唾连连。
重来没有想过,这一篮子的卤煮肉,竟然带给他这么多的震撼。
下一瞬,就见此地变动起,周围的老鼠眼睛突然通红,猛地发难,一道道黑影蹿过,带着腥风之气,犹如饿狼扑羊一般的凶悍,它们衔起篮子中的肉块和蛋,眨眼就不见了踪迹,就是连于常柊咬在嘴边的那一个也不放过。
“啊”于常柊捂住嘴哀嚎,指缝间鲜血直下。
原来,方才对他口中夺食的大鼠力道凶狠,动作迅猛,就连他的嘴巴都被咬烂了。
于常柊目光瞥过,外头微弱的烛光映衬下,只见一个小篮子摆在稻草堆上,空荡荡的无一物,别说肉块了,就连肉渣都不剩。
“不”于常柊痛彻心扉。
许久没吃肉,竟然会这般的馋肉没见到也就罢了,到他的嘴边再被夺走,竟然是如此的令人心痛
夜色中,亥时的梆子被敲响,角落里传来老鼠窸窸窣窣的吱吱声。
多谢小郎分食。
外头的顾昭提着灯走过,笑了笑。
“呵呵,客气了,也是你们自己的动作够利索。”
她是帮小朱姑娘送卤煮肉了,不过,这于大人自己动作不够利索,没口福,那可就赖不到她了。
“梆梆梆梆”梆子声传得很远,所过之处,浓郁的黑雾退散,相交错的人途鬼道岔开。
“大黑,咱们该去下一条街了。”
只见顾昭脚步轻快,招呼了大黑一声,此处风炁乍起,眨眼之间,就不见那团橘色的光团了。
俗话都说,节气不饶苗,岁月不饶人。
随着每一日的日升日落,地里稻子的青苗灌了浆,经过风吹日晒雨淋,一点点的成了沉甸甸的稻穗,风来,稻田如波起伏,再后来,这漫眼金黄的稻穗成了一地的稻茬。
冬日天寒,冻得土地都荒了,上头盖一层皑皑白雪,白雪无声的温养着一片土地,洁白纯净,只等来年的春日,万物复苏,重新草木葳蕤。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天畔云卷云舒,不知不觉,岁月的痕迹一点点的染上人的鬓角。
转眼,时间便到了太和四十年。
芙京,皇城。
“咳咳,咳咳。”
甘露殿里,坐在小叶紫檀案桌后头批阅奏折的太和帝动作一顿,突然猛的一阵咳。
旁边,打扇的马公公连忙搁下雉羽宫扇,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轻声道。
“陛下,喝口温水润润喉吧,可是我这风扇得太猛了些奴婢慢些来。”
太和帝喝了水,喉咙里的痒意也去了大半,听到这话,他抬手一止,抚了抚自己的山羊须,呵呵笑道。
“不打紧不打紧,天儿这般热,驹儿扇的这道风正和我意,不凉也不热,刚刚好。”
他搁下蘸了朱砂的笔,起身抻了抻手脚,活动活动开筋骨,尤觉不够痛快,转身招呼马公公,道。
“走,驹儿随我去御花园走走。”
马公公躬身,“是,陛下。”
虽然已经入秋,这天气还是热得厉害,傍晚时分,天畔挂一轮斜阳,落日的余晖轻柔的撒下,好似为这一片大地披上了一层艳丽的纱衣,在假山,在树梢,又在那一丛丛的木芙蓉上头,御花园美得让人心醉。
太和帝抬眸,目光越过这一地的青翠绯红,落在朱墙碧瓦之处,良久,他微微喟叹了一声。
“驹儿,朕真是老了。”
马公公闻言一怔,抬头一看,视线恰好落在太和帝发白的鬓角,心里一股酸涩浮上心头,目露忧心,道。
“陛下”
太和帝摆手,“别说那些虚的,朕不喜欢,朕的身体,朕自个儿知道,那是一日不如一日强壮了,稍微忙活下,就累得不行,老喽老喽,就跟那田间的老牛一样。”
太和帝摇了摇头,抚着须不说话了。
可不是老了,今年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是去宫里的老人那儿坐坐,稍稍聊几句贴心话罢了。
也是到了这年迈时候,他才更为理解,前朝的庆德帝为何要追求长生之术,如痴如狂。
太和帝环顾这一处的宫廷。
只见宫廷巍峨庄严,金碧辉煌,仙人跑兽的四角屋檐,这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啊,又怎能不让人心生怅惘和留恋。
马公公觑了一眼太和帝,有些担心。
“陛下可是哪儿不舒坦,奴婢去唤李太医来瞧瞧”
“不用不用”太和帝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沉重道,“李太医的药,着实苦了一些。”
马公公失笑,紧着又低下头,收敛了笑模样。
太和帝侧头看了一眼,拍了拍马公公的脑袋,也不计较了。
两人一道往前走,太和帝心里装着事。
前些日子,钦天监推举了一位方士,说是于天象上颇有研究,且道法精湛,仙风道骨,为人不拘小节,肆意洒脱,端的是逍遥仙的做派,便是丹道上的研究,也是颇为精深的
“驹儿,你说,朕是否要将那道长唤回来”
听了太和帝的这话,马公公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太和帝抚着山羊须,眉眼微沉,里头有精光闪闪。
服侍了陛下许多年,一直都是太和帝身边的贴心人的马公公又怎么会不知道,陛下这是真的动了心思。
他心下一急,连忙道。
“陛下不可”
“哦”太和帝眉毛一挑,侧头看了过去,声音沉沉,不怒自威模样。
马公公心里惊跳,暗骂自己说话没分寸,瞧着平日陛下待自己亲厚,竟然忘了伴君如伴虎这一句话,他紧了紧心神,小心的措辞道。
“陛下常和奴婢说,前车之鉴,后车之师,祈北王孟东君的事,奴婢现在想想,这一颗心还扑通扑通的跳呢。”
他将手搁在心口处,做出一副受惊的神情。
都不用假装,只要想想顾昭托人捎来的珠子,一掐,珠子破裂,半空中浮现一道水幕,里头那一身绿皮,四肢短缩,后头缀一条就像蛇尾一样尾巴的四脚蛇,这一幕都过去五年了,想一想这事,马公公还是心肝一阵乱颤。
吓人哟
好好的一个浊世佳公子,竟然成了那般模样了。
不单单是祈北王孟东君,还有他前世的内侍吉祥公公,这一主一仆,不都是为了长生不老的荣华富贵,将自己捯饬成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模样吗
他可不想当下一个吉祥公公
马公公捏着拂尘的手紧了紧,再次来了个忠言逆耳。
只见他眼里有泪光点点,“砰”的一声,膝盖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扬起头,目露忧心与着急。
“陛下三思啊”
马公公跪地的那一下太响,太和帝给唬了一跳,他抚了抚须,脑海里同样浮现了水幕里孟东君的模样,当下便连连叹气,抓着胡子的手一紧,扯下了好几根胡子。
太和帝不甘心,“那不一样,朕是天子,有人龙之势护身。”
马公公小声,“陛下,祈北王曾是庆德帝,顾小郎说了,人龙之势护卫天子,不偏不倚,是以”
庆德帝之前也是天子,太和帝也是天子,同样是天子,人龙之势又怎么会只护着他家陛下嘛,要是这样想,那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吗他马公公虽然好拍马屁,也不敢说这样不负责的话
马公公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太和帝眉眼一瞪。
“啰嗦”
“是”马公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见太和帝大步迈开脚步,他连忙跟上,“陛下,等等奴婢”
“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太和帝没好气,“去找李太医,让他给我开点强身健体的药。”
这吃不了仙丹,吃点药总成了吧。
至于那肆意不羁又炼丹术精湛的道长罢罢,前些日子他都婉拒了,没道理现在再把人唤回来,倒是显得他不稳重了。
“是”马公公精神抖擞的应了一声,肩膀都停直了不少。
他家陛下虽然英明神武谈不上,不过他听人劝啊
老话都说了,听人劝,吃饱饭
前头,太和帝的轻咳了一声,一边背着手往前。
马公公是个贴心人,从后头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件薄衣,两步上前,将它披到太和帝的肩上,又系了系带子,躬着身退后两步。
“陛下,起风了,秋日早晚天凉,还是要添件衣裳。”
太和帝“不错不错,我可得保重些身子。”
秋季八月,正是秋闱时候,翰林院多个大臣前往各地担任主考官,科举选拔人才,乃是国之基石,理应慎之又慎。
太和帝和马公公说着话,一路往甘露殿里头走去。
风打着旋涡吹来,将树上枯黄的落叶吹下。
靖州城,甜水巷,顾家。
落日的余晖落在小院子里,为顾昭高束的乌发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泽,此时,她手中拿着个小碗碟,上头装了莲子草做的染发膏,另一只手拿细密的小齿梳,梳子蘸了蘸发膏,动作轻柔的为老杜氏花白的发上色。
“阿奶,别动,仔细沾到皮上了。”
“好好好,阿奶不动”老杜氏歪了歪臀,重新正襟危坐,一脸慈爱的瞧着顾昭。
只见她神情认真,动作轻柔,好似在忙活什么重要的事。
顾昭“阿奶,你别瞧我。”
“阿奶瞧你怎么了”老杜氏呵呵一笑,“咱们昭儿俏着呢”
“是俊不是俏”顾昭分神瞥了老杜氏一眼,纠正道,“姑娘家才用俏,我顾小郎得用俊”
老杜氏
这真是男娃娃扮久了,真当自己是男娃娃了
不过,她这孙女儿生得当真俊俏,又俊又俏
老杜氏瞧着顾昭,越瞧越是心生欢喜,此时她那一头浓密乌黑的发高高的束起,上头简单的用一条月白色的发带装饰,这几年又抽条了,像她阿爹阿爷和姑妈,个子高
眉眼清明,皮肤白皙,扮上男娃娃是男生女相了一些,俊俏得不要不要的,去市集里买东西,那些阿婶阿姐还会多饶个二两三两的好货。
老杜氏也不问顾昭什么时候扮回女娃娃。
男娃娃女娃娃,都是她家昭儿,没差的,昭儿自个儿痛快就成
顾昭仔细的又为老杜氏刷上一层染膏,这染膏是她在香脂色里买的,新出的染发膏,功效特别好,街上的老太太老爷子都喜欢用,染了半个时辰后,颜色就着色了。
她仔细的嗅过了,里头搁了莲子草,松叶,白皮,草乌,枣根黑豆等物,最后再用芝麻油和猪鬃脂一并熬煮,倒是天然又原滋原味,不伤身体。
“小令,搁着别动,仔细沾上了颜色不好洗。”
瞧见小令要过来帮忙,顾昭连忙制止。
好嘞
小令打了个手势,眉眼弯弯,这一笑,便露出了两颗小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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