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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实在是疼。
苏邀月折腾了一夜, 清晨时分睡得很死。
等她迷迷糊糊转醒,伸手去摸床边,发现一片冰冷。
苏邀月精神一震, 起身,似乎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她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到了窗户边。
山上太冷了,窗户都结冰了。
她伸手推开, 床沿边掉下几块冰渣子。
那边, 两院之间竟有一镂空花窗,被大概只有一平方米的竹子遮挡住,若隐若现。
此刻,陆枕站在那里,跟对面的洛川说话。
“听说你病了,身子如何”
听到男人的关心, 洛川忍不住笑了笑。
不枉费她一大早就站在这里等他。
“没什么胃口,药太苦,幸好有哥哥给的蜜饯, 不过太甜了, 若是能有碗清粥就好了。”
君子远庖厨, 为了洛川, 陆枕进了厨房。
清觉寺内常有贵客登门。
为了服务好这些贵客,高贵的院子里会有小厨房。
比如陆枕的。
现在, 贵公子走进了这间不怎么大的小厨房里,然后将一本菜谱放到台面上。
做粥。
陆枕表情不明,他慢条斯理地舀出一勺米, 然后放进砂锅里, 加上水。
男人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白色米粒,仿佛看到了洛川雪白的面容。他没有想到, 褪去了胎记的女子是如此美丽。
他第一次下厨,为了心爱的女人。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但只要一想到是为她做的,他就觉得心满意足。
陆枕
“梆梆梆”正在陆枕为上面那突然出现在他脑中的两段话发呆的时候,外面传来的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陆枕慢吞吞地擦干净湿漉漉的手,走出小厨房一看,苏邀月正在努力的跟黄梅一起举着一块木板,将那扇墙壁上的镂空花窗封死。
隔壁听到声音出来的洛川
站在厨房门口的陆枕
陆枕并未阻止苏邀月的举动,他只是转身回去,又去煮粥了。
小厨房里有二十四小时不断火的小煤炉。
陆枕加米,加水,时不时搅一下。
“过来。”男人搅了两下,觉得没趣,便将刚刚封完花窗的苏邀月唤过来。
小娘子一边吹着因为干粗活,所以被磨疼的手,一边扭扭捏捏不甚高兴地走过来。
陆枕将手里的勺子塞给她,“看好粥。”
苏邀月
男人转身出了厨房。
他讨厌厨房,讨厌油烟味。
陆枕每搅一次粥,心中就更甜蜜一分。直到这粘稠白腻的粥熬成,他满是热汗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抹笑来。这位从来衣冠端正的君子,现在却是鬓发汗湿,领口氤氲的狼狈模样。
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枕看着脑中的文字,勾唇嗤笑一声,进屋躺到榻上,将苏邀月藏好的小零嘴拿出来就着茶吃了几口,然后算着时辰差不多了重新回到小厨房。
苏邀月正在往白粥里加盐。
半罐子盐都进去了。
陆枕往前走,看到那砂锅里面的粥半生不熟,甚至还有糊的,可糊的里面却夹杂了生米。再看那锅底,乌漆嘛黑一片,再烧一会儿可能就要将锅底都烧干了。
“在干什么坏事”男人的手从后面伸出来。
冰凉凉的像两根冰棍,掐住苏邀月的下颚,将她的脸掰过来。
小娘子的面颊被挤压,“没有。”她抱着盐罐子,死不承认。
萧朔提着陆枕给的食盒去找洛川的时候,觉得他妹妹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苦药味。
简单古朴的房里置着一张床榻,上面挂着两片轻薄的白色床帐。
洛川躺在那里,眉头紧蹙,面色苍白,时不时地捂着嘴咳嗽几声。
窗户都被封得严实,挂着厚实的毡子,地上置着好几个炭盆,烧得正旺。
刚刚从外面进来的萧朔直觉身上被捂得发烫。
“今日身子如何了”
自从那天洛川替萧朔挡了鞭子后,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好了。
“已经好多了,咳咳咳”
“别起身。”萧朔紧走几步,将食盒放到洛川的床边,说话的时候挤眉弄眼,“你猜猜这粥是谁让我带来的是君闻,我可是听说这粥是君闻亲自熬的。”
“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了,可从没见他下过厨。”
说着话,萧朔喜滋滋的将食盒打开,然后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黑乎乎,半生不熟的粥被装在一只瓷白小碗里,卖相极差。
“这说不定味道还不错”萧朔努力找补,他不太明白自家这事事苛求完美的兄弟为什么会端来这么一碗糊烂粥,难道真是自己做的粥不知道好坏,自我感觉良好
可在闻到那股糊味之后,萧朔终于不再违背自己的良心,“洛川,要不还是别吃了吧”
“不,既然是陆哥哥的好意,我怎么能不尝呢”
洛川确实病的不轻。
晨间她硬撑着要在那个花窗边等陆枕,吹了风之后,整个人更觉得头晕脑胀。
可只要一想到陆枕那么温柔的与她说话,还给她做粥洛川脸上露出甜蜜的笑。
果然,他对她有意。
或许这粥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难吃。
洛川心带羞怯地捧起粥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刚刚沾上舌头。
“呕呕呕”
萧朔不忍直视。
除了“亲自”给洛川做粥。
陆枕做了一点其它的东西,比如糯米糕。
因为洛川说最喜欢吃这种糯叽叽的东西。
虽然这种东西对于苏邀月来说是热量炸弹,但为了不让洛川吃上糯米糕,苏邀月趁着陆枕出去的时候,自己偷偷溜进小厨房,将还烫着的糯米糕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
其实这糯米糕也不是陆枕亲自做的,只是他让小厮长泉晨间下山去买的。
糯米糕拿到山上来已经凉了,陆枕便亲自过来热一遍。
如此,也算是“自己做”的了。
男人从屋子里回来,就见小厨房内六块糯米糕不翼而飞,苏邀月捂着肚子站在那里,面色煞白。
不用问,陆枕都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苏邀月忘记这具身体的脆弱性了。
六个结结实实的糯米糕塞进肚子里,让她撑得浑身都发起了冷汗。
小娘子躺在榻上,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掌上连一丝茧子都没有,隔着轻薄被褥,替她按摩腹部。
苏邀月闭着眼靠在陆枕身边,“左边一点。”
男人的手指挪过去一点。
“右边一点。”
男人的手掌又挪过来一点。
“力气太重了。”
陆枕
男人垂首,看向小娘子,脑中空荡荡的没有突然塞入的文字。
那些文字好像只有在他跟洛川接触的时候才会出现。
或者是在他做某些跟洛川有关的事情时,也会出现。
现在的陆枕觉得,自己就仿佛是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人站在这具躯壳外面。
一个人被困在这具躯壳里面。
躯壳外面的人看着躯壳里面的人没有脑子的忙碌。
陆枕很清楚,躯壳里面的他不是他。
躯壳外面的他才是他。
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那个躯壳外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性格模样,但他知道,等躯壳里面的那个他彻底消失的时候,他才会是真正的他。
至于要如何让躯壳里面的那个他消失。
陆枕还需要好好寻找方法。
从一开始的无法控制言行,到现在的能作弊。
陆枕觉得,他就像是被勾了线的木偶娃娃,身上被套着无形的线,控制着他的行为。
他现在,正在一根一根挣断身上的枷锁。
陆枕想,有这种情况的到底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其他人也有呢
男人低头看向正眯着眼享受的小娘子,他抽开手,不动了。
嗯怎么不揉了
苏邀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向陆枕。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终于,男人开口了。
苏邀月立刻摆出营业笑容,“公子是难得的君子。”
心口不一,阴晴不定的卑鄙小人。
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腕子上,脸上温和的笑陡然加深,然后突兀放肆大笑,“哈哈哈”
苏邀月
陆枕认为,这个女子应当是与他一般吧。
明明不喜欢做这种事情,偏要来讨好他。
陆枕对苏邀月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他伸手抚过她的面庞,幽幽叹道“真可怜呐。”
男人本就生得好看,眉目流转之间温柔多情,看谁都像是带着一股深情凝视,怪不得将京师城内的少女们迷得昏天黑地,非君不嫁。
是啊是啊,对女主的温柔终于舍得挪一点给她了吗
苏邀月温柔小意地蹭了蹭陆枕的胳膊。
陆枕替她整了整衣领子,然后顺势而下掐了一把她的腰,露出略微满意的表情。
“粗了点。”
苏邀月
粗你给我好好说话
除了给洛川煮粥做糯米糕,在清觉寺这段独属于男二和女主的剧情中,还有一段重头戏。
那就是梅花树下的初拥抱。
陆枕作为君子,克己守礼,从不逾越。
可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君子,所以在做出某些出格的事情来,才更能让人更加心潮澎湃,被激萌的嗷嗷直叫。
按照剧情,陆枕为了给洛川收集梅花陈露,一大早上就出去了。
而正巧,洛川在屋内憋闷,出来散步的时候瞧见满院子梅花开得正盛,心中欢喜,也进来赏梅。
两人无意撞见,梅花瓣落在洛川面颊之上,女子仿若初入尘世间的梅花仙子。
那一瞬,陆枕沦陷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君子形象,心中眼中只剩下眼前的心上人。
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意,他走上前,轻轻拂开洛川鬓角处的梅花瓣。
而洛川则是以为陆枕要抱她,轻轻将自己的头靠到了他的胸膛上。
如此,两人来了一次阴差阳错的梅花树下的初拥。
有点嫉妒。
苏邀月一个翻身,将自己紧紧嵌进陆枕怀里。
男人顺势揽住她,然后摸到她纤细的小蛮腰,掐了掐,略微不满,“好像细了。”
那是,她故意的。
苏公主怎么能忍受别人说她腰粗呢
清晨,初露凝结。
清觉寺内有一处梅林,瑰丽如画。
陆枕手持玉瓶,穿行在梅林之间。
他晃悠着手里的玉瓶,然后微微倾身,靠在湿漉的梅花树上。
他的思想已然能摆脱那些奇怪的文字,可身体的控制力却依旧受限。
有些时候能无视,有些时候却又不能无视。
陆枕捏着手里的玉瓶,开始思考。
如果将这个世界看作是一本书的话,主要的东西无法跳过,次要的东西能跳过。
是这个意思吧
那什么是主要,什么又是次要的呢
似乎跟洛川有关的东西,他就无法跳过。
跟洛川关系越近的事情,连行为都无法控制。
如果将洛川看作是系在他身上的木偶线,那么离洛川越近,木偶线的作用就越强。
这里的“近”并非距离,而是指书中一般的剧情。
比如说,这是一个爱情话本子。
那么里面发生的事情都是用来推动爱情开花结果的。
比如,他给洛川煮粥,做糕点,采集梅花露。
如果这是一本权谋文,那么里面所有的事情都是用来推动权谋成功的。
目前看来,这似乎是一个爱情话本子。
他是主人公
陆枕歪头,头顶有梅花露水滴落,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滑。
初冬日天微冷,陆枕伸手抹了抹脸。
应该不是。
爱情话本子该曲折而离奇,若是他跟洛川,如今也算门当户对,并没有任何曲折离奇之处。
再者,主人公之间该经历磨难,方能显示出爱情的珍贵。
再再者,主人公之间的关系不应当如此和谐,无法吸引眼球。若是一定要让陆枕来看谁与洛川更配,更让他有兴趣的话。
作为一位旁观者,他会选择那位阎王脸锦衣卫。
欢喜冤家,最后终成眷属。
嗯,该是如此。
至于他,暂时还不清楚是个什么角色。
或许陆枕抬起手,将白玉瓶扔到地上。
只是一个痴而不得的悲剧人物罢了,算不得什么。
陆枕并未替洛川采集梅花露。
这从之前他没有煮粥,没有做糯米糕可以看出来,事情虽会开始,但做不做,他却能自己决定。
陆枕认为,这应该是因为他有了自我意识,所以才能扯断一部分木偶之线。
不过他身上的木偶之线十分强大。
就如同绑在他身上的命运绳索。
想要挣脱命运,谈何容易。
陆枕马上就要走出梅林之时,前面突然行来一位娘子。
身上穿的单薄,走出几步之后便站在梅花树下看着盛开的梅花,然后双手合十的祈祷。
风起,梅花落。
女子美得如梦似幻。
洛川祈祷完毕,转身,正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陆枕。
陆枕还在发呆。
他想,此次应该不是采摘梅花露,而是要让他偶遇这位洛川小姐。
“陆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洛川满脸惊喜,不是作假。
她真心不知道能在这里碰到陆枕。
她只是睡不着,出来散散心罢了。
她刚才对着梅花树许愿,想要看到陆枕,没想到竟然这么灵
“采梅花露。”陆枕话罢,抬手按住自己身上的大氅。
然后另外一只手按住自己按着大氅的手。
“陆哥哥,你怎么了”洛川走过来,神色不解的看着陆枕奇怪的举动。
陆枕的眼神穿透洛川,似乎是在看向某个方向,又似乎不是。
他道“我也很冷。”
洛川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陆哥哥。”洛川羞红了脸,咬着唇,然后被风一吹,纤细的身躯瑟瑟发抖。
梅花瓣落,贴在洛川的面颊上。
陆枕盯着那梅花瓣,眼神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
“我,我先走了。”对于洛川来说,陆枕不经意的一句话都能撩拨到她心底最强烈的自尊心。
她是从底层长大的奴隶,敏感、自卑已经尽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洛川能豁的出去一切,可就是无法忍受别人的轻视和那些她自认为伤害到她自尊的行为。
她自私,心胸狭窄,喜爱报复,从前是地里的淤泥,偏偏生了一副傲骨。
现在,她是天上的云,这副傲骨依然,甚至更直。
洛川转身跑了。
陆枕站在原处,温文尔雅的脸色已露阴沉。
他大概知道,今日这梅林是何作用了。
苏邀月一觉睡醒,陆枕不见踪影。
幸好,黄梅知道他去了哪里。
苏邀月急匆匆寻到梅林,看到陆枕一人站在那里,还以为自己来晚了。
这狗男人跟洛川那贱女人抱了
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
苏邀月气急败坏地奔过去,飞扬的宽袖扫过身边低枝桠的梅花,打落一片又一片柔软的梅花瓣,毫无怜惜之情。
那些梅花瓣贴在苏邀月身上,就如同给她穿上了一件绣满梅花瓣的裙子。
苏邀月站定在陆枕跟前,双眸水漾漾的透着怒色。
陆枕神色定定地看她,眼神微暗,然后慢吞吞地抬手替她取下发髻处的几片花瓣,眼睫下垂,掩住眸中暗色。
“别碰我”苏公主最讨厌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
陆枕的手被打开,男人眯了眯眼,望进小娘子那双火光莹莹的眸子。
“阿嚏”生气归生气,苏邀月穿的这么单薄出来,确实也被这风吹得够呛。
下一刻,陆枕抬手,扯下身上的大氅替她罩在身上。
大氅厚重,往苏邀月身上盖过去的时候,惯性迫使她往前一冲。
苏邀月径直撞进陆枕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
陆枕下意识勾住了她的腰。
厚实的大氅带着男人身上的体温和冷冽的熏香味道,将苏邀月牢牢包裹起来。
虽然已经有过诸多亲密接触,但苏邀月的心跳还是猛地漏了一拍。
“原来是这样吗”
男人贴着苏邀月的耳朵,恍然大悟般开口。
然后他一把攥住小娘子的手,也不管苏邀月的挣扎,牵着她往回走。
苏邀月挣脱无能,猛地张嘴一口咬住了陆枕的手。
可她不敢用力,就是威胁性地咬。
陆枕停住脚步,转身看她。
男人不掩眸色,黑色的瞳孔之中带着苏邀月从未见过的阴鸷冷意。
那是他尚未褪去的怒色。
“奴,奴给公子暖暖手。”苏邀月立刻松开嘴。
狗男人这杀人狂魔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吓死人啦她的粉底都要被吓裂开了
陆枕
粉底
男人扫一眼小娘子漂亮的小脸蛋,没有一丝裂纹。
还有杀人狂魔还好吧。
男人的心情莫名好了,就像是撸到了顺手的猫。
他牵着小娘子的手,继续往前走。
苏邀月神色乖巧的被他牵着,看着陆枕的眼神却透出几分怪异之色。
这狗男人不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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