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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秀去长春宫的半道上, 被禧妃拦住。
这女人莫名的兴奋,虽然竭力克制,眉眼的喜色无从掩饰。
“殿下, 您还没听说吧方才在御花园,长乐与明容姑娘一见如故,指名要她当伴读呢。明姑娘入宫不久,许多规矩都不懂得。我已经交代长乐, 好生照顾明姑娘, 她有什么不知道的,也要悉心教导她, 比如有些地方平时需要多走动, 有些地方一辈子都不应该涉足。”
禧妃偷瞄他,一脸请功讨赏的谄媚相。
赵秀忽然想起父皇为何冷落她。
禧妃曾经宠冠后宫,风头甚至一度压过玉贵妃。
那是在母后去世之后, 禧妃的这张脸, 成为了父皇心中亡妻的生动遗像, 因此他迷恋她。然而,禧妃的脑子和叽叽喳喳的嘴, 却叫父皇恼恨。
父皇让她闭嘴, 她安静一会儿,又开始讨好、献媚。
禧妃每说一个字, 她作为叶初影子的作用,便消失一点。
最后,父皇死心了。
他宁愿寄情于年幼的长乐, 也不再多看禧妃一眼。
赵秀淡淡道“禧妃娘娘有心了。”
明容总是乱跑,却不来东宫,长乐若能说动她, 不失为一桩幸事。
禧妃一听他的话,嘚瑟的笑意又外露几分,“殿下但凡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开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我一定不负所托。”
赵秀微微一笑,“好。”
他摆了摆手。
“殿下,殿下”禧妃怕他走,急切道,“我弟弟戍守清州已满六年,两月前大虞骑兵袭扰,他受了伤,虽然并不如何严重,却害得旧伤发作,卧床数日才大好。弟妹牵挂他,成日以泪洗面,还有我那小侄儿,他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爹爹,前些天调皮摔断了腿,怕是后半生瘸了您、您看,能否请三爷通融一下,调我弟弟回来,不,不不,放他回来十天半月的足矣也好叫他们夫妻、父子团聚。”
赵秀看着她,不咸不淡的,“多事之秋。”
“是,是,家中多事之秋,独缺主心骨,只盼着弟弟早日归来,万事能拿个主意。”禧妃勉强笑道,“若是战事吃紧,那就罢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为国效力,以大义为重。”
赵秀道“孤见到舅舅,便与他说。”
禧妃大喜,整张脸都明亮起来,“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赵秀移开目光。
这一耽搁,到了长春宫右边的一条小道,明容已经和他弟弟称兄道妹了。
小丫头穿着粉色的棉袄,有些臃肿,瞧着圆滚滚的。她只盯着白衣少年,小脸红扑扑,目光又惊奇,又兴奋,“七哥,你会飞唉”
语气听着居然很是崇拜。
赵秀冷漠的想,那叫轻功。
她的铁鸟能带她飞上缥缈云端,七弟的轻功再厉害,至多飞檐走壁,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赵巽得意,“厉害吧”
“你再飞一次”明容说。
“再叫一声七哥我听听。”
“七哥,七哥”小丫头上蹿下跳,两条辫子随风舞动,起起落落,“你飞到墙壁上吧”
“好”赵巽刚答应,回头看见他,惊讶道,“四哥,你怎么来了”
赵秀从步舆下来,双手笼入暖手袖筒之中。
他看着明容脸上的笑容褪去,变为一贯面对他的警惕和戒备。于是,他反问“孤不能来”
赵巽“我没这意思。”
赵秀沉默。
冬书轻轻咳嗽了声。
明容慢吞吞地往墙边靠了靠,垂下头道“小女子明容,给太子殿下请安。”
声音低低的,小小的。
小女子
赵秀低哼。
故意摆出这副模样,弱小无助,噤若寒蝉,摆明了就想打发他。
他说“老七,回你寝殿。”
赵巽拒绝,“我不回去,又没事干。”
赵秀“读书,练字。”
赵巽又拒绝,“无聊死了。再说,我回去了,你留在这儿干嘛”
赵秀“”
明容瞅准时机,用那有气无力的、弱弱的声音道“多谢燕王殿下方才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小女子先行告退”
“你看吧”赵巽面对兄长,略有不满,“你一来,吓得她快哭了,尽说场面话。”
赵秀冷眼旁观。
瞧瞧这两人,不过一盏茶、一炷香的功夫,已经玩在一块儿,亲亲热热的。
他的视线凝在明容脸上。
她对着老七,一口一个七哥。对着他,便是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
老七养的老虎差点把她给吃了,他敲她脑袋敲出一个包,他们玉家是成国公的靠山,她被逼跳湖,起因就在玉贵妃。
这样的老七,她都能化干戈为玉帛,为何独独恨他
他罚她下跪,她气得他大病一场。
他咬了她一口,她咬回来了。
他天生体质不好,伤口不易愈合,极易留疤。
她脸上的咬痕早就没了,他腰上的牙印还在她却那么仇视他。
赵秀一动怒,气血翻涌。
他咬牙,忍住几近溢出的咳嗽,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四哥”赵巽开口。
他头也不回。
长宁宫。
“娘娘。”
皇后回头,瞧见若梅端着一盘煎饺进来,好笑道“这才用过膳,我是有几个胃,能吃的下那么多东西”
若梅放下托盘,解释道“侯爷托人送来的生饺子,说是鱼肉和鲜虾作馅。奴婢想着放久了会变味,干脆就叫人下锅了。”
皇后愣住。
她低眸,再看那盘煎饺,这才发现异样。
每一个饺子都鼓鼓胖胖,饺子皮也没捏好,起码有一半破了皮,肉馅漏出来。
鱼肉和虾,腥上加腥,一般人不这么吃。
她喜欢。
这是
“怕不是侯爷自己动手包的”若梅瞅着这盘狼狈的饺子,微微恍惚,“姑娘,您记得吗有一年冬至,老侯爷出门在外,赶不回来,您说要自个儿包饺子,还非得拉着少爷陪您一起劳作,最后下锅的饺子也是这般破破烂烂。”
她沉浸在往事之中,一时不慎,居然叫出从前的称呼。
姑娘,少爷。
仿佛回到侯府,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皇后喉咙堵得发涩,拿起筷子,夹起一只破了的饺子,“可是,很好吃啊。”
她的嗓音沉闷。
若梅轻声道“侯爷总是念着您的。”
皇后沉默地吃着饺子,眸中不断有水雾凝结,视线模糊了,她便抬手擦一擦。
待她放下筷子,若梅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她。
那是南康侯的亲笔信。
不同于往日简练的问候,兄长在信中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琐事
这几日气候反复,早上阳光好,穿着棉袄能捂出汗,晚上又冷极了,家里年纪小的孩子接连害了伤风,大夫成天跑进跑出,折腾个没完,真叫人忧心。
明浩、明江玩叶子戏上瘾,颇有玩物丧志之风。
前天,也不知怎么了,兄弟两人为了几张牌闹得不愉快,明浩在那儿嚷着要断绝兄弟情义,还要白纸黑字写下来,签字画押。他这个当爹的听见后,结结实实地教训了那臭小子一顿。
孩子们日渐成长,有时他瞧着,隐约总想起自己的少年岁月,想起带着她一道玩耍的日子。
每逢念及,多少有些怅然。
自从她进宫,平日里宫墙相隔,每年的年节也难得一见,不知她近来过的怎样
往年冬天,她总是喜欢趁天气好,裹着棉袄坐在院里的藤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读书。有时看得入迷,太阳下山,冻着了都不知道。在宫里若还这样,可得叫若梅在旁边看着。
她那整整一书房的书没带进宫,他每月都有叫人去整理、清扫。
她若有想翻阅的,可以在信中告知,他会托人带进宫。
还有,她从前经常买的奇侠书籍,新出的几卷他买了一份,到时一同送来。
泪水打在纸上,氤氲开了。
皇后用长袖拭去,又摸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按在信纸上,吸干水分。
不过一封信,拿在手中,却觉得宫墙低了好些,离家近了许多。
“若梅。”她说,“叫小厨房做些孩子爱吃的小点心,待会儿让方伦送去侯府对了,留一份给西偏殿。”
“点心”
“金银赏不了,这点吃的,又不走御膳房,贵妃还能计较么”皇后淡淡道,“去吧。”
明容午后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宫女送来小吃,做的十分精致,卖相一绝。
她高兴极了,叫采桃和冬书过来,三个人分着吃。
吃到一半,脑海中叮的一声
系统提示皇后支线深宫月明已完成
系统提示皇后好感值30
系统提示皇后好感值满格
啊
怎么就完成支线了
明容问“小厨房为何送点心给我”
采桃答道“皇后娘娘收到侯爷寄来的信,许是有喜事,娘娘一高兴,便让小厨房做了点心,姑娘这儿留一份,还有的赏给了侯府。”
阿爹的信
他可有听她的话,多关心姑姑
明容点开系统界面,从人物列表中找到皇后,又按了一下她的名字。
备注明梓晗害怕明明活着,却因为身陷深宫,而被珍视的亲人遗忘。
明容重新读了一遍。
她未曾想过,外表看起来那么恬淡无争、从容自在的姑姑,内心却在害怕被人遗忘。
这些年,一直如此恐惧。
姑姑其实很讨厌这座雕栏玉砌的囚笼,可她余生将在此度过,从来没的选择。
来自兄长的关怀,是这幽暗深宫中的一道明月光。
虚幻,却美好。
前头来人,水姨娘交代阿缘接着写字,独自出去一趟。
回来的时候,阿缘仍埋头伏案,手中握着一支笔,听到她的脚步声却没有反应。
他走神了。
水姨娘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到纸上的字,一怔。
“阿缘。”她轻声唤。
少年蓦地回神,匆忙揉纸成团。
可水姨娘已经瞥见了。
他抄写的一首诗词下面,写着一行重复的小字“容”。
旁边还画了一只双耳低垂的小兔子。
她只做不知,放下提着的食盒,咳嗽两声,微笑道“皇后娘娘赏赐的,夫人分了我一份。来,尝尝宫里的糕点,和外边的有什么不同。”
阿缘帮着她打开食盒,拿出精致的小碟子。点心五花八门,没有一碟是重样的。
他拈起一块千层酥,吃完了,说“酥脆一些。”
水姨娘又笑,“吃吧,多吃点。”
她在床榻上坐下来,倚着床头,甚是疲倦。
阿缘端起两个小碟子,走到她身边。
“我不吃。”水姨娘说。
“可这是你喜欢的。”阿缘将佛手酥举到她眼前。
水姨娘摇了摇头,沉默。
再喜欢,只要是宫里的东西,她死也不会碰一下。
多看一眼,就觉得糕点都沾着血,爹娘的血,长姐的血,她家二十六口人含冤惨死的血。
十年了。
如今想起来,心里不再如初时那般的痛极恨极,如被凌迟。取而代之的是持久的钝痛,永远不会消失,但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原来,人心真的会麻木。
她抚摸少年的头发,“我没胃口。”
阿缘看向一旁还来不及整理的几卷古书,“你又去小河巷了吗”
“嗯。”
“你买书回来,从来不看。”
“看了伤心。我是行将就木之人,怎样都无所谓”
“你会好起来的。”
水姨娘不答,凝视他片刻,静静的道“我的人生快走到头了,只盼早日解脱。可是阿缘,你的路还长着,你要念书识字,有尊严地活下去。”
明容过两天就要陪长乐公主去文华殿读书,因此赶在上学前,特地跑了一趟未央殿,给赵检和莺莺送生活必需品。
走到半路,午后犯困,连连打哈欠,眼皮都在打架,一不小心,差点撞上候在转角的几人。
“抱歉。”明容说。
领头的一人没生气,反而高兴的叫她“明容明容”
她发懵。
冬书悄悄提醒“黄芝芝,鸿胪寺卿黄大人府上的八姑娘。”
明容想了半天,脑海中也找不见黄姑娘的影子。
她放弃了。
黄芝芝有些紧张,手指绞着帕子,说道“明容,那天在路上碰见你,忘记跟你打招呼,你你不生气吧”
明容问“哪天”
黄芝芝“就是那天在宫里”
她越说越心虚,眼神躲闪。
明容便想起,她出宫那日,好像是有遇见一群新入宫的贵女。
她们见她额头受了伤,一直捂着脸,便嬉嬉笑笑地嘲讽她,还以为她听不见。
她挑眉,拖长了调子道“哦,我想起来了”
黄芝芝脸色发白。
明容看着她,“你们说我坏话,对不对哪个说的”她抬起手,指向黄芝芝,“是不是你”
“不,不不不是我。”黄芝芝慌忙摇头。
“那是谁,她”明容随便指向另一个人。
那个小姑娘急得摆手,“不是我,真不是我”
明容问“到底是谁”
黄芝芝灵机一动,大声道“是陆阮”
旁边的人忙不迭的附和“对,就是陆阮她整天胡说八道,我们都不屑与她为伍。”
明容蹙眉,“陆阮又是谁”
黄芝芝道“陆大学士的女儿,陆阮,你见过的。她总是鬼鬼祟祟地在东宫外头转悠,惹得太子不快,便被赶出宫了。”
明容盯着她,直把她盯得心虚脸红。
终于,明容说“原来是她啊。”
她观察这些人的反应,心中有数,知道她们多半都参与过嘴碎嚼舌根的行为。但是她懒得计较。一来,那天她脸上受伤毁容了,羞于见人,压根儿没看清对方的脸,想计较也不记得主谋是谁。二来,没必要在宫里再多树敌。
她的正经敌人就只有东宫那一位。
狗太子这几天大半夜不睡觉,又在发癫,仇恨值忽上忽下,忽下忽上最后下降了一点。
他真的有毛病。
明容继续往前走。
黄芝芝追上来,牵住她的袖子,讨好的笑,“明容,听说长乐公主指名要你当伴读,你好福气呢你这是去明光殿找公主吗”
明容说“不,我先去一个地方,以后再去找公主。”
其他人听见,悄悄地跟过来。
有一人开口,试探的问“明容,你是不是去见哪位皇子啊”
明容坦然道“是啊。”
女孩们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很是激动。
她们入宫少说也有一两个月,这会儿才明白,要想嫁入皇家,飞上枝头变凤凰,嘴上说说简单,真做起来,可谓困难重重。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最有前途的那几位皇子,都不好接近。
太子足不出户,东宫又像铁桶似的密不透风。别说一个大活人,一只虫子都飞不进去。
燕王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成谜。
三皇子倒是经常能见着,就是没人敢靠近。他沉迷射箭,可惜技巧欠佳,箭羽乱飞,大家害怕一不小心变成他的活靶子。
六皇子患有嗜睡症,总是睡不醒,难得跟他说上一两句话,他打着哈欠就回去睡觉。
这下好了,明容去东宫,她们只要跟着,再不济也能在太子面前刷个脸。
只是,这路怎么不太对劲
再走一会儿,有人忍不住,拉着明容道“明妹妹,你走错路了,东宫在另一头。”
明容诧异“谁说我要去东宫”
那人愕然道“你说去见皇子”
“我去未央殿。”明容说,“你们还不知道吧赵检住在那儿。他是陛下的九皇子,很早以前就被贬为庶人唉,你们别走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同伴已经跑光了,离她足有几丈远。
明容摇摇头,自顾自走了。
黄芝芝目送她走远,心中总是存着一丝疑虑,低声吩咐丫鬟“你跟住明容,且看她是否当真进了未央殿,还是偷摸折回东宫了。”
丫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来了。
有人问“如何明容到底去了哪里”
丫鬟回答“明姑娘就是去的未央殿。她和里面的人似乎十分熟稔,一张口就自称明容姐姐。”
众人哑口无言。
许久,黄芝芝小声道“这个明容她要么是个傻的,脑子不清楚,要么当真有胆色,竟敢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另一人喃喃“到底该说她蠢得没边,还是勇敢无畏我居然分不清。”
女孩们面面相觑。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言传的敬畏之色。
赵秀盘腿坐在榻上,面对没有对手的棋局,同时操纵黑、白两色棋子,沉着脸与自己对弈。
他落子极快,厮杀得有来有回。
赵巽过来找他,见到这场面,便知道四哥当真动了怒。
平常人生气,轻则摔杯子、摔古董,重则打骂下人,那都是常有的。
可四哥不这样。
他的病忌讳怒火攻心,他也没力气瞎折腾。
所以,从小到大,他心里有气,要么文墨发泄,写一堆潦草的字,要么一个人不言不语地下棋,只攻不防,步步杀招自己杀自己。
赵巽叹了口气,说“四哥,其实那小丫头人是莽撞了点,但心肠不坏,你也没必要总是跟她针锋相对。”
赵秀啪地落下一枚黑棋。
到底谁跟谁针锋相对
他眼皮也不抬,淡淡道“她连七哥都叫上了,下次见面,你是不是该叫小表妹了”
赵巽想了想,“叫容容吧,或者容容妹妹。你总是阴阳怪气地叫她小表妹,她怕是不爱听。”
啪
又一枚棋子落下。
“四哥,我说真的。”赵巽见他沉默,便道,“那小丫头傻乎乎的挺可爱,也没什么心眼儿。再说,她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后我叫她别老是往未央殿瞎跑,你就放她一马吧,不用跟小女孩一般见识”
“赵巽。”
“你瞧她多好骗,我稍微使出轻功,她就那么崇拜我”
“赵巽”
“干什么”
一局结束,胜负已分。
白子一败涂地。
赵秀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你怎么哄她对你改观的”
赵巽道“我刚才不说了吗,我使出一点轻功”
赵秀打断“与这无关,你之前做了什么”
赵巽皱起眉,思索一会儿,道“我觉得她其实不怎么讨厌我。她在虎园遇险,是我救的她,她撞树自尽,也是我出手相救。她看我这么厉害,自然崇拜我,小姑娘家的总是憧憬大英雄”
“赵巽。”赵秀忍了又忍,“回答我的问题少自吹自擂。”
“我哪里吹了她讨厌的本来就不是我,是你”赵巽一怒,脱口而出,“那天在未央殿,她只说我为虎作伥,却骂得你狗血淋头。她讨厌我,因为我帮着你,她才迁怒我”
“哦,原来都是我的错。”
“我没这么说。”
“”
赵秀深吸一口气。
不生气,跟这个一根筋的弟弟置气,毫无意义。
他心平气和,“你去的时候,明容在做什么”
赵巽“放纸鸢,她的纸鸢卡在树上,我帮她拿下来。”
赵秀立刻想通了。
明容因为老七帮了她一个小忙,才对老七改观,那他如果帮她一个天大的忙,她也会蹦蹦跳跳地叫他四哥。
不对,他要她叫四哥作甚
他要的是她助他早日逐鹿天下,称霸神州,从此江山大定,四海归一
所以,她有什么事情是急需解决的
有,令狐家某个记不清名字的路人男。
那人坏了明容的名声,害得她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讽刺挤兑。他只要把那人处理掉,以此作为投名状,不,以此借花献佛,明容见到这朵枯花,自然对他改观。
可是,万一明容恨他,更胜于令狐某某呢
老七都看的出来,明容真正讨厌的人是他。
赵巽道“四哥,你为何就那样讨厌她起初,你不想明容守在路上,怕她烦你,现在她不烦你了,你何必一再的刻意针对”
赵秀说“我不讨厌她。”
赵巽打了个响指,“行,那没事儿了。”
深夜,万籁俱寂。
一弯冷月照着宫墙,光影朦胧。
“姑姑。”
皇后坐在藤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手中握着一封信。
她回头,看见长发披肩的少女,微微一笑,“容容,还不睡”
明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嗯,想来找你。问竹说,你在院子里姑姑,你睡不着吗”
皇后抬眸,望着天上的一弯寒月,“从前深夜出来赏月,都是心里装着事,以至于反复思索,难以安眠。今夜,只是因为想看月亮。”
她对少女招了招手。
明容走过来。
皇后说“容容,谢谢你。”
“谢我”
“我知道,一定是你私底下对哥哥说了什么。”皇后收起手里的信,低声道,“谢谢你。”
明容腼腆地笑。
皇后问“你呢,你来找我,为的什么事”
“也没什么。”明容冻得呵出白气,沉默一会儿,忽然伸出手,紧紧抱住她,“姑姑,有我陪着你。”
皇后一怔。
许久,她的唇边泛起温柔的笑。
“好啊。”她轻叹,反手拥住女孩,“容容陪我一起看月亮。”
明容仰起头。
月明如水,照耀人间,月光不再冰冷。
“今晚的月色很美。”皇后说。
赵秀入睡时心烦意乱,睡着了也不得安宁。
梦里是一片粉色的海洋。
他站在数十层高的大厦之巅,俯瞰万家灯火。
黑夜之中,街道上依然闪耀红色、绿色的璀璨光芒,奇怪的四轮铁皮车穿梭如流,速度快得惊人。
这座大楼的顶端,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这次不用他猜。宴会的目的,清楚地写在一条长长的粉红色的缎带上,缎带系在两根树立的长杆之间。
祝明容小公主五岁生日快乐。
公主
她的真实身份,竟然也是一位公主么。
难怪脾气比天大。
这样的缎带还有不少,有的写着勉强能看懂的字,有的则是乱七八糟的鬼画符。
半空中飘着许多粉色的球,不知使的什么妖术,竟能用一根细细的带子系着,便漂浮在天上。
四周都是长桌,上面放着一道道菜肴,和不同的饮品。
他凑近,闻了闻。
有几瓶像酒,但是颜色十分古怪,血红的,淡黄色的,不似常见的酒。
左边有一个半大不小的水池,水质呈现诡异的浅蓝色,有几个孩童浸泡在水中嬉笑,更多的人坐在池边,一边泡脚一边闲谈。
这么高的大楼,也不知道人工水池是如何建造的。
前后左右,衣香鬓影,来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
有的金发碧眼,有的黑发棕肤,有的黑发黑肤,皆非中原人。
这些人,究竟是妖是魔,是鬼是仙
正前方是一个搭起的戏台,有一名异国伶人坐着唱歌。
她怀里抱着一把像琵琶,又不是琵琶的乐器。
唱的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明家大手笔啊。”旁边一人叹道,“听说,光是请这两个歌手的出场费,就花了近两百万。”
“还好”
“两百万美金。”
“啧。”
“我还听说,杜苓给女儿买了一颗粉钻,价值三千万美金。小姑娘满十八岁那天,就算什么都不干,料想也能冲上世界女富豪榜。”
“不奇怪。明家和杜家这一辈,至今就她一个女孩子,宠的跟什么似的。”
“是啊,有人给小姑娘取了个外号,叫作不需要王冠的亿万公主,当真是枕在金山银山上长大的千金小姐。”
“珍惜小公主最美好的童年。再过十五、二十年,只怕又是一个太早拥有了全世界,缺乏奋斗的目标,因此离经叛道,只知酗酒纵欲的神经质大小姐。”
赵秀疑心顿起。
怎么动不动就是两百万,三千万
三千万金钱是什么概念不说别的,这得多少壮士才能搬得动
突然,戏台上的灯光变了,唱歌的女人早已不知所踪。
梦幻的粉色光海笼罩戏台,水白、淡粉、浅粉、深粉、桃粉色的光芒交替变幻。
周围的人群不再喧闹,视线都转向正前方。
明容的爹娘牵着她上台。
五岁的小丫头,穿着一条粉色的、缀着亮晶晶珠子的长裙。灯光下,那些珠宝宛如夜明珠,光华流转。
她嘴唇上搽了胭脂,唇红齿白,像画里的观音童子。
天真,纯净,不食烟火。
赵秀凝视她,心中渐渐的平静下来,竟有一种奇异的安宁。
他在窥探她的人生。
可他并不感到心虚,反而得到了隐秘的,不可言传的快感。
这是只有他能看见的,不是吗
赵检不知道,老七不知道,唯独他透过梦境,与她同在一方夜空下,见证她曾经度过的某一个美好的夜晚。
世人所见的明容只是南康侯府的嫡长女。
他知道她皮相下的真实。
明容的娘亲站在台前,端庄大方。
她面对众人,微笑着说“感谢大家参加我女儿的生日宴会。家父身体抱恙,不宜飞行,无奈之下,我们临时改变生日宴的地点,谢谢国内的朋友百忙之中不远万里地赶来。这份情谊,我们全家人都会记住容容。”
她把足可千里传音的短棍放在女儿唇边。
明容牵起裙子,膝盖微弯,行了一礼。
她甜甜地笑起来,奶声奶气的说“谢谢大家参加我的生日趴体,我超级高兴的”
台下,有人呼喊“生日快乐”
又笑又叫,好不热闹。
明容娘摸摸她的脑袋,又道“为了庆祝容容的生日,我和她的爸爸很早就买好了礼物,包括这一颗梦之星”
她停顿。
仆人走来,奉上一个黑色的小匣子。
明容娘打开,里面是一颗闪着淡淡粉光的透明宝石。
“我们想当然的以为,漂亮的珠宝,名贵的礼服,这些都是容容想要的东西。”
“但是,就在昨天,容容告诉我,她今年最想得到的礼物,是让更多的人幸福。她在电视上看见一则新闻,因为天灾,许多年幼的孩子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容容说,她希望拥有神奇的魔法,让那些孩子不再哭泣。她希望世界上的小朋友,都能像她一样的幸运、快乐。”
女子低头,望着自己的女儿,轻声说“我的容容长大了,而我竟然毫无知觉。当时,我真的有一种挫败感我没能跟上女儿的成长,这是作为家长的失责。”
明容对着她笑。
她真的是一个很爱笑的小姑娘。
明容娘说“于是,我和兴祖考虑了女儿的意见,决定实现她的心愿。我们在和亲戚朋友商量过后,一致决定,将今年容容收到的所有礼物折合美金,共计四千万,分别捐赠给国内外几家不同的慈善机构。”
掌声雷动。
明容爹搂住妻子,后者则凝视着可爱的女儿。
一家三口,如此温馨。
明容娘弯腰,握住女儿的小手,认真的说“容容,谢谢你来到爸爸妈妈的生命中,给我们带来那么多快乐,你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珍贵的礼物。”她微笑,目光柔和而温暖,“能成为你的父母,真是太好了。”
她亲吻女孩的脸颊。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小刘啊。”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赵秀才回神。
说话的是一位手执拐杖,年逾古稀的老人。
他问仆人“现在美金什么汇率”
仆人回答“六点。”
老人点点头,“明天一早,你立刻找杜小姐的秘书,问她愿不愿意原价转让那颗钻石,我想送给太太。”
“是,陈董。”
“还有”老人指了指一名穿行在人群中伺候客人的伙计,“有现金吗替我谢谢那个小伙子,刚才麻烦人家帮了我一点忙。”
“有。”
年轻的仆人掏出一张银票。
赵秀思绪飞转。
他明白了。
美金才不是他以为的美丽的金钱,而是另一个国家的货币。这张银票上,印着异国人的脸孔。
所谓的汇率,想来就是换算的比例。
那仆人说,是六点。四千万美金的六倍,等同于二亿四千万钱。
无论此地货币的价值究竟为何,明容一家的财富,也远非富可敌国所能形容。
他环视四周。
酒池肉林,酒水如井水,冰块随意取用。
各种各样的肉,贵重的贡品水果,取之不尽。
他再一次望向前方。
明容正在和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交谈。
那些人应是她的长辈,看着她的眼神,都是慈祥的,爱不释手的。
这个女孩,她的人生远比公主圆满。
没有任何一对帝后会对儿女说,能成为你的爹娘,真是太好了。
人们只会说,出生在皇家,身为天家子女,真是几辈子修得的福气。可这光鲜背后的难以启齿的污秽,权利背后的辛酸,又有几人能知
明容不一样。
她的爹娘不仅爱她,更尊重她,重视她的愿望,哪怕她只有五岁。
她过着凡人无法想象的奢侈生活,沉浸在满溢的关爱之中。亲人对她的爱护不加算计。她永远不必害怕被人利用,被人陷害,甚至于不清不楚的,就葬送了性命。
分明是高塔之上的公主,却有一颗悲悯人间的心。
梦里,赵秀感到无尽的寒冷。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父母这般深切的爱她为什么她天真得理直气壮为什么她不用从懂事起,就被迫学会自保和算计
为什么一朝坠落凡尘,从天之骄女沦为人尽可欺的可怜虫,被冷落,被孤立,被欺负,她仍然存有赤子之心,仍有余力去关心赵检
为什么不自怨自艾,为什么永远快乐,自由,勇往直前
这样的明容,这样的她,总让他感到嫉恨,又控制不住的
赵秀咬牙。
他紧紧盯住那道小身影。
明容仍在笑,明媚的笑容如纯白的光,刺痛了暗夜之中他的眼睛。
但他移不开目光。
痛楚也会令人上瘾。
他执着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是执念也是贪婪。
然后,恍然的、飘渺的想,也许老七是对的,也许他真的讨厌明容。
她那愚蠢的善良,她那自以为是的慈悲,怎能不叫人生恨。
可他真正恨的,却是她的善良与慈悲,从始至终,与他无关。
女孩在人群的簇拥之中。
她又在笑,盈盈如月。
明月眷顾世人。
明月不照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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