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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亭羽从花坛上慢慢收回目光。
“梦境”这个词, 好像变成一根小针,让她先是精神紧绷,随后才察觉到针刺下来的痛程亭羽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督察队的成员, 忙得甚至没有休息的时间。
一个正在上班的人,似乎不应该在路边坐太久,程亭羽略带些遗憾地站起身,刚准备离开,旁边原本近乎静止的花坛忽然抬起头来。
花坛一霎不霎地凝望着程亭羽, 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忽然重新泛起了神采,并映出了一道模模糊糊的、仿佛蜡油一样的影子。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 程亭羽莫名觉得对方打算向自己传递一些信息, 然而花坛是不会说话的, 面前长着青苔的人形花坛仅仅是安静地看着她, 直到双眼中的光泽点点黯淡下去, 重新变成了原先那副毫无神采的模样。
临动身之前,程亭羽被某种她自己都不理解的情绪驱动,伸手从花坛上摘下了一块青苔,放进自己的口袋当中。
她还要回去上班脑海中的念头尚未消失,程亭羽的鞋底已然踩在平整洁净的地板上。
看到程亭羽,办公桌后面的同事站了起来, 含混的声音显得有些放松“你回来了”
程亭羽停下了脚步。
同事抬头, 黑黢黢的眼睛几乎粘到她的身上“回来了你怎么还不去不工作呀”
在什么情况下,工作会突然中断呢
程亭羽闭了闭眼, 她感觉自己的思维比往日更加迟钝,说话的声音也有些迟滞跟断续“不工作,因为,因为我要去洗手。”
想要洗手, 就要去洗手间这是一个非常符合逻辑的推论。
而一个正常的洗手间里必然会有水池存在。
即使程亭羽的思维已经因为长期加班而变得模糊了,她对于洗手间的构造依旧有着基本的认知。
哗啦啦的水声持续响着,水池前,一个同样穿着督察队黑色制服的人,几乎要把脸给弯到了水池底下。
对方身上戴着工作证,工作证上的名字是“计世齐”。
程亭羽“你在这里”
计世齐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她转过身,朝着程亭羽抬起了自己已经被水泡得浮肿的面孔。
“我得洗一洗。”
计世齐应该没能看清程亭羽的样子,因为她的眼眶周围的皮肤早已经被撕成了一道道的,伤口的边沿不是正常的鲜红,反而泛着白,比起血肉,更像是寄居着一条软烂无力的线虫。
方才她一直在水龙头下,用力搓着自己的眼睛。
人需要清洗自己的眼睛吗
既然眼球有部分会裸露在外,那就像需要洗手一样,人当然应该清洗自己的眼睛。
理清楚逻辑后,程亭羽走到空的水池前,先看了会镜子里自己的身影灯光照在她的面庞上,显出一种墙粉般的白,她拧开水龙头,然后弯下腰,掬起一捧水,将眼睛埋到清水当中。
眼睛有些发痒。
程亭羽忍不住伸手去搓,她认真、细致、用力地搓着眼睛,希望能用痛意来压制那种痒意。
她的手指摸索着,然后终于拽住了什么,程亭羽加重了点力道,忽然感觉到一阵痛楚,还有与痛楚同时响起的隐秘尖叫。
尖叫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间,程亭羽狠狠一拽,然后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里正抓着一团刚刚从眼睛里拽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鲜红血管。
“你洗好了吗”
计世齐的声音从距离程亭羽十公分的地方响起。
程亭羽慢慢转过身。
姓名计世齐
真名密瞳求生的闪光
精神值重度疯狂20100
状态严重畸化。
程亭羽定定看着计世齐,然后一言不发地移开了视线。
她看见“畸化”两个字的时候,脑海里自动冒出了相关的解释被杂质力量所污染的玩家,会逐渐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所有人都会陷入疯狂。
被疯狂笼罩的人,会一步步失去自己的理智,他们总能看到不该看的画面,听到不该听的声音。
“”
程亭羽垂下目光,手臂一动不动。整个人僵硬如石块她成功克制住了自己,没把心中的情绪泄露出来。
原来如此,难怪她上班时很没有精神。
地板逐渐出现了融化的姿态,一行行文字无声浮现,像是在程亭羽的视野添加注视,她转开目光,去看镜子,然而镜中影像的旁边也有类似的文字出现
姓名程亭羽
能力不稳定解析错误无法显示
状态不稳定
冷却期0
“”
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骤然袭上心头。
那些文字紧紧追着她,不给她一丝喘息的余地。
程亭羽只觉头脑眩晕。
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疯了。
督察队的人在找她,这个世界在追杀她。
“笃、笃、笃。”
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敲响。
洪元宁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还没洗好吗”
在外面的声音响起来之后,计世齐立刻蜷成了一团,熟练地缩在洗手间的角落里,她浑身潮湿,面孔被头发挡住,看起来像一只长了毛的蘑菇。
程亭羽则死死盯着门。
计世齐已经机灵地藏好了,任谁看过去,都只会觉得那是一片藻类或者真菌,现在会被发现的,就只有她而已。
短暂的沉默过后,门外的动静发生了变化 ,洪元宁的声音更近了一点,如果说刚刚他像是站在门口说话,现在则像是将身体紧贴在大门上,口舌轻轻咀嚼着门板,吐出的每个字都在房间内嗡嗡作响。
“开开门,你开开门呀。”
程亭羽的目光在洗手间内逡巡。
外面的同事会不会已经发现自己不正常
他们一定是起了疑心,才会过来寻找自己。
程亭羽的余光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身影。
她刚刚清洗了自己的眼睛,看起来会不会跟平时不大一样
洪元宁的声音又变得低了一些,不是音调上的低,而是海拔上的低,他态度很好地提醒里面的人“你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啦。”
程亭羽下意识望向大门的底部。
门的缝隙中,慢慢流进来了一滩带着“姓名洪元宁”注释字样的液体。
液体在流动,洪元宁的脸也在随之流动,他逐渐漫过地板,向同事展露出了一个笑脸。
“你还是进来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人面上没有半点血色,白垩般的面庞上,一双黑色的眼睛不断蠕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眼眶中流淌下来。
“没有办法,我必须这么做。”年轻人的声音异常温柔,还带着一丝歉疚,“这件事情我藏了很久,实在不能被人知道,至少不能被人完全知道。
“可你现在看见了,那该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傍晚时的暮景,逐渐融化在了那片没有尽头的黄昏当中。
洗手间内。
程亭羽看着被自己装到水桶内的果冻一样的物质,感觉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松开了一些。
她刚刚意识到,自己已经疯了的秘密不能被人发现,又很快想到了解决的方法只要将发现的人彻底抹除掉人类的身份,秘密就永远是安全的。
翘班会降低转正的概率,然而程亭羽实在是没有办法。
一直待在队里,难免会遇到别的同事,而水桶的容积又不够大。
程亭羽低着头,在办公区内走着,然而不管她走到哪里,那些文字都会跟上来。
“姓名李拂辞”、“姓名周见云”同事们的身边都长了字,而且是跟自己不一样的字。
程亭羽没去跟任何人打招呼,她亟需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处理掉水桶中的果冻。
那个地方需要足够偏僻,无人居住也无人会经过程亭羽抬头望着面前带着田园乡村风情的小屋,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之前在花坛中看到的纸页留言再度从程亭羽的脑海中闪过。
程亭羽按住额头,喃喃“碎片”
世界应该是连续的。
不连续的碎片不是世界。
人不可能上一刻在工作场景中,下一个就转换到了郊区场景。
程亭羽仔细思考着脑海中的念头,然后露出了笑容她是真实的,她的世界也是真实的,所以周围的世界是连续的。
就在此时,小屋的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一个中年女人挽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站在小屋的门口。
“你是来找小晷的吗”
姑母的住所很安静,没什么人会过来打搅。
卫胥晷也不喜欢被人打搅。
然而今天自己的运气很不好,她跟姑母两人在自家门口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手里提着水桶的陌生年轻人。
姑母温柔询问“你是来找小晷的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态度很是客气“不,我是要找个地方处理果冻。”
卫胥晷看向对方手里的桶。
装在桶里的是一种半透明胶装物质,或许是光线的角度不对,卫胥晷莫名觉得,自己从桶里看到了一张漂浮在胶质中的死去的面皮。
她感到一阵短暂而强烈的骇然,几乎要转身从木屋逃离,随后又迅速平静下来毕竟是需要处理的果冻,所以难免会有些不正常的地方。
卫胥晷没有再留意那只桶,问“你为什么要来我家”
年轻人理所当然道“因为这里没有人。”
卫胥晷感到了一丝荒谬。
她住在这里,姑母也住在这里,怎么会没有人
年轻人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弄错了,这里有”她的目光停在卫衡身上,“一个人”年轻人又把目光移到了卫胥晷身上,露出点困惑跟犹疑,然后重复了刚刚的话,“一个人。”
她的语速很缓慢,好像无法理解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考虑了很久才道“是了,这里有一个人。”
“”
卫胥晷觉得,在这一刻,姑母的手臂忽然变得又滑又凉,仿佛挽住自己的并非人类的肢体,是一条满是粘液的鱼。
卫衡沉默片刻,稍稍让开了半个身位“请进,你可以进来坐一会。”她的声音又慈祥又柔和,与卫胥晷完全不同,“你不是还要想办法处理那一桶果冻吗”
卫胥晷皱眉“但我们并不认识。”
她很抗拒人,尤其是陌生人。
卫衡伸手摸了摸侄女的头发“只要一会。”她轻声细语地解释着,“只要一会就好。”
年轻人被带到客厅里坐下,卫衡转身去厨房倒茶。
卫胥晷面无表情地坐在旁边,忽然间,她听到那个年轻人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
年轻人看着卫胥晷,低声“为什么,为什么你也没有引号”,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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