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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at番外旧时光a
谢曼安坐在窗前, 望着外面飘落的细雪走神。腹中的胎儿突然踢了她一脚,让她回过神来。她低眉望向高耸的孕肚时,眉眼间的愁容散去不少, 转而变成一种即将做母亲的温柔。
她将手搭在孕肚上,隔着肚皮轻轻去碰孩子踢过来的小脚,柔声道“你爹爹马上就要回来了。”
谢曼安话音刚落,听见了踩雪脚步声。她立刻抬眸从窗口望出去,看见赫连荣从院外回来。她望一眼赫连荣的神色,见其愁眉不展。她扶着身边的桌子缓慢起身, 走到门口相迎。
“殿下。”谢曼安站在门口, “借兵不顺利吗”
赫连荣愣了一下,他望着谢曼安, 很快又微笑起来。他快步朝谢曼安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外面冷,你出来做什么可千万别着凉了。”
赫连荣扶着谢曼安进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椅子里坐下,然后他拉过一旁的椅子紧挨着谢曼安坐下, 问“孩子今日乖不乖有没有又搅你午睡”
“很乖。午后睡得很好。他可能也睡了,才刚睡醒,刚刚还踢我了呢。”谢曼安柔声道。“是吗”赫连荣弯腰, 将耳朵贴在谢曼安的孕肚上。可他等了很久, 也没有等到孩子的回应。
“珰。”赫连荣道,“早就想好了。我们的孩子是珍宝。珰字极好, 儿子女儿皆可用。”
“赫连珰”谢曼安重复了一遍。
谢曼安打量着他的神色, 道“殿下别太心焦。”
“我怎么能不心焦”赫连荣皱眉, “太子突然暴毙,父皇召我进京, 母妃在这个时候失踪了,定然是三弟所为。”
赫连荣越说越气,怒道“身在皇家,想要不争权都不行”
谢曼安抬手一下又一下给赫连荣顺气,她柔声劝“圣上还在,三弟应当有所顾虑,不敢真的谋害母妃。殿下莫急,您若急了才是着了三弟的道。”
赫连荣看向谢曼安,欲言又止。他沉默了一会儿,一手握着谢曼安的手,一手抚在她的孕肚上,道“只是辛苦你了,月份这么大了还要跟着我颠簸赶路回京城。”
谢曼安摇头,柔声道“不管前路有多少危险,我和孩子都愿意跟你同行。”
“好。等雪停,我们就继续赶路。”
谢曼安点头。她垂眸,望向自己的孕肚,在心里盼着路上孩子乖一些。她这一垂眸,并没有看见赫连荣望过来的目光中噙着挣扎。
赫连荣生性优柔寡断,正如此刻他就陷在犹豫里。
谢曼安因为腹中胎儿月份大了,本就少眠。她天还没亮就醒了,却发现每日比她醒得晚的赫连荣并不在身边。她心下疑惑,却也没多想,拖着孕肚动作缓慢地起身,收拾行囊。
侍女进来帮忙,禀告马车已经备好,二殿下也已经在前面等着她。她带着侍女出了庭院,远远看见赫连荣和一个红裙女郎站在一起。
她知道那个女郎,正是赫连荣此番要向其借兵之人的独女。听说在家中十分受宠。
赫连荣一回头看见了谢曼安,他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他很快收拾了表情快步走过去扶谢曼安上车。
谢曼安见启程时,多了很多生面孔,知道赫连荣成功借到了兵马获得了支持,她心下松了口气。
谢家全力支持赫连荣。谢曼安曾向父亲千恩万谢,感激父兄的孤注一掷相帮。
明明早上还万里无云,可是到了中午又开始下雪。且雪势越来越大,才半个下午,路上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最近连日落雪,上午的好天气还未将路上的积雪晒化,如今又被覆了更厚的一层。
后来马车不得不暂时停下来,以免路滑失事。
下人们在路边铲了雪,搭了个简易棚子避风雪,用准备好的易燃木生火烧水,将汤婆子灌满热水送到马车里的主子们手中。
谢曼安将汤婆子捧在怀里取暖,转头望向赫连荣,问“殿下,你是不是有心事我瞧着你这一上午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赫连荣快飞地否认。他又笑笑,为谢曼安拽了拽斗篷,他的目光落在谢曼安的孕肚上,眼中情感复杂。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与他两情相悦的发妻所怀,自知道谢曼安有了身孕那一刻起,赫连荣就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孕晚期让谢曼安变得有些迟钝,不仅行动迟钝,连脑子也变得迟钝了些。可再如何迟钝,她也能觉察出赫连荣的不对劲。她去拉他的衣袖,蹙眉疑惑地询问“殿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赫连荣突然大声说“没有。我能有什么事情瞒你”
他从未用这样凶的语气对谢曼安说话,谢曼安吓了一跳,懵怔地望着他。
这个时候赫连荣的侍从过来传话,赫连荣下了马车,匆匆往前面去。
谢曼安挑帘往外望,看见赫连荣又在和那个红裳女郎说话。恰好那位女郎转过头指向谢曼安所在的马车。
谢曼安愣了一下,心里更疑惑。她不由去思考赫连荣是怎么借到的兵马。联姻吗面前这位女郎
谢曼安心里有些不安,可是她看见自己的父亲和长兄站在赫连荣身边,且脸上挂着笑容。父兄脸上的笑容让她放下心来。
车队停下不到三刻钟,趁着降雪有些变小,继续启程赶路,要在天黑前赶到城中。若在这么个天气宿在野外,可不是好事。
赫连荣重新坐进马车,他弯下腰,将脸贴在谢曼安的肚子上感受着腹中的胎儿。
只是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孩子一点也不配合,乖乖缩在母亲的腹中,并不与父亲互动。
“可能是天冷。”谢曼安柔声说,“他今日乖乖的,明日一定会闹。明日再让殿下摸摸他的小脚。”
他直起身,垂目视线落在谢曼安的肚子上。他说“曼安,你我少时相识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结为夫妻,是很幸福的事情。”
谢曼安温柔笑着,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赫连荣仍旧望着谢曼安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的孕肚,继续说“是我没本事,让你受委屈。”
谢曼安温柔地去握他的手,道“我不是说了不管前路有多少危险,我和孩子都愿意跟你同行。”
“曼安,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孩子。”赫连荣慢慢抬起眼睛,望向谢曼安。
谢曼安这才发现赫连荣红着眼睛,眼眶里蓄满了泪。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厄运之感。难道赫连荣所说的委屈并不是因为她孕晚期还要颠簸赶路。
赫连荣突然推开了后面车门。他说“曼安,过来陪我看看雪。”
他握住谢曼安的手腕,拉着她挪到门口。
谢曼安没有看雪,她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赫连荣望着漫天的飞雪,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未出生的孩子。可是万事孝为先,我不能不顾母妃的安危不顾。三弟蛇蝎心肠不会放过我,不是我想不争权就能与你云游山水间。”
“对不起。”赫连荣再一次道歉,眼泪掉下来。“我许了他女儿的后位,也许了她的嫡长子。”
谢曼安安静地听着他的话。从小一起长大的郎君,突然变得那么陌生。
赫连荣突然在谢曼安的后背一推,将谢曼安推下马车。谢曼安跌下马车的刹那,赫连荣闭上眼睛。
谢曼安从马车上被退下去的刹那,她的人生仿佛也从平坦大道掉进了深渊。
马车朝前飞奔,她摔下去,笨重的身体在雪地里翻滑了一段。身体不受控制的时候,她甚至在想赫连荣怎么敢难道他不在意谢家的支持了吗
她终于稳住了身子,狼狈地摔躺在雪地里时,抬头望向车队,望向谢家的马车。
车窗的帘子被掀开,长兄探头回望了一眼,冷不丁撞见谢曼安正望过来,长兄愣了一下,迅速收回头。
谢曼安怔怔望着扬长而去的车队。
兄长本来平静在撞见她目光时又变成心虚的模样,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赫连荣狠心将她推下马车,是将谢曼安推进绝望的地狱。家人的默许又给她心头狠狠插上了一刀。让她鲜血淋淋。
她曾感激父兄不顾一切地帮助支持赫连荣,如今才惊觉这想法多可笑父兄支持赫连荣从不是顾及她的存在她只是谢家的棋子
心口一阵又一阵的绞痛让谢曼安疼得喘不过气,让她暂时忽略了身体上的疼痛。
直到腹中一脚又一脚的踢踹,才让她让惶惶的绝望中回过神。她低下头,看着雪地上逐渐蔓延开的血水。
鲜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染红了雪地,红得刺眼。
纷扬的皑雪降落,遮去远去的车辕,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只有无助的她,与她身下不停蔓延的鲜血。
“孩子”她颤着手去摸自己的孕肚。肚子里的孩子不停地翻身踢拍。
谢曼安想要支撑着站起身,小臂突然一阵刺痛。她虚弱地尖叫了一声,摸上自己的左臂,小臂上的骨头似乎断了。
身上哪里都疼。可是她什么疼都顾不得了,只在意疼痛的肚子,又或者说这一刻腹痛比身上别处的疼痛更强烈。她知道自己要早产了。
荒郊野岭,又是寒冬的大雪日。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个人把孩子生出来,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如何生产,就算生了出来,婴儿又要怎么活
她咬着牙用右臂支撑着站起身,环顾四望。天地之间白茫茫,她分不清东西南北,随便朝一个方向迈步。
脚腕上一阵刺痛。她艰难地一瘸一拐往前走。鲜血沿着她的腿向下流淌,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道血痕。
寒风吹在她的脸上,飘雪也劈头盖脸地吹在她身上。身体好像早已经冻僵了,她麻木地一瘸一拐继续往前走。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她不要死在雪地里,她要找个地方把孩子生出来。
没有人能救她,她要尽力去救腹中的孩子。
腹中胎儿突然不动了,谢曼安心里生出强烈的恐惧。突逢巨变的她,在感受不到胎动的这一刻,才掉了眼泪。
眼泪从掉落一颗开始,便再也忍不住,一颗接着一颗,泪水纵横。寒风吹在脸上,眼泪似乎要在脸上结冰。这让她更冷了,她不得不咬着牙,用力擦去脸上的泪,不准自己在哭。
谢曼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头上身上皆是一层白时,终于无力地跌在雪地里。跌下去的那一刻,她也不忘双手护在自己的肚子。
她蜷缩地躺在雪地中,这才看见自己走过的雪地被鲜血滴淋了一路。
巨大的虚弱袭来,她怀疑自己身体里的血要流尽了。
“对不起,母亲没用,救不了你”谢曼安慢慢闭上眼睛。过往十几年无忧的生活流水般浮现。若时光倒流,她再也不做父母眼中天真烂漫善良纯稚的小姑娘
二
“醒醒醒醒喂喂,还活着吗”
谢曼安听见有人在喊她。她眼睑沉重挣不开,却慢慢有了意识。在这暴雪的荒郊野外遇到了人
求生的本能让她几乎停工的心脏突然又跳动了两下。可是她迷迷糊糊,睁不开眼、应不了话,就连心跳也在两下之后缓慢下去。
“死了吗这么个天气一个孕妇怎么会”
男人又说了些什么,谢曼安却听不见了。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腹中突然一阵剧痛,早已没了反应的胎儿突然用力地踹了她一脚。剧烈的疼痛让谢曼安身子抖颤了一下。
封旭刚要起身,竟见她还有反应
封旭一愣,赶忙脱下身上的棉袄裹在谢曼安的身上,然后将谢曼安抱起来飞奔。
原来在不远处就有一个破败的寺庙。寺庙在山凹里,又被积雪掩藏,若不是封旭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定找不到这里。
封旭抱着谢曼安到破庙里,手脚麻利地在破庙里找到他藏的柴木,升起火来。
天寒地冻时,生起的火比光还要明耀。
封旭将外衣也脱下来,抱住谢曼安冻僵的双腿。他皱眉看着谢曼安裙子上的血水,频频去摸她的脉。
微弱的脉搏证明女人还活着。
可是这情景实在不乐观。
封旭扶着谢曼安靠着他烤火。见她身上逐渐暖和些了,他说“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这地方离小镇还远,没大夫没热水。你要是想活命得自己醒过来。”
封旭话音刚落,谢曼安痛苦地呜噜了一声。她本是靠着封旭,却疼得身子向下滑。她在昏迷中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
又是一阵仿佛被撕裂的疼痛毫不留情袭来,她虚弱地叫了一声,睁开眼睛来。
“命真大”封旭嘀咕了一句,扶着她躺下来。
谢曼安明明身上冷得厉害,可是此刻满头大汗。她哼哼唧唧地叫着,失血过多让她声音微弱。
封旭目瞪口呆“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谢曼安没有力气回答他。
封旭转头,从破坏的窗口往外望,在心里思量着带她回镇上生产可否来得及。
答案是否定的。
带着她回到镇上,最快也要明天中午。她这吊着一口气,没了火堆,走在雪地里
封旭正思量着,手腕突然被谢曼安握住。
垂死的女人竟有这样的力气。
“救救我的孩子”谢曼安颤声。
封旭也想救,可他怎么救
谢曼安嘴唇颤了颤,封旭低下头凑近去听。她说“用、用刀剖开我的肚子”
封旭下意识飞快摇头,他安慰“没到那步。不就是生孩子”
封旭心里七上八下,却用坚定的口吻说“这里离小镇太远,带你回去来不及。我们试着把他生出来。”
他飞快褪去谢曼安的裙裤,然后垫在了她身下。
封旭心里也慌着,他硬着头皮看了一眼,在一片血水里看见孩子已经漏了头。
接下来他要做什么
封旭心头狂跳,他尽量回忆嫂子生产时的事情,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能语言安慰“我看见他了,你再努努力。”
可是谢曼安一点力气也没有。
封旭回忆了一下,记得嫂子生产的时候,母亲往屋里送过吃的。这个女人流了这么多血,可能没力气了。可是这里哪有吃的
他明亮的眸子转来转去,突然有了主意。他取出匕首,在自己的小臂上划了一刀,然后将伤口对着谢曼安的嘴,让鲜血流进她口中。
谢曼安意识涣散间本能地吮了些热血。
不久后,她重新睁开眼睛。
封旭松了口气,他说“你再试试”
谢曼安张了张嘴,封旭又赶忙凑过去听。谢曼安虚弱地颤音“拽出来”
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流进鬓发里。谢曼安心里明白自己生不出来了。
封旭深吸了一口气,对谢曼安笑了笑,说“不怕不怕,我能生出来”
谢曼安尽量配合着。孩子从她体内脱离的那一刻,她颤声“怎么没声音,他、他他还活着吗”
封旭沾满血的双手捧着早产降生的婴儿,他在婴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婴儿的哭声,让谢曼安一瞬间热泪盈眶。
同时让封旭也唏嘘不已。他会生孩子
“给我看看”
封旭看着相连的脐带,又去找匕首,这才发现匕首不知道何时掉进了火堆里。见来不及,他直接低头用牙齿将脐带咬断,然后将婴儿送到谢曼安的怀里。
他看着全身是血的母子两个,颇为感慨。
他用树枝将掉在火堆里匕首拨出来,然后在火堆里添了不少柴木,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封旭心里明白这母子两个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
孩子生出来之后,谢曼安竟然没有昏死过去。她让儿子趴在她怀里,她睁着眼睛感受着母子相贴的天伦。
许久之后,她甚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封旭赶忙帮忙。
谢曼安的脸上沾满血水与泪水,她望着封旭,求他“求您带他走。”
“这些也都给你”封溪将怀里的糖全塞给了哥哥,她跳下院墙,往屋里去。
“除非”封旭欲言又止。
老四封岚年纪还小,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在一边傻乐。
封家在小镇上的地位越来越重。所有人都以为封家会一直留在小镇上,可封岌却突然提议举家离开。
谢曼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产,她奶水实在是太少,只几滴。封旭思来想去,决定带她回家。
有些情,于朝朝暮暮中烙在心上。
八年后。
封旭在封岌面前打了个响指,道“不是让你照顾妹妹。”
晚上,只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封旭还在抱怨“本来我挨一顿打就行,你非要把事情搞得复杂”
“嘉屹。”封旭看过来,“过来看看妹妹。”封岌收起思绪,走上前来,看向父亲怀里的妹妹。
院子里,父亲正在做一把,母亲和伯母坐在一起包饺子。
谢曼安小声地哭诉“早产,没有奶水”
谢曼安说“您睡床上来吧,地上不舒服。”
封旭笑笑,道“你还是先喂奶吧。”
谢曼安眼中毫无生机。她哑声“求您将他带去善堂”
当日谢曼安从马车上被推下来,身上受了不少伤。淤青遍身。
大哥又出去跑生意了,四弟在学堂读书。至于三弟,他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大觉。祖父祖母、伯父伯母也都还健在,今日是集市,他们出去买东西了。
封旭看向她。
封旭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了一圈,然后连连摇头,道“诶诶,你不用做牛做马更不用以身相许”
封旭明白这女人是在交代后事了。
“嗯嗯。我看行。”封旭连连点头,“所以你得活下来。”
谢曼安愕然望向他,她自然知道封旭是为了让她们母子留下来,故意这么说,她心里一暖。
在封旭父亲又要打封旭时,她急急冲上去,大声说“孩子不是他的是他好心救了我们母子”
许久之后,他又听见了身后女人的哭声。他问“怎么了”
谢曼安摇头“您误会了。我没有带着孩子赖上您的意思。只是我们母子皆是恩公所救。您是这孩子的救命恩人,他承了您的姓氏是理所应当。”
谢曼安吓得一哆嗦。
“岌。”她说,“侧看岸旋转,白浪若山岌。岌嶪之貌。”
谢曼安低着头,喃声“我不想让恩公担上恶名。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谢曼安哭着说“若我能捡回这条命,以后给恩公当牛做马。”
谢曼安正在生产。
封旭买了药回来,央嫂子帮忙给谢曼安上药。嫂子瞪他,让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谢曼安抬眸望过来,说“等我身体养好了”
“溪”封旭用力在谢曼安的脸上亲了好几口,“儿子是山,女儿就是水呗我现在也识字是文化人了”
他转身走过去,扯了扯伤口,将血滴进婴儿的口中。
婴儿也在小声地哼哼唧唧。
谢曼安眼神一黯“我没有夫家。”
封旭听不懂她文绉绉的话,问“姓什么”
谢曼安苦笑“我也没有娘家了,我没有姓氏。”
封旭沉默了。他隐约猜到这个女人恐怕和夫君他又笑着说“那孩子可以跟你姓啊我送你娘家。”
封旭的母亲皱眉站在门口。
封旭的母亲一直沉默着,她这个时候才开口“进屋说话。别在院子里吵闹。”
封旭将女儿小心翼翼放进封岌怀里,让他抱着。封旭道“嘉屹,你有妹妹了。”
封旭突然就抱住了谢曼安。
封旭转头望向自己的小臂,伤口还在渗血。他心想自己上辈子可能欠了这对母子。
院子里的一家人面面相觑。
封旭脸色极其难看。谢曼安当初生封岌的情景总是浮现在他眼前。
夏日的暖阳照在封岌的脸上。他立在庭院里,和封家其他人一样望着产房的方向。
“我这个样子,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也完全相信恩公的人品。”谢曼安道。
封旭长长舒了口气。
“酥酥,是谁来了”屋里传来女人的问话。
罢了。
封旭在谢曼安的脸上亲了一下,才抱着女儿出去。
封旭一咬牙,开始编瞎话“她她是个寡妇,我这不是怕家里人不接受她嘛,所以说孩子是我的但是我喜欢她啊我非她不娶你们要是不准她进门,我就带着她私奔”
封旭瞥了她一眼,道“孩子有名字吗”
封岌点头,道“我会照顾妹妹。”
谢曼安迟疑了一下,反而问“恩公姓什么”
谢曼安亮着的眼睛又暗下去,心下也无助。她除了一身伤,身上什么也没有,没法去买奶水
封旭叹了口气,道“除非你说这个孩子是我的。”
谢曼安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说“抱出去给爹娘兄嫂看看。”
到了封家,谢曼安才知道封旭为什么连连叹气。
“好你的混小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为非作歹也就罢了竟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竟敢祸害姑娘家看我不打死你”封旭父亲又从柴木堆里抽出一条木条,朝封旭的身上抽。
封岌十三四岁时,手下已经有了很多兵马。在这个乱世,手里有兵是本事。
封岌不明所以地抬头望过来。
谢曼安转头望向窗口。原来已经是夜里了。
封岌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两个字“肉麻。”
好在这次产程很顺利,谢曼安没怎么遭罪。
他低眸,望着七岁的寒酥。
并且给她递了一块糖。
封岌转头望向隔壁院落,唇畔攀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说“是吗那我去拜会拜会。”
他转过头来瞪了谢曼安一眼,在责怪她多嘴。
谢曼安对他微笑着,眸底生春。
封岌这个亲哥,却立在一边一言不发,目光深沉地望着刚出生的妹妹。
封旭一夜未眠,时不时看看母子两个的状况。他十分担心母子两个突然一命呜呼。
这一次,他一定要保护好妹妹。不仅是妹妹,他还保护好祖父、父亲、伯父、伯母,让一家人都平平安安。
封旭有些尴尬,他转移话题“等你好些了,我送你回你夫家”
“你就走”封旭接话。
封旭的父亲拿着木板往他身上招呼,板子被打断。封旭的兄长封朝为人稳重,以前每次弟弟挨揍他都要去劝,今日也板着脸袖手旁观。
两年后,封旭又一次在夜里往谢曼安脸上亲的时候,他突然惊醒。四目相对,他愣愣望着身下的谢曼安。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谢曼安避嫌。
谢曼安便说“孩子叫封岌。”
封旭皱着眉,为难地说“但是我嫂子是个泼辣的性子。我突然把你们带回去,她不一定愿意”
四
谢曼安靠着封旭的肩睡着了,即使沉睡时她也牢牢将孩子抱在怀里。
谢曼安温柔地望着儿子。昨天,是她人生最灰暗的转折日。而今日,她抱着新生命开始新的人生。
封朝先回过神,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哥,给你吃”封溪坐在院墙上,往哥哥嘴里塞糖果。
许是因为封旭帮谢曼安生产过,对外又扮演着恩爱眷侣,所以封旭照顾谢曼安时便没了男女之防,给她擦药、为她处理伤口,甚至是帮她洗澡。
老三封岸点头附和。炎炎夏日,他竟穿着小棉袄。头几年他母亲生病时,他学着书中卧冰求鲤,不小心掉进河水里,大病了一场,从那之后极惧寒。
天无绝人之路。风停雪歇,天亮了,艳阳高照,温暖得犹如春日。
谢曼安拧着眉,想推开他,又怕吵醒他
他摇头“别交给我。我没奶,养不过他。你得自己活下来,你儿子才能活。”
封旭回头看了一眼火堆,他一咬牙将身上的衣服全脱下来,披裹在母子身上。然后他弯腰去脱裤子,将身上的两层裤子也脱下来套在谢曼安的腿上。
封旭瞥一眼她的衣服,知是有钱人家的千金。他笑“我的千金大小姐,你说什么玩笑话如今哪儿哪儿都在打仗。善堂是什么东西咱们大荆除了京城,别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后来每一夜封旭在梦里挪过来在谢曼安脸上亲的时候,谢曼安也只能硬着头皮承了。
谢曼安突然想到赫连荣说的名字。
封旭随意一扫,愣住,问“你还在流血”
夜里,封旭像个八爪鱼凑到谢曼安身上的时候,谢曼安懵了。她转头望向封旭,确定他是睡着的,所以只是睡梦里无意识的举动
谢曼安眨了眨眼,垂眸望向怀里的孩子,心下一片凄凉。她喃声“要是我能活下来,以后要建好多善堂。”
“阿娘,是隔壁的大将军”
她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愿意再为过去掉眼泪。
“做真夫妻吧。”封旭认真道。
谢曼安惶惶望着他,眼泪中是言语不能道的感激。
封旭却转头望向窗口。窗扇早已破,风雪灌进来。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张开双臂,用身体来挡风雪。
封岌的名声越来越大,隐隐有了少年战神之称。
如此,他身上便只剩了一条贴身的短裤。
封岌冷峻的面容浮现罕见的温柔。
封旭想了想,最后确实睡在床上。
他不知道婴儿能不能喝血。可鲜血至少是热的。总好过一直饿着。谢曼安也被他这举动惊了,无措地望着怀里的孩子。
大堂哥冯岩说“咱们哥儿几个终于有妹妹了”
封旭的人品确实可以信任,可他到底是气血方刚的十七岁。
封旭长舒一口气,道“你们母子命真大。”
五
谢曼安小声地哭“冷”
“我们的女儿。”谢曼安柔笑着,“叫什么”
小镇平平安安,家人没有在那场战事中死伤惨重。毕竟当年带兵血洗小镇的北齐将帅已经死在封岌刀下。
谢曼安苏醒过来。
木条打在封旭的胸膛,立刻皮开肉绽。
封岌叩响隔壁的院门,一个小姑娘打开了房门。她亮着眼睛仰望着封岌。
封旭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说“一根筋”
对于封岌立志灭北齐之事,封家老老小小都很支持。
无关风月,只是最纯粹的安慰。
封岌的视线从妹妹身上移开,望向草木葳蕤的庭院之中。
“别担心。兴许等天亮了,你就有奶水了。”封旭安慰。
鲜红的血粘在他的唇上,异常诡异。
封旭又摇头“没有。寺里的和尚尼姑也都饿死了。”
封旭收了脸上笑,突然严肃起来“嘉屹,就算爹娘又有了别的孩子。可我们以前怎么待你,以后也会怎么待你。对你的关心不会少,你依然是我们的心头肉。”
最要命的是,封旭睡醒之后完全不知道自己夜里干了什么。
封岌立在墙外,吃了妹妹喂过来的糖。
封旭身怀六甲的嫂子牵着六岁的孩子站在一边,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
“不灭北齐,永无宁日。”封岌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封旭收拾床榻,他将床留给母子俩,自己打地铺。
封旭的父亲手里举着木条,动作停下来。
这个意思
火堆熊熊燃着,温暖一点一点传到谢曼安冻僵的身体。
封岌带着封家所有人离开,开始以一种可怖的速度招兵买马,创下了一场场战胜北齐的战役。
谢曼安弯唇,对他笑。
三
封旭叹了口气。
谢曼安重新眼巴巴地望着他。
“封,封王的封”
谢曼安眼中浮现彷徨“那、那送去尼姑庵、寺庙”
谢曼安亮着眼睛望着他,连连道谢。
谢曼安愣了一下。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封旭的救命之恩。她总不能一直拖累他,可她该怎么报答他的恩情
不管命运的齿轮发生了怎么微妙地移位,他们总会相遇。
“哥,咱们隔壁搬来了新邻居。”封溪说,“是从京城来的一家”
封旭抱女儿出去,立刻引得一家子围上来逗弄。
封旭立刻瞪谢曼安“闭嘴”
“我嫂子马上要生二胎了。让我嫂子分一点奶水喂我干儿子。”封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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