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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 齐王东渡(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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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退”

    清晨朦胧,江南水雾还未消散,却听得水雾中七嘴八舌的叫嚷着。

    龙江港口,作为大明第一内河港口,此刻的它不仅仅在港内有四五万待迁移的百姓,进出港口的大门外更是被许多人给拥堵住了。

    他们手挽着手,背对港口,面朝南京城,在那浓白的雾气中筑起一道血肉长城。

    在他们面前,除了巍峨的南京城,便是一群身穿圆领袍的应天府衙役。

    衙役数量不下千人,可是面对这数万手挽着手,昂首挺胸的百姓,他们的脸上只有无奈二字。

    “拦着又有何用殿下要走,你们拦得住吗”

    应天府班衙守备看着眼前筑起人墙的江南百姓,任由他苦口婆心,百姓却丝毫不退半步。

    百姓们以六旬以上老翁逾人墙外围,其次是五旬,随后才是青壮。

    大明以孝治国,若是衙役们敢推搡这群叔伯辈的老翁,怕是今天之后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

    “怎么人手还没到齐”

    守备朝身后的人质问,身后的两名总旗官也一头雾水的作揖“昨日散班的时候说了卯时集合,这会儿却迟来了一半以上的人。”

    “有消息了”

    在一名总旗官回禀的时候,水雾中冲出了一名总旗官。

    他气喘吁吁,却来不及缓一口气,而是急切道

    “下面不少兄弟都被家人拦住了,根本出不了家门”

    “什么”守备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其它衙役。

    被他目光扫过的衙役纷纷低下了头,显然他们也遭遇了这种待遇,只不过他们却没有一个人通报。

    “老子改日再找你们算账”

    得知自己被自己兄弟瞒了消息,守备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紧接着又转过头去,苦口婆心的劝起了围成人墙的百姓。

    只是面对他的苦口婆心,百姓给予的回应只有两个字

    “不退”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似乎要传遍整个南京城。

    邻近龙江港口的西城百姓们听到了声响,纷纷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抬头向城外的方向望去。

    有的人表情复杂,有的人嘻嘻哈哈,有的人开口咒骂,千人千面,各有姿态。

    这些声音很大,但再大也大不过晨钟暮鼓的声音。

    伴随着晨钟作响,所有人都知道,冬月初十的冬至到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一支车队从五军都督府存在的街道走出。

    骁骑卫的铁骑开路,锦衣卫的缇骑拱卫,左右侍从文武官员,道路中央丈许马车。

    六匹骏马拉拽着四轮马车,它们并不吃力,马蹄声在街道响起,通往龙江港口。

    这支人马的出现,让沿街的百姓聚集了起来,邻街的百姓也随着马蹄声出现,纷纷传递消息,朝着河阳街涌来。

    不多时,河阳街道路两侧便出现了两排乌压压的人群。

    他们翘首以盼,看着那辆马车从他们面前驶过。

    对于年轻些的人来说,心情略微沉重。

    对于年迈的一些老人和三四旬的中年百姓们来说,他们却感觉自己的天正在一点一点的坍塌。

    “殿下您不能走啊”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众人纷纷七嘴八舌的叫嚷了起来。

    “殿下别走”

    “殿下”

    他们或许不如城外敢直接围住龙江港口的人勇敢,但即便是升斗小民,却也有匹夫一怒的勇敢。

    他们叫嚷着,期间有无数人试图冲破骁骑卫的防线,尽管都被拦了下来,但这却引起了无数人的争先恐后。

    骁骑卫的压力变大,锦衣卫只好加入其中。

    只是即便锦衣卫加入,却也无法阻止想要阻止朱由检就藩的百姓们。

    “真是疯狂”

    “又有什么用呢呵呵”

    河阳街左右的茶楼酒肆里,二楼雅间基本挤满了看热闹的文人士子。

    相比较害怕齐王就藩的百姓,他们却实面带嘲笑。

    若不是齐王还没离开,他们担心报复,恐怕他们早已把酒言欢,弹冠相庆了。

    “这暴戾之徒总算走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江南文人都是这么想的,毕竟在他们的眼中,朱由检是一个离经叛道,打压儒学的人。

    这样的人如果不离开大明,那传统总有一天要断在他的手上。

    他的离开,怎么能让人不高兴呢

    文人们面带嘲讽的举杯饮酒,躲在雅间里面,透过窗子看着这一场闹剧。

    他们自诩文人雅士,却连窗户都不敢打开,只能偷偷从窗户缝隙打量他们眼中的这场闹剧。

    “哔哔”

    刺耳的哨声传了出来,在闹剧爆发后不久,兵马司的人终于赶了过来。

    随着上万南京兵马司的兵马加入现场,河阳街的秩序开始重新恢复正常。

    许多百姓被拦在了兵马司的人墙外,眼巴巴的看着齐王的马车从他们面前驶过。

    这一刻,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如孩童般哭泣,似乎朱由检一走,他们又要回到被奴役,吃不上肉菜米饭的日子了。

    他们没有上过什么学,也不认识除了自己名字以外的几个字。

    他们能表达自己情绪的方法,只有最质朴的方式。

    一时间,河阳街两侧响起了许多嚎啕声,这些嚎啕声引得不少人心中悲戚,小声啜泣了起来。

    只是,这样的局面并没有让马车停下,马车还在向龙江港口行驶。

    在这一过程中,河阳街两侧那宽阔十余丈的人行道都被挤满了,车队的后方也不自觉出现了乌泱泱的人群。

    十数万南京百姓前仆后继的跟随,他们并非只有这点人数,而是街道只能站下这点人数。

    “来了”

    河阳街江东门城头,当提前赶到南京城的朱慈燃开口,他与他身后的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等文武大臣纷纷精神一震。

    他们看到了那被人群簇拥的车队,也看到了好似沧海一粟的那辆马车。

    一时间,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恰巧此时朱慈燃感觉到了脸颊一点冰凉。

    他愣了一下,抬手摸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点指尖的水渍。

    “下雪了”

    久不到南京城的黄蜚惊讶开口,众人纷纷抬头。

    只见四周的雾气退散,露出了天空中那灰白色的阴云和正在从阴云抖落的无数雪花。

    “下雪了下雪了”

    “我就说吧老天爷也不想让齐王殿下走”

    “殿下您看到了吗”

    一场雪,让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人群再度躁动了起来,他们大声叫嚷着,像极了和父母展示成果的孩童。

    只是面对这一切,车内的朱由检却一直没有出面,任由马车向港口行驶。

    在他行驶中,雪越下越大,渐渐地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冬月江南飘雪,而且还是大雪,这让许多躲起来围观的江南文人士子都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朱慈燃看着雪中的马车,脑中不断回忆着朱由检对他这么多年的教导。

    细细想来,朱由检并没有教导他太多东西,比起让他看书背书的东宫教习们,朱由检主要还是鼓励他往民间走走。

    读万卷书不去行万里路,南游时经历对于朱慈燃来说,足以铭记一辈子。

    他有太多太多关于百姓的经历难以忘却,以至于他在处理政务的时候,脑中都会闪过那些画面。

    “父亲没来吗”

    朱慈燃用了“父亲”的称谓,这让跟在他身后的陆元高心里一紧,轻声应答道

    “万岁已经出发了,还准备了许多车的物件。”

    “嗯”

    听到朱由校也出发了,朱慈燃已经猜到他这么多天在干嘛了。

    “下去吧。”朱慈燃拔腿走下城头,与此同时跟随他南下的周延儒、温体仁、杨文岳、沈廷扬等人也纷纷动身。

    内阁和六部没有全部南下,而是留下了洪承畴、李长庚、金铉、孙传庭四人坐镇北京内阁。

    朱慈燃带人下了城墙,并提前一步走出了江东门,来到了江东门外的护城河石桥上。

    江东门那宽六丈的护城河石桥也是朱由检执政时期,朱由校命人翻修的,或许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石桥外是一个集镇,此刻的它聚集了无数百姓,让人一眼看不到头。

    朱慈燃他们带来了天策卫和羽林卫。

    一万骑兵很轻松的就分开了道路上的百姓,维持好了现场的秩序。

    只是即便如此,朱慈燃他们却并没有松懈,因为他们都知道,朱由检想要就藩,最大的问题不是沿路拦截的百姓,而是守在港口大门的那数万百姓。

    站在江东镇中心,朱慈燃能清楚看到道路尽头那被人墙堵住的龙江港口。

    百姓们手挽着手的模样在他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来了来了”

    见到朱慈燃等人的马车,组成人墙的许多老翁们尽力打直了脊背,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高大,让人墙看上去更为坚不可摧。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所谓的人墙对于训练有素的军队和兵马司来说和纸糊的一样。

    不算军队和兵马司,便是衙役们放开手脚,突破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只是,把枪口对准老百姓,这对于受了十几年官学教育的衙役们来说,简直比让他们把枪口对准朱慈燃还难以令人接受。

    老百姓们团结在了一起,许多江东镇的百姓也被鼓动,纷纷跑到港口大门,跟着一起筑成了城墙。

    “你看看他们,真是不知所谓。”

    “其实齐王走了也没什么,万岁和太子不是还在嘛。”

    “对啊,我们能吃上饭,真要算起来,那也是万岁的功劳。”

    “没错,我就觉得那群人夸大了齐王的作用,齐王当年才十岁,他能做什么,还不是主要靠万岁的运筹帷幄”

    “就是就是”

    望着站成人墙的街坊邻居们,一些人来说说起了皇帝和齐王的功绩问题。

    兴许是埋怨齐王执意要走,又或许是觉得齐王确实“名不副实”,因此他们开始了各种他们自以为的猜测。

    在他们的猜测中,马车渐渐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们闭上了嘴巴,静静看着马车远去后才敢小声开口。

    “齐王千岁”

    见到马车来到面前,周延儒等人紧张的作揖。

    五军都督府中的黄蜚、马祥麟、戚武隆也纷纷作揖。

    他们是最不希望齐王就藩的人,因为大明朝武将的地位,是被齐王重新推上来的,谁也不知道他走后,武将的地位会不会下降,但他们没有办法阻止他。

    “齐王叔”

    朱慈燃怀揣着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作揖,只是那马车并未停留,而是从他们旁边穿过。

    这样的举动让众人察觉到了不对,朱慈燃更是四处打量,寄希望于看到陆文昭和王承恩这几个自家叔父最亲近的几个人。

    只是这一圈看下来,他并没有看到什么,而马车也抵达了龙江港口大门前。

    往前,是数万百姓排成几十排的人墙,往后,是眺望此处,紧紧跟随的十几万百姓。

    所有人都想知道,面对这一幕,向来沉稳的齐王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殿下,您别走”

    “殿下,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您要是走了,那群人又要回来欺负我们了”

    “别走”

    挽成人墙的百姓们哀求着,但马车不为所动。

    这一幕看的百姓们十分绝望,而这一刻朱慈燃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他当着数万百姓的面,转身看向了马车,再次作揖“叔父,百姓在此,您出来说一句话吧。”

    “”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齐王开口,但他并没有开口,更没有走出来。

    面对这样的齐王,百姓们心里忍不住发虚。

    朱慈燃见状,却主动走到了马车门口,用手敲了敲车门“叔父”

    此刻,他的心底已经落实了那个猜想,因此不等百姓反应过来,他就猛的拉开了车门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一曲一调,在大雪纷飞的江南水乡响起。

    游船顺江而下,古筝琵琶嘈嘈如急雨,好似催促这雪中,街道那头的游人归来。

    “叮铃”

    铃声悄然响起,昔时少年鲜衣怒马,征战四方名声在外。

    游船的门被推开,一身青色圆领袍,腰绳两块玉璧碰撞叮铃

    他拿起了一个陶笛,放于嘴边开始吹嘘。

    游船内的古筝琵琶再次作响,响起的不是浣溪沙,而是清平乐。

    “殿下,我们就这样不告而别真的好吗”

    声音响起,一身狐裘披在了朱由检的肩头。

    他放下了陶笛,眺望长江下游,看那落花飞雪,双目情绪百转千回

    “下雪了,让他们早些回家取暖吧。”

    “呜呜”

    话音落下,只听见蒸汽轮船的声音突然响起。

    朱由检和陆文昭向下游看去,本以为是返回南京迁移百姓的蒸汽轮船,却不想面前江面空无一物。

    “呜呜”

    仔细听,他们走到船舷看向了身后。

    只见飞雪中,一艘做工精美的蒸汽轮船正朝着他们追来,船速极快。

    “哔哔”

    特质的木哨被吹响,让朱由检知道了来人是谁。

    “弟弟”

    熟悉的声音响起,由于声音太大,好似破锣一般。

    只是这破锣般的嗓子,却让朱由检双眼瞬间湿润。

    蒸汽轮船追了上来,船上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就好像送亲的队伍一样。

    “哔哔”

    “弟弟”

    哨声再次响起,让朱由检确定了朱由校的位置。

    三十有八的他,此刻不顾形象,站在甲板上挥舞双手,频率频繁。

    “呵呵,好大个人,也不知害羞”

    朱由检用手擦拭了双眼,笑着打趣的同时,却是觉得鼻头一酸。

    很快,两船靠在了一起,只是由于高低不同,朱由校不能从对面走过来。

    “弟弟你靠岸我给你准备了东西”

    “你放心我肯定不拦着你”

    朱由校说着说着就眼眶泛起了红,朱由检也生怕朱由校跳过来,因此连忙让陆文昭靠岸。

    两艘船只在江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小渡口,没有什么过往游人。

    见船停下,朱由校让人放下了船梯,自己爬了下去。

    他的动作不是很美观,甚至因为着急,最后干脆跳了下来。

    由于落地不稳,他摇晃了几下,但却顾不得稳住身形,转身就搜寻起了朱由检的身影。

    朱由检急忙从游船二楼走了下来,朱由校也笑着爬起来,连忙跑了过去。

    “弟弟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坐那艘船走。”

    朱由校激动的说着,朱由检却已经想到了他准备的东西。

    “好”他只应了一声,便静静地看着朱由校。

    朱由校同样看着他,但嘴上却不停絮叨

    “藩王三年回京一次,这是弟弟你定下的规矩,你得遵守”

    “去了齐国若是不舒心,你得给我写信。”

    “若是闲暇遇到好玩的事情,也得告诉我。”

    “周天子尚且能周游各邦国,我也不可例外。”

    “我若去,弟弟不能拦我,须得欢迎我。”

    “还有”

    朱由校不停地说着一些话,嘴巴不曾停歇。

    朱由检就这样看着他,眼里说不出的不舍。

    “大概就是这些吧”

    说到最后,朱由校的声音低了下来,似乎他也反应了过来,两人最终不能回到当年在京城后右门纵马的年纪和时光了。

    “好我走了。”

    朱由检带着笑意点了点头,他没有说太多,因为他感觉说的太多,便是他也舍不得走了。

    当着朱由校的面,朱由检走上了船梯。

    “弟弟”

    见朱由检上了船梯,朱由校忍不住喊了一句,朱由检也停顿脚步,转头看向了他。

    他只看到朱由校脸上表情复杂,似乎快要哭出来,却又忍住了。

    最后,他挤出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一路顺风,记得给我写信。”

    他有些哽咽,似乎快压制不住情绪了。

    “好,我走了”

    朱由检快速回过了头,答应的同时也走上了那艘朱由校自己打造的蒸汽轮船。

    朱由校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看着朱由检的背影消失,他张了张嘴,几次想叫住他,询问能不能不就藩,但他的理智让他没有问出口。

    “呜呜”

    伴随着汽笛声响起,朱由检乘坐蒸汽轮船离开了,而朱由校被留在了游船上。

    蒸汽轮船远走,朱由校从甲板走到船头。

    他已经追不上朱由检了,但他却依旧让人开船,远远的跟着,直到最后眼睁睁看着那艘承载着自家弟弟的船只消失在了大雪中。

    几乎同一刻,朱由检拿着油灯走进了存放货物的船舱。

    当昏黄的油灯将船舱照亮,出现在朱由检面前的是一件件做好了记号的家具。

    从桌椅板凳到床铺卧榻,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朱由检摸着家具一路往里走,在最里面看到了各种做好标记的零件。

    根据标记,这些零件可以更替在所有的桌椅板凳上,以免坏了就不能用。

    朱由检站在这昏暗的船舱里,看着这群朱由校花费几个月时间,一点一滴打磨出来的家具,双目渐渐模糊了起来

    “呜呜”

    伴随汽笛声响起,上船后的乐班也奏响了新的乐章

    “似曾想年少时,谁人不愿白衣怒马独步江湖,青衫仗剑快意人生。”

    “再不济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去搏得那滔天权柄。”

    “只是时光冉冉催人老,五十年雄业,说与山鬼听”

    完本了,具体点的话,应该说还有几十章的后记,它们有的和朱由检有关,有的无关。

    其实写到最后已经很难完本了,因为朱由检解决不了所有的事情,历史还会上演,他只不过是延缓了这个上演的时间,和改变了上演的方式,以及改变了结局罢了。

    具体的,还是留到后记里讲述,至于完本感言就放在后记之后的。

    后记的更新方式还是一天一更,更新时间估计在每天下午四五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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