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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重的太子仪仗自东宫出来, 一路往昌平而去。
沿途牵动各方目光。
昌平皇庄的问题算是积弊了,从前不是没有胆大的官员上书,要求严惩庄头, 清退他们霸占的民田,只是奏章送上去就被留中,留着留着, 不了了之。
时间长了,朝臣们也无可奈何,皇家装聋作哑,不愿意将吃进嘴的肉吐出来,做臣子的又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 皇帝一场小病之后,竟清明起来,主动派出太子面对这个问题了。
有人为此振奋“那些狗东西, 太子去了, 看他们还怎么猖狂”
普通官员打狗要看主人,明知那些庄头不算什么人物, 也没法直接处置,太子自己就是主, 主子处置奴婢, 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有人摇头“哪有那么简单, 要是太子心软,又或者”压低声音,“舍不得呢。”
庄头就没几个干净的,太子的庄头也在其中,要正人,先正己, 想动别人,先得把自己多占的地退了。
窦太监为此幸灾乐祸“我看太子多半舍不得。”
沂王看了他一眼。
窦太监闭了嘴。
他不是那么轻浮的性子,说这种无用闲话,根子上还是有点发酸怎么他家王爷费劲巴拉的,为侍疾还闹病了一场,最后好处全是太子得了呢。
又解了禁足,又得了差事。
办得怎么样是后话,起码眼下一下子风光起来,那仪仗摆的,居然不嫌费事地特意绕了点路,从沂王府的前面过去了。
听着那动静,怎么叫他不来气。
沂王面色淡漠。
他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但因着之前的阴错阳差,不得不继续在府里呆几天,不便出门。
好好的人,这么一来,总有点有力无处使的憋闷感。
更让他不悦的是,再三确定他的病确实痊愈了之后,兰宜一早就领着侍女们出门遛弯去了。
没有一点要跟他共苦的意思。
兰宜倒也谨慎,还打了要给他买补品的幌子,逛了一个多时辰,回来时脸红扑扑的。
沂王见她空着手,侍女们手里也只拿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便问“你给本王买的东西呢”
兰宜愣了一下“啊”
沂王望着她不言语。
兰宜反应过来,一边脱斗篷一边道,“我看过了,那些东西品相好一点的都贵得很,便宜的又不好,就算了。”
沂王听着她的尾音,眼神有一点不能置信地眯起“贵就算了”
兰宜本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叫他这样一质问,莫名有点理亏似的,又觉得自己没错“确实很贵。再说,你病已经好了。”
那就用不着吃什么补品了,她原来就是找的借口,他该知道才是。
沂王冷冷地道“你就这样亏待本王。”
“”他这样没事找事,兰宜也没好气了,摊开直说道,“我没钱,王爷想要什么,还是自己去买罢。”
“你怎么会没钱”
“我哪来的钱”
两个人一句一句地抵住了,停下来互瞪。
“王、王爷,”窦太监从旁小声提醒,“夫人确实没钱,公账支出上没添这一项。”
兰宜所受日常供给与沂王没有什么差别,她院内的侍女甚至比沂王还多,但若论能到外面使用的银钱,她手里还是只有从杨家带出来的那不到百两除非她把份例里的锦缎首饰之类拿出去换钱,那又另当别论。
沂王倏地沉默了。
兰宜从来没跟他提过,他自己也没想起这回事。
兰宜抬起下巴,淡淡觑他。
有府邸有庄田还有不明名目私产的王爷,好意思叫她花钱。
她在杨家花了那样多的冤枉钱,杨文煦未中进士前,小妾儿女都是叫她养着的,她对杨文煦已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但想起那些等于白扔的嫁妆,她还是心痛到恨恨。
从今往后,她一文钱都不会给男人花。
沂王避开她的目光,去瞪窦太监“这么久了,你怎么不提醒本王。”
窦太监顺溜地行礼“都怪老奴记性不好。老奴这就叫人把夫人的开销送来。”
他说完没立刻就走,等着沂王说一个数目。
沂王道“发什么愣,搬一箱来就是了。”
“是。”
一会儿工夫,窦太监去了又来,兰宜没在意,她也没留心沂王和窦太监对的那台戏,沂王不跟她找事就行了,她坐下慢慢地一边喝茶一边歇息。
“夫人,您过一下目,老奴就叫她们抬您屋里去。”
窦太监身后跟着两个粗壮婆子,婆子合力抬着一口箱子,在堂屋当地放下后,窦太监亲自俯身,掀开箱盖,只见里面铸成元宝样式的银锭一个挨着一个,整齐摞着,打开的瞬间只觉得一片银光闪闪。
翠翠忍不住惊呼出声“呀”
她见过银锭,但没有见过如此多如此雪白干净的银锭,陆老爷有家底,杨家后来的境况也好转了,但两家都没有豪阔到能随手拿出整箱银锭的地步一来,普通人家最常花用的还是铜钱,不是银子,二来,两家的主要累积在田地上,如陆老爷,有钱他就想法买新的田地去了,又且还涉及到一个兑换的问题,品相这样好的雪花银,想弄到手都不是那么容易。
就算原来整洁崭新,进了市面流通一遭,也不是那么回事了,只有官府新铸的,没经过人手的,才能保持住。
兰宜往下看了一眼。
窦太监禀报“这是给夫人日常花销的,所以老奴寻的锭子不大,一锭二十两,这里一共五十个,就是一千两。”
翠翠又抽了口气。
兰宜收回目光,表情如常。
“不用给我,”她放下茶盏,向沂王道,“我在府里,不缺吃穿,用不上这个。”
她是真心话,她可以被动享用沂王府给她的一切,因为本非她所愿,她安之若素,有日离开失去时,她也不会有什么不舍;但如接受了沂王赠给她的金钱,主动去花用,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她不想迈出那一步。
在她与沂王已成夫妻之实的情况下,还这样也许可笑,但她就是要坚持。
这是她的本心。
应该空落落的才对,填进去的东西多了,烦恼也就多了。
沂王与她对视,下颚缓缓收紧,表情渐渐严峻。
“窦梦德,”他道,“再去抬一箱来。”
窦太监“是。”
一箱之后。
又一箱。
兰宜看着一字敞开摆在面前的五口箱子,十分无语。
宽敞的堂屋都被塞得狭窄了,她不想陪沂王斗这么无聊的气,想回去自己屋里,都有点绕不过去。
“王爷,”她耐着性子道,“我说了不要,我屋里也没地放这么多东西。”
“五千金买不了你一笑。”沂王向后仰在椅背里,却道。
他长腿伸在当地,更加挡住兰宜的去路。
侍女们已经不敢说话了,翠翠看着这么多银子也笑不出来了。
窦太监更加远远地躲在了屋外,给银子能给出这个结果,谁能想到,这不是该王爷赏赐、夫人谢恩如此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偏偏王爷还就好这一口,越不要他越给,来上劲了跟谁说理去。
兰宜忍无可忍,绣鞋直接照着他的靴子踩上去,恼道,“五万两又怎么样好稀罕么,我又不是没有过。”
“”沂王诧异地直起身子,脸也绷不住了,“你哪来的”
兰宜烦不胜烦,赌气脱口道“别人烧给我的。”
一大串一大串的,不但有银元宝,还有金元宝,她死那些年加起来,说不定都不只五万两。
银箔金箔叠起来的可也干净新鲜,她一看见箱子里的银锭就想起来了,看见的越多越像,她对这些钱就越没感觉。
有什么了不起。
她昂起下巴睨视沂王,有钱又怎样,到头大家都一样,谁也不比谁高贵。
“你胡说什么”沂王站起来,迈过箱子到她跟前,忽然一手将她抱起,另一手往她后腰招呼了一巴掌,气得咬牙笑,“你就跟本王这么一时好一时歹的,是不是安心气死本王,你做了寡妇就开心了”
兰宜否认“我没有。”
挣扎着要下来。
沂王不放,一路把她抱到里间去,丢在炕上,方俯上来问她“你又哪里不自在了”
兰宜再度否认“我没有,明明是王爷找我的茬。”
她确实觉得没有,她逛街回来好好的不过,她也得承认,沂王感觉敏锐,八成是又觉出了她的“冷心冷肺”,才闹起来了。
“王爷说话就很吉利吗”她不想与沂王真正争执此事,抢先倒打一耙,“寡妇又是什么好词。”
沂王双手撑在她两侧,注视她片刻。
兰宜忍住心跳迎上他的目光。
这样看起来,她不言不动,是有几分柔弱依人的,好像可任他为所欲为,不是先前那副乖张模样了。
沂王伸手,捏了下她的下巴“再惹本王生气,你等着。”
那五箱银子最终还是没再抬走,塞在了东次间的角落。
兰宜颇觉碍事,且把侍女们精心布置的屋子都破坏了,不想吵架,只好忍了。
这场小风波过去两天后,落霞庄的曾太监着人跑腿送了封信来。
信经由门房转窦太监后到了沂王手中,沂王拆开,只看了一眼,就嗤笑出声。
窦太监伸长了脖子“王爷,是太子那边的消息吗”
沂王把信笺丢给他。
窦太监接过看时,也猛地眨了眨眼“哎呦。”
兰宜正好从里间出来,也有两分好奇,往窦太监看去。
窦太监笑呵呵地道“那几个狗东西,倒有几分急智,不用银票,凑了白花花的现银,往面前一摆,谁见了不迷了眼,怪不得太子殿下动心。”
沂王漫不经心地道“五千两,买不了本王的王妃一笑,却能买得太子留情,呵。”
窦太监干咳一声。
兰宜默默地看他。
两天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沂王也看她,忽地勾唇一笑。
兰宜面无表情。
看吧,就说他找茬,现在太子可能办错了差事,他就又精神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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